華人藏家聚申城 責任素養成主題

賈理智

11月3日，第四屆世界華人收藏家大會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舉行，本屆大會吸引了海內外600多位華人收藏界人士，“收藏家的責任與素養”成為與會者共同的研討主題。

開幕當天，大會通過了《上海宣言》，宣言指出，隨著經濟、文化的發展，收藏盛況空前。但趨利輕義的傾向有所滋長，收藏家文化底蘊不深的矛盾日益顯現。宣言提出“責任素養和擔當意識”，希望收藏界認真總結，以回歸收藏的本原。大會還重申，收藏家應當加強自律，收藏家的品質和修養應當與所收藏的中華文物相稱。

保持良好的心態

莊紹綏（香港莊士集團主席、收藏家）：從不考慮它們會值多少錢

所謂的收藏家，他的藏品不一定要值錢，但一定要成系統。十幾年前香港政府接受了一位老人的畢生捐獻——1000余本從上世紀50年代以來的所有香港房地產商買樓的目錄，非常整齊有序。雖然這些目錄沒有一本超過100萬元，但誰能說它不是收藏？今天經濟發達了，人們都有能力收藏自己喜歡的東西，但心態卻有些變了。

當年我收藏的時候從來不考慮這個東西以后會值多少錢，因為無論我買的東西多貴或多便宜，收藏之后它的市場價值就等于是零，因為你不賣出去等于就是沒有價值。所以，現在藏家應該有一個好的心態。第一，買你喜歡的東西，不喜歡就不要買了；第二，你要有相當的鑒賞水平。怎么去欣賞藏品很重要，通過欣賞，你可以和創作者進行精神上的交流。而為了提高鑒賞力，你還需要增加知識，充實自己。

翁真如（澳大利亞收藏協會會長）：半途而廢很難成為一個收藏家

收藏是一個古老的話題，現在全民都在收藏，那么我認為以下四點是必須要注意的。

首先是在當代，收藏已經逐步形成了一門學問，即收藏學。它總結的是收藏的起源與發展，注重的是理論以及文化哲學層面上的思考，比如我們為什么迷戀收藏、收藏家要具備什么樣的條件、他們的社會責任是什么等等。

其次，收藏家要有明確的收藏目的。目的不同，意義也不同。收藏家的藏品只是滄海一粟，我們的收藏不能像博物館一樣廣博，只要你能選擇一兩個物品，突出一兩個主題，就已經不錯了。

再者，收藏家要有鑒賞能力。經過長期的學習和實踐，收藏家才能掌握一門精華，并煉就一雙火眼。

最后，收藏家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作為一個連貫性的行為，收藏家要舍得為其投入、奮斗一生。半途而廢很難成為一個收藏家。收藏家對藏品要有責任，人類創造了物質財富，都是要回歸社會的，所有的藏品都是人類的共同財富。

葛劍雄（復旦大學教授）：中國收藏家應該具有世界眼光

中國的傳統觀念中只有“天下”而沒有“世界”。古人認為周邊都是蠻夷，這種文化的高度自信曾經是我們文化發達生生不息的動力，但其局限也很明顯——看不到外界的文明，失去了向外學習的機會。實際上，各種文明之間的相互交流融合才是最重要的。盡管古代中國跟外界的交流比較少，但是偶然發生的事情就已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比如騎馬、射箭，這是外對內的輸入；又比如今天全球150多個國家都喝的茶葉，這是內對外的輸出。

一種文明存在的最大意義不僅是傳承，還包括對外的影響。當年的盧芹齋雖然使很多文物流失到海外，但是客觀上提高了中華文化在世界上的地位。我們今天否認他的行徑，但是卻應該思考其所造就的客觀結果。所以，我認為中國收藏家應該積極通過藏品推廣中華文明，只有在文物的比較中，才能更加彰顯其價值。中國收藏家應該有更廣闊的眼光，對自己的文明用世界的眼光看待。古代人留下來的智慧和文明，不僅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屬于全人類。

再有一點，如今中國最好的博物館里看不到世界文物，國人在博物館里感受不到世界的不同文明。然而，西方的大博物館里卻都可以看到。這些年有些博物館在盡力彌補這個缺陷，我希望哪一天中國的博物館，能夠像盧浮宮、大英博物館、大都會博物館一樣，觀眾能欣賞到來自世界不同的文物和藏品。

