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俊璉,李慧琳
(1.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南充 637002; 2.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甘肅蘭州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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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羽衣曲》新考
伏俊璉1,李慧琳2
(1.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南充637002; 2.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甘肅蘭州730070)
[摘要]《霓裳羽衣曲》應為唐玄宗于開元二十四年(736年)據楊敬述所獻《婆羅門曲》修飾潤色而成。段落也應為王國維所說的18遍,其中散序6遍,曲身12遍。音樂特點先緩后急、緩急結合。演出形式不同時期各有側重,玄宗時期主要為獨舞和團體舞,憲宗元和時期主要為雙人舞,唐晚期又側重于團體演出。從舞者的服飾打扮可見其體現出道家思想。其流傳興盛于天寶時期,唐中后期始由宮廷流傳到民間,但曲雖存而舞蹈已非舊貌;五代時期雖偶有搜集、增補,然逐漸散佚殆盡;北宋后所見諸曲譜,僅存些許唐代遺韻。
[關鍵詞]霓裳羽衣曲;創作;定名;段落;樂舞特點;流傳
《霓裳羽衣曲》是唐代大曲中的精品,是唐代樂舞作品中的集大成之作。其來源說法不同,概括而言有三種。
1.西涼進獻。《新唐書》卷22載:“河西節度使楊敬忠獻《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凡曲終必遽,唯《霓裳羽衣曲》將畢,引聲益緩。”[1](按:此“楊敬忠”,《舊唐書》等皆作“楊敬述”。)
鄭嵎《津陽門詩》注云:“會西涼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之散序,用敬述所進曲作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法曲》。”[2]6620白居易《〈霓裳羽衣歌〉和微之》詩曰:“由來能事皆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自注:‘開元中,西涼府節度楊敬述造’。”[3]460
2.唐玄宗創作。柳宗元《龍城錄》“明皇夢游廣寒宮”條載:“開元六年,上皇與申天師、道士鴻都客,八月望日夜,因天師作術,三人同在云上游月中。……聽樂音嘈雜,亦甚清麗。上皇素解音律,熟覽而意已傳。……上皇因想素娥風中飛舞袖,被編律成音,制《霓裳羽衣舞曲》。”[4]《逸史》:“羅公遠天寶初侍玄宗,八月十五日夜,宮中玩月,曰:‘陛下能從臣月中游乎?’乃取一桂枝,向空擲之,化為一橋,其色如銀。請上同登,約行數十里,遂至大城闕。公遠曰:‘此月宮也。’有仙女數百,素練寬衣,舞于廣庭。上前問曰:‘此何曲也?’曰:‘《霓裳羽衣》也。’上密記其聲調,遂回橋,卻顧,隨步而滅。旦諭伶官,象其聲調,作《霓裳羽衣曲》。”[5]395《鹿革事類》云:“八月望夜,葉法善與明皇游月宮,聆月中天樂,問曲名,曰《紫云回》。默記其聲,歸傳之,名曰《霓裳羽衣》。”[6]71劉禹錫《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幾山詩小臣斐然有感》詩云:“開元天子萬事足,唯惜當時光景促。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7]樂史《楊太真外傳》亦載:“《霓裳羽衣曲》者,是玄宗登三鄉驛,望女幾山所作也。”
