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冬冬 張懷亮
銀屑病又名“牛皮癬”,中醫學稱之為“白疕”,又有“松皮癬”“干癬”等病名,是一種常見的慢性復發性炎癥性皮膚病,典型皮損為鱗屑性紅斑。銀屑病的確切病因尚未清楚,目前認為,銀屑病是遺傳因素與環境因素等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多基因遺傳病[1]。外用藥療法、系統用藥療法、中醫藥療法、自然療法等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病情,但是銀屑病易反復發作,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命質量。筆者在臨證中,從“毒邪”理論治療本病,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同時積累了一定的臨床用藥經驗,現報道如下。
中醫學中的“毒”的含義是不斷發展和延伸的,主要是有4個方面:其一,指藥物的毒副作用或藥性強烈之意。如《神農本草經》指出“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名以應天,無毒”,此處“無毒”可能意為沒有毒副作用的藥。《黃帝內經太素》知古今卷十九曰“良藥可以養性,毒藥以療病”,此處“毒藥”皆指部分作用峻利的藥物。其二,指病癥,如“丹毒”“蟲毒”“疔毒”等均是病癥名。其三指病理產物,如《形色外診簡摩·傷寒舌苔辨證篇》云“風邪入胃。肺則凝塞,所以一日為風,二日為熱,三日為火,熱甚之故,熱與風邪相搏,凝塞成毒”。其四指病因,《諸病源候論·傷寒病諸候上》“傷寒八日,病不解者——毒氣未盡,所以病證猶在也”,此處的“毒”即是邪的意思,邪(毒)侵入人體則致病,邪(毒)不出則病不愈。更有古人認為“無邪不有毒,無毒不發病”。
從“毒”的來源,可分為外毒、內毒、其他毒邪。“外毒”為感受天時不正之氣而致,有寒毒、熱毒、濕毒、風毒、燥毒等;“內毒”因飲食不節、七情內傷、治療不當而致,有瘀毒、丹毒、瘤毒、瘡毒、伏毒等;“其他毒邪”多由起居不慎,或感染穢毒而致,有水毒、蟲毒、獸毒、漆毒、霉(梅)毒等。“毒”按范圍分,可分為廣義之毒、狹義之毒,如“無邪不有毒”的“毒”與疫毒。從“毒”的內涵來分,可分為藥性之毒、病癥之毒、病理產物之毒及病因、病機之毒。
現代流行病學的調查,有力地證明了銀屑病的毒邪病因理論。如1984年全國流行病學調查資料表明,銀屑病發病誘因依次為受潮、感染、精神因素、外傷、飲酒、食物、藥物和菌苗、內分泌障礙、手術[2]。有報道Ⅰ型銀屑病誘因為吸煙、嗜酒、食魚蝦、受潮、精神緊張、接種疫苗;Ⅱ型銀屑病誘因為嗜酒、食魚蝦、受潮、感染、精神緊張[3]。張馳[4]開展一項包括4452例成人銀屑病患者研究,結果表明漢族超重和肥胖成人尋常型銀屑病的發病率高于正常體重對照組,伴發超重和肥胖的成人銀屑病患者的病情比體重正常的成人銀屑病患者嚴重,病情嚴重程度和體重指數呈正相關。超重和肥胖的成人銀屑病患者的皮損更容易累積手、腳、臀部、軀干和四肢。該研究還包括332名兒童銀屑病患者,其中超重和肥胖患兒尋常銀屑病比體重正常患兒的病情嚴重,而且病情嚴重程度和體重指數存在相關性。催文成[5]提出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要豐富毒邪的內容,以人體為界,可分為“外毒”“內毒”兩類。