藏家肩負的責任

蔡一鳴（臺北清玩雅集首任會長、收藏家）：中國文物藝術品揚眉吐氣了

清末民國時期，中國古董大量流失海外，但在國外藝術品市場，中國的文物藝術品價格卻一直處于較低層次。大約在19世紀晚期到20世紀初，佳士得在英國曾經上拍過一件中國南宋官窯瓷器，成交價是38英鎊。而當時在倫敦定制一套上等布料的西裝，價格是7鎊到8鎊。中國這么重要的南宋官窯瓷器只能買4套西裝，由此可見中國文物并未受到他們的重視和珍惜。

可是，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隨著中國收藏家的崛起，中國古董在海外的市場價格開始飛漲。特別是近十幾年來，更多的中國藏家涌向海外，他們以高于市場價格數倍的高價來購藏文物，以至于幾乎每年中國收藏家都會在市場上創造出一個新的價格記錄。這不但使全世界震驚，也讓外國人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很多國外收藏家、古董商都用一種羨慕的眼光來看中國的文物藝術品，他們也希望能夠收藏一兩件中國重要的文物藝術品。這說明他們開始重視中國文物藝術品，而今天中國文物藝術品真的可以說是揚眉吐氣了。

當然，中國文物藝術品價格的飛漲在業內引發了很多不正常的現象，并且對藝術品市場造成了傷害，讓藏家們望而卻步。所以，我今天在這里呼吁大家都擔當起責任，盡力去改變亂象，將市場引上正軌。

韓天衡（中國藝術研究院篆刻藝術院名譽院長、收藏家）：藏品寧捐不賣

從嚴格意義上講，我不是收藏家，我僅僅是收藏界的一個拾荒者。我是與生俱來就喜歡藝術的，在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玩收藏。因為沒有太多的錢，所以我當時玩的思路就是從假的里面去挑真的，從差的里面去挑好的，從便宜的里面去挑值錢的，用我自己的書畫印去換我自己需要的。那個年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少有贗品的年代，藏品價格是今天價格的萬分之一。

“文革”剛開始，大家都在燒舊字。當時我看到一位老先生在燒董其昌用宣德內府造絹寫的大字《蘭亭序》手卷。我沒有錢，只能把自己收藏的物品賣掉一點——一對大紅袍、兩件清代的玉筆筒、一本山水冊頁、兩套明版書，對于一個喜歡收藏的人來講，拿出一件藏品去賣，等于是身上要割一塊肉一樣，但是有更重要的“肉”要吃。

我有些老思想，藏品寧捐不賣。我的很多老師是大師級的，他們的本事比我大十倍，貢獻也比我大得多，但是他們的晚年生活都很凄慘，而我身處的時代比他們幸運一千倍，所以我要知恩圖報。我把藏品捐給國家的另一個原因是，這些藏品都是我的老師和伴侶，所以什么都可以賣，但是老師和伴侶不能賣。后來政府給了我2000萬元的獎金，但是這個錢我也不能拿，最后用它成立了韓天衡藝術基金會，這個基金會的性質是為文化服務的。

何國慶（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董事長、收藏家）：當代收藏家對文物可做出更大的貢獻

由于現代科技的發展，我們的收藏可以在很多方面超越古人，做出更大的成績。比如建立數據庫，通過筆跡學的方法來鑒定書法。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收藏有一件來自日本的署名米芾的古詩19首手卷，后來通過筆跡比較，確定是陳白陽的作品。原來日本人在晚明的時候也非常喜歡米芾，將不少陳白陽的作品都改成米芾款。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高倍放大技術來鑒定印章，因為放大10倍、20倍，會發現同樣一個線條的刻畫是不一樣的。再者，我們可以通過發達的網絡資訊來考證新發現的古代文獻。比如我們考證出明版書中的一封王守仁寫給侍御王老先生的信是其年輕時候在貴州寫的，因為只有那個時間段，他們二人有交集。

