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系年》體裁及相關問題新探

羅運環(huán)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中國 武漢 430072）

清華簡《系年》自2011年問世以來，①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貳）》，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學界討論最多的是《系年》體例問題。經較長時間的討論有的問題如：《系年》作者為楚人、《系年》不是紀年體史書等，意見比較一致，基本形成共識。但在《系年》體裁等問題上，學術界尚有分歧，還有“志類”說，②陳民鎮(zhèn)：《〈系年〉“故志”說——清華簡〈系年〉性質及撰作背景芻議》，《邯鄲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具有紀事本末體性質”說。③許兆昌、齊丹丹：《試論清華簡〈系年〉的編纂特點》，《古代文明》2012年第2期。我則進一步認為：《系年》是所見第一部以楚國外交資治為目的的“紀事本末體雛形”的史書。

確定《系年》是否為“紀事本末體雛形”史書，以公認的紀事本末體史書作比較研究，應是一種合理的辦法。紀事本末體的史書，多認為始于南宋袁樞(1131—1205年)所編寫的《通鑒紀事本末》。④［清］紀昀總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49史部五·紀事本末類，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338頁。然《通鑒紀事本末》記事始于戰(zhàn)國“三家分晉”，其起點晚于《系年》的終點，從內容上沒有可比性。無獨有偶，與袁樞同時的章沖在《通鑒紀事本末》刊印后9年，依《左傳》舊文編纂了《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⑤［宋］章沖：《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載《欽定四庫全書薈要·春秋紀事類始末》經部第三一冊春秋類，臺北：世界書局，1988年。與袁樞的《通鑒紀事本末》同體，⑥［清］永瑢等著：《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卷42史部三·紀事本末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新1版，第201頁。開依《左傳》纂紀事本末書之先河。此后有不少因襲者，其中清代馬骕、高士奇先后所纂《左傳事緯》、⑦［清］馬骕：《左傳事緯》，齊魯書社，1992年?！蹲髠骷o事本末》比較受推崇。⑧［清］高士奇：《左傳紀事本末》，中華書局，1979年。下面將從《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與《系年》比較研究的新的角度，闡述筆者對《系年》體裁及相關問題見解的理由。

一、《系年》各章的編纂方式

《系年》各章敘事簡略，若與《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左傳事緯》及《左傳紀事本末》（以下或合稱“《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相比，各章所表達的內容幾乎就是一種歷史綱要。但考察各章編纂方式與這三種書則有相近之處，故擬作比較研究。下面先從《系年》所載內容見于《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者，進行系統(tǒng)考察。

《系年》第二章：西周之亡（所擬各章章標題詳見本文第二部分，下同）。部分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隱公三年·周鄭交惡》+《桓公六年·昭厲之亂》；《左傳事緯》卷一《周鄭繻葛之戰(zhàn)》+《鄭厲篡國》；《左傳紀事本末》的《周·卷二桓王伐鄭》+《鄭·卷四十一鄭莊強國》（諸公子爭立附）?！断的辍酚弥芡?鄭公的紀年。

《系年》第四章：衛(wèi)人遷于帝丘。部分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僖公二年齊封衛(wèi)楚丘》+《僖公三十一年·狄圍衛(wèi)衛(wèi)遷于帝丘》；《左傳事緯》卷二《齊桓公霸業(yè)》上半部分（偏前）；《左傳紀事本末》的《衛(wèi)·卷三十七衛(wèi)州吁宣姜之亂》+《衛(wèi)·卷三十八寧武子弭晉亂》?！断的辍酚弥芡跫o年。

《系年》第五章：楚文王北啟出方城。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莊公十年·楚子入蔡》；《左傳事緯》卷二《楚滅諸小國》上半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楚·卷四五楚伐滅小國》上半部分。

《系年》第六章：秦人納文公于晉。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僖公二十三年·秦伯納晉侯》；《左傳事緯》卷二《晉驪姬之亂》+卷三《晉文建霸》上半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四晉滅虞虢（驪姬之亂 惠懷之立附）》+《卷二十五晉文公之伯》上半部分，《秦·卷五十二秦穆公伯西戎》上半部分（全而簡明）。《系年》用晉公紀年。