“外毒”包括:(1)化學致病物(藥毒、毒品、各種污染、穢毒等);(2)物理致病物(跌仆損傷等意外傷害,水、火、雷、電等自然災害,氣候、氣溫變化,噪聲、電磁波、超聲波、射線輻射對人體的干擾等);(3)生物致病物(溫病毒邪、疫癘之毒、蟲獸毒等)。“內毒”包括:(1)飲食變毒,如酒毒、食積化毒、糞毒、糖毒、脂毒等;(2)水液成毒,如水毒、濕毒、痰毒、尿毒、濁毒等;(3)諸氣生毒,如火毒、熱毒等;(4)血瘀生毒,如瘀毒、出血、癥瘕等。從中醫的毒邪理論來看,銀屑病的高危因素,如感染、受潮、藥物、外傷等,屬于“外毒”的范疇;飲酒、吸煙、食魚蝦、肥胖等,屬于“內毒”的范疇。
現代中醫學者通過對銀屑病的不斷研究和臨證實踐,提出了銀屑病的“毒邪致病”各種理論。劉巧教授[6]提出銀屑病的發生主要是各種毒邪侵害人體,毒邪積聚皮膚腠理,而致氣血瘀滯,營衛失和,經絡阻塞,毒邪久羈,毒氣深沉,積久難化而成,使本病頑固難愈。李佃貴教授認為,銀屑病患者多因諸多內外因素,造成臟腑功能失調,日久則致氣滯、血瘀、濕阻、濁聚、食積、痰結、郁火諸癥紛起,而最重要的莫過于濁毒之邪,濁毒之邪伏于營血而發病[7]。李富玉教授則認為銀屑病發病是由于熱瘀濕毒蘊于血分,燔灼肌膚所致,而其中在銀屑病進展期尤以熱毒最為明顯[8]。王玉興、張作舟教授皆認為血毒、瘀毒壅盛是銀屑病的病機關鍵。初起為感受風、寒、濕、熱邪氣所致,病邪客于腠理,蘊積不散,郁而化熱成毒,阻塞經絡,脈道不利,導致毒熱與血瘀互結,肌膚氣血運行不暢,而成干燥甲錯之紅斑、丘疹,皮屑疊起[9-10]。鐘以澤主任認為,銀屑病多在正氣不足之時,由外邪侵襲引起,好發于春季風溫之邪盛行之際,多發于青壯年陽剛之軀,兩者相搏于體內,必然化熱生毒,熱入血分,迫血妄行,則皮損可見紅斑,熱盛生風,風盛則燥,或病情日久不愈,耗傷氣血,肌膚失養,則白屑層起[11]。王玉璽教授[12]提出毒邪是銀屑病的致病因素,凡素體陽熱偏勝,復感六淫邪氣;又因情志內傷,氣機壅滯;或因于腎精虧損,陰寒毒邪外侵;還是因寒閉熱伏,毒邪遏伏肌膚;均可造成毒邪不去,皮膚無氣血之潤,血虛血燥,鱗屑迭起;熱盛迫血妄行,日久必致血瘀,而成頑疾。總之不管是風毒、濕毒,還是血熱毒邪,抑或是陰寒毒邪,其機理所在無不源于一“毒”字。
銀屑病的發病與遺傳因素、免疫因素、感染、外傷、內分泌因素、神經精神因素、生活習慣、藥物、環境等因素有關[13]。雖然多年來,國內外進行了大量的多方面的研究工作,但是對其真正的發病原因及機制,至今尚未能完全闡明。1984年中國銀屑病的患病率為0.123%,2008年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患病率為0.47%[14]。近十年來本病發病率又有上升趨勢,很多學者認為與污染相關[15-18],由污染所造成的免疫功能異常、代謝障礙、感染、內分泌變化等皆可誘發本病或使之加重。污染主要包括空氣污染、重金屬污染、水污染、環境污染、裝修污染、光污染、噪聲污染、服裝污染及放射性污染等。總體認為這些“有害化學物質”可以歸屬中醫的“毒邪”,在促使銀屑病的發病過程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在銀屑病中醫毒邪病機中,離不開六淫與七情致病,過之則可轉變為致病毒邪,不足則易感毒邪,六淫相搏可凝塞成毒。故銀屑病有熱毒、瘀毒、濕毒等各種致病毒邪,可導致血熱、血瘀、血燥、濕阻、經絡不通等各型銀屑病。
