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為君癡君不知”

周青++周坤

摘 要：舒婷，朦朧詩中一枝獨(dú)秀的女詩人，用她獨(dú)特細(xì)膩的筆觸為讀者刻寫了一段段經(jīng)典動人的愛情故事，訴說著一份份牽腸掛肚的柔情，字里行間的喜怒哀樂不僅僅是屬于作者的，它屬于你也屬于我。暗戀，這一份難以言說的情思在舒婷筆下娓娓道來，扣人心弦。從《無題》的甜蜜與慌張的愛戀開始，一步步到《落葉》的惆悵憂郁，慢慢走向《思念》的失望與痛苦，再到《雨別》的歇斯底里、欲罷不能，最后《四月的黃昏》的痛徹心扉，絕望哭訴，共同演繹著一份“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為君癡君不知”[1]的暗戀情懷。暗戀中的每一份情緒都在作者的筆下化作絲絲入扣的文字，令人心醉其中不能自已。

關(guān)鍵詞：舒婷 暗戀 愛情 詩歌

愛情是人類社會亙古不變的話題，愛情也是多情詩人難逃的宿命，也正是愛情詩歌鑄就了舒婷在詩壇獨(dú)特的形象與氣質(zhì)，也讓舒婷在朦朧詩潮中化作了那一抹最柔情的朦朧。舒婷將女性詩人所特有的曲折幽微的心理和細(xì)膩委婉的情感加之自身獨(dú)特的情感體驗(yàn)和才思妙筆，化作了一首首令人讀來怦然心動、拍案叫絕的精致詩篇，而她筆下的愛情詩歌更是讓人喜愛不已。

舒婷在她的愛情篇章中傾訴著各種紛繁復(fù)雜的感情，那里有對甜蜜卻又蘊(yùn)含著無盡痛苦的暗戀的細(xì)膩刻畫，那里有對平等、獨(dú)立愛情的激烈吶喊，那里有著對齟齬愛情里扭曲的愛的強(qiáng)烈批判，那里有對傳統(tǒng)愛情和封建婚姻觀的深刻反思……每一首詩歌都散發(fā)出一份獨(dú)特的魅力，舒婷的那一份“想也想不夠，說也說不出”[2]的暗戀情懷，更是讓筆者心醉不已，情不自禁地跟隨著文字陷入那一份揪心的單相思之痛中。從《無題》的甜蜜與慌張的愛戀開始，一步步到《落葉》的惆悵憂郁，慢慢走向《思念》的失望與痛苦，再到《雨別》的歇斯底里、欲罷不能，最后《四月的黃昏》的痛徹心扉，絕望哭訴，一位糾結(jié)痛苦的女暗戀者就這樣帶著她的暗戀故事走進(jìn)了讀者的心靈，讓讀者跟隨著她喜怒哀樂。

一、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舒婷筆下的暗戀詩歌，永遠(yuǎn)都是一份壓在心中永不能實(shí)現(xiàn)的愛，永遠(yuǎn)懷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3]的堅(jiān)定情感，那份感情處在友情和愛情的模糊處，似乎永遠(yuǎn)處在戀人未滿的狀態(tài)，女性愛在心口難開，而男性卻給不了這份愛，愛情的悲劇就從這里開始。《無題》中，作者用細(xì)膩敏感的筆觸勾勒了送別、散步、窺詩三個(gè)畫面，將女性處于暗戀當(dāng)中的那份快樂、焦慮與失落交融的情緒刻畫得淋漓盡致。“我探出陽臺，目送/你走過繁花密枝的小路。/等等，你要去很遠(yuǎn)嗎？/我匆匆跑下，在你的面前停住。/‘你怕嗎？/我默默地轉(zhuǎn)動你胸前的紐扣。/是的，我怕。/但我不會告訴你為什么。”在這一幅依依不舍的送別畫面里，當(dāng)女主人公含情脈脈地目送心愛之人，她的眼睛里一刻也不能沒有他，她的心也不自主地跟著他走了，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追了出來，那種一秒也不愿分開的濃情蜜意彌漫開來，然而他卻沒能看到她這份濃烈的愛。“我怕”——她怕的是見不到你的分分秒秒，她怕的是失去愛情的恐懼，她怕的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我們順著寧靜的河灣散步，/夜色動情而且寬舒，/我拽著你的胳膊在堤坡上胡逛，/繞過一棵又一棵的桂花樹，/‘你快樂嗎？/我仰起臉，星星向我蜂擁，/是的，我快樂。/但我不告訴你為什么。”星光璀璨的夜晚，挽著心愛的人在河灣漫步，一切的一切感覺都那么美好，溫馨幸福之感伴隨著微風(fēng)撲面而來，“我快樂”——她樂的是你就在她身邊，她樂的是她可以和你共享一個(gè)如此美好的夜晚。然而這一切也還是掩藏不了她內(nèi)心的失落，因?yàn)樗荒芨嬖V你，是因?yàn)橛心氵@景色才能美到如此境地，是因?yàn)橛心闼趴鞓分Ｅ魅斯珕螒僦械那楦胁▌釉谶@一畫面中展露得巨細(xì)無遺，她快樂但也夾雜著失落。“你彎腰在我的書桌上，/看見我?guī)仔絮磕_的詩，/我滿臉通紅地收起稿紙，/你又莊重又親切地向我祝福：/‘你在愛著。/我悄悄嘆氣。/是的，愛著。/但我不告訴你他是誰。”這個(gè)畫面的截取將整個(gè)愛戀推向了高潮，也將女主人公愛戀中的嬌羞與痛苦刻畫得力透紙背。心愛之人無意看見了她的情詩，卻仍然無法明白她的心意，甚至還祝福她，她臉紅她嘆氣她痛苦，“愛著”，她愛著的就是眼前的你，愛著這個(gè)不懂她心意還祝福她的人，愛著這個(gè)讓她痛苦的人，暗戀最苦也莫若此。在這短短的三節(jié)詩中，讀者看到了一個(gè)熱戀的少女，在愛情里，興奮著卻又顯得很含蓄，激動著但又羞怯，快樂著但也很痛苦。

