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剛 梁上坤 王玉濤
會計穩健性與銀行借款契約
——來自中國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趙 剛 梁上坤 王玉濤
Allen and Carletti(2008)認為儲蓄通過銀行信貸進入生產活動的效率對經濟發展和社會福利來說至關重要。談儒勇(1999)、方先明等(2010)等基于中國背景的研究,也發現銀行信貸對經濟發展的正面促進作用。同歐洲國家類似,中國的股票市場不夠發達,是一個以間接融資為主的國家,銀行貸款在社會總融資中占據絕對優勢。《2012年中國金融市場發展報告》顯示,雖然近年來由于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的大力發展,社會融資對銀行的依賴有所下降,但2007年至2011年,銀行貸款占融資總額的平均比重仍超過76%。因此,銀行系統的安全與穩定對經濟發展來說非常重要。銀行信貸風險是影響銀行系統的安全與穩定重要因素,那么哪些因素影響銀行信貸風險,銀行在放貸時又會考慮哪些因素,是學術界和實務界都極其關心的問題。
會計穩健性是衡量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指標,指的是對于損失(壞消息)和收益(好消息)會計確認的不對稱性,即企業對于損失要更加及時地確認,而收益則必須有非常充分的證據時才能確認(Basu,1997)。會計穩健性可以降低借款人(企業)與債權人(銀行)之間信息不對稱,而提高借款契約的效率(Watts,2003a,2003b;Zhang,2008)。原因在于穩健的會計政策可以約束企業的過度分紅、過度投資行為,其披露的利潤和資產處于較高的質量,保證了企業具有較高的償債能力,而降低債權人的風險。使用手工收集的2000~2007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單筆銀行貸款為研究數據,我們對會計穩健性在銀行借款契約中的影響進行了實證檢驗,發現企業的會計穩健性越強,企業獲得的每筆貸款金額越大,貸款期限結構更長,貸款的利率更低。進一步將制度環境差異納入分析,發現在法制環境越好,優惠政策越多,政府干預越少的地區,上述關系更為顯著。
本文的貢獻在于:首先,拓展了會計信息特征在銀行貸款這一重要領域經濟后果的研究。一方面,銀行貸款在公司融資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值得關注。另一方面,中國這樣的社會存在較多的“關系”和政府干預,會計信息特征能否發揮作用并不清晰。因此,本文在中國背景下檢驗會計信息特征對銀行貸款契約的影響具有理論和現實的重要意義。其次,本文結合制度環境的進一步分析深化了對會計信息特征如何發揮作用的認識,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理解不同約束條件下會計穩健性在借款契約中發揮作用的機理。第三,本文獨特的數據提高了研究結論的精確性,比如以往研究對于貸款利率往往通過財務費用和借款總額進行推算,貸款期限往往是考察長期借款和短期借款的比例。而本文直接使用了每筆貸款的利率和期限,確保了更高的研究精度。
在傳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大背景下,從1984年開始中國的銀行業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大體經歷了3個階段(林鐵剛,2005):
第一階段的改革就是將商業銀行,包括中國工商銀行、中國銀行、中國人民建設銀行以及中國農業銀行從人民銀行中分離出來,這使得人民銀行專門行使中央銀行的職能,從此形成了中國的二元銀行體制。
在第二階段的改革中,1994年3家政策性銀行的成立,實現了政策性銀行與商業銀行的分離。199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的頒布,從法律上確立了四大銀行的國有獨資商業銀行地位,明確國有獨資商業銀行實行自主經營、自負盈虧。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爆發,進一步推進了國有商業銀行的市場化改革。如取消了貸款規模制度,強化統一了法人體制,實行嚴格的授權、授信制度,風險內控機制得以初步建立。
第三階段是2003年至今的國家控股的股份制商業銀行階段。2003年,銀監會成立,強化了對銀行的監管。一系列制度,如貸款分類體系、風險評估系統、加大對違約的懲處力度、對關聯貸款的限制等開始實施(Aliciaet al.,2006)。同時,推進中小銀行的發展,鼓勵外資銀行與國內銀行之間相互競爭,以及國內銀行引入外國戰略投資者等。