現代中醫在臨床上運用“解毒”類中藥治療銀屑病,往往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楊素清等[19]整理王玉璽教授從“風毒、熱毒、火毒、濕毒、寒毒、燥毒、血毒、痰毒、瘀毒”九個類別區分解毒藥,臨床上運用蜈蚣敗毒飲(主藥:蜈蚣、紫草、土茯苓、鬼箭羽、烏梢蛇、甘草等)代表方劑辨證施治,療效較好。李佃貴教授從“濁毒”論治尋常型銀屑病,提出治療毒邪多根據毒之輕重而用藥,乃“以毒攻毒”之法。如毒重者可用全蝎、蜈蚣等力猛之藥;毒介于輕與重之間者用紅景天、半邊蓮、半枝蓮、白花蛇舌草等;毒輕者則常用黃連、黃芩、黃柏、大黃、絞股藍、板藍根等[20]。從中醫的“毒邪”理論出發,筆者首先按常規辨證論治,把銀屑病分為:血熱型、血瘀型、血虛風燥型、風寒濕痹型、濕毒蘊積型及毒熱熾盛型;然后再配以各種解毒藥。常用解毒藥物包括:甘草、土茯苓、黃芩、金銀花、白茅根、蔥白、大蒜、金錢草、綠豆、蘿卜、生姜、白花蛇舌草等,復方制劑有甘豆湯、解毒方、解毒驗方、防風甘草湯、六一散、興國解毒劑等,即在運用傳統“八法”的基礎上,加入解毒藥并增加解毒藥的用量,以增強其解毒的作用。如:(1)血熱型,治療以清法中的清熱解毒為主,主要有白茅根、生地黃、紫草、丹參、赤芍、甘草等,重用白茅根與甘草加強涼血解毒功用。(2)血瘀型,治療以消法中的行氣活血,通經疏絡為主,主要有桃仁、紅花、當歸、三棱、莪術、丹參、白花蛇舌草等,重用白花蛇舌草加強其解毒活血功效。(3)血虛風燥型多為銀屑病靜止期或消退期,治療以補法中的滋陰養血為主,主要有枸杞、當歸、生地黃、白芍、黃芪、沙參、麥門冬、土茯苓等,以枸杞、土茯苓加強其滋陰養血、潤燥解毒功效。(4)風寒濕痹型相當于關節型銀屑病,多因瘀血內阻,兼感風寒濕邪阻滯經絡。治以溫法為主,消法為輔,解毒祛風,散寒利濕,活血化瘀,溫經通絡,藥用:土茯苓、羌活、獨活、制川烏、制草烏、桂枝、桑枝、天仙藤、丹參、桃仁、紅花等,方中以土茯苓加強其解毒功效。(5)濕毒蘊積型相當于膿皰型銀屑病,治以清法中的除濕解毒為主,主要有蒲公英、連翹、土茯苓、板藍根、紫花地丁、金錢草、薏苡仁、豬苓、茵陳,以金錢草、土茯苓加強其解毒除濕功效。(6)毒熱熾盛型相當于紅皮型銀屑病,治以清法中的清營涼血為主,涼血解毒,活血除濕,主要有水牛角、牡丹皮、赤芍、白茅根、金銀花、土茯苓等,增加金銀花、土茯苓、白茅根用量加強其清熱解毒除濕功效。
銀屑病是種反復發作的頑固性疾病,臨床各種治法可以近期或遠期控制病情,然而反復的治療和用藥,不僅給患者帶來了一定的經濟損失,也影響了患者的生命質量。筆者從中醫的“毒邪”學說探討銀屑病,提出在病因病機方面重視毒邪致病的理論,治療方面應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注重解毒藥的運用,以提高臨床療效。銀屑病的中醫防治工作,應結合《黃帝內經》“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的“治未病”理論,及當下天時地理實際情況,重點結合環境污染與食品安全等現實問題開展銀屑病的防治工作[21]。同時也要告誡患者通過遠離污染、戒煙限酒、控制飲食、運動、改善居住環境等方法,這將對銀屑病的防治產生重要的作用。現階段只能從中醫學的病因病機上推測污染和銀屑病的“毒邪致病”理論,后期應該更多地從循證醫學的角度證實兩者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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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董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