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滿族詩人福增格詩歌研究

韓麗霞

（赤峰學院 文學院，內蒙古 赤峰 024000）

清代滿族詩人福增格詩歌研究

韓麗霞

（赤峰學院 文學院，內蒙古 赤峰 024000）

清代中期滿族詩人福增格，鐵保稱其為清代北方詩派的代表詩人。福增格有《酌雅齋詩集》，顧國泰稱其詩作“光明磊落，雅健沉雄”。對他的詩作進行全面分析，可以看出，福增格詩歌風格時而豪放、時而清曠、時而悲壯，體現了清代上升時期的民族氣象，是清代中期滿族詩歌的代表。

滿族詩人 福增格 楊鐘羲 《雪橋詩話》 《熙朝雅頌集》

清代中期滿族詩人福增格，鐵保稱其為清代北方詩派的代表詩人。福增格有詩集《酌雅齋詩集》，顧國泰稱其詩作“光明磊落，雅健沉雄”。對他的詩作進行全面分析，可以看出，福增格詩歌風格時而豪放、時而清曠、時而悲壯，體現了清代上升時期的民族氣象，是清代中期滿族詩歌的代表。

一、福增格研究概述

鐵保 《熙朝雅頌集》第八十六卷收錄福增格詩四十九首：“福增格，字贊侯，一字松巖，滿洲人。累官廣東將軍，盛京兵部侍郎。有《酌雅齋詩集》。顧國泰《序》云：‘光明磊落，雅健沉雄，讀之令人一唱三嘆，不忍釋手，洵足以鼓吹休明，馳騁千古，于以信今而傳后，又何疑焉。’”［1］

法式善《八旗詩話》：“福增格字贊侯，一字益庵，滿洲人。官侍郎。有《酌雅齋詩集》。益庵祖相國伊桑阿、父制府伊都立，俱以勛業顯。益庵又為怡邸儀賓館散秩大臣，可謂貴胄矣。顧欿然自下，喜交納詞客，文藩斐然，雖天性淡泊，亦攻錯之力居多。詩清矯軼群，不愧作者。”［2］

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初編卷四十一所記福增格，出自《熙朝雅頌集》，收錄的摘句有：“行人渡河水，曉月照潼關。人臥兼旬雨，書來千里心。往事嗟陳跡，傷心過少年。五陵裘馬無知己，四海交游得幾人。”［3］

李雅超校注《白山詩詞》收錄福增格詩共10首，分別為：五古2首《重游醫巫閭山》、《龍潭》；五律6首，《過忻州》、《廣泉寺》、《登大觀臺》、《獨坐偶成》、《曉發風凌渡》、《得謝卓亭書》；七律2首，《端居有述卻寄蔡二仲符》、《登東郊二里庵小閣》。

二、《雪橋詩話》對福增格詩詞的收錄及品評

《雪橋詩話》卷七第53則：“石輔棠學士嵩貴，有《郵囊存略》。湯緯堂愛其西陂句云：‘后夜伊人夢，迢迢綠云里。’謂類左司。他如：‘暑氣薄于曉’，及‘河流樹里明’，寫早發之景，如在目前。伊爾根覺羅贊侯侍郎福增格《酌雅齋詩》，與之相若。如‘廢寺夕陽多’，及‘倦翼戀空林’，興象亦復沖遠。”［4］

《雪橋詩話余集》卷四第113則：“松巖將軍福增格，嘗于旅順搜得石刻云：‘勅持節宣勞靺鞨使鴻臚卿崔忻，井兩口永永記驗，開元二年五月十八日三行廿九字，以拓本貽錢坤一。’坤一謝其惠海物句云：‘井口銘貽是唐代，扇頭跡贈皆明人。’有《酌雅齋詩余》一卷，刻于粵東。《蝶戀花》（西園送春）云：‘絮亂西園春欲暮，燕子呢喃，愁絕雕梁訴。醉眼勸春春不住，朱門空掩青苔路。留春不見春何處。春煞無情，花也隨春去。落盡胭脂鶯不語，綠楊枝上黃昏雨。’”［5］

三、從《酌雅齋詩集》看福增格詩作的風格

清朝中期，即乾隆嘉慶時期，滿族詩歌的發展是極為迅速的。漢族大詩人袁枚總結當時滿族詩壇的情況是：“近日滿洲風雅，遠勝漢人。雖司軍旅，無不能詩。”［6］可見滿族詩歌是何等繁榮壯觀。

