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研究綱要

高新民，胡 松

（華中師范大學 心靈與認知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9）

我們這里所說的“最新發(fā)展”，主要指西方心靈哲學最近20年的發(fā)展。筆者關注這一時段的西方心靈哲學是由多方面的因素促成的。第一，西方心靈哲學發(fā)展非常快，幾乎每天都在進步，因此我們必須緊跟其后，作跟蹤研究。第二，盡管國內(nèi)對此前的西方心靈哲學有較多研究，且成果斐然，但仍有一定的疏漏。第三，相比較而言，國內(nèi)盡管對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中的一些人物、學派及其思想有一些研究，但整體性考察似不多見。第四，如何從整體上把握西方心靈哲學的最新發(fā)展，這也是西方心靈哲學當前正在關注的一個問題。我們知道，西方心靈哲學近百年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了這樣的特點：重視反思和自我批判，不斷有對心靈哲學發(fā)展進行梳理的帶有心靈哲學學術史性質的著作問世，最近的情形依然如是，如金在權的《心靈哲學》、海爾的《當代西方心靈哲學導論》等。它們總結、梳理已有的成果，又回過頭來思考心靈哲學的元問題。還有人專門“挑刺”，如麥金、福多等曾明確表示心靈哲學陷入了困境。筆者認為，對西方心靈哲學之最新發(fā)展作整體性探討，這樣的“宏大”研究看起來不合“后現(xiàn)代”的潮流，但過細思考便會看到其內(nèi)在的必要性和深刻意義。

一、研究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的必要性與意義

就國內(nèi)的西方心靈哲學研究來說，盡管我們已取得了許多成果，但仍有許多不足乃至空白，如仍缺乏對心靈哲學的元問題的研究。另外，西方心靈哲學中不斷有新的成果、傾向乃至領域出現(xiàn)，如弗納拉根（O.Flanagan）等已對價值性心靈哲學作了研究，或對幸福等進行了心靈哲學、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甚至研究過佛教心靈哲學的自然化，而這些都是我們所知甚少和缺乏研究的。還有我們對西方心靈哲學中的二元論的了解還停留在現(xiàn)代以前，而對二元論的新形式、新論證、新觀點以及二元論與自然主義的融合新趨勢等缺乏必要研究。此外，進化論轉向、意向性的形而上學等方面的研究也都亟待加強。

要進行東西方心靈哲學的比較研究，必然面對這樣一個前提性問題：盡管西方哲學中確實存在著心靈哲學這樣一個學科，但人們對它的對象、內(nèi)容和本質特征的理解是有很大差別的。主要有三種傾向。一是狹隘的、緊縮的理解。其中又有如下分別，如有的人認為心靈哲學研究的是心理學的概念問題；有的人認為，只有研究與心靈有關的形而上學問題，尤其是像心靈在自然界中有無本體論地位這樣的問題的學問才能被稱作心靈哲學；還有人認為，心靈哲學的任務就是分析心理語詞，澄清概念，充其量加上對心靈的自然化；等等。二是寬泛的、帶有自由主義特點的理解。如把一切涉及對心的論述都看作是心靈哲學，還有的人無視學術規(guī)范想當然地界定心靈哲學，或把自己關于心的某些構想稱為心靈哲學。三是折中的理解，其特點是既反對自由主義理解，又主張心靈哲學除了分析傳統(tǒng)之外，還有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除了英美有心靈哲學之外，歐洲大陸乃至印度、中國也有心靈哲學。由于對心靈哲學本身的理解不同，因此即使是西方學者所寫的“西方心靈哲學”也是大相徑庭、五花八門的。

面對心靈哲學的不同理解和據(jù)以建立的不同西方心靈哲學體系，我們必須回答如下一系列問題：第一，在根據(jù)不同標準建立起來的西方心靈哲學中，哪一種是真正的西方心靈哲學？我們應以哪一種心靈哲學與東方的心靈哲學比較？第二，由于對心靈哲學存在著寬窄不同的理解，因此必然且事實上有這樣的問題：中國和印度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心靈哲學？如果有，它們是什么？屬于什么類型，有什么特點？

