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莉,周洪宇
(華中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文教中心的形成是一定歷史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發展的產物,從一個側面體現了歷史的發展規律。研究中國近代文教中心的形成有助于研究中國的近代化及其規律。從歷史上看,中國政治經濟中心逐步由黃河流域轉移到長江流域,文教中心也隨之逐步南移。清末,晚清重臣張之洞督鄂18 年,推動了湖北武漢的政治經濟軍事近代化,也促成了文教近代化,構建了領先全國的文教體系,使湖北武漢一度成為全國的文教中心,并反過來推動了他的政治經濟軍事近代化事業,客觀上也為辛亥革命在武昌的爆發提供了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人才支撐。文教近代化是張之洞在鄂近代化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張之洞在鄂近代化事業的成敗得失,不能不研究其對文教近代化的努力。
以往研究者對張之洞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張之洞“中體西用”思想、張之洞與中國近代化、張之洞與晚清政治等幾方面的研究,其中雖曾有專門結合“張之洞與武漢現代化”、“張之洞與湖北教育近代化”等進行過相應研究,但沒有深入系統探討張之洞與武漢近代文教中心地位形成的關系。本文擬以此為重點,從中國歷代文教中心轉移談起,分析清末張之洞督鄂期間如何促成武漢近代文教中心的地位,肯定張之洞的重要貢獻和歷史遺產,進而指出今人應繼承和弘揚“張之洞精神”,進一步鞏固和提升武漢當今全國四大文教中心地位,更好地服務湖北武漢乃至國家的發展。
英國學者貝爾納1954 年首次明確指出科學活動中心存在轉移現象,并對不同時期科學活動中心的流動進行定性描述,但未對科學活動中心轉移的原因、規律進行探析;[1]日本學者湯淺光朝1962 年在此認識基礎上,依據赫榜薩編纂的“科學和技術編年表”和韋伯斯特的人名詞典中所記載的1501—1950 年的統計資料,對科學史上科學活動中心轉移現象進行統計學定量分析,得出了如下結論,即如果定義一個國家科學成果數超過同期全世界總數的25%稱為“科學活動中心”,那么,自近代科學產生以來,世界科學活動中心在世界范圍內按下列順序轉移:意大利(1540—1610)、英國(1660—1730)、法國(1770—1830)、德國(1810—1920)、美國(1920—現在),而且上述各國的科學興隆期平均約為80 年。[2]科學史上將此命名為“湯淺現象”?!皽珳\現象”中還指出“科學革命和社會革命在這里有無可否認的關系……法國科學活動中心衰落可能與科學界有影響的‘人員老化’有關”。[3](p60)據此,社會革命、經濟的快速增長,新學科和發明技術的崛起、科學家集團與科學活動中心形成、轉移密切相關。當然,世界科學活動中心的形成,進一步反哺本國的經濟、政治以及文化發展。
“湯淺現象”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對再現和揭示我國從漢唐到晚清的文教中心轉移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理論分析模式。依托歷代教育體系變遷,《中國狀元大典》①文中所統計歷代狀元數均來自陳光輝,席鳳寧.中國狀元大典(上)[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中編入的歷代狀元籍貫等材料,發現從漢唐到清末,我國文教中心經歷了四次轉移,分別為漢唐時期的長安、洛陽,北宋的開封和南宋的臨安,元明清時期的北京,清末的武漢。
