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延春
2004年11月11日,亞西爾·阿拉法特去世。阿拉法特生前擔任巴勒斯坦國總統、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執行委員會主席、巴勒斯坦革命武裝力量總司令、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主席,是巴勒斯坦人民公認的領袖。
我給阿拉法特當翻譯
1984年3月10日,我第一次見到阿拉法特。當時,國家主席李先念正對約旦進行正式友好訪問。阿拉法特特地從突尼斯巴解組織總部趕到約旦首都安曼會見李先念主席。3月10日晚上,兩位領導人在約旦國賓館舉行了近兩小時的會談。我作為譯員參加了會晤。
阿拉法特身穿軍裝,頭戴阿拉伯頭巾,精神飽滿,充滿活力。他一走進會客廳,便與李先念主席熱烈擁抱,互致問候。李先念對阿拉法特說:“我在北京見過你一次,看起來你還是那個樣子?!卑⒗ㄌ卣f,“我胡子都白了,但戰斗還在繼續著?!?/p>
李先念主席強調,中國一貫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正義斗爭。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唯一合法代表,中國支持以阿拉法特為首的巴解組織。李先念還說,巴勒斯坦人民還要經歷一段長期、復雜和艱苦的斗爭,但相信最后勝利是屬于巴勒斯坦人民的。
阿拉法特對李先念說:“對你們的支持,我們的人民永遠不會忘記?!彼辉俑兄x中國人民對巴勒斯坦的支持。他說,阿拉伯有句諺語,叫做“患難知朋友”,在患難中,中國人民是巴勒斯坦人民真正的朋友。李先念接著說,中國也有句諺語,叫做“患難知真交,路遙知馬力?!睍顣r,李先念邀請阿拉法特再次訪華,阿拉法特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1984年5月,阿拉法特第四次訪華。訪問全部過程我擔任翻譯。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他,并就一些重大問題談了自己的看法。鄧小平說,你們為了自己的正義事業已經奮斗了幾十年,看來任何正義的事業都是要經過艱難困苦的。
根據巴勒斯坦革命的實際情況,鄧小平對阿拉法特說,巴勒斯坦問題的解決同整個阿拉伯問題的解決是相互關聯的。你們目前把工作的重點放在加強巴解組織內部和巴解組織同阿拉伯國家的團結上,這是十分正確的,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結果的。
會見結束后,阿拉法特對我說,鄧小平確實是位偉大人物,他對鄧小平這位偉大戰略家和政治家的見解深表敬佩。
在阿拉法特此次訪華期間,我與他接觸交談的機會很多。他給我的印象是平易近人,知識面很廣,事業心很強。他詢問我的工作生活情況,并向我詳細介紹了巴勒斯坦問題的歷史演變情況。訪問結束時,我到機場送別,他與我熱烈擁抱,表示希望能再次見到我,并答應將給我寄些有關中東和巴勒斯坦的書刊過來。過了不久,我果然收到他的隨行人員給我寄來的書刊。
每天工作18個小時
1985年,我被派往中國駐埃及大使館工作。同年11月,我在開羅歐魯巴宮再次見到阿拉法特。老友重逢,雙方都感到非常親切。
在開羅工作期間,我與夫人多次與阿拉法特的大姐英阿姆、弟弟法塔希會面交談。后來,由于工作關系,我在中東許多地方與阿拉法特的戰友、部下晤談。在一段時間內,我與他們過往甚密,多次到部分朋友家做客。在我們的交談中,話題自然離不開阿拉法特。長期以來,我一直都關注著這位風云人物,我對他的了解越來越多。
他總是頭纏黑白或紅白格頭巾,身穿墨綠色軍裝,腰間挎一把手槍,儼然一個久經沙場的軍隊指揮員,究竟手槍里有沒有子彈,一直是個謎。
