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宣硯

戴賢坤

隨著傳統硯石原料面臨枯竭以及對其進行保護性的開發，隨著傳統硯料價格的飚升以及優質硯料奇貨可居，近些年來，對新硯石原料的探求與研究一直在不斷進行中，并取得了有益的嘗試和豐碩的成果。

最近，從中國文房四寶協會傳來消息，安徽宣城市（舊稱宣州）旌德縣因在其境內發現失傳數百年的宣硯石料，并創制硯品成功，從而被授予“中國宣硯之鄉”文房四寶特色區域稱號。宣硯的發現填補了宣城市作為“中國文房四寶之鄉”的一大空缺，同時，也使得見諸于文字的“墨玉”、“雪灑殘”等描述宣硯特質的石品斷而相接，失而復得。同時，也是對歙硯優質原料短缺的一個補充。

宣硯單獨可成品

一種硯品概念的提出是有其特定的標識和涵義的，它既是一種文化符號，也是一種地域符號；既是一種器物符號，也是一種歷史符號。因此，對硯石新品種的提出長期以來是采取科學審慎的態度。我們既不能把石品不同、形制相同的硯歸為同類，也不能把形制不同、石品相同的硯歸為不同類型，硯品概念的提出其判斷標準主要還是依據石品的特征。

由于宣州（宣城市）緊鄰歙州（黃山市），宣硯石料是不是與傳統歙硯石料同源？之所以稱其為宣硯只不過是產地的不同以及加工工藝的不同？這就牽涉到“宣硯”概念提出的依據何在。帶著這些疑問，我走訪了宣硯產地旌德以及一些生產廠家，通過對硯料的接觸和深入實地進行研究與分析，我認為“宣硯”概念的提出是具有惟一性和排他性的，應當屬于硯品的一個獨立門類。

下面通過與歙硯進行對比分析來闡述其提出的依據和理由。

地域特征

新近發現的宣硯石料的產地位于現宣城市旌德縣，旌德曾隸屬于黃山市，但旌德不屬于舊時的歙州而屬于宣州。我國傳統的文化遺產或非物質文化遺產基本以舊時的州為產地單元。因此，“宣硯”的提出是有特定地域意義的。

地質特征

我們考察宣城旌德白地洪川硯坑的地質構造發現，這一硯坑的大地構造位于揚子準地臺浙西皖南臺褶帶的太平復向斜的南端，其地層分布為上古生界寒武系一套距今約6億至5億年淺海相沉積的硅質、炭質板巖和含泥質灰巖建造，與震旦系呈假整合接觸，出露在洪川一帶，自下而上為荷塘組、楊柳崗組、華嚴寺組、西陽山組。而傳統的歙硯石料大地構造位于江南古陸的北緣，其地層分布為元古界一套距今約10億多年的深海相連續沉積的泥質板巖或千枚巖建造，地理位置在現在的婺源、休寧、歙縣一帶。我們知道，整個皖南地區大致可以分成兩大地質單元。北半部為準地臺，由績溪復背斜和太平復向斜組成，主要為古生界一套地層。南半部為地臺，也俗稱江南古陸，主要為元古界一套復理石式的沉積建造。因此，“宣硯”的提出有明顯不同于其他硯石的地質學意義。

巖性特征

歙硯的石質主要為板巖或千枚巖化的板巖，而宣硯的石質主要為炭質板巖。在變質程度上，前者略高于后者，有著更為豐富的紋飾特征，而后者礦物成分相對比較單一，結構構造也相對比較簡單。但通過進一步研究發現，最適宜制硯的石料還是受到后期輕度角巖化影響的板巖。宣硯與歙硯石料同為板巖，但巖性特征上還是有著明顯的差異。

工藝特征

對于制硯的石質至少符合三個條件，塊度是對石質礦物成分均一性的要求，硬度是對石質能否研磨的要求，密度是對石質發墨好壞的要求。從上述三點考量，宣硯完全符合制硯的基本條件。

歷史特征

歙硯的歷史不必在這里贅說了。宣硯據文獻記載，起源于東晉，盛于唐。南宋文人高似孫在《硯箋》一書中說：“宣石硯，李白詩（箋麻素絹排數廂，宣州石硯墨色光）”?，F有一方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明崇禎年間吳去塵制作的“墨光歌”墨，墨面上刻“空齋清晝陳簾里，新水才添白玉洗。宣州石硯雪灑殘，翰走煙云兒鹵起?！泵鑼懥诵幨贰把垺钡奶赜衅焚|。

也許是戰亂的原因，也許是需求量的減少，明清以后，這一硯品出現了斷代，這一斷就是幾百年。如何將現在開發的硯品與古代宣硯契合，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潤純素磬堪賞玩

對硯的鑒賞主要有兩大方面，一是制作工藝的鑒賞，二是制作用料的鑒賞。當然，這里我們把現在作為文物收藏的古硯鑒賞排除在外，本文主要從制作用料即宣硯石品上作一些分析。

作為制作硯的石品，最起碼要符合一般的工藝性要求，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塊度、硬度、密度、強度的要求。從目前所制作的為數不多的宣硯中，我們了解現今所發現和開采的坑口原料完全符合上述要求，這是鑒別硯與非硯（各種石雕件）的重要標志。