3.唐玄宗據《婆羅門曲》改編而成。杜佑《理道要訣》云:“天寶十三載(754年)七月改諸樂名,中使輔璆琳宣進旨,令于太常寺刊石,內黃鐘商《婆羅門曲》改為《霓裳羽衣曲》。”[6]71王灼《碧雞漫志》卷3:“《霓裳羽衣曲》,說者多異,予斷之曰西涼創作,明皇潤色,又為易美名,其他飾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6]70
以上說法或為史官所記,或為小說家言,但皆反映了《霓裳羽衣曲》產生的某些因緣,說明《霓裳羽衣曲》的創作及其定名經歷了一個較長的過程,唐玄宗與其關系密切。《唐會要》卷33記載,天寶十三載(754年)七月太樂署改“《婆羅門》為《霓裳羽衣》”[8],這說明在天寶十三載以前,沒有《霓裳羽衣曲》這一名稱,各種文獻記載的天寶十三載以前的《霓裳羽衣曲》應是后人的追敘,其實是《婆羅門曲》。包括《新唐書》卷22記載的楊敬忠進獻《霓裳羽衣曲》,其名字也應是《婆羅門曲》。
《婆羅門曲》傳入唐都,最有可能的時間應該是在開元九年(721年)以后。據《舊唐書》卷194上《突厥傳》載,開元九年楊敬述為涼州都督,唐代與西域和東南亞印度等地交往頻繁,那一帶的音樂大量傳入中原,他有接觸到《婆羅門曲》的機會。又當年元登與突厥交戰大敗,“楊敬述坐削除官爵,白衣檢校涼州事”[9]5175,他向唐玄宗進獻《婆羅門曲》不無投其所好以減輕自己罪過的可能。
劉禹錫《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幾山詩小臣斐然有感》詩及《楊太真外傳》所說的唐玄宗登三鄉驛望女幾山,回來作《霓裳羽衣曲》,這里所說的“作”,應該是對《婆羅門曲》進行了修飾。唐玄宗所作的《望女幾山》詩已經亡佚,但張九齡有《奉和御制早發三鄉山行》詩。據何格恩《張曲江詩文事跡編年考》,該詩作于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唐玄宗從東都返西京途中,并且在出洛陽后數日間[10],同時奉和所作詩還有《奉和圣制初出洛城》。顧建國《張九齡年譜》也說,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十月戊申,張九齡扈駕自東都還西京,“西行途中,有《奉和圣制初出洛城》《早發三鄉山行》《次瓊岳韻與奉和圣制溫泉歌》等詩”[11]。這時距楊敬述進獻《婆羅門曲》已有十年以上,此時的唐玄宗御宇多年,天下承平日久,前期銳意進取的思想已被安于享樂、祈求長生所代替。當他遠望具有濃厚道教意味的女幾山時,很容易促發其祈求長生思想,因此他很可能根據自己的感受對《婆羅門曲》進行修飾潤色。
綜上可以說《霓裳羽衣曲》的最終定名約經歷了三十年以上,而唐玄宗把《婆羅門曲》修改、潤色成一首完整的曲子經歷了大約十五年。
《霓裳羽衣曲》的分段問題,學者也多有研究,意見也比較分歧。如秦序認為只有十二遍,楊蔭瀏認為有三十六段[12]222,該觀點影響最大。王國維認為有十八遍[13],但作者沒有進一步論證。所謂“遍”、“段”是不同時期對唐宋大曲樂段的稱謂。趙復泉《唐代大曲結構辨》:“后人以遍為段,則于理小通。”[14]王安潮《唐代大曲結構名辭考》說:“‘變’、‘遍’為通假字,‘遍’、‘徧’為異體字,相當于今之‘樂段’,‘變’亦有‘樂段’之意。”[15]關于《霓裳羽衣曲》的分段(遍),我們認同王國維十八遍的觀點,現簡述理由如下。