1.漢唐時期的長安、洛陽(公元前202 年—公元907 年)。
漢朝于公元前202 年建立后,建都長安,政治環境的日趨穩定以及董仲舒所倡“獨尊儒術”、“興太學,以養士”被漢武帝采納,中央設置太學正式建立。太學隨著尊儒政策的加固而規模與日俱增,武帝元朔五年為50 人,昭帝時增博士弟子百人,宣帝時擴充為200 人,成帝末增至3000 人,[4](p140)約占長安總人數的1%。②班固《漢書地理志》記載長安人口為246200 人。公元25 年—220 年,東漢以洛陽為都建朝,光武、明、章諸帝好學而太學不斷擴充,太學生人數到順帝時竟達三萬余人,甚至匈奴也派遣子弟入太學。[5](p67)此外,以學習文學、藝術為主的鴻都門學于東漢靈帝時在洛陽建立,成為與正規儒學教育并存的??平逃?,也為唐開專科學校奠定先聲。
隋唐統治者為鞏固政權在文教領域內采取了改革措施,唐太宗更是勵精圖治、獎勵學術。隋在中央首設專門教育行政部門國子寺并設祭酒一人,中央官學除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還設有書學、算學、律學,在漢代鴻都門學專門教育基礎上有了新發展。此外,隋朝首開科舉制度,為大規模選取治國安邦人才開辟路徑。唐承隋制,但“唐代學校規制,完備周密,為從來所未有”,[6](p130)在隋中央六學基礎上又設有弘文館、崇文館、廣文館、崇玄學、醫學、小學,各學校學生名額達2000 多人,[7](p19-20)同時還在太樂署、太卜署等設有博士,形成職業性教育。此外,隋唐之際的長安是一個開放性的大都市,重視加強對外交流,既遣使者出使他國,又廣納四方來者。繁榮發達的文教更是吸引了日本、高麗、新羅、百濟等國留學生來長安學習,外國留學生、留學僧等總數高達幾萬人,有些甚至常年居住長安。漢唐時期的長安、洛陽不僅是當時的政治中心,更因統治者對文教的重視和發展而成為文教中心,中央官學縱橫體系完備,經學、醫學、書學、算學、律學等多種學科并舉,學生人數眾多。自隋開科考后,長安、洛陽一帶的狀元人數,唐代有籍貫可查的狀元中,河南有17 位,陜西有7 位,分別居第一、第三,更加印證了文教中心的地位和輻射作用。
2.北宋的開封(960 年—1127 年)和南宋的臨安(1127 年—1279 年)。
北宋定都開封后,逐步結束了五代十國割據局面,宋初因重科舉而忽視學校,到975 年,太學僅有學生70 人。北宋中葉以后,逐步形成與唐教育體系大體相似的國子學、太學、武學、律學、書學、算學、畫學、醫學、宗學等,畫學因宋徽宗提倡于北宋首設。北宋教育的勃興與宋仁宗開始后的三次興學運動密切相關。第一次“慶歷興學”于1044 年由范仲淹推行,于州縣立學,增加國子學和太學學生至300人并實行分經講授。第二次“熙寧—元豐興學”由王安石為相時推動,增加進士科,改革地方官學和太學,在太學實行“三舍法”,外舍、內舍、上舍分別為2000 人、300 人、100 人,太學學生人數翻倍。第三次“崇寧興學”由蔡京推動,實行三舍選考法。
發生在開封的三次興學“雖然經歷了改革—失敗—再改革—再失敗—再改革的反復改革過程,且以失敗告終”,[8](p27)但是卻成功推動了北宋官學的發展和地位提高,尤其是太學的完備,學校類別增加,學生入學門檻降低和人數增多,北宋廣文館生竟達2400 人,是唐西京廣文館的240 倍。[9](p286)不僅如此,北宋一朝狀元,河南人數達17 人,穩居第一位,陜西僅為1 人。隨著政治中心的轉移,以及新政權中王安石等改革家的銳意改進,開封成為北宋的文教中心。
