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宮觸摸法國的藝術靈魂

梔子

這座華美而飽經世事的宮殿，就像它所在的城市一樣，在全球具有了某種標桿意義——世界各處都不乏“某某地的巴黎”、“某某地的凡爾賽宮”這樣的稱謂。我曾數次踏入凡爾賽宮，樂此不疲地游走在其中的各個角落，吸引我的僅僅是那些高大建筑和精美藝術品嗎？凡爾賽不是被高高供起讓人瞻仰的蒙娜·麗莎，她代表了法國人生生不息的藝術精神。

最近一次拜訪凡爾賽宮，讓我再次領教了法國人的“不靠譜”——提前預約好一位高級館員為我的采訪做一些官方講解，但采訪的前一天，他卻突然失去聯系，后來我被“遺憾地告知”，他外出度假去了……法國人就是這樣，恐怕除了世界末日，沒有什么能擋得住他們享受生活的腳步。不過，散漫歸散漫，一旦遇到和藝術有關的事——任何事，法國人的創造力、認真勁兒和對極致的追求，讓人不得不贊嘆。凡爾賽宮就是一個極好的例證。

守護小特里亞農宮殿的沙米爾

為保證游人有序參觀，凡爾賽宮的每個宮殿都有人看守，沙米爾就是其中一個“掌門人”。他個頭不高，頭發微卷，喜歡微笑，在凡爾賽宮工作了3年，負責的是小特里亞農宮殿。“在這里工作永遠不會感到無趣。我們經常更換工作地點，因為每個人都有在不同地方工作的平等權利。每天我8點30分來到凡爾賽，8點45分打開宮殿的門，然后我有15分鐘的時間，打開窗子，拉開巨大的窗簾，讓宮殿亮堂堂地迎接最早的一批游客。”沙米爾認為凡爾賽宮一天中最美的時刻就是清晨，游客尚未蜂擁而至，一個人走在巨大的宮殿里，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就像百年前那些要趕去覲見國王行起床禮的貴族們一樣。

小特里亞農宮殿是凡爾賽宮殿中面積最小的一個，但也是最柔美的一個。這座宮殿最初是路易十五為他最后的愛人蓬帕杜爾夫人而建的，后來路易十六贈與其妻瑪麗·安托瓦內特。這位著名的法國末代皇后在這里住了15年，這座宮殿記錄著她私生活的點點滴滴。

沙米爾沒有給我講解那些華麗的雕塑和絢爛的油畫，而是把我帶到一個模樣普通的木質陳列柜前。“法國大革命后，宮殿里的一切都被出售，2009年進行修復的時候，可真是個復雜耗時的工程。我們要先找到這些丟失的物品并買回，所幸當年的報紙幫了大忙——上面有當年那些物品的詳細記錄。在這個木質陳列柜中，我們找到一個破損的印記，上面的標志是瑪麗·安托瓦內特名字的首字母M和A的結合，周邊還配有其他文字。柜子另一側還有一個‘CT’的印記，表示這是給小特里亞農宮殿（法文全稱是Le Petit Trianon）定制的。這宮殿里的很多東西，就是這樣一件一件從民間重新找回來的。”

文森·戈爾先生與鏡廊

鏡子在今天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常用品，但在十七世紀，它卻是財富、權貴和奢侈的象征。著名的鏡廊位于凡爾賽宮主體建筑的中心地帶，17扇絢麗奪目的拱形鏡面墻，越過歌頌太陽王的大型壁畫和壁頂垂下的24盞巨型波希米亞水晶吊燈，與對面的17扇拱形窗相呼應，成為凡爾賽宮最富麗堂皇的部分。這里曾是王室舉行盛大化裝舞會的地方，一戰期間，這里曾擺滿傷員的病床，也曾簽下“凡爾賽合約”;戰后法國領導人在這里接見重要賓客。

文森·戈爾先生是一位技師，出身于法國南部，精通十七世紀的造鏡修復工藝，在2004年到2007年之間曾經專門負責修復鏡廊。“哦，鏡廊，它像個老眼昏花的老太太，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是故事。這里60%的鏡子都是路易十四時期的產物，有些已經相當模糊，還有一點變形。我們不得不從357塊鏡子中換掉了48塊。我甚至在兩塊老鏡子上發現被人刻上的名字：Rene和Emma，1842。”這些鏡子全部是手工制作鑲嵌，3年時間里，文森·戈爾先生修復了鏡廊里的300多面鏡子，迷幻的夕陽穿過17扇落地窗，折射到大理石雕塑和拱形鏡面上，奇特的光影會時時將他帶入對當年的回憶。那次大型整體鏡面修復工程一共花費了1200萬歐元。

光線透過窗子，在鏡廊巨大的鏡面上映射出室外花園，仿佛出現了另一個空間，就如同東方建筑文化中，特別是蘇州建筑亭閣園林里的 “借景” 形式，行走在其間，你會直觀地體會到景觀的多變與和諧。雖然手法不同，但東西方建筑審美和哲學觀竟然呈現了高度的一致性。

凡爾賽的靈魂永在

夜幕降臨，凡爾賽宮卻沒有就此沉寂，一場現代的大型水上音樂晚會在凡爾賽花園拉開了序幕。草坪上演了一場“聲音與光”的協奏曲，各處都安放著當代裝置藝術作品。漫步在路易十四的花園中，置身于經典的巴洛克音樂、動感的噴泉和各種迷幻的光影中，感覺真是難以言表。

近幾年，凡爾賽宮頻繁舉辦不同類型的藝術活動，其中以“巴洛克藝術與當代藝術對話”主題活動最為著名。杰夫·昆斯、村上隆那些“閃閃發光”的作品都曾出現在這威嚴的王家宮殿里。

我想，這也恰恰是凡爾賽宮不斷吸引我的重要原因——它代表著法國文化、政治、藝術的精髓，也隨時代變遷不停吸納新的營養，始終保持與世界、與公眾、與時代的對話，同時也堅持著自己的方向，這是凡爾賽的靈魂，也是法國人最可貴的一種精神。

我們在這里看到的不僅是一座過去的王宮，更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創意文化聚集地。法國人對藝術近乎偏執的狂熱追求，使這里保持著永不衰退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