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解放保定戰斗中進城干部那些事

劉劍華/口述 郝毅生/整理

編者按：本文口述者劉劍華同志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期間，任清苑縣公安局聯絡股長、縣城工部長等職，一直在清苑縣一帶和保定城內外，開展對敵斗爭。1948年10月，解放保定前被任命為四區區委書記。此文是劉劍華講述的解放保定戰斗中隨軍進城接管干部鮮為人知的那些事。

1948年10月下旬，為配合華北人民解放軍解放保定，冀中區九地委組織接管保定的準備工作，責成保定工作委員會（九地委城工部）具體籌備，如有關布告、通告、宣傳品的起草和印刷等。起初，確定帥榮（九地委書記兼九分區司令員）任保定市軍管會主任，市長李澤民，市公安局長康修民。臨進城前，軍管會主任改為孫毅（冀中軍區司令員），副主任為帥榮兼保定衛戍司令部司令員、市委書記張慶春（冀中區黨委組織部長），帥榮兼任副書記。市委各部、市政府各局、市工會、青年團、婦聯等部門都初步擬定了負責人和工作人員。市下面設四個區，區下設街政府，按區的范圍大小，確定設置街政府的數量。劃南城門外各街至南大園、窯上村為四區，我在當時被任命為四區區委書記。四區各部和八個街（45-52街）政府的干部有一百多名，一、二區干部更多些。

凡是已被確定了的干部都調集一起，以保定工作委員會駐地（清苑縣李莊村）為基地，組織進城干部學習城市管理知識、工商業政策等。正在集訓中，蔣介石的傅作義部于1948年11月初，做了最后一次掙扎，偷襲石家莊，被我軍予以痛擊，狼狽而歸。接管保定干部的隊伍受到一些沖擊，但沒受到多大影響，只是暫時轉移到高陽南部歸還村一帶，繼續學習。

擔負解放保定任務的華北人民解放軍部隊，很快地集結部署就緒了。11月中旬，向保定發起了進攻。第一步的任務是要掃清外圍碉堡和據點。我帶領四區部分干部隨部隊進入前沿陣地，做好后勤工作。在保定城南的主攻部隊是黃旅長指揮的一個旅，大軍一到，沒費吹灰之力，南城方面的市溝、碉堡、據點一攻而下，敵人的外圍防線土崩瓦解了，我軍步步逼近保定城，迅速占領乾義面粉公司，而后突越府河，攻占了電燈公司、接管了南關同仁醫院。

部隊在古城南面沿府河南岸，挖掩體、筑工事，形成一條前沿陣地。我軍在城東、西、北面，以同樣的速度兵臨城下。蔣軍被壓縮到只有約12.5平方公里的城圈內。城墻頂部原筑有垛口，底部挖成連通的防御工事，以此作為最后掙扎的防線。這時兩軍陣地僅隔一河，雙方士兵說話聲都聽得很清晰。戰斗不那么激烈了，敵人見到我軍戰士就射擊一陣，我們也相繼反攻，來而不往，非禮也！蔣軍還不時地向我方打炮，給蔣軍士兵打氣，傅作義企圖解保定之圍，某日晚上，從北平派飛機二十架，轟炸保定周圍我軍防地。我軍組織幾十門大炮和高射炮一方面向城里蔣軍駐地目標炮擊，一方面向敵機猛射，激烈的戰斗約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飛機倉皇返航，解放軍指戰員們士氣高昂，用諷刺的口吻說，二十架飛機算什么？再來二十架炸一夜，也救不了這群甕中之鱉！

在戰斗期間，四區干部隨解放軍團部活動，街干部隨營部活動。我們四區和七縱十九旅團部翟政委聯系。他們的指揮部設在南關大街南閣炮樓底部，后又轉移到止方頭“天津會館”大院，指揮著攻打南關戰斗。我們將工作情況及時向他們匯報，他們也隨時把戰況向我們介紹。我們的工作配合的很密切。攻克乾義面粉公司據點后，我們跟著黃旅長視察乾義面粉公司，劉副營長陪同，敵人突然從南城墻上打來一發炮，聽到炮彈的呼嘯聲，劉副營長大聲命令臥倒，我們動作快，安全無恙，劉副營長顧及大家安全，指揮大家臥倒，動作慢了點，一只耳朵被炸掉。我當即找到面粉公司的工人幫助送劉副營長到救助站。

這時工人給我們說面粉公司大樓地下室，還有五、六十名職工家屬和居民在里邊躲避著呢。下去后，我首先說：“職工家屬們，你們受驚了！這是蔣介石打內戰給人民帶來災難的結果，是國民黨把人民推向了痛苦的深淵，我們要徹底消滅蔣匪幫！”接著黃旅長向大家講明了全國各個戰場上的勝利消息，華北的主要城市平、津不久也要解放了。大家聽到這些鼓舞人心的消息，非常高興，有位女同志發言：“保定已打到這個程度，可得一下子把它拿下來。人們都盼和平、盼解放呢！”我鼓勵她說：“這個同志的意見好！解放軍一定不辜負人民的希望。”又有人訴苦說：“快解放吧！從圍攻保定起，已經十多天了，我們好多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边€有人說：“仗這樣打下去，窮人們還不得都餓死！”這說明人民要和平，是反對內戰的。之后我們留下兩名接管干部與在廠工人一起護廠。

