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悅
郝學君教授是國家級名中醫,第五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臨床工作近40年,曾先后7次赴俄羅斯、意大利等國家從事針灸臨床和針灸講座工作,傳播弘揚中醫針灸技藝和學術,臨證經驗豐富。郝教授在濕疹的治療中認為,濕疹為內濕與外風相搏而成,在辨證論治基礎上采用內服外用、針藥結合之法,療效滿意[2]。其對濕疹的辨治見解獨到,臨床療效顯著。筆者有幸跟隨郝教授學習,對郝教授治療濕疹的辨證施針思路有所領會,以火針替代普通針刺,選擇穴位時多標本兼顧,臨床療效顯著。現將郝教授采用火針治療濕疹的臨床經驗總結一二。
火針療法是將一種特殊質料制成的粗細針在火上燒紅后,迅速刺入人體一定穴位和部位的治療方法,至今已有數千年歷史。火針有激發經氣、振奮陽氣、調節臟腑功能,從而疏通經絡,推動氣血。該療法在《針灸學》中又被稱之為“溫通刺法”[1]。火針在文字上,始見于《內經》,稱“燔針”“焠刺”,《靈樞·官針》云“凡刺有九,以應九變……九曰焠刺,焠刺者,刺燔針則取痹也”,指出火針適用于治療寒痹。至宋代,火針療法不僅在外科、五官科、痹癥治療中應用成熟,還開始用于內臟疾患的治療[2]。至明代,《針灸聚英》對火針進行了系統記載,在針具、加熱、刺法、適應癥等方面論述頗詳,治療范圍也遠遠超出《內經》所述。郝教授認為,利用火針,通過一種特殊、迅疾的方法強刺激背部俞穴,可以調節相應內臟功能,奏活血祛瘀、祛風除濕、清熱瀉火之效。相較于普通針刺,火針迅刺后形成的燒灼性創傷可產生持續刺激效應,遠非普通針刺留針刺激可比。
傳統火針療法是采用古代九針中的“大針”,于火上燒紅后,迅速刺入穴位。郝教授現在所用的是“火針儀”,即“電火針”療法,較傳統火針針尖略粗。該療法既保留了火針的“溫熱”之意,又具有針尖溫度高、進針深度可控、患者痛苦小等優勢。
依據郝教授多年經驗,濕疹雖多為熱證,但火針療效甚佳。蓋因火針具有火熱之性,取“火郁發之”之意,正如《類經》所云:“因其勢而解之、散之、升之、揚之,如開其窗,如揭其被,皆謂之發。”一則火針既有針刺之實、又兼“灸”法之意,可溫通經絡、激發經氣、行氣活血;二則火針借其熱力可灼烙人體經穴腠理,強開外門,以熱引熱,將熱邪引出體外,而達到邪去病愈之目的。
臨床上,采用電火針治療濕疹之時,以點刺背部俞穴為主,一般選擇4~6對背部俞穴,取穴時強調精而簡,其意在控制每次施針的穴位數量,以防正氣外泄而傷正;同時在達到治療目的的前提下盡可能減輕患者痛苦。操作上,應疾進疾出,以點刺、淺刺為主;視病情輕重選擇進針深度,輕者進針2 mm左右,重者可進針3~4 mm。通常每周治療1次,4周為1療程。治療多在2周左右開始起效,一般需治療2~3個療程。
在采用針刺療法治療濕疹時,郝教授避繁就簡,首先依據濕疹的病位、癥狀特點,擬定基本穴,在此基礎上,輔以辨證選穴,以達到標本兼治的目的。所擬定的基礎穴包括肺俞、風門和膈俞。
選肺俞之依據在于濕疹的病位在皮膚。《素問·五藏生成篇》云:“肺之合皮也,其榮毛也。”因此,濕疹的發病與肺密切相關。肺氣不宣或肺熱內蘊,皆可致皮膚腠理開合失司,內濕不得發散,與外邪相搏而發病;久病者,亦可因肺氣不足,不能將水谷精微散于肌表而致皮毛失養,皮損遷延難愈。肺俞穴是治療肺臟疾患的重要腧穴,為肺臟經氣轉輸、輸注膀胱經之穴,可調整內臟功能。因此據“肺主皮毛”之理,首選“肺俞”,以開腠理、散內濕、除外邪;兼可益肺,輸布精微以濡養肌膚,助皮損恢復。取“風門”之意在于,瘙癢是濕疹的最常見癥狀,輕者不適,重則難耐,甚或影響睡眠,鑒于“無風不作癢”,癢癥多因“風”所致,是以“風邪客于肌中則肌虛,真氣發散又被寒搏,皮膚外發腠理開毫毛,淫氣妄行之則為癢也”(《素問》),而“此穴能瀉一身熱氣,常灸之,永無癰疽瘡疥等患”(《圖翼》),故取風門穴作為基本穴,以祛風散邪、宣肺固表。除直接取風門以疏散風邪外,郝教授借鑒“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論,取穴膈俞。蓋因“血會膈腧”,該穴具有其他腧穴不可替代的活血及涼血作用,同時兼可補血及調節諸臟腑功能,因而作為基本穴選用。