南宋由于金兵不斷南下騷擾而偏居江南一隅,并于1138 年定都臨安,教育大體遵循北宋舊制,太學仍仿“三舍法”,生員名額到度宗咸淳年間(1265—1274)達1636 人。[10](p62)南宋太學規模不及“熙寧興學”之時,但是南宋歷朝皇帝均舉行隆重太學視學典禮,以顯示對太學的重視,同時皇帝更是親抄石經,開歷代先河。南宋官學雖形式和數量上持續發展,但基本為科舉附庸,士學風氣衰頹,私人講學的書院應弘揚學術,發展理學以及為有志于學術的學子提供學習機會而生,并成為主要教育機關。《續文獻通考》記載1205 年—1274 年南宋書院有22 所,其分布區域主要為江浙、兩湖地區,其中浙江省為6 所,占27.3%,居第一位,湖南省為4所,江蘇省為3 所,分別占18.2%、13.6%,居第二、三位。[11](p28)書院以浙江省為中心的趨南分布,朱熹、陸九淵等多在書院講學,促使理學在此區域壯大和興盛,且以臨安為中心點的江浙地區人才輩出。南宋一朝狀元人數,浙江為16 人,福建11 人,江蘇為4 人,安徽、江西為3 人,分別居前四位。南宋政權的向南轉移,經濟中心南遷的同時,文教中心也隨之轉移到臨安,且輻射毗鄰的安徽、江西等區域。
3.元明清時期的北京(1271—1840)。
元明清時期,中國政權中心由南向北而皆定都北京,歷時六百年之久。三朝諸帝大多熱衷教育、崇尚文教,在北京構建了中央官學。元代于京師設有學習漢文化的國子學、發展本國文化的蒙古國子學、專門學習波斯文字的回回國子學,三者對于漢族和少數民族、中西文化交流起到了積極作用。同時,由于忽必烈等皆注重陰陽學、天文學,此類專門學校附設于司天臺和太史院。明清時期,中央官學在承前制基礎上有所發展,設立國子監,監生數量發展較快,1396 年到1422 年由8142 人增加到9972 人,增幅22.7%。[12](p235)同時,各種專門學校如武學、算學、俄羅斯文館等開設。此外,明清之際正值“西學東漸”初期,隨著歐洲傳教士來華而帶來部分西學。當時居于北京的徐光啟和來自意大利的利瑪竇悉心學習,并合譯了《幾何原本》等,加深了西學傳播和交流。明清當廷鑒于此,還增設了專門的西學、留學機構和西學內容,擴充和更新了知識體系。同時,兩朝統治者多注重召集儒士編纂典籍,著名的《永樂大典》、《康熙字典》、《圖書集成》等均成書于此。元明清時期的北京,中央官學體系健全,開設了留學生教育機構,學習內容中西結合,諸多儒士聚集北京,因之政治中心的轉移而實現文教中心的形成。此時,北京周邊區域的狀元數也逐步提升,明朝有3 位,清朝有2 位,分別居第6、第7 位,雖無法比擬江浙等地的數量,但改變了宋以來此地區零狀元的歷史。
4.清末的武漢(1889—1911)。
晚清教育制度與清前期一脈相承,形式上較為完備,但是大多徒具虛名,教學內容空泛不切實用,顯然無法迎接國門遁開后西方文化教育的挑戰,更難以維護搖搖欲墜的封建統治。在此情勢下,林則徐、魏源等主動開始“開眼看世界”,編譯外文書刊、報紙。洋務運動開始后,北京、上海、廣州、武漢等地洋務學堂應運而生。武漢的湖北自強學堂、湖北武備學堂由總督張之洞奏請而設,促使武漢新式教育出現,但與其他幾處平分秋色。清末武漢由全國中游水平實現跨越式發展,同樣有賴于張之洞督鄂。張之洞以湖北武漢為新式教育改革點,構建了從低到高、普通和專業結合的教育體系,派遣游學,培養大批所需人才等。相較于北京陳舊的封建官學體系,武漢領先全國系統全面的教育體系和文教設施,促使“各省考查學制者必于鄂,延聘教員者必于鄂,外省學生負笈遠來者尤眾?!?。