二、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暗戀的痛苦才剛剛開始，“一懷愁緒，幾年離索”[4]，舒婷用她那真切而又精致的筆調(diào)殘酷地將痛苦一點(diǎn)點(diǎn)地帶入讀者的視野。《思念》將那一份得不到回應(yīng)而備感痛苦的愛戀赤裸裸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讓讀者真切地感受著那份可望不可得的痛苦。這首詩一開始的一組排比，將女詩人這種默默地埋藏在心底的憂傷之情緩緩地注入讀者肌理。“掛圖”“代數(shù)”“獨(dú)弦琴”“槳櫓”這四個(gè)意象看似跟思念毫無瓜葛的事物，作者妙筆生花，巧妙地將它們化作了一組扣人心扉的意象，瞬間化思念這一本來無形的心緒為可聞、可見、可觸的具象。“一幅色彩繽紛但缺乏線條的掛圖”，這樣的掛圖是一幅殘缺沒有輪廓的作品，這也暗示著這是一場沒有成形的戀情，詩人能夠真切地體會到愛一個(gè)人的幸福同時(shí)他因無法得到對象的愛情回應(yīng)而痛苦；“一題清純?nèi)欢鵁o解的數(shù)”。詩人的愛情是簡單而又熾熱的，只為擁有你的愛情，卻像永遠(yuǎn)沒有結(jié)果的數(shù)，這注定是一段沒有結(jié)果的凄苦愛情。如此無奈和悲哀不正是如煙似夢的思念所在嗎？“一具獨(dú)弦琴，撥動檐雨的念珠”，一人一琴一弦，只盼有情人，不正是詩人此時(shí)備受折磨的單相思內(nèi)心寫照？淅淅瀝瀝的檐雨正映襯詩人陰雨連綿的內(nèi)心，對愛情的強(qiáng)烈期盼、對他毫無回應(yīng)的失望也似乎如同這檐雨似的斷斷續(xù)續(xù)地繼續(xù)著。“一雙達(dá)不到彼岸的槳櫓”一句，有槳櫓卻無法劃到目的的彼岸，精妙傳神地刻寫出詩人那因得不到愛而無奈叢生的凄苦心境，這不正如“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5]的痛楚嗎？纏綿悱惻的相思愁苦滿溢詩里行間。“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夕陽一般遙遙地注目”——詩人如蓓蕾一般滿懷希望地等待著暗戀的男孩向她走來，等待著他能對她說出我也愛你的話，一直在等著，一刻也舍不得將那夕陽般熱切的眼神從他身上挪開。詩人能做的就是等，等待著她愛的人轉(zhuǎn)過頭來能看見她一直的愛。“也許藏有一個(gè)重洋 ，/但流出來，只是兩顆淚珠。”詩人對他的思念、對他的愛、對他的失望滿滿地都已經(jīng)匯成海，化作了兩顆淚珠，飽含著詩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愛與恨，這淚里是詩人對這一場無希望的單相思愛戀的無盡失望與痛苦。“呵，在心的遠(yuǎn)景里，/在靈魂的深處。”這愛已深入骨髓，如飛蛾撲火般，刻骨銘心。詩人那苦戀的痛苦在這首詩中娓娓道來，未著一字相思，卻處處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相思之苦味。