其一,目前關于《霓裳羽衣曲》最詳細的材料,是白居易在公元825年寫的《霓裳羽衣歌》。考之全詩,白居易只提到了散序六遍和中序,且沒有說明中序段數,僅在描寫歌舞結束時說“繁音急節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鏗錚”,其自注云“《霓裳曲》十二遍終”。白居易非常喜歡樂舞,并且對《霓裳羽衣曲》情有獨鐘。如他在詩歌的開頭就說:“我昔元和侍憲皇,曾陪內宴宴昭陽。千歌萬舞不可說,就中最愛霓裳舞。”[3]458另外,白居易在此之前的詩就已經寫到了這一樂曲,如《琵琶行》:“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16]該詩作于公元816年,這說明他對該曲非常熟悉。既然他在歌中寫到了散序六段、《霓裳曲》十二遍,唯獨沒有寫中序多少段,筆者由此推測當時中序與破曲就是《霓裳曲》,并且一共十二遍。加上散序全曲應該共十八遍。
其二,《新唐書·禮樂志》明確記載“楊敬忠獻《霓裳羽衣曲》十二遍”,雖然是宋朝修的唐史,但其依據的材料是確切可靠的,如《云麓漫鈔》載:“本朝修《唐書》曾魯公提舉、歐陽公分修《帝紀》,宋祁公修《列傳》,而《志》、《表》乃范鎮、王疇、宋敏求、呂夏卿、劉羲叟分修,今觀《百官志》乃《唐六典》,《地理志》乃《十道志》,《禮樂志》乃《開元禮》云。”[17]《開元禮》乃唐玄宗時期奉敕修撰,其《前言》云:“主持、參與編纂此書者,如張說、蕭嵩、王仲丘、徐堅、李銳、施敬本等,皆為名相碩儒天下之選。”[18]因此,其所載內容應當可靠,不能輕易否定。
其三,《樂苑》曰:“《霓裳羽衣曲》,開元中,西涼府節度楊敬述進。鄭愚曰:‘玄宗至月宮,聞仙樂,及歸,但記其半。會敬述進《婆羅門曲》,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散序,敬述所進為曲,而名《霓裳羽衣曲》也。’白居易曰:‘《霓裳》法曲也。其曲十二遍,起于開元,盛于天寶。’凡曲將終,聲拍皆促,唯《霓裳》之末,長引一聲。”[19]《近事會元》卷4亦說唐玄宗以月宮所聞為散序,以楊敬述所進為曲身,創制《霓裳羽衣曲》[20]282。《樂苑》成書于五代末,距唐代不遠,后雖亡佚,但所記較之其后的記載更應可信。《近事會元·提要》也說:“其中如《霓裳羽衣曲》,考證亦極精核,不可徒以雜事細務目之。”[20]254兩書都說唐玄宗時期的《霓裳羽衣曲》包括散序和《婆羅門曲》(即《霓裳羽衣曲》)兩部分,并且從文意判斷,當時的《霓裳羽衣曲》應僅指改名后的《婆羅門曲》,是十二遍,因而全曲是十八遍。
最后,《近事會元》引白居易《霓裳羽衣歌》:“散序六奏未動衣,陽臺宿云慵不飛。”其注曰:“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之。野史云,此是明皇所得之聲,分為六序也。”又:“中序擘初入拍,秋竹竿裂春水坼。”其注曰:“中序初有拍,亦名拍序。此后乃進《婆羅門曲》也。”[20]283也說明《霓裳羽衣曲》分兩部分,共十八遍。
考之今顧學頡校點《白居易集》、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金開誠《白居易集箋注》等書中的《霓裳羽衣歌》,上引兩句自注與《近事會元》記載相比分別少“野史云,此是明皇所得之聲,分為六序也”與“此后乃進《婆羅門曲》也”兩句。《近事會元》“成于嘉祐元年前”[20]253,嘉祐元年是公元1056年。據秦序先生研究,《白居易集》、《白居易集箋注》都是以宋紹興年間(1131—1162年)刻的七十一卷本《白氏長慶集》為底本,再參校宋明清各本進行校勘、標點。由于上列四部白集的相關自注都相同,筆者推測另外兩書也是以紹興刻本為底本。這說明《近事會元》引用的白居易集的版本一定早于紹興刻本,因此也就更具可靠性。
綜上,筆者認為《霓裳羽衣曲》因隸屬法曲部而被稱為法曲,其實由其體制觀之,分為散序、中序和破三部分,與唐大曲無異。其中散序部分有六遍,中序與破合在一起是十二遍,因此全曲共十八遍。