為回答上述問題，也是為規(guī)范心靈哲學的研究，我們必須進到作為世界心靈哲學之發(fā)源地的西方心靈哲學中，尤其應關注心靈哲學的最新實踐研究以及大多數(shù)心靈哲學家對心靈哲學范圍和標準的最新探討，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對下述心靈哲學的元問題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究竟什么是心靈哲學？其對象、問題域、本質、特征是什么？心靈哲學與心理學、認知科學等相關科學的邊界盡管是模糊的，但一般認為，它們各有自己的硬核，如果是這樣，心靈哲學與非心靈哲學的區(qū)分標準是什么？它的硬核或獨有的問題域是什么？我們認為，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全面深入了解西方心靈哲學的理論界定和實際探討，尤其是關于心靈哲學的元問題的探討。因為心靈哲學這樣的哲學分支畢竟是西方哲學家的創(chuàng)造，對于我們來說是舶來品，正像要進行東西方的ontology比較研究，必須先弄清西方ontology的對象、內(nèi)容與特點一樣。基于此，我們選擇了這樣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即不以某一或少數(shù)幾個權威的界定和實際研究為參照，而考察盡可能多的心靈哲學家的看法及實際的心靈哲學操作，然后從中抽象出心靈哲學的對象、問題、視域、方法及內(nèi)容，據(jù)此重構西方心靈哲學的科學體系。

在研究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時，除回答上述問題之外，還應針對許多心靈哲學教科書只選自己鐘愛的內(nèi)容而不及其余的狹隘性、片面性，把事實上存在于西方心靈哲學探索中的思想、理論再現(xiàn)出來，如研究現(xiàn)當代西方尤其是英美十分活躍的心靈哲學的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以及融分析傳統(tǒng)與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于一體的嘗試，心靈哲學的人生哲學取向等，以全面再現(xiàn)西方心靈哲學的整體面貌和特征。

我們進行東西心靈哲學比較研究的目的不僅是要完成比較任務，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在比較研究的基礎上，建構我們中國的、融東西心靈哲學優(yōu)秀成果于一體的心靈哲學。為完成這一任務，我們無疑應該對學界關注較少的西方心靈哲學最近20年來的發(fā)展及成果尤其是最新走向做盡可能全面深入的研究。

二、研究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應關注的問題

西方心靈哲學最近20年來的發(fā)展盡管是過去西方心靈哲學的延續(xù)，但也有許多開拓和創(chuàng)新。因此在我們反觀這一時期的心靈哲學的時候，應根據(jù)這一時期心靈哲學的特點展開有針對性的研究。根據(jù)初步梳理，我們認為，下述論域和問題特別值得關注：

（一）西方心靈哲學元理論問題研究

本部分旨在探討與心靈哲學本身有關的理論問題，如什么是心靈哲學？心靈哲學獨有的問題域是什么？與心理學哲學、哲學心理學是何關系？與鄰近學科如心理學、認知科學、腦科學、人工智能等是何關系？在回答這些問題時，我們不以某個人（即使是權威）的看法為根據(jù)，而是努力通過考察大多數(shù)心靈哲學家的實際操作、輔之以大多數(shù)人的看法來引出答案。我們的初步想法是：心靈哲學區(qū)別于其他學科的本質特征，不在于從哲學上對心作論述，而在于對常識心理學（即根源于原始靈魂觀念，通過生物和文化遺傳積淀在每個人心靈中的、有解釋和預言人的行為作用的關于心及其與身、世界的關系的常識理論）作了反思和超越。其反思和超越的具體表現(xiàn)是：有對“意識”“心”等心理概念的自覺分析，有對心的本體論地位的思考，有對心的本質或心理語言地位的思考，有對心的本質或心理語言所指的思考。有這樣的反思和超越，就必然提出和思考下述問題，如心靈的本體論（存在論）地位問題、認識論問題（他心知和自我意識問題）、心理語言的語義學問題、具體的心理現(xiàn)象學問題（意志、思維、信念、意識等）、心理現(xiàn)象區(qū)別于非心理現(xiàn)象的特征問題（感受性質、意向性）。另外，心靈是不是白板？如果不是，它有什么樣的天賦資源？如果承認它有對做人有用的資源，那么心靈哲學就自然有這樣的派生領域，即研究人心與人生、幸福、道德行為的關系。這是西方心靈哲學的一種新的傾向，也可看作是對東方心靈哲學的“回歸”。例如，著名心靈哲學家O.Flanagan等人認為，心靈哲學既應研究自然獲得的第一人性，又應研究通過文化而形成的第二人性，具體來講，研究人的第一人性能否改變、轉化，研究幸福與大腦的關系（如大腦中是否有與幸福對應的東西或神經(jīng)關聯(lián)物），幸福有無本體論地位，通過沉思、禪定而形成的心理狀態(tài)是一種什么樣的現(xiàn)象，有無本體論地位等。正是這些問題以及回答所用的分析和思辨方法把心靈哲學與其他科學區(qū)別開來。