[13](p17)張之洞對武漢文教的銳意系統改革,為武漢成為近代全國首屈一指的文教中心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我國歷代文教中心千余年的轉移中,大體從黃河流域轉移到長江流域和江南一帶,與我國古代經濟中心轉移大體一致,轉移路線如圖1。深入分析可以看出,首先,從漢唐時期的長安到北宋時期的開封與南宋時期的臨安,再到元明清的北京,最后到清末的武漢,或為全國的政治中心,或為區域性政治中心,政權力量的關注和介入對于文教中心形成有強制推動作用;第二,文教中心一般也是經濟中心。長安、開封、臨安、北京、武漢因為區域優勢、交通便利,成為商業林立的繁華之都。富庶的經濟為文教中心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第三,歷代文教中心同樣是文化中心,政治、經濟中心歷來吸引各種文化人集聚其中,其間匯聚了各種學術、思想,文化的碰撞和交流促成思想更新,為文教中心創設了文化準備;[14](p50)第四,文教中心離不開“人治”。文教中心的形成是一定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規律作用使然,政治穩定、經濟發展、文化發達提供了外在前提。外因必須通過內因起作用,文教中心在具備前提基礎之時,更離不開歷史活動中有創造力的人的推動。正如湯淺光朝指出,科學人員老化可能造成法國科學活動中心衰敗。中國傳統專制政治體制下,帝王和大員的“人治”成敗顯得更為重要,是文教發展的首要因素。因此,武漢近代文教中心地位的形成與張之洞個人努力密切相關。

圖1 我國歷代文教中心轉移圖①圖1 所示紅線,展示了歷代文教中心以西安為起點,經過了開封、杭州、北京、武漢,由黃河流域逐漸轉移到長江流域。當前四大文教中心點如紫線所示,為北京、上海、南京、武漢,并發揮輻射功能。
張之洞(1837—1909),直隸南皮人,字孝達,又字香濤,號壺公,27 歲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1866年—1870 年任湖北學政,開啟了與興辦武漢文教之旅的首次緣分。1889 年—1907 年,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而重返武漢,全面積極推進以創實業、練新軍、興文教為一體的“湖北新政”。因在鄂實施新政獲得巨大成功,為最高統治者所欣賞,召回北京出任軍機大臣等要職,由“久任疆寄”的地方大吏進入朝廷中樞,成為清末“新政”的主角,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一道并稱晚清“四大名臣”。
張之洞由兩廣總督調任湖廣總督之前,即向清廷奏調在廣東協助其辦理洋務得力的幾員干將,隨同調赴湖北。同時,在興辦鐵路、漢陽鐵廠等時,張之洞又廣泛搜羅詹天佑、徐建寅等技術人才協助??梢?,張之洞興辦洋務事業之初便明晰洋務人才的重要意義。張之洞督鄂后躊躇滿志展開興辦實業、創練新軍的過程中,尤其深感此類人才不足,經常感嘆“中國不貧于財,貧于人才”。出于全面推進實業、軍事近代化,培養實業、軍事所需的新型人才迫在眉睫,文教近代化也成為張之洞督鄂時期的一個重點領域。張之洞通過對書院改制,興辦各類新式學堂,派遣游學、興辦報紙和圖書館等,不僅滿足了前項所需人才,更使得武漢成為近代新式教育的中心和示范區。
1.改造書院,初現新學端倪。張之洞1866 年任湖北學政之時,鑒于湖北學界空疏學風設經心書院,體例和舊式書院一致。1889 年,張之洞接任湖廣總督,在興辦洋務中,逐步認識到學堂較之書院培養洋務人才的優勢,指出“書院積習過深,假借姓名希圖膏獎……各種學校,既合古制,且亦名實相符。”[16](p914)兩湖、經心書院改制后,課程設置經學、史學、輿地學、算學、格致、體操等,同時書院山長改為監督等,負責指導學生守規則、講衛生等。新式學堂課程設置、管理制度中依稀可見近代學校體例,僅面具不同而已。[17](p77)