根據《霓裳羽衣曲》所表達的思想推斷,其樂調應該比較緩和,但是根據文獻記載,其音樂特點是先緩后急,緩急結合。其中散序部分音樂比較緩和,如白居易《臥聽法曲霓裳》云:“朦朧閑夢初成后,宛轉柔聲入破時。”又其《池上篇·序》說:“酒酣琴罷,又命樂童登中島亭,合奏霓裳散序。聲隨風飄,或凝或散,悠揚于竹煙波月之間者久之。”而中序以后,音樂逐漸加快,到了入破時,變得極快,如白居易《霓裳羽衣歌》:“中序擘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繁音急節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鏗錚。”[3]459楊蔭瀏也說,中序后半部分“節奏過渡到略快”,到“破”時,“節奏幾次改變,散板入節奏,漸加快,至極快”[12]221。
關于其舞蹈演出形式,不同時期各有不同,有獨舞、雙人舞、團體舞。唐玄宗時期主要有獨舞與團體舞,如《楊太真外傳》載,天寶十載(751年),唐玄宗宴諸王于木蘭殿,“(楊貴)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天顏大悅”[5]397。楊貴妃《贈張云容舞·序》說:“云容,妃侍兒,善為霓裳舞,妃從幸繡嶺宮時,贈此詩。”[2]65鄭嵎《津陽門詩》描述唐玄宗慶祝生日時,宮中舉行盛大的藝術表演,宮伎們表演過《霓裳羽衣》舞,詩云:“人惜曲終更羽衣”,作者自注說:“令宮妓梳九騎仙髻,衣孔雀翠衣,佩七寶瓔珞,為霓裳羽衣之類,曲終,翠珠可掃。”[2]6620《資治通鑒》卷218亦載,玄宗“出宮人舞《霓裳羽衣》”。由此可以看出這是大型的團體舞。
元和時期主要是雙人舞,白居易《〈霓裳羽衣歌〉和微之》詩云“上元點鬟招萼綠,王母飛袂別飛瓊”,其自注云:“許飛瓊、萼綠華,皆女仙也。”[3]459說明他看到的是雙人舞。在詩歌結束時說他已經將此舞教給李娟、張態二人,這更說明是雙人表演的舞蹈。到了唐朝晚期,《霓裳羽衣舞》則主要是團體舞,如唐文宗開成元年(836年)七月,“教坊進《霓裳羽衣》舞女十五已下者三百人”[21]6548。唐宣宗時,“有《霓裳曲》者,率皆執幡節,被羽服,飄然有翔云飛鶴之勢”[22]。可見也是團體舞。
《霓裳羽衣舞》充分體現了道家思想,任半塘在《唐戲弄》中說:“晚唐陳嘏及闕名作者之《霓裳羽衣曲賦》二篇,追敘玄宗制此,全是道調道曲情形。”[23]這一點從舞者的服飾上也可以看出來。據鄭嵎《津陽門詩》載,唐玄宗時的舞者“衣孔雀翠衣”。大歷年間的服裝多為淡雅的月白色,王建《霓裳辭十首》云:“武皇自送西王母,新換霓裳月色裙。”[24]而到了元和年間,其服飾是彩紅與白色相配,如白居易《霓裳羽衣歌》云:“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飄然轉旋回雪輕,……斜曳裾時云欲生。”唐宣宗時是身著“羽服”,手拿幡節。雖然不同時期服飾有所差別,但舞者都被打扮成了仙女的形象。
安史之亂以后,《霓裳羽衣曲》在宮廷仍有演出,但情形已大不如前。如王灼《碧雞漫志》卷3 載:“憲宗時,每大宴,間作此舞。文宗時,詔太常卿馮定,采開元雅樂,制《云韶雅樂》及《霓裳羽衣曲》。是時四方大都邑及士大夫家,已多按習,而文宗乃令馮定制舞曲者,疑曲存而舞節非舊,故就加整頓焉。”[25]54《舊唐書》卷186《馮定傳》亦載:“文宗每聽樂,鄙鄭、衛聲,詔奉常習開元中《霓裳羽衣舞》,以《云韶樂》和之。舞曲成,定總樂工閱于庭,定立于其間。”[9]4391由此可見,自唐朝中后期,《霓裳羽衣曲》雖然已經由宮廷流傳到民間,范圍有所擴大,但曲存而舞蹈已非舊貌。