對于阿拉法特頭巾顏色的含義,他自己有專門的解釋。他說黑白格代表巴勒斯坦農民,紅白格方巾代表沙漠中的貝都因人,方格中的白色代表居住在城里的居民。阿拉法特說,1976年6月第三次中東戰爭后,他在以色列占領區生活了4個多月,那時,他效仿當地的農民戴這種方格頭巾,從此以后,他就一直戴這種頭巾,借以顯示他的獨特風格。
每次與阿拉法特握手,我都留意他的形象舉止。他高高的鼻梁,面容雖然有些清瘦,但兩眼炯炯有神,目光如劍。我記得與他在開羅歐魯巴宮見面時,他顯得特別熱情,他把我稱為老朋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接著便是擁抱相吻。這種熱烈場面頓時使我產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之感。
長期以來,阿拉法特一直留著滿腮的花白胡子。當人們問他為什么不刮胡須時,他解釋說,巴勒斯坦人和其他阿拉伯人一樣,都喜歡留胡子,這并不是什么壞事。此外,他認為,每天刮胡須要花去15分鐘時間,照此算來,每個月要花去450分鐘,也就是7個半小時。
在阿拉法特的記事本上,從來沒有專門用作休息和娛樂的時間,一年365天,他經常夜以繼日地工作。他每天工作一般都在18小時左右,而睡眠一般不超過5個小時,甚至這5小時也要分作兩段時間,第一段時間是在清晨4時到7時,第二段是在下午4時到6時。他處事果斷,知識淵博,記憶力強,他也不吸煙喝酒,唯一的嗜好是喝茶時放一湯匙蜂蜜,這算是他最好的享受。
我任中國駐敘利亞大使期間,于2000年5月與夫人奚惠芳走訪加沙。我看到路口豎立著一幅阿拉法特的巨像,上面寫著阿拉法特的一句名言,“耶路撒冷,沒有你,我的夢難圓。”我坐在地中海邊加沙海灘上,望著大海的波濤,思緒萬千,遂寫下一首詩,題為《訪加沙有感》,詩文如下:
煙波浩渺罩海灘,造訪加沙憶迦南。滿目凄涼難民營,綠樹叢掩定居點。自古兵家必爭地,民無定日多爭端。我勸天公掃陰霾,普降和平眾歡顏。
被軟禁中不忘感謝中國
從2001年12月開始,阿拉法特一直沒有見到他的妻女,他被軟禁在位于約旦河西岸城市拉馬拉的官邸中。這座官邸多次遭以色列空襲、炮擊和坦克破壞,到處是斷壁殘垣和碎石瓦礫。阿拉法特的活動空間很小,除了辦公和會客外,他還住在這里。
阿拉法特在這樣的環境中形成了適合自己的生活規律。這位老人每天清晨4時起床,先誦讀《古蘭經》,再看阿拉伯文和英文的報紙。隨后稍稍休息一下,開始鍛煉身體。他的鍛煉方式因受條件所限,顯得非常簡單,在狹小的室內空間活動活動手腳,騎一會兒自行車。在以色列圍困稍有放松的情況下,他在貼身警衛保護下走出辦公樓,坐在廢墟中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早晨六點半左右,他開始用早餐,阿拉法特的生活本來就儉樸,被軟禁后的生活就更加儉樸。吃點芝麻面包夾奶酪雞蛋,喝點果汁和蜂蜜的紅茶,就是他慣用的早點。然后他開始工作,直到下午兩點半才用午餐。他一般不單獨用午餐,通常都與到訪的客人和共事的助手共進午餐。下午睡一會兒覺,他又繼續工作,晚上十點之后用餐,晚餐多為清淡的食品和水果蔬菜。
2003年,我應約撰寫《鳳凰涅槃中的阿拉法特》,巴勒斯坦駐華大使扎卡利亞將我寫好的部分章節,反饋到阿拉法特在拉馬拉的官邸。同年11月28日,扎卡利亞大使緊急約見我說,阿拉法特知道這些情況后感到非常高興。他委托扎卡利亞大使轉告我,在巴勒斯坦事業處于困難時刻,他沒有被人遺忘,尤其令他感動的是,還有人為他寫書。阿拉法特說,他仍然記得我,記得他與我在中國駐阿拉伯國家使館和在北京會晤。
《鳳凰涅槃中的阿拉法特》一書出版后,阿拉法特于2004年1月23日向我發來一封親筆信,對我深表感謝。阿拉法特去世后,我就阿拉法特專題做了一些報告,寫了一些文章,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文章題為《此情無奈成追憶》。是的,斯人已去,有關這位傳奇人物的傳奇色彩只能成為追憶?!鰁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