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儒學自產生起就對史學產生重要影響,司馬遷處于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更加不能避免儒學的影響。從司馬遷創作《史記》的主觀動因以及當時的客觀環境可以看到儒學對他的影響,從而看出司馬遷對儒學的尊崇。
關鍵詞:司馬遷 《史記》 創作背景 儒學 影響
每一部著作都會受其創作背景的影響,其中有創作者的主觀動因也有當時社會環境的客觀影響。《史記》作為一部偉大的歷史著作同時又是歷來被稱贊的文學作品,當然也承載著作者創作的主觀動機,更加離不開當時社會環境的影響。作為公認的歷史學家,司馬遷在《史記》中表現的史學觀已經被廣泛研究,并且對后世史學家產生深遠影響。但是關于司馬遷本人究竟是尊道還是崇儒歷來都有爭論,本文旨在從司馬遷創作《史記》的背景來探討儒學對其影響,進而說明司馬遷是尊崇儒學的。
一、《史記》創作的主觀動因
司馬遷創作《史記》的主觀動因主要是繼承父志、作為史家的自覺還有對其自身命運的抗爭,這些方面都能看出儒學對他的影響。
(一)繼承父志
司馬遷寫《史記》是繼承父命,這是眾所周知的。司馬遷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明確說明其父司馬談臨終囑咐司馬遷:“余先周室之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絕于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司馬遷便許下諾言:“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司馬談說:“且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由這里可以看出司馬遷寫《史記》首先是遵父命,完成父親司馬談的遺愿,這主要是出于“孝”。《論語·學而》:“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儒家倫理最講孝道,所以司馬遷不敢有違父命,即使后來遭受身心的摧殘依然堅持寫完這本著作。如果司馬遷因為各種困難而放棄完成《史記》的創作那他就是不孝的,這在他的觀念中是絕對不允許的。
(二)史家的自覺
司馬談認為:“幽歷之后,王道缺,禮樂衰,孔子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余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司馬談認為自孔子之后“史記放絕”,并不是說春秋至秦漢之間沒有歷史記載,而是認為這期間的諸家史書沒有能像孔子所作的《春秋》那樣能上承周公,為治理國家作借鑒。司馬談希望司馬遷能做第二個孔子,希望他能作出一部能上承《春秋》的史書,以彌補自孔子獲麟以來的歷史空缺。司馬遷遵其父命寫作《史記》,并不是當時作為史官的責任,而是司馬遷父子個人對歷史對民族的一種自覺。李長之先生在《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中說:“他可稱為中國上古第一個覺醒的擔負著歷史使命,歷史課題的人”,這一評價有過譽之處,但足以看出司馬遷史家自覺的重要意義。司馬遷自身的史料積累,再加上其史家修史的自覺,才有了后世相傳的《史記》。
(三)自身命運的抗爭
如果說司馬遷開始寫《史記》是由于其史家的自覺和承其父命,那么在其遭遇宮刑承受身體和精神上的摧殘后,又看盡世態炎涼仍然能夠忍辱堅持寫完《史記》,在很大程度上是其對自身命運的抗爭。作為有著遠大抱負的史學家,本著“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理想,欲著一部能夠流傳千古的史書。可是命運不濟,偏偏讓他遭遇這樣的刑罰。在遇難之際無人幫忙,由此看盡了世態炎涼。這時如果不是心懷理想,恐怕司馬遷不會隱忍茍活。可以說著《史記》成了司馬遷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從他所著的《史記》中可以看出其對許多命途多舛但不向命運屈服的歷史人物的稱贊。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寫到:“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司馬遷想效仿這些命途多舛仍能夠千古留名的人。這里是受儒家“顯身揚名”思想的影響。在司馬遷身上還顯示出一種堅韌不屈的品格。《孟子·滕文公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正是受儒家這種“大丈夫”思想的影響,司馬遷才能在遭受磨難后堅持著作,最終著成流傳千古的史書。
二、《史記》創作的客觀環境
(一)史官文化的發展