到了五代時期已經有所散佚,雖有所搜集、增補,但已非唐代舊貌。前蜀乾德五年(923年)三月上巳,王衍“宴怡神亭,婦女雜坐,夜分而罷,衍自執板唱《霓裳羽衣》及《后庭花》、《思越人曲》”[26],王灼認為“決非開元全章”。后唐明宗在天成四年(929年)因“《霓裳曲》名與德祖孝成皇帝廟諱同,改為《云裳曲》”[21]6555。后晉高祖天福五年(940年)十一月冬至,受朝于崇元殿,“龜茲樂終,乃奏《霓裳法曲》。朝士咸以官縣奕舞,所謂雅部,而鄭、衛之音更奏其內,甚非禮也”[21]6557。《舊五代史》卷144亦載,后晉天福五年(940年),高祖會朝崇元殿,表演文武二舞后,“又繼以龜茲部《霓裳法曲》,參亂雅音”[27]。由此可見《霓裳羽衣曲》已經殘缺嚴重,多夾雜鄭衛之音,且其舞蹈可能已非舊制。到了南唐時期,該曲已經亡佚,經后主李煜及周后搜集整理,才補齊一部分。李煜《昭惠周后誄》曰:“《霓裳》舊曲,韜音淪世。失味齊音,猶傷孔氏。故國遺聲,忍乎湮墜。我稽其美,爾揚其秘。程度余律,重新雅制。”[28]97但“周氏善音律,又自變易”,宮中人又根據演奏需要也多易之,徐鉉曾說“而此聲太急”[29]。可以說到了五代后期,僅存的《霓裳羽衣曲》殘部,其原貌也基本全無。就是這樣的殘本,在北宋攻破金陵城時,也被李煜下令燒掉了[28]102。
北宋時期,雖見有關《霓裳羽衣曲譜》的記載,但已真假難辨或有名無實。沈括曾在蒲中逍遙樓楣上見到唐人用類似梵文寫的《霓裳譜》,但“字訓不通,莫知是非”[30]。宣和年間(1119—1125 年),普州太守山東人王平自言得到夷則商《霓裳羽衣曲譜》,取陳鴻《長恨歌傳》、白居易《寄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又雜取唐人小詩長句及明皇、太真事等補綴成曲,但“音律節奏,與白氏歌注大異”[25]56。這可以說是有名無實。南宋丙午(1186年)歲,姜夔寓居長沙,于樂工故書中得商調霓裳曲十八闕,皆虛譜無辭。其中“中序”僅兩闕,“然音節閑雅,不類今曲”[31]。從其“商調”的特點,結合張玖青的說法,該譜可能是南唐后主李煜所補《霓裳曲譜》的孑遺。南宋淳熙九年(1182 年)八月十五日晚,“太上在德壽宮召小劉貴妃獨吹白玉笙《霓裳中序》”,侍宴官開府曾覿恭為此作《壺中天慢》詞[32]。從僅有“中序”及其詞的內容來看,該曲譜為殘譜,且沒有舞蹈。但在月圓之夜吹奏詞曲,有模仿唐代神仙色彩的意味。
據楊蔭瀏研究,清代洪昇《長生殿》劇本中《重圓》一節,有《舞霓裳》曲牌,“或許可能會與唐代的《霓裳曲》有關”[33]。近代吳梅曾依據洪昇《舞霓裳》曲牌整理了樂譜、排練了舞蹈。但從曲譜來看,是清代的“工尺譜”,不類“唐朝的燕樂半字譜”,但“以五聲音階羽調式貫穿全曲,音韻清雅,飄逸之韻非常明顯”[34],從這方面來說,還有一點唐代遺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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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亞君]
作者簡介:伏俊璉(1960-),男,甘肅會寧人,西華師范大學教授,西北師范大學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和敦煌學研究。
基金項目: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法藏敦煌漢文非佛教文獻整理和研究”(12JZD009)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敦煌文學研究編年史”(13BZW030)。
收稿日期:2015-01-23
[中圖分類號]J60,J7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4630(2015)02-0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