（一）雄渾豪放

《重游醫巫閭山》：“鶴谷摶罡飆，橫杖巨鰲背。杯水瀉滄溟，白盡青天外。云帶卷松濤，真機與境會。萬有鏡虛空，大千曠無礙。穿瀑石廠欹，覓徑緇衣對。登臨壯大觀，豪舉驚流輩。剝蘚擘窠書，秋光志游再。”醫無閭：古山名。亦作“醫巫閭”，又稱“廣寧山”。在遼寧省北鎮縣城西北五公里處。據《周禮·職方》記載，醫巫閭山從古代起就是幽州的鎮山。南北綿亙四十五公里，周圍約一百二十公里。上有仙人巖，孤石峭拔，鐫有呂仙像。在東北三大名山中最負盛名。可見，醫巫閭山在東北各山中的重要地位。詩人重游此山，氣勢豪邁。“杯水瀉滄溟，白盡青天外”，以小小杯水，見遼闊滄溟。登臨此山，站在更高遠的視角俯瞰蒼生，世間萬物頓時變了，“萬有鏡虛空，大千曠無礙”。“登臨壯大觀，豪舉驚流輩”，登臨的氣勢可以用大觀來形容，這番壯舉，讓平常之人深為震驚。顏真卿《乞御書放生池碑額表》：“前書點畫稍細，恐不堪經久，臣今謹據石擘窠大書。”這座山歷史悠久，正如民族的歷史一般久遠，石上刻有大字，為苔蘚所掩，剝蘚見到字跡。這首詩抒發了詩人豪邁樂觀的情懷，同滿族處于乾隆盛世的氣象一脈相承。

《贈城尉關秉純》：“絕域歸來兩鬢斑，幾年磨盾事征蠻。男兒報國功成后，笑詠春風入玉關。”雖然經歷遠赴絕域的風霜，詩人的壯志豪情仍未有絲毫減弱，仍然希望“報國功成”。“笑詠春風入玉關”，詩人反用“春風不度玉門關”之意，抒發了樂觀昂揚的斗志。

《小游仙》：“曉駕青虬過海東，步虛聲杳趁天風。回頭笑指層城外，萬疊云濤浴日紅。”“笑指”展示了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再看層城外的天空，朝陽將萬疊云濤染紅，多么壯觀。正如詩作此刻的心情，整裝待發，充滿激情。

《金山晚眺》：“飽掛青蒲浮玉峰，石簞浪激夕陽紅。妙高臺畔風鈴語，楚樹吳云一鏡中。”整首詩氣勢磅礴，雅健沉雄，取境高遠，顯示了作者光明磊落的胸懷。

即使是寫離思，也并非愁緒滿懷，而是壯志在胸、互相激勵，可見作者的胸襟氣度，如《吳云巖學使將之湘南，臨別以沈獅峰江天暮靄圖見示，慨然有贈》“憑將書畫添離思，盡在江帆暮靄中”，將所有離思拋灑在江帆暮靄中，把壯志豪情重新拾起，充滿希望地踏上新的征程。這是作者對友人的勸慰，也是對自己的激勵。

（二）清曠

《絕句》：“林雨濕朝煙，麥隴眠黃犢。村午一聲雞，杏花掩茅屋。”將朝雨過后，村莊的清新澄澹、怡然自得的景象呈現出來，仿佛將讀者帶來那充滿鄉野情趣的雞聲和茅屋中。這首詩色彩對比強烈，動靜結合恰到好處。一場雨過后，似乎淋濕了層層煙霧，青青的麥隴邊，黃色的牛犢在愜意地酣眠。中午時分，一聲雞鳴，打破了村莊的安靜，滿院的杏花掩映在茅屋之中，平添了幾分逸興。

《晚步》：“歸目醒秋光，縱步尋秋去。楓葉滿溪橋，秋色知何處。”整首詩20個字，卻用了3個秋字。作者晚步尋秋，先是極目望秋，再是縱步尋秋，接著是尋有所獲的喜悅“楓葉滿溪橋”，最后回答了內心的期待，秋色就在此間。這首小詩，寫出了詩人尋秋的一個心理過程，讀來興味盎然。

（三）悲涼憂傷

《九日》：“長堤疏柳抱孤村，獨倚高樓悵斷魂。九日鄉關思弟妹，五年奔走信乾坤。延齡已授還丹訣，攬鏡難除白發根。依舊蕭疏紅葉徑，斜陽騎馬又東門。”“斜陽騎馬又東門”，“獨倚高樓悵斷魂”將獨在異鄉，對弟妹親人的思念和盤托出，無奈白發漸添，“攬鏡難除白發根”，只好策馬斜陽，“依舊蕭疏紅葉徑，斜陽騎馬又東門”。這首詩將詩人的傷感與思念，與景物融合，加重了心境的寂寥之感。

《登大觀臺》：“吳山凌絕頂，倚杖大觀臺。歸思三春盡，江潮萬里來。鴻飛迷遠徼，家計入深杯。多少登臨意，云山首重回。”

《登東郊二里庵小閣寄侄松亭》：“柳暗郊圻信紫騮，暖風情日倚僧樓。舊傳詞賦多青眼，近覺歡娛誤黑頭。人憶鄉關情約略，夢回松檻鳥軥辀。故山亦有憑闌處，應指南天說粵州。（時得書知在房山）”尾聯與王安石“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龍潭》：“萬壑赴龍門，奔流當北至。砰湃震雷霆，動蕩搖蒼翠。云是古龍湫，深碧生恐悸。我昨城中來，今解故山轡。微雨潭上過，峭壁下松吹。憶余十年前，清吟巖下醉。扳巖拂云根，猶有舊題識。何為滯塵網，頓使顏憔悴。山水動深情，感慨發長喟。”寫自己羈絆塵網十余年，容顏憔悴，不免心生感慨，再壯美的景色，似乎都吹起了憂傷的號角。