（二）西方心靈哲學發(fā)展史研究

西方心靈哲學作為有名有實的哲學分支盡管誕生于19世紀以后，但實際的心靈哲學探討在古希臘哲學中就已盛行。本部分旨在遵循歷史與邏輯相統(tǒng)一的原則，研究西方心靈哲學的起源和歷史發(fā)展。擬研究的內(nèi)容是：（1）起點問題。西方原始的靈魂觀念和常識心理學只是西方心靈哲學的前史，真正的起點是米利都學派根據(jù)“水”等自然本原對靈魂的“自然化”。這種說明已包含有對原始思維和常識心理學的超越。（2）階段劃分問題。我們將按哲學家對心靈本質和構成的認識把西方心靈哲學的歷史分為如下階段：從米利都學派到柏拉圖為第一階段，從亞里士多德到托馬斯·阿奎那時期為第二階段，從笛卡爾到19世紀為第三階段，從20世紀到最近為第四階段。（3）各階段的一般進程、主要問題、代表性觀點和特點。第一階段的特點是：把心靈規(guī)定為實體（要么是物質的，要么是精神性的）。第二階段從屬性的角度揭示心靈的本質，并重視對心理能力及作用、心與身相互關系的探討。第三階段的特點是：研究基礎和方法發(fā)生了重大轉向，除了繼續(xù)用哲學的方法之外，還訴諸科學的材料和方法。笛卡爾在對心身問題作了深入探討的同時，還引出了后來尤其是現(xiàn)代心靈哲學的核心問題，進而使心靈哲學進入一個新的境界。第四階段是西方心靈哲學的大發(fā)展時期，出現(xiàn)了不同的傳統(tǒng)和走向，如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的心靈哲學，以語言分析為工具、以科學成果為基礎的心靈哲學，后者在西方心靈哲學中一直居主導地位，最近還出現(xiàn)了融兩者于一體以及綜合東西方心靈哲學的新嘗試。

（三）西方心靈哲學的分析傳統(tǒng)研究

這一傳統(tǒng)的源頭可以追溯到弗雷格和羅素，真正的奠基人和領航者是維特根斯坦、賴爾、戴維森等一大批分析哲學家。他們立足于分析傳統(tǒng)，反對傳統(tǒng)心靈哲學形而上學的思辨方法，主張對有關的心理概念進行澄清。有的人只熱衷于“治病”，而有的人在此基礎上進了一步，即試圖用分析方法、訴諸科學對心身問題、他心知、自我意識、知覺、感受性、意向性、意識等問題作出解答，建構理論，如同一論、功能主義、取消唯物主義、解釋主義、隨附物理主義等。

（四）西方心靈哲學的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

在查默斯等著名的心靈哲學家發(fā)現(xiàn)“感受性質”之前，現(xiàn)象學即使包含有關于意識、意向性、表征的豐富而深刻的思想，但也不被分析性心靈哲學家所認可。自從感受性質成為心靈哲學的熱點、焦點問題以后，英美心靈哲學出現(xiàn)了新的動向：一是重視對胡塞爾、梅洛-龐蒂等人的思想研究；二是為胡塞爾等現(xiàn)象學作辯護，強調(diào)心靈哲學必須有現(xiàn)象學視角；三是許多分析哲學家倡導心靈哲學應有現(xiàn)象學轉向，如E.Marbarch 以意向性研究為例作了論證。本部分的任務是：除了研究現(xiàn)象學的歷史之外，還將重點研究馬巴赫、W.S.McCuLoch、F.A.Olafson等人的以現(xiàn)象學為基礎的心靈哲學思想。

（五）當代西方心靈哲學兩大傳統(tǒng)的融合

心靈哲學最近幾十年出現(xiàn)了融分析傳統(tǒng)與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于一體的新趨勢。其代表人物為C.Peacocke、G.Gillett、J.Mcmillan 等。這里特別值得研究的問題是心靈的具身性（embodiment）和延展性(extendism)。這一研究對心靈哲學極為重要，可為傳統(tǒng)的意向性或內(nèi)容難題找到可行的解答。值得注意的是，具身性研究還導致了一種新的心靈觀的誕生。它認為，心靈不是傳統(tǒng)哲學所說的單子性的實體或屬性，而是一種彌散性存在。本部分將在研究這一融合傳統(tǒng)的興起、歷程和主要內(nèi)容的基礎上，對具身性理論的基礎、內(nèi)容、意義、爭論以及所衍生的新心靈觀等展開深入的解剖。