2.新式學堂,實業、師范、普通結合。張之洞興辦“新政”之初,鑒于湖北地理位置和商貿發展,于1893 年成立湖北自強學堂,專習泰西方言、格致、算學、商務。“湖北新政”大踏步開展后,外語人才顯然已經不能滿足各項實業的需求,張之洞從此出發又興辦了湖北武備學堂(1896)、農務學堂(1897)、工藝學堂(1898)等?;谄占敖逃团嘤枎熧Y所需,湖北師范學堂、武高等學堂、文武普通中學、小學堂于1902 年一一興辦。1904 年,兩湖師范學堂、育嬰學堂、蒙養院興辦。張之洞在武漢形成了從蒙養院到高等學堂,普通、師范、職業并存的各級各類縱橫教育體系和區域性學制。張之洞主持的1904 年“癸卯學制”在全國內推行,與湖北區域性學制框架一致,前者無疑是張之洞督鄂期間的腹稿,也反映了湖北領先于全國新式教育的事實。
3.派遣游學,“睜眼看世界”。“出洋一年,勝于讀西書五年……入外國學堂一年,勝于中國學堂三年?!盵18](p213)從興辦洋務事業急需懂西學、會西技的人才出發,張之洞認為學生外出游學比之國內學習更有優勢。在此認識下,張之洞督鄂之初便積極推動游學,陸續派遣湖北學生赴日學習實業、師范、警務、外語、政法等。1896 年,清駐日公使鑒于會館需要外事人才而在國內招收13 名學生,其中之一便為湖北自強學堂學生戢翼翚。此后,晚清湖北留學生人數一直呈上升趨勢并領先于全國。1899 年底或1900 年初,日本各部充任見習或見習下士的湖北軍官,至少30 人之多。[19](p44)1902 年留日學生中,湖北49 名,江蘇46 名,浙江41 名,廣東23 名,湖南20人,直隸16 人,安徽15 人,福建12 人,四川11 人,江西4 人,貴州2 人,山西、山東、廣西各1 人,東三省27 人。[20](p353-354)湖北留學生人數名列前茅,已經遠超歷代文教中心所在省份陜西、河南、浙江、直隸等地。
4.文化設施,助新式和社會教育。張之洞在興學改革過程中,逐步認識到圖書館的重要,遂于1904年設“學堂應用圖書館”,以滿足采購各學堂學術用品所需。同年,湖北省圖書館成立。各學堂還借鑒書院藏書功能也積極設立書庫,滿足學生閱讀;張之洞對于報紙也給予一定重視,并贊助《湖北商務報》等;此外,張之洞還于1891 年成立湖北輿圖局,繪制出比較完整的湖北地圖,且選取學生教以繪圖之法。圖書館等既是一種文化設施,開闊了時人的眼界,同時和新式教育相配合,也成為舉辦社會教育的重要場所和途徑。
“湖北省,二百堂,武漢學生五千強;派出洋,學外邦,各省官費數湖廣;湖北省,采眾長,四百余人東西洋”[21](p856-857)的學堂歌,形象地概括了當年武漢教育界的興盛和近代文教中心地位的形成。而這端賴于:第一,武漢為湖廣總督駐扎的區域性政治中心,便于政權力量施展。同時,清末武漢較之北京等地政局較為安定,一定程度上為文教發展提供了機會;第二,清末武漢經濟地位、區域優勢由于1861年對外開埠而迅速提升,為文教中心的形成提供了物質支撐;第三,“惟楚有才”,傳統文化的奠基。清末武漢雖不是傳統教育發展的先進地,但畢竟有多年的教育發展基礎;第四,張之洞對文教近代化的重視和改革最為重要。清末經濟、文化發展中,江浙地區并不輸于武漢,北京作為政治中心的影響力依舊存在,卻并沒有成為近代文教中心??梢?,經濟發展、政治中心、文化奠基不一定意味文教中心一定形成。此外,武漢開埠后,湖廣總督方面曾有知名人物李瀚章與李鴻章,但他們的“不作為”未曾為湖北帶來絲毫現代性的變更。直到“古今通曉洋務第一人”、銳意改革傳統教育的張之洞到來后,督鄂期間勵精圖治,善于利用武漢的優越區域優勢,系統籌劃和循序漸進地促成了武漢文教中心地位的形成。