那么如何賞？

初識宣硯，我想從下面四點談談宣硯所具有的美學特征。

潤

潤是四大名硯所共有的德性，也是區分硯石優劣的一個重要標識。我們說硯溫潤如玉，摸之若膚，就像美人孩兒的肌膚一樣。石質的溫潤是相對于燥澀而言的，一般來說，同一石品，水坑料要比旱坑料溫潤，風化程度淺的要比風化程度深的溫潤一些，有機質含量高的也要溫潤些。相對于歙硯，由于宣硯成巖年代晚，在這一地層層位里，富含有機質成分，因此，僅從溫潤這一點來說，宣硯優于歙硯。

純

宣硯的純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色澤純正，烏黑發亮，如墨玉一般；二是成分純正，主要是一些微粒的粘土礦物，在一定的溫度和壓力條件下固結成巖，沒有其他雜質和深變質礦物成分。比如，我們在歙硯中可以明顯見到一部分硯品中含有微量的絹云母微晶，而在宣硯中就看不到這一類變質礦物。

素

素就是簡練、簡約、簡單，這一點主要表現在巖石的結構構造上。宣硯在結構上為致密結構，礦物顆粒分布均勻。構造上為塊狀構造、板狀構造。巖石的色澤、成分以及結構構造都缺少變化，也就是說，沒有紋飾的變化。在現今開發的宣硯中，只有少量的銀星石品，又稱“雪灑殘”。而歙硯石品類型多樣，紋飾變化豐富。如果用形象一點的語言來描述宣硯和歙硯，歙硯動若狡兔，而宣硯則靜如處子；歙硯濃妝淡抹，宣硯則素面朝天。

磬

磬就是如磬石一般敲擊后能發出金屬一樣的聲音。這取決于巖石的致密程度，更重要的是取決于巖石的強度。尋找硯石資源與尋找礦產資源有相同的一面，也有不同的一面。硯石和礦石都是在特定地質環境下形成的，有著特定的溫度壓力條件，也產于特定的地層中，但并不是所有巖層的巖石都是可用資源，這是相同的一面。不同的一面就是硯石注重巖石的物理性能，而礦石注重巖石的化學成分。我們說歙硯和宣硯均為板巖，但只有輕度角巖化的板巖最適宜制硯，也最有可能發出磬聲。

填空補缺惟此硯

宣硯的發現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填補了一項空白

宣城早在2004年就被中國輕工業部、中國文房四寶協會正式授予“中國文房四寶之鄉”特色區域榮譽稱號，這是全國惟一的文房四寶綜合類命名。相對于廣東肇慶“中國硯都”、浙江湖州“中國湖筆之都”、安徽歙縣“中國徽墨之都”等以單一文房用具為主的地區，這一稱號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提到宣城筆墨紙三寶，可以說源遠流長。有“千年壽紙”美譽的宣紙產于涇縣；宣筆制作已有2000多年歷史，涇縣黃村是“中國宣筆之鄉”；徽墨起于南唐，素有“天下墨業在績溪之說”。但遺憾的是，湮滅在詩詞和著錄中的宣硯已被歙硯取代，成為一個遙遠的記憶，也成為一個空白。宣硯礦的發現填補了宣城缺硯的一項空白，使得聲名顯赫的“中國文房四寶之鄉”稱號更加名副其實。

增補了一個靶區

歙硯礦的開采和利用已經有著1000多年的歷史，優質歙硯原料越來越少，瀕于枯竭。這些年來，歙硯人在不斷尋找新的礦源，但尋找的方向或者說瞄準的靶區僅限于元古界這套地層。宣硯礦的開采和利用開拓了尋找新的硯石資源的視野，增補了一個重要的找礦靶區，為我們在古生界地層找到優質礦源提供了可能。

彌補了一大缺憾

硯作為舊時的文房用品和傳統工藝品，是一項重要的文化遺產，也是我們守候的精神家園。這些年來，各地都在積極挖掘、整理、開發、利用瀕于消逝的傳統文化和技藝，然而，由于區劃的調整，在開發利用和歸屬上往往出現許多令人尷尬的局面。歙硯因舊時的歙州命名，而原來歸屬歙州的婺源已劃為江西管轄，歙硯的優質硯坑大多在婺源。最近安徽提出建立皖南徽文化保護區，其中，硯石文化的開發利用就是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離不開優質的硯石資源。宣硯礦的發現和利用彌補了硯資源短缺和過分依賴鄰省的缺憾。

修補了一段歷史

宣硯，我們曾在詩詞和著錄中見到記載。唐代詩人李白在《草書歌行》中提到宣硯，詩中寫道：“箋麻素絹排數廂，宣州石硯墨色光?！痹谶@之前，我們還不敢斷定詩中所說的石硯產于宣州，宣硯的重新面世，至少為我們修補和復原一段宣硯的歷史提供了條件和可能。宣硯因何發現？宣硯因何名揚？宣硯因何失落？所有這些問號都需要我們在不斷開發宣硯的過程中去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