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



“我覺得每張照片都讓我在擁抱大地和動物們。”
采訪美國攝影師萊斯利·霍爾·布朗(Leslie Hall Brown),她發來了如同散文一般優美的采訪回復。同她那“自然主義”風格的采訪答復不同的是,她的照片雖以動物為主角,以自然為背景,卻給人一種神秘的奇幻感。例如一幅濃霧中的貓頭鷹,讓我久久注視,感覺像希區柯克電影的開頭,隱藏著一個讓人緊張的懸疑故事。《家的記憶——靠近天堂的地方》(Memories of Home-Nearly Paradise)取材于她在鄉村生活的體驗。作為一個心理治療師,有很多年,對于攝影,她只能投入非常有限的時間,但自從搬到了美國歐克扎山脈附近的鄉村,她開始一周5天住在鄉下以便每周投入四十多個小時去拍攝,這令她愉悅,“我很高興目前的時間安排。”萊斯利由衷地說。
對于布朗來說,家不僅僅指她目前居住的鄉村,也是她兒時成長的小鎮,她從小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Oklahoma)的小城鎮長大,那里是印第安切諾基民族的聚居區。布朗自小深受印第安文化影響。印第安人順應自然,同動物和諧相處的文化理念根植在她心里。她也深信人與自然及野生動物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人們必須學會尊重動物,并對大自然所給與的無私饋贈心存感恩。這組照片便是她表達心中的感恩。
在拍攝過程中,布朗把自己描述成一棵樹或一只老鼠,融入自然,而不是侵入其中,只會安靜地等待或是趴在地上,緩慢輕柔地行動,不會把拍攝對象——那些膽小的鹿和敏感的野雞嚇跑。她說:“我只能去適應自然,讓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雖然布朗確實有很多話想要通過自己的照片表達,可是她知道,她只能安靜地等待影像和她所表現的自然自己發聲。我想這也是她評價自己為信使的原因吧。
曾經獲得2013年國際攝影獎(IPA)的第一名,2014年朱麗亞·瑪格麗特·卡梅隆(Julia Margaret Camero)攝影獎和2014年法國PX3攝影獎金、銀、銅三項獎的萊斯利·霍爾·布朗,其作品已經得到了很多專業人士和普通觀者的認同,在美國、德國和墨西哥辦了許多場展覽。
請隨著萊斯利自己的敘述,進入她那簡潔和神秘的圖像世界,去感受不一樣的天堂:
第一封信:來自狼群的問候
鄉村生活是我最寶貴的生命體驗。在這里,一天之中如果不經歷點什么特別的事,那才是意外。無論是遇到一群巨大的野生火雞還是一只山貓打這兒經過,我都不會吃驚。我相信正是由于這種生活經歷,才讓我更加珍惜生命,也讓我變得非常適應天氣和季節變化。
遠離城市燈光,夜晚天空繁星閃爍,日落也壯麗異常。隨著季節更替,你能感覺到大地的變化,從郁郁蔥蔥的綠色到褪盡色彩,露出貧瘠的輪廓。我慢慢開始懂得欣賞四周光禿禿的樹枝。
我一直知道自己想住在鄉下,遠離鄰居。但我不知道它比我想象的還要精彩。鄉村生活的第一個星期,黃昏時,我坐在庭院里,南邊森林的狼開始嚎叫,然后北部森林的狼也開始嚎叫;先是一組長嚎,接著是斷斷續續地吠叫和咆哮。很快我就被這幾乎震耳欲聾、聲嘶力竭的“嚎叫大合唱”包圍了。它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到恐懼、興奮又振作,它們如此接近,仿佛我伸出手就能觸摸到它們。我迷上了那個瞬間,知道找到了我的天堂。
第二封信:鳴禽的詠嘆調
在遠離交通和警報器的鄉村,風中飄著一首隨季節變化的歌。歌曲演唱者是各種各樣的鳴禽,加拿大鵝,貓頭鷹,烏鴉、嘲鳥和啄木鳥,有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置身于叢林中,這讓我熱血沸騰。清晨,哀鳩的咕咕聲會把我帶往自己內心深處那些遙遠的地方。對我而言,周圍生物和自然內在的聲音就是一首詠嘆調,是低沉而舒緩的吟唱,如同美國印第安人的擊鼓聲。當我與自然世界相處時,我會煥發青春,鄉村是使我快樂的地方。那就是當我在土地上漫游時所聽到的,我等待這一切歸于寂靜,之后再繼續鳴唱。
第三封信:天堂的回聲
我在鄉村生活快五年了,一直拍攝照片,但都只是出于個人樂趣,或是想記住一些事物,比如一棵仙人掌或開花的樹,一朵巨大的白色的云,在前院的野生火雞和白尾鹿……
然后我想到那些從未住在鄉下,無法理解我為什么鐘情于這種生活方式的人。所以我決定要把這里的世界分享給他們,還有那些常住居民——狼,山貓,驚人的大藍鷺。我想告訴他們,這里清晨的霧是多么的迷人,房子附近的土地仍然是野生動物的地盤。當我看到這一切,覺得這就是一個令人驚奇地“啊哈”時刻,而讓其他人可以理解的唯一辦法是向他們展示我所看到的。我想告訴他們這地方是我心中的天堂。
對我而言,天堂應該是充滿魅力,令人敬畏的,是一個充滿靈氣的地方,讓人能感受到神秘。進入森林,我認得三條路去尋找那些隱藏地,我知道動物們正在那里生活。走在路上,我會看見在樹頂棲息著的鷹或是聽到一個大角貓頭鷹的叫聲,而我的心也隨之飛翔。這是我的天堂!
