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存
試論王蒙小說對“理想”的闡釋
——從《青春萬歲》到《蝴蝶》
房存
本文通過對《青春萬歲》和《蝴蝶》兩部經典作品的解讀,從時代、愛情、青春三個方面理解王蒙作品對“理想”的闡釋,感悟王蒙筆下的“理想”所承載的時代精神和深刻思想內涵。
王蒙;理想;愛情;青春
王蒙是中國當代文壇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在20世紀80年代就曾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對其小說中的“理想”進行深層挖掘可以分析整理作品的思想意蘊,進一步把握王蒙的情感世界和思想流變。
在王蒙的創作中,文學與革命是息息相關的。他曾說過:“我始終認為文學與革命天生地是一致的和不可分割的,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文學是革命的脈搏,革命的訊號,革命的良心;而革命是文學的主導,文學的靈魂,文學的源泉。”[1]20世紀50年代的王蒙充滿信心地召喚“新時代”,頌揚為革命理想獻身的無私精神。經歷了30年的坎坷路,80年代的現實與50年代的理想產生了巨大差異。王蒙一方面無法割舍50年代初期那種單純的理想信念,一方面又流露出那一代人基于歷史進程的復雜現實而產生的迷惘心理。
《青春萬歲》是王蒙寫于50年代的一部長篇,這部作品恰恰是王蒙年輕時投身革命政治運動的一段記錄,呈現了王蒙充滿政治激情的一段記憶。任何理想都是歷史和時代所賦予的,換言之,理想就是一定時代民族或人類的理想,它總是具有時代性。所以《青春萬歲》不僅是王蒙個人的政治體驗,更是50年代初期整個民族的精神狀態,是共和國剛剛誕生時期一代青年人的理想的凝結。王蒙稱“革命是詩,是歌,是戀愛”,在《青春萬歲》中,共和國的成立激發了人們對未來的憧憬,革命的種子注入了青年的血液,與他們生命的意義發生聯系。在最青春最純潔的時光中,他們滿懷憧憬地向往著共產主義的大熱潮。楊薔云、袁新枝、鄭波都是“少年布爾什維克”情結的外化,他們加入學生自治會,參加集體游行,愛國愛黨愛人民……她們作為黨、團的青年學生干部,關心輕視政治的落后分子,鼓勵出身于資產階級家庭的學生揭露家庭罪惡,清除受外國教會荼毒的“反革命”分子,譜寫著五十年代的青春之歌。
80年代的王蒙開始冷靜反思文革這一坎坷期,展示理想在政治的浮沉中與現實的矛盾沖突,表現革命者理想得不到實現的迷惘與痛苦。但這時的作品不是一味消極的,依然保持著樂觀堅定的革命信仰,展示革命者對新時代的期待。
《蝴蝶》中的主人公張思遠作為老一輩革命家,經歷了艱苦的革命戰爭年代和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主義革命,“平反”回京后重新投入革命事業。他一直秉承著堅定的革命理想,甚至為了理想放棄了更多個人幸福,把這種革命精神當作他生活的全部。然而中國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政治失誤,在那場風暴中,張思遠被打倒下放到農村,他才恍然大悟:革命與生活是可以分開的,沒有革命的世俗生活同樣是美好的。張思遠從世俗的觀念出發,對自己當初的狂熱悔恨不已,繼而產生了自身的分裂:“張副部長”和“老張頭”兩種身份。這兩種身份互相纏繞,使他對革命產生懷疑和迷惘的情緒,推動著整個文本的敘述節奏,進而表現出了革命和理想的不同側面。張思遠經歷的自我迷失和尋找自我的過程,即是他尋找革命信念的過程。歷史的失誤和人生的坎坷使他清醒,使他從權力地位的自滿中回歸到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普通人生活。主人公的革命信仰一度遺失,正是在找拾信念的過程中將理想升華為更加理性的概念。
可以說,王蒙沒有寫過真正意義上的愛情小說,“愛情”只是王蒙小說中的點綴,而不是描繪的主體。然而,他的作品始終貫穿著一條愛情線索,這種線索往往是微妙的、不易察覺的。愛情在王蒙的作品中伴隨著青年人的夢想、奮斗、追求之路,是王蒙刻畫時代人物、表現人物理想的重要方面。其愛情的特殊性在于,它是與主人公的理想緊密相連的,以崇高理想為基礎。
王蒙小說中的戀人往往先是同志,再走向愛情。他們的愛情不是為了追求低級的官能享受,也不是為了滿足個人幸福,愛情能夠喚起他們的革命理想,使他們更加堅定地為理想奮斗。《青春萬歲》中田林喚起了鄭波內心朦朧的情愫,也激發了她的理想。鄭波的青春活力亦使沉靜的田林變得活潑,充滿力量地追求其理想。80年代作品中的愛情延續了這一特征。《蝴蝶》中年輕的海云使張思遠仿佛看到了劉胡蘭、卓婭,看到了革命的青春。海云為這位革命者的理想世界帶來了“新鮮空氣”,使他重又變得青春、熱情,也使他陷入了對這個小女孩的深深迷戀中。年幼單純的海云將張思遠視為黨的化身,對他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這份崇敬隨著兩人的相處自然地轉為愛戀。張思遠對秋文的依戀亦是建立在理想基礎上的。張思遠下放到鄉村時,是秋文給了他勇氣和鎮靜,使他度過了那段最艱難也最恬淡的日子。與其說張思遠追求的是秋文的愛情,不如說他努力想抓住的,是在殘酷現實中掙扎過的革命理想。