從面粉公司出來后，我和陳文普（南關大街街長）、張全益（原南關碼頭地下工作者）等六人沿著臨時搭的小浮橋過護城河，到了電燈公司院里，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我們順廠房墻根往北去平房處，看見戰士們在掩體里機警的守衛著，見我們幾個人走到他們眼前，搭話說：“你們來了！”我做了自我介紹，說來的目的是找公司的人了解情況，他們說這里沒來幾個人，只看見過兩個工人，在南邊那個地井下隱蔽著呢！我們到井口處，蹲下低聲問：“下面有人嗎？我們是區里的，和同志們了解一下情況?！本麓_實有兩個人，一個是司爐工陳桐（他是安新縣委城工部的地下關系，是解放后才知道的）;另一個姓李，都是老工人。他們答話了：“等一等，我們上去?！彼麄z領我們來到一間黑乎乎的小屋里，這里不能點燈，敵人發現亮光就射擊。

我們摸著黑坐在地上。我做了自我介紹，問他倆，公司的職員們是什么時候離開的;經理是怎樣安置工人的？陳桐說話直爽，沒有顧慮（因為他是地下關系）。他說：“經理職員們的家都住城里，要打仗的消息知道得早，有的逃往北平，有的干脆不出城了，住城外離公司較遠的人在沒打起來之前就不上班了。不知道經理是如何安置工人的。我和李師傅就在公司附近住。打仗了，這個公司也得看著點兒呀！七、八天了，我們從沒有離開公司。解放軍占領了公司，我們幫助他們，用什么東西就想法給找。”我說：“你們做得對、做得好，不過人太少了，我再給你們添兩個人，一齊看著點公司吧。”

次日上午，我和公安分局長趙子聰、秘書王澤卅、街長陳文普等同志去同仁醫院察看，向醫院的臨時負責人了解了醫院的情況。她說，“保定形勢一緊張，院長、主要大夫和護士都不上班了，現在上班的幾個人都住在醫院附近，大家推選我臨時負責。我們把能動的病人動員出院，剩下這十幾個病人都是外地農村的，走不了，每天只是給點一般藥物維持;外傷病員只是簡單地換換藥，等戰爭結束再說吧！”我們稱贊他們說，在這種困難條件下還能發揚人道主義精神，令我們非常佩服。

下午，四區政府由止方頭天津會館遷到南關大街上的偽警察分局。我和趙局長幾個人正在清理敵偽檔案之際，敵人的一發炮彈落在我們整理文件房間的屋頂上，轟隆一聲，把屋頂炸塌了。屋里頓時塵土飛揚，遮住射進屋內的陽光，一時誰也看不見別人，都成了土人。雖然遇到這個險情，幸而沒有傷亡。你呼我，我喊他，互相關懷地詢問，受傷了嗎？塵土漸漸落下消散，大家仍繼續工作。

晚九點多鐘，團指揮所翟政委通知我們，今天晚上敵情可能有變化，要我們做好撤退保定的準備。我立即通知四區街干部集合。晚十點多鐘，我們進城干部隨部隊開始撤退，撤至高陽城西邊的幾個村莊。解放軍圍城戰斗七天七夜，我們也緊張地工作了七個晝夜，確實感到疲憊不堪了。飯都不想吃，就睡下了。兩天過去，剛驅散了疲勞，沒想到這么快，指揮部派人來通知：命令我們進城接管干部，緊急集合！負責同志講，今天上午，北平傅作義的部隊向保定城南進犯了十幾里路，又折回保定，全部人馬夾著尾巴向北平方向逃跑了，現在保定是一座空城，急需我們接管。我們原定的工作崗位不變，立即出發，今天傍晚必須趕到保定。高陽縣距保定約三十多公里，有自行車的人可以先行，四區六個人有自行車，我是其中之一。市級各部門和各區有自行車的人也不少，騎自行車的人一起出發。前前后后約有一百幾十輛車，你追我趕形成一道長途自行車賽的風景線。當時我帶四區六個人于四點出發，六點多鐘到達保定南關大街，把原來接收的偽警察分局、水社的房門打開，將室內外清理干凈，等著后續步行的隊伍到來。

次日凌晨，國民黨守軍棄城而逃，我區街干部奉命按各自既定的崗位就職，掛出區街政府的牌子，到所轄區街道粘貼市政府安民告示，命令保護人民生命財產、保護公共設施、文物古跡、學校、醫院，命令一切特務分子及國民黨、三青團員限期登記。從而穩定了社會秩序，安定人民生活，新的工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