第四封信:橡子的誘惑
拍攝是一個孤獨的過程。一個人獨自面對,同時還要讓自己隱形,不能讓周圍的環境感到受侵犯。我已經學會安靜得像一只老鼠,趴在地上,慢速移動;我想融入,而不是驚嚇到任何一只動物。這有點像學習當一棵小樹,即使一根樹枝折斷了也會讓鹿嚇得奔跑,讓野火雞嚇得飛起來。我學會了去適應自然界,讓事情自然發生。我曾經拿出碎玉米希望能吸引到鹿和火雞,可它們從未接近。但是當院子里的橡樹開始掉橡子時,他們卻成群結對來了。我總是吃驚地看到一只年輕的狼和山貓在光天化日之下通過,卻忘了打開手里的相機。
第五封信:等待自然發聲
我一周在鄉村待5天,無論是風暴來襲或是大霧來臨,又或是24只野火雞在我的前院閑逛的時候,我都可以自由地拍攝照片。有時當鄉村正上演這樣的好戲時,我卻不得不去城里工作,對我而言,這真是一種折磨。我相信我正在形成自己的攝影風格,越來越清楚自己要在圖像中表達什么——真正從我內心發出的聲音。
搬到鄉下生活讓我接地氣,并清楚地認識到在本質上我是什么樣的人。它明晰了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讓我明白什么事情對我來說最重要。通過照片,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我從自然界學到:不要強迫它發聲而是很靜地,等待自然自己發聲!我試著聆聽那線索,并關注鄉村景色,看它會有什么變化。
我選擇過非常簡單安靜的生活。唯一的音樂就是門窗外自然的聲響。我的耳朵一直傾聽著風、鳥類和其他動物的聲音。如果我聽到驢或貓頭鷹的叫聲,我知道很快便可以看到一只山貓從樹林中走出來。
第六封信:恐懼的陰影
我期望能影響他人,喚醒他們內心對這些生物的尊重。使他們能夠改變自己“人類至上”的想法,校正價值觀,關心環境和自然。我是一個夢想家,相信人類仍有時間清醒過來,學會尊重環境,每個人都能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來保護野生動物。
這些想法來自于我的童年,以及我所了解的美國印第安人同自然和野生動物和諧共存的文化。印第安人不會與自然對抗,試圖摧毀或征服大自然,他們同狼,熊和美洲獅生活在一起。
但是,有許多人卻把占有野生動物當成自己的獎杯一樣拿來炫耀。這些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恐懼野生動物的,可又想馴服它,殺死它或鋪設陷阱抓捕它。恐懼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會導致漠視和冷漠。人們傲慢地逼近,把動物趕出它們的家園。同時,人又是那么憤怒,覺得有權消滅那些在此地世代生存的動物。這是一個恐懼驅動的過程,當然這些野生動物會保持距離,除非它們餓了,或者看到房屋附近有雞。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做什么都是出于自然的本能。
第七封:信使的自白
我的角色是信使,嘗試拍攝出一些影像來表達我對這片家園和大自然饋贈的深深感恩。
觀者通過凝視圖像,研究它,非常細致地體察,從而獲得一種身臨其境的體驗。攝影的本質是一份視覺文件,可以傳達意義、進行溝通。我希望這些照片能點燃某些情感,并感染觀者的情緒,讓他們感覺到我的心跳。通過照片,我想聽到自己發出的驚嘆“啊哈!”得到共鳴。
攝影師基思·卡特(Keith Carter)對我影響巨大。我相信他有魔法,能讓自己的照片具有一種世界性的通感。那些照片只是一個場景或一件簡單的事物,卻能敘述出整個故事并具有神話般的意義。我希望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