毛澤東曾特別強調,講到中國的重工業時,不能忘記張之洞。不僅如此,講到武漢文教中心的地位時,依舊不能忘記張之洞。正是張之洞在武漢構建了全面系統、領先全國的教育體系,努力推進武漢文教近代化,培養了一批具備近代專門知識的人才,繼而反作用力于政治、經濟、軍事近代化,實現了近代武漢的崛起。張之洞促成的近代武漢文教中心地位,奠定了當前武漢四大文教中心地位。
張之洞在武漢興辦文教,是基于政治、經濟、軍事需要而展開。武漢文教中心地位的形成,首先為武漢培養了一批具有近代專門知識的人才,其中著名者,政界有居正、湯化龍、孔庚、蔣作賓、張知本、張難先、胡鄂公、李書城、石瑛、沈鴻烈等,軍界有黎元洪、陳宦、吳祿貞、湯薌銘、藍天蔚、何成濬等,文教界有黃侃、楊守敬、馮承鈞、李廉方、聞一多、張繼煦、劉藝舟等,科技界有李四光,以及武昌首義人士孫武、劉公、熊秉坤、劉英、田桐、張振武、劉成禺、耿丹、耿伯釗、梁鐘漢、梁耀漢、胡瑛、李賜生等,湖南籍的黃興、宋教仁、蔣翊武等也是通過張之洞興辦的兩湖書院、文普通中學等留學日本。值得一提的是,畢業于文普通學堂的董必武等,赴日留學后開始接觸社會主義書刊,成為武漢地區社會主義運動的先驅,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①參見李珠,皮明庥.武漢教育史(古近代),武漢出版社1999 年版,筆者在此基礎上增加了該書少加入的人。張之洞武漢興學,為近代武漢培養了政治、軍事、經濟、文教發展的中堅力量,反過來又推動了武漢的政治、經濟、軍事、文教近代化事業,促成近代武漢成為政治、經濟、軍事、文教為一體的新型大都市,并領先全國各大城市一籌,有“東方芝加哥”的美譽,代表著中國城市的發展方向。不僅如此,文教中心的形成,客觀上也為辛亥革命在武昌爆發提供了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人才支撐。接受新式教育的武漢近代知識分子,善于輸入科學知識和更新思想,同時也在留學海外的學習和考察中,把救亡意識、革命思想傳入武漢,作為一股鮮活的知識和政治力量,成為辛亥革命的宣傳者和推動者,而他們帶領起義的新軍,同樣是接受過新式教育而富有知識思想的群體,更能迅速明了革命的旨趣。得益于文教的領先以及文教、政治、經濟、軍事的互動和作用,最終促成近代武漢的革新和崛起。
張之洞奠定的武漢近代文教中心的地位到今天一直綿延流長,不僅今天武漢不少大中專院校的源頭都可以追溯到其功績中,更為武漢當今全國四大文教中心之一地位打下了堅實根基。
首先,武漢多類教育居全國領先者行列。從中等教育來看,據最佳高中排行榜,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僅次于北京人大附中,居于全國第二。武漢外國語學校,武昌實驗學校、武鋼三中均榜上有名,且位于前三十名之列;[22]從高等教育來看,新中國建立之初,我國共有高等院校223 所,華東地區共有96 所,西南地區共有42 所,中南地區有33所,分別居第一、二、三位。其中,武漢共有10 所高等院校:國立武漢大學、省立湖北農學院、湖北教育學院、湖北醫學院、交通學院、中原大學(其文藝學院接管了原武昌藝術??茖W校)、私立華中大學、私立中華大學、武昌文華圖書館學??