（六）當代西方心靈哲學的前沿問題及爭論

從20世紀90年代以后，西方心靈哲學進入一個全新發(fā)展時期，形成了足以體現(xiàn)西方心靈哲學特點的焦點或熱點問題。圍繞這些問題，心靈哲學家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最值得關注的是，圍繞民間心理學或常識心理學的爭論。這一研究是傳統(tǒng)心靈哲學本體論研究和語言分析的繼續(xù)，但其意義是過去所有研究所不可比擬的。有關研究不直接涉及實在的問題，也不關心對心理語言的反思，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對人們心底普遍擁有的關于心、關于人的概念圖式的反思、解構之上。通過研究，人們吃驚地發(fā)現(xiàn)：心靈哲學問題之所以復雜難解，不是因為實在本身有多么復雜，而是因為我們大多數(shù)人有對心的先入為主的理解，如把心理解為小人式的實在。這一研究的前沿問題有：民間心理學的起源和發(fā)展，民間心理學的實踐和理論，內(nèi)容和原則，實質、地位與命運等。圍繞這些問題，自然主義、解釋主義、取消主義等正展開激烈的爭論。除這一前沿問題之外，還有：（1）心理現(xiàn)象的根本標志與特征問題；（2）心靈的內(nèi)在主義與外在主義問題；（3）心靈的自然化與生物學轉向問題；（4）意識與意向性的關系問題；（5）意向性對象的形而上學問題；（6）意識的“困難問題”與反唯物主義；（7）心靈哲學中的唯物主義發(fā)展問題；（8）分析傳統(tǒng)與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的對峙與靠攏問題；（9）優(yōu)越通道問題；（10）主觀性與客觀性問題；（11）視角與主觀觀點問題；（12）心理因果相關性與解釋相關性問題；（13）寬內(nèi)容與窄內(nèi)容問題；（14）意向對象與非存在問題；（15）自我意識與人格同一性問題；（16）人工智能發(fā)展方向的心靈哲學把脈問題；（17）情緒與認知關系問題。本部分將以原始文本解讀為基礎，對這些問題的提出、演變、子問題和圍繞它們的爭論、代表性觀點、意義作具體探討。

（七）西方心靈哲學的新走向與未來發(fā)展

當代心靈哲學的新傾向之一就是用西方心靈哲學的問題、視域和概念框架來反觀中國、印度的心靈哲學，在重構中印心靈哲學的內(nèi)容和體系的基礎上，進行中印西心靈哲學的比較研究，已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例如O.Flanagan等不僅寫了大量的心靈哲學比較研究論著，而且其參考文獻中所列的同類論著之多，令人驚奇。許多西方學者承認，中印不僅有西方式的求真性的心靈哲學，而且極富個性特點。例如保爾著的《中國六世紀的心識哲學》表明：中國心靈哲學有關于意義、意向性、內(nèi)容、心理現(xiàn)象的范圍與分類、有我與無我、可朽與不可朽等的獨到理論。O.Flanagan 的《菩薩的大腦——佛教的自然化》不僅承認佛教有豐富的求真性、價值性心靈哲學思想，而且強調(diào)這些思想與當今西方最時髦的自然主義有一致之處。本部分將對西方心靈哲學中興起的比較研究作深入全面探討。新的傾向之二是二元論的方興未艾。在西方18世紀法國唯物主義到20世紀50年代的心靈哲學發(fā)展歷程中，二元論幾近消亡，然而奇怪的是，隨著唯物主義和有關科學的高歌猛進，二元論不僅死灰復燃，而且來勢迅猛，出現(xiàn)了名副其實的各種形式的新二元論。這種新表現(xiàn)在：觀點新、論證新、樣式新。如新的二元論形式多達幾十種之多（謂詞二元論、感受性質二元論、量子二元論、突現(xiàn)論二元論等）。與之相關的第三種新趨勢是以前水火不相容的自然主義（唯物主義）與二元論居然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所謂的融二者于一體的新二元論，如查默斯明確倡導自然主義二元論。第四種新的傾向是：關注心靈哲學的未來學，如探討心靈哲學的未來發(fā)展方向。本部分除了研究這些新的走向之外，還將關注西方心靈哲學的價值論走向、人生哲學走向、道德哲學走向等。有的認為，自然主義最有前途，尤其是物理學將成為未來心靈哲學的基礎和康莊大道。還有的認為，現(xiàn)象學或融合了自然主義的現(xiàn)象學最值得關注。有的認為，語言哲學、計算機模型在心靈哲學中的地位將下降、式微，聯(lián)結主義將受重視。有的認為，當今正形成的進化論或生物學轉向最有希望。這些都是我們所知甚少的，值得研究。