當前,我國的商業銀行全面實現了股份制改造,形成了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商業化模式。銀行之間的市場競爭也愈加激烈。截至2012年底,我國銀行業共有12家股份制商業銀行、144家城市商業銀行、337家農村商業銀行、147家農村合作銀行、1927家農村信用社(郭凡禮等,2014)。在這種情況下,銀行對于客戶的償債能力、盈利能力和會計信息質量更加重視。
當前會計穩健性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3塊:一是會計穩健性的計量方法,二是會計穩健性產生的原因,三是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本文屬于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方面的研究。會計穩健性主要有兩方面的經濟后果:一是對融資活動的影響,二是對投資活動的影響。Ahmed et al.(2002)發現債權人與股東潛在沖突越大的企業,會計穩健性越高。這就意味著會計穩健性具有緩解債權人與股東沖突,降低債務成本的作用。Lara et al.(2007)發現會計穩健性越高,企業的權益成本越低。Moerman(2008)則對會計穩健性與二級貸款市場的買賣價差進行了研究,結果發現會計穩健性可以顯著地降低上述價差。Zhang(2008)認為會計穩健性有助于降低借款契約中的交易成本,提高借款契約效率。Chen et al.(2010)發現當公司采取更穩健的會計政策時,公司會從外資參股或者純外資銀行獲得更多的貸款。Bushman et al.(2011)表明企業投資行為對會計穩健性反應是不對稱的,即當公司處于投資機會減少的環境中時,企業投資對會計穩健性越強,反應更為敏感。
當前國內有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會計穩健性的影響因素。劉運國等(2010)表明短期借款越多和長期借款更少的企業,其穩健性越高,銀行對非國有企業的穩健性要求更高。徐昕和沈紅波(2010)發現上市公司銀行貸款比例越高,會計穩健性越強,并發現短期貸款的監督能力高于長期貸款。趙德武等(2008)發現獨立董事的監督力對企業的會計穩健性有正面影響,且這種影響隨公司治理的提高而提高。朱松等(2010)則從外部監督的角度入手,研究了審計任期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認為較長的審計任期使得審計事務所對審計活動的投入下降,降低審計標準,此時企業財務報告的穩健性會處于較低水平。宏觀層面,饒品貴和姜國華(2011)分析了貨幣政策波動對企業會計穩健性的影響,當貨幣政策進入緊縮期時,為更容易取得銀行貸款,企業會執行更穩健的會計政策。投資方面,楊丹等(2011)將資產減值程度作為企業會計穩健性的表現,結果發現資產減值對企業的過度投資行為有制約作用,但另一方面也帶來了企業投資不足的問題。
從上述國內外文獻不難發現,會計穩健性在借款契約中的作用的研究仍然有待豐富。首先,將銀行借款作為穩健性經濟后果的研究較少(Zhang,2008)。其次,目前對債務契約各個角度的關注往往并不全面,比如劉運國等(2010)與徐昕和沈紅波(2010)則主要關注了貸款的金額和期限。第三,以往國內有關貸款利率和貸款期限的度量較為粗糙,比如貸款期限往往是考察長期借款和短期借款的組成。第四,以往的文獻關注了外部壓力,如銀行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Chen et al.,2010),所導致的會計穩健性,而事實上企業的內部治理也會導致企業的穩健性的變化,并與銀行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形成均衡。因此,與以往文獻不同,本文從企業角度入手,考察并分析具有不同會計穩健性的企業帶來的經濟后果問題,并提供了多方面的經驗證據,這些結果有助于促使商業銀行在進行貸款決策時關注客戶企業的會計穩健性問題,提高決策效率。
(一)研究假設。
會計穩健性在銀行借款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債權人的利益。首先,會計穩健性能夠限制經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Watts(2003a)認為會計穩健性的存在通過兩個途徑使企業的各締約主體受益:第一,通過限制經理的機會主義報告行為。會計信息長期以來是構成企業各項契約的簽訂乃至履行的基礎,由于各締約主體具有不對稱信息、有限視野以及有限責任,契約的履行將面臨著嚴重的道德風險問題。通過利得和損失確認的不對稱驗證性要求,向下的穩健性偏差能夠抵消經理在呈報那些有助于契約履行的會計信息時可能存在的向上的管理者偏差;第二,會計穩健性的契約功能還體現在對管理者機會主義支付行為的限制上。通過低估企業的凈資產和累計凈收益,會計穩健性將有效地限制經理對其自身以及其他締約主體(比如債權人)的機會主義行為,從而提高了企業價值。