《系年》第七章：晉敗楚師于城濮。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僖公二十三年·楚子玉敗師城濮》、《僖公二十六年·晉文城濮之戰(zhàn)》；《左傳事緯》卷三《晉文建霸》中間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五晉文公之伯》中間部分。《系年》用晉文公紀年。

《系年》第八章：晉大敗秦師于崤。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僖公二十八年·晉敗秦師于殽》；《左傳事緯》卷三《晉文公建霸》下半部分+《秦穆霸西戎》上半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五晉文公之伯》下半部分，《秦·卷五十二秦穆公伯西戎》中間部分（全而簡明）?！断的辍酚脮x文公紀年。

《系年》第九章：晉立靈公。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文公六年·晉立靈公復士會》上半部分；《左傳事緯》卷四《晉靈之弒》上半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八秦晉交兵》上部分。

《系年》第十章：秦晉河曲之戰(zhàn)。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一《文公六年·晉立靈公復士會》下半部分；《左傳事緯》卷四《晉靈之弒》中間部分；《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八秦晉交兵》上部分（偏后）?！断的辍酚脮x君紀年。

《系年》第十一章：楚莊王率師圍宋九月。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宣公十四年·楚莊伐宋》；《左傳事緯》卷三《楚穆圖北方》中間部分+卷四《楚莊爭霸》下半部分（偏前）；《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六晉楚爭伯》（分見兩處）。《系年》用楚王紀年。

《系年》第十二章：楚莊王會諸侯于厲。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宣公六年·晉楚戰(zhàn)于邲》開頭部分；《左傳事緯》卷四《楚莊爭霸》下半部分（偏前）；《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六晉楚爭伯》（分見兩處）?！断的辍酚贸跫o年。

《系年》第十三章：楚敗晉師于河上（即晉楚邲之戰(zhàn)）。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宣公六年·晉楚戰(zhàn)于邲》；《左傳事緯》卷四《楚莊爭霸》下半部分（偏前）；《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六晉楚爭伯》中間部分。《系年》用楚王紀年。

《系年》第十四章：齊頃公朝于晉。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宣公十七年·齊晉鞌之役》前半部分；《左傳事緯》卷四《晉景楚共狎盟》上半部分（偏前）；《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七晉景楚共爭霸》開頭部分?！断的辍酚脮x君紀年。

《系年》第十五章：楚昭王復邦。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成公二年·申公巫臣通吳于上國》+卷四《吳用伍員之謀楚始病》；《左傳事緯》卷五《吳通上國》+卷四《晉景楚共狎盟》上半部分（偏前）；《吳·卷四十九吳通上國》上半部分+《吳·卷五十闔閭入郢》?！断的辍酚贸跫o年。

《系年》第十六章：晉敗楚師于鄢。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成公七年《宋華元合晉楚之成》+《晉楚鄢陵之役》+《晉弒厲公》；《左傳事緯》卷五《晉楚鄢陵之戰(zhàn)》+《晉厲之弒》；《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七晉景楚共爭霸》后半部分?！断的辍酚贸跫o年。

《系年》第十七章：齊崔杼弒其君以成于晉。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襄公十四年《湨梁之會》+卷三襄公十九年《齊崔慶之亂》；《左傳事緯》卷六《齊靈莊叛晉》+《晉欒氏之亡》+卷七《齊崔慶之亂》；《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九晉悼公復伯》下半部分+《晉·卷三十一晉卿族廢興》中間部分偏后+卷七《齊·卷二十一崔慶之亂》?！断的辍酚贸跫o年。

《系年》第十八章：晉公以弱。主要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三襄公二十五年《宋向戌弭諸侯之兵》+卷三襄公三十年《楚靈王之死與平王之立》；《左傳事緯》卷七《晉楚弭兵》+卷八《楚靈之亂》+卷八《晉霸之衰》；《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三十晉楚弭兵》+《楚·卷四十七《楚靈之亂》+《晉·卷三十三晉失諸侯》。《系年》用晉君和楚王紀年。

