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落之城克利夫蘭到芝加哥

潘向東

11月24日，美國一個大陪審團決定對在弗格森槍擊非洲裔青年布朗的白人警察威爾遜不予起訴，使得該事件再次發酵，引發當地抗議示威和暴力沖突。密蘇里州政府宣布圣路易斯市進入緊急狀態，2000多名國民警衛隊進入該市保衛重要機構的安全。騷亂還波及幾十個州上百個城市，美國警察暴力執法一次又一次受到國內輿論和國際社會的指責。有人說平均每隔28小時就有一名黑人青年死在武裝執法人員的槍下。在奧巴馬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后，一些人樂觀地認為美國將經歷自19世紀中期內戰以來，黑人和白人種族關系最為良好和穩定的時期。現在情況似乎是在惡化。

回顧過去，美國因種族問題多次引發大規模城市暴力沖突。比如1965年8月，洛杉磯警局對一名黑人施暴并強行逮捕以后，在“華茲黑人聚集區”引發多日騷亂，造成34人死亡（大都是被警察槍殺的黑人），有上千人受傷，4000人被捕，幾百座建筑和住宅被毀。27年后，1992年4月，警察對一名叫羅德尼·金的黑人實施暴力，這事被一個業余電影愛好者記錄下來，而最后4名白人警員無罪開釋。因此引發騷亂，洛杉磯韓國城受到不法之徒的圍攻，50多人死亡，2300人受傷，4000人被捕，包括華茲在內的周邊區域有3700座建筑被毀，成了名副其實的“暴動”。類似的事件還有，1967年7月，在新澤西州紐瓦克發生騷亂，黑人居民同軍警混戰4天4夜，有22人被打死，2000人受傷，1600人被捕。1977年7月13日，紐約因停電出現黑人暴亂，全城5個區發生搶劫，1700個店鋪被破壞，一些街區整個成了廢墟，財產損失估計在1.5億美元，當時的紐約市長稱之為“恐怖夜晚”。

雖然美國也是由多個種族構成，但在1970年代之前這種多元性從沒有影響“歐洲中心主義”的國家思想形態。人口結構上的重大變化開始于1965年的《移民改革法》，從此，移民被看作一張王牌，看作國家活力的一個因素和發展經濟的工具。這個法案造成的后果是在移民數量上，配額很快就不夠用了，因為美國這一時期的巨大經濟吸引力，沒有人能阻止新移民的到來。美國黑人現在往往被稱為非洲裔美國人，因為1990年以后到美國的非洲人數量超過了上兩個世紀的總和。如今的很多美國黑人是在非洲出生的，因此關于非洲裔美國人身份認同的爭論就沒斷過，非洲裔其實是包括了占多數的奴隸后代的“歷史悠久的”黑人和占少數的、近幾十年從非洲及世界各地自由移民過來的黑人。

作為一個城市的匆匆過客，能感受的就是“皮毛”，比如到了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直覺這又是一個市中心被黑人完全占領的城市。一個曾經輝煌過又沒落的地方，連續多年被評為全美最窮的城市，失業率和犯罪率居高不下。

位于五大湖之一的伊利湖南岸的克利夫蘭，1776年地產公司測量員摩西·克利夫蘭創建小鎮;1836年正式設市;1851年通鐵路，成為大湖區和大西洋沿岸的物流中心。工業興起后人口迅速增加，第一批移民是愛爾蘭人，隨后是英國人，其后又大量涌進西歐和東歐國家移民和猶太人，形成63種不同民族的風俗、語言和飲食習慣，構成多姿多彩的社會文化。作為美國北方的工業重鎮，鋼鐵、機械、石油、化工盛極一時，據說天空中也是充滿了霧霾，到處是粉塵，還飄著酸雨。它是美國制造業崛起的象征，一個個大工廠，有許多實現美國夢的工作機會。它是有軌電車、汽車、X光機的發源地，工業革命催發的新生事物讓人興奮激動。

全世界第一個億萬富豪約翰·洛克菲勒是克利夫蘭人，陵墓也在這里。現在動不動就說財富500強，想當年克利夫蘭也不少，財富的積累給這座城市留下了龐大的公共系統圖書館。而在東克利夫蘭（遠離市中心的地方）的大學區，十幾家博物館、美術館、植物園、音樂廳形成了著名的文化中心，有僅次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藝術博物館，收藏4萬余件從古代到現在的藝術品。有自然科學博物館，有建于1940年的健康教育博物館，是美國首創。塞弗倫斯演奏廳是世界三大交響樂團之一的克利夫蘭交響樂團的固定演出地。最大的公園是占地273英畝的洛克菲勒公園，自然是由老洛克菲勒捐獻，它包括19座文化公園，用各種雕塑反映城市的民族淵源。布魯克塞德公園的動物園是美國五大動物園之一。