其次,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LaFond and Watts(2008)認為,作為一個有效的公司治理機制,穩健性通過限制經理操縱會計報告的動機和能力,以及提供一個允許其他信息渠道得以活躍的信息環境,從而降低經理人與外部債權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以及來自信息不對稱的無謂損失,最終提高企業價值。他們認為穩健性將通過兩個潛在的機制來降低信息不對稱:第一,穩健性會計能夠為處于信息弱勢的債權人更好地提供有關當前績效的 “硬性”(即信息的可驗證性較強)綜合信息。利得確認的較高標準可以抵消經理高估利得的動機,損失確認的較低標準可以傳遞經理所不愿意提供的信息。結果是,穩健性會計將比無偏的會計制度能夠提供更多、更可靠的“硬性”信息;第二,“硬性”的會計信息可以對與公司當前及未來績效相關的“軟性”(即信息的可驗證性較差)信息來源起到約束和監視作用(Ball,2001),從而成為評價各項相互競爭的、多元的軟性信息來源可靠性的基準。
銀行作為債權人其基本目標就是在可承受的風險范圍內,放貸資金,到期收回本金和利息。控制風險是銀行在放貸時首先要考慮的問題。然而,由于企業和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銀行無法充分獲得企業的相關信息,難以充分、準確地評估企業的財務狀況。對于信息透明度低,可能存在較大風險的企業,銀行會加倍小心,提高放貸的條件,以彌補可能會發生的損失。而對于信息透明度高、風險比較小企業,銀行則會放低貸款的條件。如果企業能夠采取相應的會計方法,降低企業與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向銀行傳遞信號,則會獲得銀行的信任。提高會計的穩健性,就是一種信號。因為提高會計穩健性能夠減少企業與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降低經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使得企業能夠及時反映壞的消息,使其不良狀況更早地暴露出來,銀行可以根據這一情況及時做出調整,降低了銀行放貸的風險。對于穩健性高的企業,銀行更有把握控制放貸的風險,因此,銀行也愿意貸款給這些企業,同時提供較多的優惠,如更高的借款額度,更長的期限,以及更低的利息率。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會計穩健性越高,企業越能夠從銀行獲得更優惠的貸款條件(更高的借款額度,更長的期限,以及更低的利息率)。
(二)模型設計。
Khan and Watts(2009)在Basu(1997)的基礎上創造了一個新的指標Cscore來衡量每個公司每一年的會計穩健性,這里,采用Cscore作為會計穩健性來進行回歸分析。為了檢驗假設,本文在Graham et al.(2008)模型的基礎上加入穩健性變量Csocre,建立如下模型。


表1 樣本分布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被解釋變量LoanFeature指貸款的金額、貸款的期限和貸款的利率,分別用Lnloans、Lnterm和Adjust Rate表示。Cscore是主要的解釋變量,用來衡量公司的穩健性。根據假設,我們期望在模型I中,更高的穩健性可以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的貸款、更長的貸款期限(α1顯著為正)和更低的利率(α1顯著為負)。
根據以往的研究(例如,Bharath et al.,2011;Graham et al.,2008),我們控制了可能影響貸款的公司特征變量。這些變量包括Loant-1、Size、Leverage、ROE、Tangibility、MTB。Loant-1是上一期貸款的金額。Size是對公司的期末總資產取對數,用來衡量企業的規模。Leverage是公司的資產負債率。ROE是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Tangibility是固定資產、土地等資產占總資產的比例。MTB是企業市場價值與賬面價值的比值。此外,模型中還加入了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Shareholding)、企業的性質(SOE)和貸款銀行性質(Bank4),來控制不同所有權及其性質對貸款的影響。Dennis et al.(2000)、Bharath et al.(2011)發現貸款的利率以外的條款決定要早于利率條款,因此在貸款利率的回歸中我們還控制了貸款金額和貸款期限變量。我們在回歸中還控制了行業和年度效應。