雖然王蒙小說中主人公的愛情能夠與理想有機地融為一體,但是他們也常常面臨愛情與現實的沖突。面對這種沖突,他們以理智制約愛情的沖動,愛情服從并服務于理想。《青春萬歲》中,情竇初開的男孩趙塵向鄭波示愛,鄭波不但沒有感動,反而以革命者居高臨下的姿態教導趙塵認清學生的本職,規勸他早日入團。即使是對自己早已鐘情的田林,鄭波也是“無情”地扼殺了他們之間愛情的萌芽。“愛,這是大自然對生存的一種賜予,它會燃燒起少男少女們對富麗的人生的真誠向往。但是鄭波最終還是平息了自己心靈的波瀾。這里也許有時代的理性主義的制約。有需要寧靜地發展自己、充實自己的自覺律令。”[2]鄭波本可以像其他青年一樣接受追求者的求愛,從而體會到少女該享受到的美好,但是她摒棄了“小我”,投身到時代的“大我”中去,時刻為祖國的建設準備著。《蝴蝶》中,海云在1957年的反右斗爭中被揪了出來。連妻子與男同學的親密關系都能容忍的張思遠,無論如何接受不了海云在“理想”道路上的“墮落”,革命理想逼迫著他們決裂,一對幸福人就這樣永遠地分道揚鑣。
失去愛情,他們不是不失落。拒絕田林以后,鄭波的心情長久的難以平復;秋文不肯放棄自己的工作崗位去做部長夫人時,張思遠是無比孤寂和失望的。然而他們不會因“失戀”而頹廢,他們有著健康、理性的理想信念做支撐,愛情的空缺能夠在理想信念中得到補償,使他們很快恢復心靈的寧靜與幸福。崇高的革命理想足以充實鄭波、楊薔云沒有愛情的年輕人生。張副部長的“個人問題”雖然得不到滿意的解決,但是人民在新形勢、新政策下的生活現狀和希望,人民對他的信任和委托,使他獲得了心理上的平衡,彌補了其愛情的缺失。
“青春”是王蒙作品中永恒的主題。王蒙作品中人物的理想與青春是緊密相連的,就像兩團火焰,相互助燃。
在青春洋溢的50年代,青年王蒙發出了“青春萬歲”的口號,為那個時代譜寫了一曲至真至美的青春贊歌。《青春萬歲》里,王蒙一邊敘述中學生的革命活動,一邊插入革命詩歌、歌謠和蘇聯小說中的情節來歌唱學生們的青春熱情。青春是多彩的、熱情的,正像序詩中寫道:“是單純的日子,也是多變的日子/浩大的世界,樣樣叫我們好奇/從來都興高采烈,從來不冷漠/眼淚,歡笑,沉思,全是第一次。”[3]青年們能真實地、強烈地感受到自己身上迸發的青春活力,這種充盈的激情促使他們召喚青春、贊美青春,將稚嫩的青春升華為厚重意義的生命的眷顧。而宣泄青春的最佳途徑便是理想——對理想的無限贊美和不懈追求。奔騰的青春召喚她們自覺地承擔起時代賦予的使命,將祖國的偉大建設視為最高理想。對偉大壯麗事業的追求,使她們的青春洋溢著陽光和歡笑,細膩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理想重燃青春”也是王蒙作品極力表現的思想內容。青春不僅僅是生理年齡的年輕,更是心理上、理想上的永葆年輕狀態。《青春萬歲》中的校長和老師感受到了同學們濃濃的青春熱情,不自覺地被感染,加入了他們追求理想的行列。當袁先生讀著學生們愛讀的革命書籍而熱情澎湃時,當校長與鄭波這位年輕的、未來的同事因共同的憧憬擁抱在一起時,中年的他們還擁有青春。
如果說《青春萬歲》是作者作為“親歷者”對自己經歷的青春歲月的記錄,主旋律是對青春的單純的召喚和贊美。那么《蝴蝶》則是王蒙經歷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后,對青春極富理性與反思意味的審視。此時期,其筆下的人物對青春的逝去極為敏感,他們對青春時代的追憶本質上是對理想的深厚依戀。張思遠就是這樣一位典型的理想者。但是,作品的基調依然是樂觀積極的,不是低迷的傷懷。理想的鼓勵和催促使老張頭重又找回了青春的激情,他感到自己還不老,在通往目標的道路上大步向前,滿懷希望。
半個多世紀以來,“理想”主題貫穿王蒙小說的始終,王蒙為我們繪制了一幅鮮明的理想主義的歷史畫卷。其實,理想是人類的天性,只要人類存在,理想就必然存在。王蒙幾十年的創作共同地昭示著這一主題,以飽滿的力量鼓勵代代中國人為理想而不懈追求。
[1]王蒙.我在尋找什么[A].人大復印報刊資料·文藝爭鳴·王蒙小說創新資料[C].北京: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社出版,1981.
[2]曾鎮南.王蒙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
[3]王蒙.青春萬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賀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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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5)11-0043-02
房存/陜西師范大學在讀碩士(陜西西安71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