克利夫蘭老城區的工業廠房大量閑置，很多街區的房子用木板封了起來，甚至成為廢墟，而在尋求經濟轉型的新區，食品加工、醫療保健、文化教育成為發展方向。在心臟病治療方面，克利夫蘭醫院（Cleveland Clinic）保持世界第一的水平，也使它成為現在這個城市最有錢的機構。據說生個孩子，如果沒有醫療保險，幾天時間花個兩三萬美元很正常。不管怎么弄，城市衰敗是無可奈何花落去，被稱為大都市的遺跡、過去的美國。據說在1948年，克利夫蘭經歷了最后的兩年好時光，制造業在1950年遇到瓶頸，人口在這一年也達到頂峰。從那以后，好像有個幽靈在這個城市上空飄浮，城市死氣沉沉，財富500強公司搬走了，人才流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1978年，這個城市宣告破產，就像現在的底特律，克利夫蘭離底特律很近。在上世紀90年代，城市把復興的希望寄托在三個大型體育場館和一個搖滾樂紀念館上，花了幾十億美元，可橄欖球、籃球、棒球的狂歡已經無法改變這個城市，失業率、犯罪率居高不下，貧困和腐敗積重難返。就在11月22日，這個城市也發生了警察開槍打死一個12歲男孩的事件，當天有人向警察舉報在公園里有個男孩攜帶槍支并指向他人，抵達現場的警察要求男孩舉起雙手，但是男孩沒有聽從命令，而是拿出別在腰上的手槍，結果警察朝他連著開了兩槍，后來發現他手里是一把氣槍，可惜的是男孩送到醫院的第二天死了。

說說芝加哥吧，美國的第三大城市。從小就知道的，這里曾經是工人階級斗爭的地方，1886年5月1日，在當地工會組織的罷工中，發生了著名的芝加哥慘案，工人死8人，傷幾十人。為紀念這一事件，共產國際將慘案發生的日子定為國際勞動節。后來長見識了，知道這里有好幾個“芝加哥學派”，重點說一個關于建筑的，一個關于社會的。

先說建筑，1871年10月，芝加哥的牛圈著火，火燒連營，3天之內城市的三分之一建筑被毀，燒掉建筑物17000棟，死了300多人。災后重建，由于當時鋼鐵工業已經發展，城市經濟正處于上升時期，芝加哥有了美國第一個摩天大樓，這里成了建筑設計師最集中最活躍的地方，有了領導影響世界城市建筑潮流的“芝加哥學派”。最有名的兩座高樓，一座是建于1969年、100層、高337米的約翰·漢考克中心;一座是建于1974年、110層、高443米的西爾斯大廈，它至今還是美國最高、世界第二高的建筑。這兩個建筑立面的簡潔就是這個學派的一大特色，沿著密歇根湖畔，你看到的就是這些老的老新的新、由摩天鋼筋水泥形成的“森林”。不過總算還有兩個大公園——格蘭特公園和林肯公園，讓人能舒舒服服感受到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好好看看希爾頓酒店對面的一組大型城市雕塑。公園緊挨著的城鐵，四通八達，轟鳴聲不斷，因為結構都是鋼架的，上百年沒有改變，銹跡斑斑不說，中間的枕木也是已經老舊不堪，一切就那么簡單，就這么走著。

說說社會學的“芝加哥學派”。芝加哥大學建于1890年，兩年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學系，成為世界各國社會學人的圣地。1920年～1930年，有了這個著名的學派，主要是研究社會心理學和城市社會學，熱門是犯罪和青少年犯罪。他們采取生態學的觀點，認為大部分貧民在社會、家庭、學校等地方出現挫敗感，進而社會組織分化，削弱了社會組織控制力，產生造成犯罪與偏差行為的環境。對于青少年犯罪，他們認為，犯罪的少年并不是本人異常，而是他們所處的環境異常，犯罪只是正常人被置于異常環境中的正常反映。

比較具有諷刺性現實的是，芝加哥大學附近的黑人聚居區就是犯罪率最高的地方。芝加哥的社會治安是越往南越差，唐人街位于中部和南部的交界地帶，已經被認為是最臟亂和不安全，到了晚上經常發生惡性案件。有一個中國女留學生回唐人街的公寓，被兩個黑人青年盯上，入戶洗劫一空。芝加哥大學位于城市的最南面，黑幫團伙控制的地區，大小案子幾乎天天發生，有些地方連白天都不安全。11月28日晚上，一個男的走進芝加哥“諾德斯特龍”百貨公司二樓，向一名女子開槍，又給了自己一槍，男的死了，女子重傷，當時周圍都是準備感恩節大采購的人群。據說這一夜，芝加哥好幾個地方都出現黑幫的槍聲。

把幾代社會學家的大道理放到現實中，想解決矛盾激化后的社會困境，并非易事。不僅僅是社會學，經濟學中的“芝加哥學派”，傳播學、氣象學中的“芝加哥學派”，在面臨變幻莫測的世界時也很無語。

（編輯·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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