《系年》第十九章：楚人縣陳、蔡。主要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三襄公三十年《楚滅陳蔡》+卷五哀公六年《楚滅陳》；《左傳事緯》卷八《楚靈之亂》+卷十一《楚惠滅陳》；《左傳紀事本末》的《楚·卷四十七楚靈之亂》（滅陳蔡）+《楚·卷四十七昭惠復興楚國》（惠王滅陳附）?！断的辍酚贸跫o年。

《系年》第二十章：至今晉越以為好（附：吳晉黃池之會）。主要見于《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卷二成公二年《申公巫臣通吳于上國》+卷四《吳用伍員之謀楚始病》+卷四昭公三十二年《越滅吳》；《左傳事緯》卷五《吳通上國》+卷十《吳闔閭入郢》+卷十一《越勾踐滅吳》；《左傳紀事本末》的《吳·卷四十九吳通上國》+《吳·卷五十闔閭入郢》+《吳·卷五十一《勾踐滅吳》?！断的辍酚脮x君紀年。

以上將《系年》23章與《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左傳事緯》及《左傳紀事本末》三種書進行比對，可資對應比較研究者共有17章（即4-20章），再結合剩下的6章，從中可得到一些內在的信息。

（一）各章的紀年問題。

《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均沿用《左傳》中的魯公紀年，《系年》則不同，對《系年》23章綜合考察可以看出，在23章中使用有四國君王紀年，個別章內同時使用兩國君主的紀年。分別闡述如下：

其一，用周王的紀年。其中有第一、三、四章。如第四章敘述衛(wèi)國事也是用的周王紀年。

其二，用晉公的紀年。其中有第六、七、八、九、十、十四、十七、二十章。

其三，用楚王的紀年。其中有第十一、十二、十三、十五、十六、十九、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章。

其四，同時使用兩國君主的紀年。見于第二、十八章。第二章上、中部分主要用周幽王紀年，其中爭議較多的“王九年”，就是周幽王九年；①魏棟：《魏棟清華簡〈系年〉“周亡王九年”及兩周之際相關問題新探》，載羅運環(huán)主編《楚簡楚文化與先秦歷史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教育出版社，2013年9月。第二章的下半部分用鄭國國君的紀年。第十八章同時使用楚王與晉公的紀年。

不過，總體看來各章內的紀年，無論是用一種還是用二種紀年，大體都具備紀事本末體史書“事為主而年系之”的要素。②謝諤：《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序》，載《欽定四庫全書薈要·春秋紀事類始末》經部第三一冊春秋類，臺北：世界書局，1988年。第32：175頁。

（二）各章紀事方式。

其一，以某一重大事件為主的章。這類章的時間跨度較短，第七、八、九、十三章屬于此類。第七章關于晉楚城濮之戰(zhàn)、第八章關于秦晉崤之役、第九章關于晉立靈公事、第十三章關于晉楚邲之戰(zhàn)?！断的辍愤@4章所載內容及方式與《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基本相近，尤其是與《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將這些事件獨立成章的情況相同，屬于紀事本末體章的編纂方式之一。

其二，由互為因果關系的兩件以上大事構成的章。第五、六、十、十一、十二、十四、十六、十七、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章屬于此類。第五章是圍繞息媯發(fā)生的系列事件及楚文王北啟出方城；第六章關于晉國驪姬之亂、惠公和懷公之立、文公逃亂及秦納文公于晉；第十章關于秦晉堇陰之役與河曲之戰(zhàn)；第十一章關于楚穆王會諸侯于厥貉、楚莊王率師圍宋九月等；第十二章關于楚莊王會諸侯于厲及相關事件；第十四章關于晉會諸侯于斷道、晉駒之克聘于齊、齊頃公朝于晉等；第十六章關于晉楚首次弭兵、晉敗楚師于鄢等；第十七章關于晉公會諸侯于湨梁、晉欒盈出奔齊、齊崔杼弒其君以成于晉等；第二十一章楚簡王時期晉楚黃池之役、長城之戰(zhàn)等；第二十二章載楚聲王元年晉越伐齊所產生的事項；第二十三章載楚聲王末悼王初，楚晉武陽之戰(zhàn)、長陵之役，以及鄭楚桂陵之戰(zhàn)和蔑之役等。

