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浩 王永桂
(黃山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安徽·黃山 254021)
如何讓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在普遍機械化、現代化的當代得到有效的保護和傳承,并進一步使其文化價值轉化為經濟價值,生產性保護無疑是一種有效的方式。相關的研究主要有:周真剛[1]、覃莉[2]和袁東升[3]分別通過對貴州世居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土家族民間工藝美術和武陵地區土家族木匠工藝的研究,指出了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在保護傳承中存在的問題,分析了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中面臨的困難和挑戰,對推進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產業化發展方面作了探索。受日本、美國和泰國等國家在傳統文化保護和鄉村發展實踐上的成功經驗的啟發,一些研究將民族傳統手工藝的保護與鄉村經濟聯系起來,如周智生[4]對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傳承發展與鄉村反貧困之間的互動關系進行了研究,鄒沁園[5]借鑒日本和泰國“一村一品”的做法和經驗,基于農村的手工技藝,對云南“一村一品”的開發作了研究。這些研究無疑具有啟示性意義。
在實踐上,一些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在生產性保護中獲得了再生和發展,然而,大多數就如何實現生產性保護上卻依然面臨各種制約和困境,仍然需要理論上的研究給予解答和支撐。因此,論文將運用文化資本理論,解讀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可行性的文化經濟基礎,并探究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困境背后的文化能力因素。
將文化視為不可忽略的資本類型來看待,皮埃爾·布迪厄認為除了為人們一直所重視的經濟資本外,社會上還存在另一種能夠為人們帶來利益的重要的資本類型,即文化資本,它的存在形式有三種:一是身體化的資本,即通過“人”呈現出來的、體現在“人”身上的文化資本,包括人的習性、知識、技能、觀念、思想、生活體驗等,體現為人的文化、教育、修養等形式的積累,其積累需要由投資者身體力行,因而它受限于它的擁有者的生物性,隨著它的擁有者生物性的衰落和消亡而衰落和消亡;二是物化的形式,身體化的文化資本凝結在物質文化產品中,就產生文化資本的第二種存在形式,如圖書、繪畫、建筑等;第三種是制度化的形式,即體制上認可的、以學術認同感對待的文化資本,如學術資格,它使不同的文化資本之間有了一種明顯的區分和差別,從而使不同的文化資本產生了利益和價值上的差別。[6]
戴維·思羅斯比拓展了文化資本的運用范圍,把文化資本區分為兩種形態,具有文化意義的物質形態的文化遺產,如建筑、場地、藝術作品、繪畫和雕塑等,是有形的文化資本;具有文化意義的非物質形態的文化遺產,如思想信念、文化傳統、價值觀及實踐等,是無形的文化資本。有形的和無形的文化資本二者都會引起服務的流通,文化資本的再生產是在有關文化資本服務的流通中實現的,因而又會產生新的文化商品和文化資本,這些文化商品和文化資本有些是具有非排他性的公共品,有些是排他性的私人物品。[7]
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是我國民族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它無疑具有文化資本的性質,文化資本理論可以為理解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性保護和傳承提供一個理論上的依據。
首先,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具有文化資本的形式。手工技藝也稱手工藝,與機械工藝對應,日本民藝理論家柳宗悅稱手工藝為“手的工作”,[8]柳宗悅認為工藝由用途、材料、工具、技法和技能、勞動和組織、傳統六大要素構成。我國的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種類多,數量大,范圍廣,在手工技藝產品的用途、材料的選擇、工具的使用、手工技能技藝、生產方式以及反映在傳統手工技藝中的民俗、民風、民間傳統等方面累積了豐富的文化遺產,也可以把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分為三種存在形式:(1)具體的形式。它與人的身體相關,是至今仍在傳承的,通過人來展現的、以人的身體和精神呈現出來的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包括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技巧技藝,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相關的民俗傳統、價值觀、文化意識、文化修養等;(2)客觀的形式,即以物的形式存在的文化資本,如遺存和傳承的民族傳統手工產品,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相關的遺址、建筑、文化博物館等;(3)制度的形式,即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身份和資格認證,它一般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體現和區分不同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聲譽、知名度和文化價值等。