(一)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了2000~2007年A股上市公司作為對象,以上市公司獲得的每一筆貸款為一個觀測值。數據之所以截止到2007年,是因為2008年發生的經濟危機會影響到每個公司。這可能會給我們的分析帶來大的“噪音”。為了避免經濟危機給本文的分析帶來潛在的影響,因此,我們選擇了2008年之前的數據進行分析。貸款金額、貸款期限、貸款利率等貸款數據是我們從上市公司年報的附注中手工收集。財務數據、行業分類來自于CSMAR;外部市場化等指數來自于樊綱等《中國市場化指數-2009》和Demruger et al.(2002)。根據研究需要,本文按照如下原則對初始數據進行了篩選和剔除:(1)刪除數據不完全的公司;(2)刪除金融、保險行業的公司;(3)為了避免異常值對分析結果的影響,對主要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Winsor處理。借款金額、借款期限和借款利率3項信息中披露最多為借款金額信息,以此為標準進行篩選,最后得到10 180個觀測樣本。表1是樣本的年度分布情況。
(二)描述性統計及相關性統計。
表2是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單變量檢驗結果。從表中可以看到貸款的平均值為16.58,中位數為16.76,差異不大;貸款期限平均值為6.44,中位數為6.42,分布有一定的左偏;調整的貸款利率范圍從-0.18到0.37,這表明企業實際取得貸款的利率比基礎貸款利率要高;樣本中約有77%的是國有企業的貸款;國有四大銀行提供的貸款占到總貸款的55%。按照Cscore的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兩組進行單變量檢驗,結果發現,兩組的貸款金額與貸款期限的系數差值顯著為負,而利率的差值系數顯著為正外,這表明高穩健性的一組貸款與低會計穩健性的一組貸款相比較,貸款金額更高,貸款期限更長,同時貸款利率也更低,這與假設是一致的。

表3 基本模型回歸結果
(三)多元回歸分析。
表3報告了基本模型I的回歸結果。第一列Cscore的系數為3.24,在1%的水平顯著為正,如果公司的穩健性Cscore增加一個標準差,將會帶來6.69%的貸款金額增量,這說明穩健性越高的公司越能獲得更多的貸款。第二列Cscore的系數為2.21,在1%的水平顯著為正,公司的穩健性Cscore增加一個標準差,其貸款期限將延長約4.52%的時間,這說明穩健性越高的公司越能獲得更長期限的貸款。第三列Cscore的系數為-0.60,在5%的水平顯著為負,公司的穩健性Cscore增加一個標準差,調整的貸款利率將降低約23.80%,這說明穩健性越高的公司越能獲得更低利率的貸款。這3個結果支持了假設,即公司的會計穩健性越高,越能夠帶來更多的貸款優惠。
(四)穩健性檢驗。
主要進行了如下的穩健性檢驗:(1)內生性的檢驗。為了緩解可能的內生性問題,我們選取上一年的會計穩健性作為解釋變量,對基本的回歸內容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結果基本一致。(2)自選擇的檢驗。由于詳細披露借款契約信息的公司只占全部的20%左右,帶來一定的自選擇問題。為緩解這一問題,增加了Heckman兩階段方法的檢驗。根據Doyle et al.(2007),構建了影響企業銀行信息披露的模型作為第一階段模型,計算出IMR(Inverse Mills Ratio)帶入模型I重新檢驗。IMR在各列中均顯著,但會計穩健性的回歸結果基本不變,由此表明,銀行借款信息披露狀況并不會顯著地影響之前的研究結論。(3)會計穩健性在不同期限借款中的影響差異。按1年期以上的長期借款和1年期以內的短期借款分別進行回歸,發現會計穩健性對長期貸款的金額、利率有顯著的作用,而在短期貸款中,則沒有顯著的作用。(4)使用其他方法計算會計穩健性。按照Zhang(2008)的方法得出Consv_negskew作為Cscore的替代,該值越大,會計穩健性越高。回歸結果與采用Cscore作為穩健性指標所得到的結果基本一致。限于篇幅,上述結果未報告。
(五)進一步拓展。
不同制度環境對銀行借款契約的簽訂和執行有不同的影響,比如法律和市場發展水平等等(La Porta et al.,1998;Djankov et al.,2007)。地區制度環境差異可以表現在地區法制水平、地區接收的優惠政策、以及政府對市場的干預,因此本文結合中國的制度背景,從地區法制水平、優惠政策水平與政府對市場干涉3個角度具體探討制度環境如何影響會計穩健性與銀行貸款之間的關系。