《系年》這11章可進一步歸納為三小類：第五、六章所載內容及方式與《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基本相近，尤其是與《春秋左傳事類始末》將這些事件獨立成章的情況相同；第十、十一、十二、十四、十六章見于《左傳》紀事本末三書某篇的某部分（詳見上）；第十七章分散見于《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的不同章內。第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章則不見于《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盡管可細分為三小類，但從第一小類的第五、六章與《春秋左傳事類始末》相關章的內容及編寫方式相同情況來看，由互為因果關系的兩件以上大事構成的第二、三小類專題，在編纂方式上與第一小類均屬同類，都是紀事本末體章的一種編纂方式。

其三，以某一方面演進的系列事項構成的章。第十五、十八、十九、二十章屬于此類。第十五章專講吳楚關系的系列事件；第十八章較集中地講晉楚再次弭兵到楚昭王之時晉楚兩國關系及國力的消長；第十九章較集中地講楚靈王縣陳蔡以后楚與陳、蔡等小國的關系；第二十章專講晉先后與吳、越的盟友關系。這4章見于《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不同篇章之中，沒有相關內容的獨立專章。但這類編纂方式的專章尚可從《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尤其是后二書中找到。如《左傳事緯》卷二《楚滅諸小國》、卷六《世與邾莒之怨》、卷十二《王朝交魯》、《魯滅小國》；《左傳紀事本末》的《齊·卷二十靈景經略小國》、《晉·卷二十八秦晉交兵》等之類就是如此。這也是紀事本末體章的編纂方式之一。

其四，以某一國家兩個以上歷史發(fā)展階段構成的章。第一、二、三、四章屬于此類。第一章關于西周王朝的興衰；第二章關于西周滅亡及晉、鄭、齊、楚代興；第三章是有關秦國的興起；第四章關于衛(wèi)國的始封和遷徙。其中第二、四章部分內容分散見于《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相關專章。不過雖沒有相關內容的獨立專章，但這類編纂方式的專章樣式也可從《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尤其是后一書中找到，如《左傳紀事本末》的《晉·卷二十五晉文公之伯（襄公繼伯附）》、《鄭·卷四十二鄭穆公之立（靈公僖公之弒附）》等，就是這類樣式。表明這類也是紀事本末體章的一種編纂方式。

二、《系年》的總體結構（含《系年》各章擬目）

《系年》的總體結構與《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左傳事緯》、《左傳紀事本末》）比較，有何異同，相異之處是否影響其為同類體裁之書，這是下面要討論的問題

《系年》全書分章纂寫，按簡中的分章符號共計23章，沒有章標題。許兆昌、齊丹丹先生合寫的文章，①許兆昌、齊丹丹：《試論清華簡〈系年〉的編纂特點》，《古代文明》2012年第2期。以及劉建明先生在網上發(fā)表的文章，②劉建明：《〈系年〉的性質及各章標題試擬——〈系年〉出版一周年札記》，Confucius2000網 清華大學簡帛研究，2012年12月18日。都曾嘗試給這23篇加上標題，盡管所標題目還有待于進一步改進，但大都能得其要旨，還是很有價值的。我初得《系年》文本時，領著研究生一起通讀，為了便于把握內容，也曾以正標題兼附錄標題的形式進行過草擬。為便于討論茲錄于下（其中附錄標題略有刪減）：

第一章：西周興衰（附：帝籍作與廢）

第二章：西周之亡（附：晉鄭齊楚代興）

第三章：秦以始大（附：周初三監(jiān)、周平王東遷）

第四章：衛(wèi)人遷于帝丘（附：周初旁設出宗子、齊桓公會諸侯城楚丘）

第五章：楚文王北啟出方城（附：楚文王娶息媯）

第六章：秦人納文公于晉（附：晉驪姬之亂、秦俘楚申公子儀）

第七章：晉敗楚師于城濮（附：晉盟諸侯于踐土）

第八章：晉大敗秦師于崤（附：鄭玄高勞秦師三帥、秦與楚為好）

第九章：晉立靈公

第十章：秦晉河曲之戰(zhàn)

