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夢徽州

趙焰

徽州，并非無夢，而是在這片土地上承載了太多的夢。這些夢里有千百年來的人文積淀，也有一方水土養育出的靈性，全都癡纏在關于徽州的夢里，慢慢講，細細說。

徽州，是從古而來的稱謂，到現在實際上是已經消失的行政區劃。按照現在的地域劃分，范圍大致包含今天的黃山市屯溪區、徽州區、歙縣、休寧縣、黟縣、祁門縣，黃山區湯口鎮， 宣城市績溪縣，江西省上饒市婺源縣。如果能站在云端上看徽州，那視野定是很奇妙：地處安徽南部，北依黃山山脈，南面是大彰山山脈，東面靠著天目山。在群山環繞中，一水迤邐，鐘靈毓秀，富比東南，名震天下，許多到過徽州的人都說這里天下無雙。的確，徽州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古樸自然的人文風貌。那成片的村落、民居、橋、亭、牌坊等各種建筑，濃縮了建筑發展史，體現出中國自古以來對“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的追求。

東晉詩人陶淵明曾在離黟縣不遠的彭澤縣擔任縣令，但僅僅80多天后，生性恬淡的陶淵明就辭了縣令，回老家務農，開始隱居生活。55歲那年，他完成了《桃花源記》，令人神往：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童稚天真，鄉人熱誠，讓人恍然生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感覺。后來有人推斷，陶淵明極可能到過黟縣甚至游走過徽州，根據這里的風情風貌寫了《桃花源記》。

到了西晉末年，據《汪氏族譜》記載，東吳名將汪文和由浙江遷至徽州，汪家成了來徽州定居的最早的家族之一。汪姓第44代時，出了徽州歷史上重要的人物——汪華。適逢隋煬帝暴政，天下大亂。汪華在歙州起兵，相繼攻占宣、杭、睦、婺、饒六州，擁兵十萬，號稱“吳王”。唐定天下后，李世民封汪華為“越國公”兼歙總管府總管。據史書記載，汪華治理期間，大力發展經濟，重視農業生活，采取休養生息的政策積蓄財力，百姓安身立命，是徽州歷史上初現的繁榮。

徽州百姓一直懷念這樣安定的生活，汪華死后，每年正月十八，相傳是汪華的誕生之日，在績溪縣伏嶺鄉都有“賽瓊碗”的民俗，為的就是紀念汪華。當地人會在這幾天輪流在宗祠、村廟舉行花朝會。最初，還只是鬧花燈、敲鑼鼓、放鞭炮、抬會豬、擺供獻、誦祭詞、燃香燭、拜汪會等程序。幾十年延續下來，供品愈擺愈多，規模越辦越大，進獻的案桌上，家家戶戶都用名貴瓷器將自己燒制的美味佳肴呈上。而每張案桌最多能擺放24行，且每行能排滿12盤，滿滿一桌下來多達288盤。現在，這些珍饈，已經不單單是普通菜肴，而是一件件“徽派美食”的藝術精品，既愉悅了唇舌，又賞心悅目。

古時，徽州人出外經商的主要線路是東進杭州，然后滲透到江浙各地。從徽州到浙江的路主要有兩條：一條是走水路，順著新安江經浙江建德、淳安、蘭溪、金華到達杭州，然后轉至蘇州、上海等地；另一條則是走陸路，即所謂“徽杭古道”，從現在的績溪縣伏嶺鄉境內，翻越崇山峻嶺，到達浙江臨安縣，然后再轉向其他地方。徽州人先是經營茶葉、木材和文房四寶等徽州當地特色產品，而后再販賣糧食、棉布、絲綢、瓷器等，到后來，則是“奇貨無所不居”，什么能賺錢就經營什么。徽商曾在歷史上達到了兩次高峰：第一次是明朝萬歷以后，形成以揚州鹽商為代表的徽商徽幫，傲視群雄，富甲海內外；第二次是清朝的康、雍、乾年間，伴隨“康乾盛世”的到來，徽商在很多領域獨占鰲頭，達到了巔峰。鼎盛時，在揚州從事鹽業的徽商資本有四五千萬兩白銀，而清朝最鼎盛時的國庫存銀不過才七千萬兩。徽商之富，連乾隆皇帝都發出“富哉商乎，朕不及也”的感嘆。

徽商的崛起，使徽州人夢縈多年的田園夢得以實現。一座座優美的村落，就是依靠徽商的財力，星羅棋布建于徽州的青山綠水之中。初次走進徽州的外地人往往會大吃一驚——那么多富庶大宅，竟然藏在這偏僻的東南山區里。單就那一個個村落的規模、環境、風水和水口，渾然于天然的整體布局，就非一般財力所及。據說，黟縣宏村在建造之時，首期資金就在百萬兩白銀以上。建設之前，還特意請風水師測量堪輿，整體結構極其講究。僅績溪胡氏宗祠在明嘉靖年間的一次修繕中，所耗銀兩就多達1300多萬，依賴的就是400多在外經商族人的慷慨捐贈。

徽州民居自然是徽州村落的核心。徽州民居的外墻用磚砌成，表面涂抹白石灰，室內的間壁大都以木板構成，整個房屋呈框架結構，堅硬牢靠。它從不給人華麗之感，一概用小青瓦而不用琉璃，所有勾欄也都保持青石、麻石等純石質材料而不施丹青。門樓和屋內的石、磚、木“三雕”精細、婉麗，且不用五色勾畫。隔扇、梁棟等也不施髹漆，保持木頭自然原始的風格。故此，徽州建筑給人明快、淡雅、幽靜，風格內斂而沉穩的感覺，精致中不失大氣。在青山綠水間，粉墻黛瓦，高低錯落的五疊墻或馬頭墻，以抑揚頓挫的起伏變化，彈奏出“高山流水”般的悠揚古樂。

徽州就像一座綠島漂浮在中國的東南部。它以具有代表性的村落、民居建設以及具有典型意義的道德、宗法、秩序建設，成為中世紀農耕社會百姓安居樂業的代表地區。除了有著優美無比的自然風貌，還有著風格獨特的民居村落，亦有影響中國思想界上千年的程朱理學，在近現代產生了巨大影響的江戴樸學，更有曾經稱雄中國經濟界500年的徽商，新安畫派、新安醫學、文房四寶、徽派盆景……閃爍的文明光暈，體現的歲月痕跡，使它自古保持著傲世獨立的風貌。

此生有幸，不妨徽州一游，不枉徽州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