地區法制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市場中介組織發展的越好,市場秩序越好,執法的效率越高,對知識產權的保護也越好。在這種情況下,銀行可以放心地依賴企業的財務信息,而越穩健的會計信息越能夠獲得銀行的信任。因為法律的主要功能是能夠保證債權人有效地執行其契約,能夠使得違約者受到處罰,減少違約的風險,減少銀行貸款的風險,并因而增加對企業的貸款。一旦企業發生舞弊或違約行為,銀行能夠更好地依賴法律履行合同,減少違約給銀行帶來的損失。Jappelli(2005)的實證研究發現,法律和司法體系對債權人保護的加強確實有助于提高銀行對企業的貸款意愿。因此,法制化水平高的地區,會計信息的穩健性在銀行借款契約中的影響作用可能更大。
關于地區優惠政策水平。企業所在地擁有優惠政策往往意味著銀行擁有更為充裕的信貸資源,當銀行可以主動決策時,會計穩健性高的企業可能更容易獲得大額的借款,借款的利率可能也較低。我們采用的Demruger et al.(2002)對地區優惠政策水平的衡量方法,即中央在1978年至1998年授予一個地區優惠政策,成立經濟特區的數量。這一定義的優點在于這些優惠地區已經存在多年,足以形成較為穩定的制度環境。

表4 與制度因素交叉回歸結果
政府對市場的干涉也是影響銀行借貸行為的重要因素。司法部門應該具有獨立的審判權,不依附于政府,不按照政府的政策和政府官員的指令去判案是法治與債務契約之間的這種正向關系存在的前提。然而,我國的司法部門受地方政府的制約,司法體系缺乏獨立性,政府部門或政府官員常常干預司法部門的獨立運行,導致法律不能夠有效地實施(Allen et al.,2005)。如果地方政府對市場的干涉比較少,如增加市場對資源分配的比重,減少政府對企業、銀行的干涉等,銀行則會更多地依賴市場信息進行放貸,而越是穩健的會計信息,越能夠取得銀行的信任。
綜上所述,在法律環境越好、優惠政策多、政府干預越少的地區,銀行越依賴會計信息,此時,會計穩健性所發揮的作用也會更大。具體的,選擇了法律保護指數(樊綱等,2009)、優惠政策指數(Demruger et al.,2002)、政府與市場關系指數(樊綱等,2009)與會計穩健性進行交乘,分析在不同的制度環境下,會計穩健性對貸款的影響。
表4是會計穩健性與制度因素交叉的回歸結果。首先我們看會計穩健性(Cscore)與法律保護指數(Legal)的交乘項(Cscore_legal),其在第一列、第二列的系數顯著為正,在第三列的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會計穩健性高的公司在法律保護程度越高的地區,越能夠獲得多的貸款金額、更長的貸款期限,更低的貸款利率。其次,會計穩健性(Cscore)與優惠政策指數(Deregulation)的交乘結項(Cscore_deregulation),其在第四列、第五列的系數顯著為正,在第三列的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會計穩健性高的公司在優惠政策越高的地區,越能夠獲得多的貸款金額、更長的貸款期限,更低的貸款利率。最后是會計穩健性(Cscore)與政府與市場關系指數(Government and Market)的交乘項(Cscore_ Gov_Market),其在第七列、第八列的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會計穩健性高的公司在政府干預少市場、市場更活躍的地區,越能夠獲得多的貸款金額、更長的貸款期限。這一結果表明法律保護越強、優惠政策越多、政府干預越少的地區,會計穩健性高的公司越能夠獲得更多的貸款優惠。其他的控制變量結果與基本的回歸結果基本一致。
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的會計穩健性越強,企業獲得的每筆貸款金額越大,貸款的利率更低,貸款期限更長。將制度環境差異納入分析,結果顯示法制環境越好,政府干預越少,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上述作用更為顯著。本文有一定的政策啟示:企業的會計穩健性水平能夠影響獲得貸款的利率,且不同制度環境下其作用有所差異。注意到這一發現是在目前中國貸款利率相對管制背景之下,那么隨著貸款利率管制放松程度的增加,會計穩健性水平將趨于重要,且不同制度環境之間其作用的差異可能進一步拉大。因此,在制度環境較弱地區進行的金融改革有可能效果較弱,而更需要重視會計信息質量的提高。
當然,文章在一些方面也存在不足:首先,會計穩健性不僅包括條件穩健性,還包括無條件穩健性,本文中只分析和關注了前者,并未對后者在銀行借款契約中發揮的作用加以探討。本文主要采用的CScore的計量方法,目前也沒有文章探討這一計量方法在我國的適用性。其次,盡管在穩健性測試中采用了借款契約3個方面對上一期的Cscore進行回歸,但這并不能完全肯定兩者的因果關系,可能需要其他方法加以檢驗。第三,沒有收集貸款類型的數據,無法在模型中對其進行控制。這3個方面是本文目前的局限。
(《會計研究》2014年第12期 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