其次,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具有文化資本的特征。文化資本是一種文化價值的累積,它同時也具有財富的形式。[9]我國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的特性,表現在:第一,它具有文化性和文化價值。我國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有鮮明的民族性和地域性,無論是其產品特色,還是其技藝特征,都是各民族地區人與自然共同演進互動的結果,包含了非常豐富的文化信息,如貴州省水族的馬尾繡、苗族的蠟染、苗族的銀飾制作等。第二,它具有資本性和經濟價值。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就具有這種資本的潛在能力和傾向,通過對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及其文化的運用,能夠生產和提供滿足人們物質需求和文化精神需求的產品和服務,發揮其經濟功能,從而創造經濟價值,又不斷地使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得以傳承,持續煥發出傳統文化的生命活力。
生產性保護通過生產和經濟交易,把傳統文化保護和文化商業活動結合起來,通過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及其文化的生產性利用,既實現了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活態保護和傳承的目的,又能夠把文化價值轉化成經濟價值,達到文化與經濟的和諧統一。
(一)為生產性保護提供生產技術和工藝。生產工藝技術是生產過程必不可少的生產要素,技術的運用和改進可以提高產品的質量和生產效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可以稱為“科學技術性質的文化資本”[10],它凝結了民族地區歷史上積累下來的有關產品的生產知識、生產經驗、生產技巧和手段等,生產性保護需要依賴民族傳統手工技藝中包含的這些知識、經驗和技巧等來組織和開展生產,如云南大理的扎染工藝為當地白族傳統服飾的生產消費提供了工藝技術上的支撐。
(二)為生產性保護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生產性保護需要一定的市場基礎,運用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文化元素對產品進行市場營銷,開展文化活動和文化營銷,可以宣傳、展示和傳播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樹立民族地區文化形象,增進人們對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及產品的了解,影響需求偏好,增加市場需求,因而有利于民族傳統手工產品的生產。如貴州三都水族自治縣水族的馬尾繡借助各種節慶,通過產品和文化的展示、著裝表演等活動,提高了馬尾繡的社會影響和市場需求。[11]
(三)可以為文化保護和產業發展的創新提供支撐和靈感。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完整性保護,并不意味著民族傳統手工產品不能有任何改變和創新,運用傳統手工技藝及其文化元素對民族傳統手工產品進行改進和創新,也體現了生產性保護的內涵。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產生最初就是源于對實用、欣賞、收藏等方面需求的滿足,其產品兼具美學價值和實用價值,隨著機器生產的普及及社會的變遷,原有手工產品在價格、審美及功能上已不能完全滿足當今的市場需求,需要對產品的審美、功能及技術加以改進。
文化能力是與文化資本聯系緊密的一個概念。格雷厄姆·默多克將文化能力分解為以下幾個層次:(1)合法文化資本儲備方面的知識、能力;(2)涉及文化資本消費、文化資本使用方面的知識性的技術能力、社會的技術能力;(3)運用上述這些知識、技術、能力取得有利社會地位的能力。文化能力的大小又影響著文化資本的完全占有、轉化和獲利性運用。文化活動、文化消費,無論是“大眾的”,還是“精英的”,各自都需要不同的特定類型的文化能力。[12]在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方面,文化能力表現為:(1)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相關的生產方面的知識、技能、技巧、觀念、傳統等;(2)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相關的消費方面的知識、消費文化、消費體驗等;(3)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相關的物質文化遺產方面的知識和信息,如手工藝產品、紀念物、建筑等;(4)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及保護相關的體制性、制度性的知識和信息。
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性保護要求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運用于經濟生產,并在生產和消費文化產品中實現傳承、保護和積累,文化能力通過影響生產和消費對市場產生作用,進而對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性保護和產業化發展產生影響。從生產者供給的角度看,生產者的文化能力會影響其生產何種產品、生產規模、生產方式和創新能力等;從消費者需求角度看,消費者具有何種文化能力以及文化能力的大小可以影響消費需求偏好、消費模式,特別是在當代,傳統手工產品帶給消費者的效用滿足,已不再像傳統社會那樣主要以物質層面的實用性為主,消費傳統手工產品產生的效用不僅來自其物質層面的實用性,更多的則來自消費過程中產生的精神層面的文化體驗和審美愉悅,這種消費更需要相應的文化能力才有意義。
在手工生產向機器生產的技術變遷、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巨大變革中,人們關于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和消費等方面的原有文化資本、文化能力漸漸喪失,而另一方面,應對技術變遷和社會變革的有效的文化資本、文化能力傳承和再生產的機制沒有完全建立起來,造成文化資本的損失和文化能力的不足,成為我國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的重要制約因素。
1.一些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消費及傳統等相關的知識、信息、文化資本面臨消失或逐漸消失的風險。隨著生產地、生產者和使用者的減少,傳統手工技藝文化出現不斷衰退,甚至在一些民族地區,已經很難找到通曉一切的手工藝人,一些傳統手工技藝遭遇失傳的窘境。如1988年,貴州對省內的民族傳統手工技藝進行了調查統計,結果發現,其中有5.6%左右的民間傳統手工技藝沒有流傳下來,另有15.6%左右的傳統手工技藝則處在消失的邊緣。