第十一章：楚莊王率師圍宋九月（附：楚穆王會諸侯于厥貉）

第十二章：楚莊王會諸侯于厲

第十三章：楚敗晉師于河上（即晉楚邲之戰(zhàn)）

第十四章：齊頃公朝于晉（附：晉會諸侯于斷道）

第十五章：楚昭王復邦（附：少之爭、吳人入郢）

第十六章：晉敗楚師于鄢（附：晉楚首次弭兵）

第十七章：齊崔杼弒其君以成于晉（附：晉公會諸侯于湨梁、晉欒盈出奔齊）

第十八章：晉公以弱（附：晉楚再次弭兵、楚靈王會諸侯于申）

第十九章：楚人縣陳、蔡

第二十章：至今晉越以為好（附：吳晉黃池之會）

第二十一章：晉楚長城之戰(zhàn)（附：晉楚黃池之役）

第二十二章：晉公止以諸侯朝周王于周（附：魯稷門外之盟）

第二十三章：晉楚武陽之戰(zhàn)

接下，也將《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左傳事緯》、《左傳紀事本末》）相關目錄進行舉例性地截選。

《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目錄（截選）:①［宋］章沖：《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載《欽定四庫全書薈要·春秋紀事類始末》經部第三一冊春秋類，臺北：世界書局，1988 年，第 32：157、158、163 頁。

卷一

隱公

元年

鄭伯克段

三年

周鄭交惡

宋穆立殤

州吁弒桓

五年

……

《左傳事緯》目錄（截選）:②［清］馬骕：《左傳事緯·目錄》，齊魯書社，1992年，第1-3、5頁。

卷一

鄭叔段之亂

衛(wèi)州吁之亂

……

卷二

齊桓霸業(yè)

慶父之亂

……

卷三

晉文建霸

……

卷六

……

世與邾莒之怨 附：邾事

……

《左傳紀事本末》目錄（截選）:③［清］高士奇：《左傳紀事本末·目錄》，中華書局，1979年，第7、9頁。

周

卷一 王朝交魯

卷二 桓王伐鄭

卷三 王臣之事（王朝交列國；定靈婚齊附、諸侯朝王并附）

王室庶孽之禍

魯

卷五 魯隱公嗣國（桓公篡弒附）

……

卷八 列卿嗣世（孟孫、叔孫、季孫、臧孫、子叔氏）

……

晉

……

卷二十五 晉文公之伯（襄公繼伯附）

卷二十六 晉楚爭霸（靈公至厲公、楚莊王圖霸附）

……

由上可見，《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對章的編排存在不同層級。《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的綱目有5個層級，即：卷數(shù)（共5卷）、魯公（12位）、魯公紀年、章（共357章，不含書尾災異等附錄）；《左傳事緯》有2個層級，即：卷數(shù)（共12卷）、章（共108章，含郊祀等5章，個別章有附目）；《左傳紀事本末》的綱目有 2個層級，即：國別（共11國，含“列國”）、卷數(shù)+章（共53章，含列國災異1章）；其中半數(shù)的章下有子目及附目，算上子目，此書實際為3級綱目，即：國別、章、子目。

《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都是由《左傳》改編的，對章有不同編排法?！洞呵镒笫蟼魇骂愂寄氛轮希Ａ袅恕蹲髠鳌肤敼湍承敼o年的外在形式；《左傳事緯》大致沿《左傳》時間順序編排章，從第二、三卷分別以“齊桓公霸業(yè)”、“晉文建霸”開卷來看，分12卷除了顧及每卷頁碼大體均衡外，還兼顧到最有影響的事件?！蹲髠骷o事本末》分國別編排章，國別內的章也是大致沿《左傳》時間順序編排的。

綜合考察，紀事本末章的編排主要分時序和國別兩種。《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左傳事緯》按時序編排；《左傳紀事本末》按國別編排。比較《系年》各章雖然沒有標出章標題（無章標題是戰(zhàn)國早期習慣特點），但已明確分為23章。從《系年》各章的簡序來看，章的編排也是大致沿時間順序，屬于時序編排類，約與《左傳事緯》章的編排法類似。表明《系年》與紀事本末體的總體結構基本符合。