三、此情可待成追憶

愛過，痛過，掙扎過，糾結(jié)過，撕心裂肺過后，當(dāng)“此情可待成追憶”[6]，這是真的失望了、失戀了。《四月的黃昏》，“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7]，再美的風(fēng)景也無法排遣她的哀愁，再詩意的黃昏也無法撫平她的愛。王國維說“以我觀物，則物皆著我之色彩”[8]，詩人此時(shí)那一股濃烈的痛苦已經(jīng)將美好的四月黃昏抹上一層揮之不去的灰色，在自然美景中只是一次一次勾起了詩人愛情的不得與失落之感。愛情的無法實(shí)現(xiàn)仿佛宿命一般，來來回回，把人折磨得痛苦不堪。“四月的黃昏里/流成著一組組綠色的旋律/在峽谷低回/在天空游移”。春天的傍晚，一股“良辰美景，更與何人說”[9]的孤寂感爬上心頭，空曠無垠的山谷天空，更是讓詩人徒增幾縷孤寂無依的愁思。“若是靈魂里溢滿了回響/又何必苦苦尋覓。”春色在腦海里回蕩，可自然景色再美，也不能讓詩人忘記她的失戀，更不能帶給她一份美滿的愛情，詩人是多么渴望心愛之人的愛。“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請/輕輕，輕輕，溫柔地。”詩人可以為春天唱一首贊歌，但這里仿佛永遠(yuǎn)雜糅著一絲抹不掉的傷感，因?yàn)樵娙藢鄣目释缫褲摲谶@春天的美景里，潛伏在詩人的心里。“四月的黃昏/仿佛一段失而復(fù)得的記憶。”一切的一切，恍若似曾相識，也許記憶里她們曾來過，彼時(shí)“失而復(fù)得的記憶”與此時(shí)“四月的黃昏”交織在一起，營造了一個(gè)情景交融、物我合一、朦朧優(yōu)美的意境，共同祭奠詩人那痛苦的愛情。“也許有一個(gè)約會/至今尚未如期/也許有一次熱戀/永不能相許。”那至今尚未如期的約會，那永不能相許的熱戀，詩人對愛的期盼與失落中的渴望，以及渴望中那如影隨行的折磨與小小期許的幻想，一切一切在詩人的精神里都是這么真實(shí)，這種單相思里愛而不得的情感到達(dá)了頂峰。“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讓淚水/流啊，流啊，默默地。”就大哭一場吧，所有的痛苦就在這里釋放，愿一切痛苦都隨著眼淚消失，愿這一切甚至都不曾開始，愿隨著眼淚告別這一場說不出也得不到愛情之旅。

愛情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情感體驗(yàn)，舒婷聚集著她全部的柔情，以一首首無法令人忘懷的愛情篇章，使讀者心隨她動，走進(jìn)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單戀之旅，一起體會著這一場仿佛屬于自己的暗戀故事，愛著，痛著。

注釋：

[1]蘇軾：《無題·蘇軾詩集》，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

[2]舒婷：《雨別·舒婷的詩》，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3年版。

[3]李之儀：《卜算子》，《李之儀及其詩詞創(chuàng)作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

[4]陸游：《釵頭鳳·紅酥手》，《陸游詩集》，成都：巴蜀書社，1991年版。

[5]見《迢迢牽牛星》，《古詩十九首與樂府詩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6]李商隱：《錦瑟》，《李商隱詩集疏注》，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

[7]湯顯祖：《牡丹亭》，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

[8]王國維：《人間詞話》，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

[9]柳永：《雨霖鈴》，《柳永詞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參考文獻(xiàn)：

[1]舒婷.舒婷文集[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7.

[2]譚德晶.現(xiàn)代詩歌理論與技巧[M].北京：中國言實(shí)出版社，2009.

[3]王維平.女性生命和情感的寫真——舒婷詩歌創(chuàng)作回眸[J].求索，2013，（1）.

[4]吳思敬.舒婷：呼喚女性詩歌的春天[J].當(dāng)代女性文學(xué).2011，（2）.

（周青 湖南長沙 中南大學(xué) 410012；周坤 長沙市雅禮中學(xué) 41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