2.掌握和熟知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消費及文化、傳統等相關的知識、信息的群體廣泛性不足,不少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及其產品不僅不為非民族地區的普通群體所了解,甚至也退出了民族地區人們的日常生活,一些工藝精湛的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傳承也后繼乏人,現代生活中的一些因素也在不斷地消蝕著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文化資本、文化能力。
3.運用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進行生產性保護創新和經濟創新的能力不足。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并不意味著其產品、技藝、材料、用途等所有方面的原封不動,而是需要創新,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的經濟創新和生產性文化保護創新也應該包括產品、技術、市場、資源配置和組織五個方面,必須通過這些方面的創新將傳統與現代、文化與資本結合起來,才能使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在現代生產中持續保持其鮮活的生命力。
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具有文化資本的性質,應該認識到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對其自身的生產性保護和傳承在提供生產技術、觀念支持、營造市場環境、支撐產品創新方面的重要作用,目前我國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中存在的許多問題,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消費等方面相關的文化能力不足。為此,提出如下建議。
(一)將文化保護與經濟發展結合起來,走商品化、產業化發展道路。我國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歷史上就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它源于“民”,也只有存于“民”,才能保持其持續的文化活力和原生的經濟活力,同時,文化消費風尚的興起也為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的再生和產業發展提供了新的市場機遇。產業化發展與保護傳承兩者并不矛盾,商品化生產、產業化發展反而是民族傳統手工技藝保護的有效途徑,這種活化保護,不但能夠弘揚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并且還能夠擴大民族地區的就業,促進經濟發展。另一方面,時代的變遷又需要對民族傳統手工技藝這一文化資本的生產性利用和商品化生產進行創新,拓展文化保護性利用的范圍,借助經濟資本,將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與其它產業進行融合,將文化資本與經濟資本結合起來。
(二)重視文化資本的傳承和再生產,促進文化能力的積累和提高。這是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生產性保護的文化基礎和社會基礎。在民族傳統手工技藝文化資本、文化能力的傳承、積累、提高和再生產過程中,教育和學習是一個重要途徑,而家庭、民族社區、生產企業、政府和其他社會團體在其中各自發揮著不同的優勢,應通過各種形式的教育、培訓和學習,共同發揮這些主體的作用,使文化傳承綿綿不絕,文化能力不斷積累和提高,為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生產性保護創造廣泛的文化和社會基礎。
[1]周真剛.貴州世居民族傳統手工技藝的保護及其產業化發展思考[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10):42-47.
[2]覃 莉.產業化視角下民族民間傳統文化保護傳承研究——以土家族民間工藝美術為例[J].前沿,2012,(7):165-168.
[3]袁東升.民族地區傳統手工技藝的現代轉型研究——以武陵地區土家族木匠工藝為例[J].黑龍江民族叢刊,2014,(2):125-130.
[4]周智生,吳映梅.少數民族傳統手工技藝創新性傳承與滇藏川交接地鄉村反貧困優化路徑[J].學術探索,2009,(1):93-98.
[5]鄒沁園.泰滇兩地鄉村手工藝“一村一品”開發研究[D].云南大學,2014.
[6]皮埃爾·布迪厄.資本的形式[J].武錫申,譯.薛曉源,曹榮湘主編.全球化與文化資本[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
[7](澳)戴維·思羅斯比.什么是文化資本?[J].潘飛,編譯.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4,(1):50-55.
[8](日)柳宗悅.工藝文化[M].徐藝乙,譯.桂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9]王 彥.“非遺”后的傳統手工技藝傳承——以水族馬尾繡為例[J].民族學刊,2012,(2):17-22.
[10]格雷厄姆·默多克.階級分層與文化消費——皮埃爾·布迪厄(1977)著作中的某些問題[J].陳金英,譯.薛曉源,曹榮湘主編.全球化與文化資本[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
[11]張建世,楊正文.西南少數民族傳統工藝文化資源的保護[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4,(3):20-28.
[12]王國光.經濟視角下民族地區傳統手工技藝的活化[J].貴州民族研究,2014,(6):113-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