三、《系年》作者的立場及寫作目的

（一）《系年》作者的立場。

在草擬章標題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系年》作者的立場和目的很明確。首先是《系年》作者的楚國立場。作者的楚國立場除了直接寫楚的章之外，在非寫楚的章中也可明顯見到。如第二章，本來是寫西周滅亡，以及兩周之際相關諸侯代興的歷史，然落腳點在“楚文王以啟于漢陽”。從形式上看，文中的晉、鄭、齊三國或與周直接關聯(lián)、或相互間關聯(lián)，唯獨寫楚此句顯得孤零零的，而且與第五章“文王以北啟出方城”是重復的，在此似乎顯得多余。但只要明白作者的立場，即作者站在楚國的角度纂寫就好理解了。又如第六章，主要是寫晉文公之所以被立為晉君，及秦晉關系，落腳點卻在“止申公子儀以歸”，為第八章秦“脫申公儀使歸求成”埋伏筆。再如第八章，主要寫秦穆公欲染指中原，晉大敗秦師于崤，落腳點則在“秦焉始與晉執(zhí)（結）亂（惡），與楚為好”。凡此，從非寫楚的章的落腳點也能看出作者的楚國立場。

（二）《系年》為楚國外交資治的目的。

在整個23章中，寫楚的章較多，主要是寫楚國的對外關系，不專門寫楚國內政。凡涉及到楚國內政的內容都與楚國外交有密切關系，即便如涉及楚國內政較多的第十五章也不例外。

他國間的關系和他國內政一般是不寫的，凡寫入者對楚國外交一般都有直接的或間接的意義。第一、二章在邏輯上是相連的，內容雖與楚沒有直接關系，但卻是楚國開始插足中原的背景，也是楚對外關系進入全新時代的開始，第二章以“楚文王以啟于漢陽”一句結尾，正說明了這一點。第三、四章內容雖與楚沒有直接關系，但寫秦始大，秦將要成為楚國春秋時代的主要盟友；寫齊桓公開始建立霸權，齊將要成為楚國第一個競爭對手，都與楚有間接關系。第九、十章是寫楚的競爭對手晉在其君靈公即位之初的政變，及晉與楚的盟友秦的戰(zhàn)事，均與楚有間接關系。第十四、十七章，寫晉齊間戰(zhàn)和之事，齊晉關系在楚國戰(zhàn)略上舉足輕重，故受重視。尤其是第二十章寫晉越關系，一直寫到“至今晉、越以為好”，更明確地顯示出《系年》為楚國外交資治的目的。

四、結語

以上從《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與《系年》比較研究的新角度，就《系年》各章紀事方式、《系年》的總體結構、作者立場及寫作目的等方面，深入探討了《系年》的體裁及相關問題，并得了一些新的收獲：

其一、認識到《系年》的4類章的紀事方式。這4類章的紀事方式即：以某一重大事件為主而成章的紀事方式、由互為因果關系的兩件以上大事成章的紀事方式、以某一方面演進的系列事項成章的紀事方式、以某一國家兩個以上歷史發(fā)展階段成章的紀事方式。這些在《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中或能找到內容相同的專章紀事方式、或者能找到內容不同而情況相近的專章紀事方式。表明這4類章的紀事方式不僅并不屬于《系年》所獨有，而應是“紀事本末”體史書所共有的4類章的紀事方式。

其二、明確《系年》各章的紀年問題。在23章中使用有周、鄭、晉、楚四國君王紀年，個別的同時使用兩國君主的紀年。而許多章內紀年甚少，個別的甚至于一個紀年也沒有。這與《左傳》紀事本末體三書各章內均采用一種紀年，即魯公的紀年；各章內紀年完整的情況差別較大。這些問題反映出《系年》在文體上的草創(chuàng)性。

其三、進一步明確了《系年》作者的寫作目的?！断的辍凡⒎鞘且徊咳嫦到y(tǒng)的天下春秋，從所選擇的寫作內容可看出作者的楚國立場，以及作者寫作的目的。其寫作目的主要是為楚國外交策略和外交活動提供歷史的依據(jù)。

總之，《系年》是一部以楚國外交資治為目的的“紀事本末體雛形”的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