茖W校和私立江漢紡織專科學校,幾乎占整個中南地區的三分之一,今天的武漢大學(前身可追溯到自強學堂或方言學堂)、華中農業大學(前身之一為省立湖北農學院)、武漢科技大學(前身為武昌高級工業學校)、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前身之一為湖北教育學院)、武漢城市職業學院(前身為兩湖總師范學堂)等部分高校和中專與張之洞督鄂期間所辦學堂均有一定淵源。20 世紀50 年代初期高等院校院系調整后,華東地區高等學校為50 所,華北地區為39 所,中南地區高等學校數量不變,為33 所,仍穩居全國第3位。[23](p1128)從當前來看,武書連2014 年大學排行榜顯示,武漢大學居第7 名,華中科技大學居第11 名(2013 年排名第10),和北京、上海一樣在前15 名中占據2 個名額,其他如杭州、南京等則前15 名中僅有1 名上榜;[24]其次,武漢大學生數量全球第一。2010 年統計數據顯示,武漢本科生為88.14 萬,位居全國第一,研究生人數為9.94 萬,僅次于北京、上海而居第三。據2013 年統計數據,武漢大學生和研究生人數又有所增加,總數為118.33 萬,比2010 年增加17.11%,占武漢常住人口的10%以上,占全國在校大學生和研究生數的4.78%,不僅在全國15個副省級城市中名列第一,而且超過了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四個直轄市和國家中心城市,超過了美國紐約、英國倫敦、俄羅斯莫斯科、德國柏林、法國巴黎等知名國際大城市,總量位居全球城市第一;[25]再次,武漢高教各類學科分布較齊全。在2012 年教育部學位中心組織開展的全國高等學科評估中,武漢高校學科評估中排名第一的為10 個,僅次于北京39 個、南京13 個,位居第三,領先于上海、杭州、天津、廣州等地。此外,武漢各高校涵蓋的學科較為齊全,開展評估的學科門類為95 個,武漢各高校上榜學科總數為55 個,占據57.9%;[26]最后,武漢的科研實力在教育和人才支撐下不容小覷。截至2013年底,武漢擁有國家實驗室1 家,國家重點實驗室21 家,國家工程實驗室3 家,企業國家重點實驗室3 家,共計28 家。[27]根據前瞻產業研究院《2015—2020 年中國國家重點實驗室建設發展與運行管理模式創新分析報告》顯示,2014 年中國十大優秀國家重點實驗室排名,武漢光電國家實驗室位居第三;[28]高科技人才領先,到2013 年底,武漢有院士63 人,[29]“長江學者”175 人、“千人計劃”171 人,僅次于北京、江蘇、上海,位居全國第四;此外,第二個被國家批準的武漢東湖國家自主創業示范區,綜合實力僅次于北京的中關村和深圳高新區而位列全國前三甲,園區知識創新和技術創新能力在全國高新區排名第二。[30]教育、人才、科研等多管齊下,為武漢進一步實現跨越式發展提供了可供挖掘的各類人力資本和科技支持。
“斯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張之洞對武漢近代文教中心的確立之功,為武漢留下了豐富的文教遺產。武漢當今全國四大文教中心之一地位,無可否認也與一個多世紀前張之洞的艱辛努力有關。從某種意義上說,張之洞促成武漢近代文教中心的形成,也是其在鄂近代化事業一張亮麗的名片。對于先人的開拓和奠基之功,我們不僅要繼承,更要弘揚改革家張之洞“敢為人先”的精神,勇于改革、敢于開放、善于創新、大力實干,把握時代機遇和區域優勢,不斷完善與之相適應的文教體系。通過銳意改革和與時俱進,進一步夯實武漢當今全國四大文教中心之一地位,為湖北武漢乃至國家發展作出新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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