在當代，由于文物藝術品市場的發達，我們還可以思古求新，建立新的現代收藏品味。現在很多藏家都追捧乾隆，只要是乾隆朝的東西都天價難求，但市場也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不為乾隆所欣賞的一流藏品。比如遺留下來的未遭刪毀的古書，比如傅山、倪元璐、金陵八家等人的書畫，徐光啟、徐霞客、李時珍等人的手稿。那個時代的大師非常多，不是只有那幾個。我們當代人完全可以和乾隆的品味不一樣。

向國外民博取經

鄭舒蘭（美國華美博物館永久榮譽館長）：為社會大眾保存文化，而不僅僅只是為社會精英。

美國各個州有各種各樣的小型博物館，它們都極具特色，收藏也五花八門。據統計，大概有四分之三以上的博物館年經費在10萬美元以下，甚至有的根本不到1萬美元。但是民營的小型博物館可以得到大型博物館的資助。

美國民營博物館的主要責任除了收藏以外，也通過研究、展覽和教育的方式來服務社會大眾。現在美國小型博物館與大型博物館一樣，要收集一些反映民間傳統文化的遺產，為社會大眾保存文化，而不僅僅只是為社會精英。收藏也并不只是在文物層面，還包括人們的記憶。最近我參觀了一個爵士樂的博物館，有人說這些藏品不值錢，但是對當地人來講卻是有意義的物品。

另外，博物館收藏的目的不是盈利，而是教育，蓋蒂博物館在這個方面做得很徹底。它每年都在暑假資助100個大學生到洛杉磯80個博物館去實習。而且他們挑選的這100個學生都是少數民族的后裔，為什么？因為美國不只是收藏白人的文化，也收藏黑人的文化。所以，我們也可以在收集漢人文化之外，收集一些少數民族的文化。

朱新天（法國東方藝術博物館副館長）：門票和贊助是主要的經費來源

在法國這個歷史悠久但是面積不大的國家里，有2000多座博物館。在這些博物館里面，只有5%屬于公立博物館，大部分都是民營的。有了博物館的稱號，就意味著它們是不可轉讓的，必須按照制度進行登記，其收藏也會獲得法國政府在經濟、技術、研究等方面的支持。

法國的民營博物館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根據協會法注冊的，組織協會所建立的章程，受到法律的保護，主要要求博物館不以賺錢為目的；第二種是以基金會的形式存在的，作為對文化事業、藝術事業的贊助者，投資人可以得到很多優惠，比如以他們的名義來創建一個基金會，使他們名垂青史，同時對基金減免60%到75%的稅收。上述民營博物館拿不到公立博物館的政府補貼，門票和贊助是主要的經費來源。

許杰（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很多藏品來自民間藏家捐贈

美國很多民營博物館都藏有豐富的中國文物珍品，很多都來源于民間藏家的捐贈。比如火車皮大王佛利爾建立了亞洲藝術博物館（政府主導）；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三世捐贈建立了美國亞洲學會博物館（純民間機構）；地產商布倫戴奇捐贈建立了舊金山亞洲博物館（公私合營）。這三種模式中，第一種和第三種是少數。除了建館，博物館通過聘用專業學者增加收藏，通過他們的努力，得以引進大量有價值的藏品。

美國的民營博物館由民間成立的董事會監管，是集體法人，館長主持行政業務。董事會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品論館長和考核館長的業績，對業務沒有話語權，保持行政管理上的獨立。在美國博物館擔任館長，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籌款，其中個人捐資高達90%以上，此外民間基金會的捐款也是一個主要收入。捐款的企業除了可以獲得名聲，還可以減免稅收，捐得越多，免稅越多。

王薇（龍美術館創辦人兼館長、收藏家）：逐步完成自我造血機制

在城市文化建設中，美術館是不可忽視的，它所起到的文化教育傳播、休閑娛樂作用已經成為影響社會和城市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美術館作為公共教育機構應該給觀眾提供均等的藝術教育機會。它可以憑借自身優勢，通過展覽、講座、學術研討、體驗活動等多元化的方式傳播文化。

作為非營利機構的博物館、美術館，經營的方向必須隨著時代的改變而有所改變。我們希望未來龍美術館能夠依靠高質量的展覽和生動有趣的藝術活動，吸引更多的觀眾。從門票收入到藝術商店再包括一些品牌的商業合作，不僅可以盡可能地獲得更多資金，來維持美術館的日常運營和發展，逐步完成自我造血機制，還能為城市文化和經濟建設盡到微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