濕疹發病雖以濕邪為核心病機,但在其發生發展過程中多兼見或變生他邪,特別是反復發作、遷延難愈患者。郝教授認為,發病之初多外受風、濕、熱邪合而為病;至慢性階段,多因濕熱相搏、阻遏氣機或素體氣虛致血行不暢,而變生、兼夾不種程度的血瘀,正所謂“久病入絡”。因此,臨床施治中,應在基礎選穴基礎上,依據皮疹的局部表現以及全身癥狀、舌脈特征,辨風、濕、熱、瘀之有無和輕重,適當輔以散風、祛濕、清熱、化瘀之法。
具體而言:對于皮疹特點為表面以鮮紅為主、高出皮膚、瘙癢、無明顯滲出及抓痕,舌質偏紅、脈偏數者,以熱盛論治,可加刺心俞、督俞、胃俞。刺心俞者,因“諸痛癢瘡,皆屬于心”,故針刺此穴以清心瀉火,兼可助膈俞以涼血、活血;刺胃俞者,則因此類患者之濕熱多因過食肥甘厚味、酒漿之品而釀生濕熱,脾虛之本尚不明顯,故針刺胃俞以清陽明濕熱,使濕無所附、熱無所依;督俞為膀胱經接受督脈陽氣之處,加刺此處,配合胃俞可加強清熱之力。對于皮疹特點為發紅、瘙癢較重,并可見搔痕、滲出、出血等,伴見大便秘結、舌質紅苔白或黃膩、脈滑或弦者,以濕盛論治,可加刺督俞、肝俞、大腸俞。刺督俞以清熱,使濕無所附;瘙癢重者,或因外受風邪較盛,亦或內熱至極以生風,但均內應于肝,故刺肝俞,以配合風門,加強散風止癢之力,同時可兼清血中之熱;刺大腸俞,旨在給邪以出路,使濕熱從下焦而去。對于皮疹特點為皮膚較干、色澤較淡、病程較長、反復發作的慢性濕疹者,可加刺心俞、脾俞。蓋因此類患者脾虛之本較為明顯,故當選用脾俞,以健脾除濕,恢復中焦運化之力,使氣血生化有源,從而達到固本、祛邪的目的;刺心俞者,一則清內熱,二則配合膈俞祛久病之瘀。
濕疹在中醫學中,屬于“濕瘡”“浸淫瘡”等范疇。郝學君教授認為,濕疹之病的發生發展終不離濕邪,以濕邪為其核心病機,因內有濕熱內蘊,兼受外邪而發病,即所謂“外癥發于外而源于內”。然其內濕多責之于:素體稟賦不耐、飲食失節、或勞思過度等失于調攝,終致脾胃受損,運化失司,氣化不利,而水停生濕。因此,郝教授依《內經》所言“諸濕腫滿,皆屬于脾”之病機,在濕疹治療過程中,重視調理脾胃,脾健則濕除,內濕漸去,外濕亦無所依附,終達治病求本、預防復發的目的。臨床治療中,應依據疾病所處階段、治療目的的不同,兼顧取穴數量,適時、適量選用健脾益胃之穴。具體而言:對于急性期、瘙癢癥狀明顯的患者,遵“急則治其標”的原則,少取或不取健運脾胃之穴,待癥狀有所改善后,再依“緩則治其本”之原則,酌情選用一二穴,以固本祛邪;對于素體脾虛、病情反復、遷延難愈者,可在治療之初即適當選用脾俞、胃俞等穴位,以恢復脾胃運化之力,一則祛除致病之濕邪,二則恢復機體正氣以助外力驅邪。
濕疹為皮膚科常見病之一,雖然大多數患者治療后可獲痊愈,但仍有一部分患者僅有一時取效,難以根治。近年來雖不乏火針治療濕疹的報道,但郝教授在取穴上不同于他人。既往報告中,大多針對皮疹施火針,以強開外門,給邪以出路[3-5]。而以火針刺俞穴之法治療濕疹的報告甚少[6]。郝教授所用之火針,以辨病、辨證為基礎,直求病因,通過火針調理臟腑功能,從而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在選穴上,據病在肌膚而取“肺俞”以責其臟;因其夾雜風邪、多有瘙癢之特點,取“風門”以祛風散邪;據“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理,選取膈俞作為基本穴。再依據皮損和脈癥辨風、熱、濕、瘀之有無和輕重,酌情加刺督俞、肝俞、大腸俞(熱盛者)或心俞、督俞、胃俞(濕盛者),或反復發作者加刺心俞、脾俞。郝教授在利用火針治療濕疹方面自成一法,不同于他人,且長期以來在臨床應用中療效顯著,值得借鑒。
[1]張吉.針灸學[M].2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6:511.
[2]黃昌錦,黃應杰,陳楚云,等.火針療法的發展源流[J].中國針灸,2013,33(5):455-458.
[3]王桂玲,郭靜,謝新才,等.賀普仁治療皮膚病驗案舉隅[J].中國中醫藥信息雜志,2011,18(3):94-95.
[4]鐘潤芬,黃石璽,蘇俊娥,等.火針配合溫和灸治療濕疹臨床觀察[J].上海針灸雜志,2010,29(10):646-647.
[5]侯加運,易偉民,陳柳丹,等.火針圍刺治療慢性濕疹30例臨床觀察[J].中國民間療法,2014,22(7):19.
[6]黃蜀,姚戎,陳純濤,等.火針治療慢性濕疹的臨床研究[J].四川中醫,2004,22(12):86-87.
(本文編輯:蒲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