《擬李玉溪無題四首》，這一組詩，模仿李商隱的無題，借相思之情，表達自己渴望建功立業，卻歲月蹉跎的愁情，有無限心事，卻又無法訴說。

（四）蘊含哲理

《仙牛檻觀濤》，詩前小序：“嘉樂山莊西有仙牛檻，秋水時至，最為勝觀。”“動中涵靜機，冷然心目懌”，再壯觀洶涌的波濤，也終歸要有沉靜下來的時候。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詩人體現到了宇宙間動靜相生的道理，也使詩人當下的處境得以釋懷，唯有到山水間去尋找生生不息的樂趣。

《山居雜興》，其一：“仲春時雨足，策杖來東皋。朝日旭平林，輕風扇麥苗。荷筿者誰子，隴上歌聲高。淵然觀大象，萬類何其勞。賞心在目前，無適非逍遙。玩步踏蒙茸，黃鳥翔交交。歸興亦悠哉，灌園閑桔槔。”詩人看到山中萬物，悠然自得，按照自身的規律，自然而然而生活著，引發了詩人的感慨，“淵然觀大象，萬類何其勞”。與其勞勞碌碌過一生，還不如抓住目前的美好，逍遙適意地生活，“賞心在目前，無適非逍遙”。

《山居雜興》，其二：“村村杏花發，樹樹黧雞叫。苗欣雨一犁，農作無老少。課耕步亦佳，勞力非同調。扶筇上層臺，物外觀靜妙。風定白云飛，青山骨清峭。萬象由我裁，養和貴知要。豈必蘇門游，始聆鸞風嘯。”在萬物爭相散發生命光彩的時候，詩人登上層臺，“物外觀靜妙”。白云在輕輕飄動，青山伸展它峭立的身姿。“萬象由我裁，養和貴知要”，詩人感受到了來自自然的哲理。

《獨坐偶成》：“暝色侵窗黑，禪機入夜空。室虛天地大，心死鬼神通。溪杳迷來舫，山窮著病翁。邇來知處所，不入有無中。”心死，即摒除雜念而達于無我之境。《列子·湯問》：“唯黃帝與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齋三月，心死形廢；徐以神視，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氣聽，砰然聞之，若雷霆之聲。”有無，出自《莊子·齊物論》：“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按老、莊哲學中，有無、虛實之辯甚多。此處詩人似有更超脫的態度，有如陶潛的“此中有真意，欲辯己忘言”的意思，故上句言“知處所”。

四、分析楊鐘羲《雪橋詩話》對福增格詩作的收錄及評價

楊鐘羲《雪橋詩話》中收錄福增格的詩作：

《廣泉詩》：“心契廣泉闃，避喧乘暇過。陰崖春色淺，廢寺夕陽多。禽響傳巖壑，溪聲隱薜蘿。從來藏桂樹，誰賦小山歌。”寫詩人的心靈不喜歡塵世的喧囂，與廣泉的寂靜正相契合。陰崖之下春色驟減，廢棄的寺宇夕陽下處處可見。“禽響傳巖壑，溪聲隱薜蘿”，營造靜謐的氛圍，禽響和溪聲增添了這份靜謐。在這樣的環境中，詩人不禁在想，究竟是誰還在吟唱小山歌呢？小山歌指為漢代淮南小山之徒感傷楚國屈原的遭遇所作的《招隱賦》。賦中描寫桂樹叢生在山的幽處，與山巖、清泉相伴，散發芬芳，令人眷懷傷情。后來形容退隱山林，潔身避俗。詩人借用這個典故，想表達自己遠離世俗的心境，給人以無窮的遐思。正如楊鐘羲所對這首詩的評價：“興象亦復沖遠。”

《得謝卓亭書》：“病不因貧減，愁偏到處尋。羸驄伏故櫪，倦翼戀空林。人臥兼旬雨，書來千里心。開緘當日暮，凄絕遠蟬侵。”這首詩把收到朋友謝卓亭的書信后，自己的愁情和苦悶層層深入地吐露出來。先是窮困潦倒，冠增聲價，龍門舊識韓。”指出了他詩作悲壯豪放的特點。綜合來看，以上這些特點在福增格的詩歌中都得到了完美的呈現。

［1］［清］鐵保輯.趙志輝校點補.熙朝雅頌集.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2：1407.

［2］［清］法式善著.張寅彭,強迪藝編校.梧門詩話合校.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515-516.

［3］［清］張維屏編撰.陳永正點校，蘇展鴻審定.國朝詩人征略.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609-610.

［4］楊鐘羲撰.雷恩海,姜朝暉校點.雪橋詩話全編（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403.

［5］楊鐘羲撰.雷恩海,姜朝暉校點.雪橋詩話全編（四）.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2414.

［6］［清］袁枚著.顧學頡校點.隨園詩話（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