司馬遷的先世多為史官,他的學術思想有著深厚的家學淵源,尤其是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是漢武帝時期的太史令,負責管理國家圖書和收集史料。這得天獨厚的條件給司馬遷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史官在上古三代就已經存在,當時的史官掌管天文術數,成為中國學術文化之宗,經春秋戰國的不斷發展史,官文化漸趨成熟,兩漢時期正式確立史官修史制度。漢代史官的規模擴大而且有了專職,這是漢代統治者看到歷史延續對國家發展的重要性,開始重視史學的表現。歷史是對歷朝歷代興衰榮辱的記錄,對先前歷史的了解能夠更好地治理當今的國家。歷史本身是一個延續的過程,對前代歷史經驗教訓的借鑒也是對歷史的尊重。《論語·為政》篇記載:“殷因與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這是儒家對歷史承繼的重視。在《論語·八佾》中記載:“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孔子說歷史資料和熟悉掌故的人不多,不能對夏殷兩代的歷史進行驗證,所以孔子作《春秋》以使歷史得以延續,能夠為后人提供借鑒。司馬遷仿效孔子作《春秋》而作《史記》,就是在這種史官文化發展的背景下,發揮儒家修史以使歷史承繼的功能。太史公(司馬遷)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司馬遷不敢讓歷史成為空白,所以承其父命,嘔心瀝血著作《史記》,從今天看來《史記》也的確發揮了它的作用,成為先秦到兩漢這段歷史的忠實記錄者。
(二)儒學獨尊的文化背景
儒學自產生始就作為一種社會的文化對整個社會產生著深遠的影響,司馬遷創作《史記》雖然是史學家的行為但不可避免地受到儒學的影響。漢初剛剛經歷過戰爭百廢待興,為恢復社會秩序,統治者采取黃老“無為而治”的政策。這種政策直到漢武帝時期國力上升才有所改變。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生活的時代主要是在漢初黃老之學影響下的社會,所以在其《論六家要旨》一文中有明顯的尊崇黃老的思想。雖然司馬談去世時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已經有25年了,但其基本思想早已成型,所以司馬談在思想上主要還是尊道的。司馬遷曾經師從董仲舒,而且其生活的時代幾乎與儒學獨尊同時,所以司馬遷的思想上儒學色彩較為明顯。這一點從司馬遷寫作《史記》的篇章中有很好的體現:司馬遷不僅把孔子列入世家,而且為孔門子弟做傳,還有《孟子荀卿列傳》《儒林列傳》等,一部史記簡直就是一部儒學史。司馬遷開了專記“儒學”的先例,而且對書中歷史人物事件的評論大都以儒家思想為依據,可見司馬遷對孔子及其儒學的尊崇,梁啟超則有“太史公最通經學,最尊孔子”的說法。
雖然說司馬遷創作《史記》是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社會大環境下,但是司馬遷對儒學的推崇并不是完全遵照董仲舒的儒學思想的。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被漢武帝采納并在全國推行,這里的儒術是經過董仲舒改造過的適應統治需要的思想,具體說來是適應封建大一統社會需要的“公羊學”學說。董仲舒的儒學“天命神權”“天人感應”色彩濃厚,但是司馬遷所尊的儒學更加注重人事,更接近先秦時期的儒學。雖然其在《孔子世家》中記載了許多神話傳說,但總體而言司馬遷更強調人事的作用。在《項羽本紀》中司馬遷對項羽將自己的失敗歸罪于天給予批判:“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責過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在這里司馬遷強調人事對國家興亡的重要作用,這一點和荀子明于天人之分的理念是相通的。可見司馬遷所尊崇的儒學主要是對先秦時期儒學的繼承和發展,當然也不能排除董仲舒對其的影響。
三、總結
綜上所述,從司馬遷創作《史記》的主觀動因和客觀環境來看,《史記》在很多方面受到儒學的影響。儒學在兩漢時期逐漸成為正統,自此儒學就對社會的方方面面產生影響,史學當然也不能免受其影響。從司馬遷創作的《史記》來看,司馬遷雖然受其父尊道思想的影響,但其尊儒的色彩更加濃厚,這主要是與當時的社會大環境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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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燕 山東曲阜 曲阜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