（八）當今活躍的心靈哲學家研究

國內(nèi)心靈哲學不乏對西方心靈哲學的跟蹤研究，對許多一流哲學家如羅素、維特根斯坦、羅蒂等的研究甚至相當深入。但是除他們之外，推動心靈哲學向前發(fā)展的還有許多為中國學界相對生疏而貢獻卻非同小可的人物。為彌補國內(nèi)對這些人物關注不夠的缺憾，本部分將遴選其中成就突出者作個案研究，以具體了解他們對西方心靈哲學的貢獻。按照瓊·尼科迪（Jean Nicod Prize）的標準，如果在心靈哲學中設立“諾貝爾獎”，那么獲此殊榮的將有：福多、戴維森、丹尼特、塞爾、米利肯、德雷斯克、柏奇、坎普、厄爾斯特、凱里、佩里、雷·杰肯道夫、芝農(nóng)·派利夏恩、吉爾伯特·哈曼、邁克爾·托馬蘇洛、斯蒂芬·斯蒂奇、金·斯特萊內(nèi)、伊麗莎白·斯佩爾克、泰勒·伯吉等。另外，有些哲學家，如普特南、丘奇蘭德夫婦、查默斯、斯蒂文·平克爾、金在權、麥克唐納、利康、麥克蘭克林、蘭克、麥金等盡管不在這一名單中，但我們將把他們納入我們本部分的研究之中。

三、初步的結論與思考

通過對西方心靈哲學最新發(fā)展所作的初步研究，我們可提出如下看法和思考：（1）當代心靈哲學盡管發(fā)展迅猛、碩果累累，但認識上并未見實質性、突破性的進展。其主要原因之一，是缺乏跨文化視角和研究，沒有充分利用東方心靈哲學中的資源。比較研究是推進心靈哲學向前發(fā)展的可供選擇的多種途徑中的一種。（2）在解答心靈哲學的劃界標準問題時，既不能任意回答，也不能以某一或某些權威的看法為標準，而應通過對盡可能多的公認的心靈哲學家的理論界定和實際研究的考察，借助歸納方法抽象出結論。一種思想、理論是不是心靈哲學不能只看它是否涉及了對心靈的認識，而應看它是否有對常識或民間（Folk）心理學的反思和超越。（3）民間心理學是西方心靈哲學研究中的新的焦點問題，對它的研究，不是要完善它、發(fā)展它，而是要通過對它的研究，弄清潛藏在一般人文化心理結構底層的心靈觀念是什么，是怎樣產(chǎn)生的，最終弄清：哲學中的許多心靈哲學理論，如各種形式的二元論、有二元論傾向的自然主義為什么那么有生命力，其錯誤的根源是什么。這種研究可以看作是一種新的轉向，即從過去的對心理實在、心理語言的研究轉向了對傳統(tǒng)心靈觀念的批判性研究。這一研究既包含了過去心靈哲學的本體論研究、本質研究、語言哲學研究，又超越于其上，值得中國心靈哲學研究工作者對其進行關注。（4）西方心靈哲學占主導地位的是分析傳統(tǒng)的心靈哲學，但最近出現(xiàn)了融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與分析傳統(tǒng)于一體的嘗試，同時也有承認東方價值性心靈哲學并向其靠攏的新的傾向。（5）中國心靈哲學中也存在著“李約瑟難題”，其表現(xiàn)是，19世紀以前，它領先于西方的心靈哲學，在后來，它的確掉隊了，而且差距越拉越大。中國心靈哲學中占主導地位的是價值性心靈哲學，但也存在著可與西方對話的視界、問題域和內(nèi)容，例如對形神關系的探討等。（6）中國也有求真性心靈哲學，其中有一部分具有現(xiàn)代意義，值得發(fā)揚光大，如它包含的反二元論或超二元論思想、非實體主義、非中心主義、特種形式的具身性思想；它還有值得認真對待、值得用科學方法去研究且可能有真理性元素的問題和思想，如關于形、氣、精、神、心、意的大量探索等。中國心靈哲學最有特點、最寶貴的內(nèi)容是關于心、性、情的討論。（7）印度心靈哲學包含有許多可補西方心靈哲學之不足的思想，如它對心理現(xiàn)象作了迄今最為廣泛、全面的掃描，并有極為豐富發(fā)達的心理類型學，所作分類很多，值得研究。（8）印度心靈哲學的重心在佛教，佛教的心靈哲學盡管目的是要破除包括心靈哲學在內(nèi)的一切知見，但客觀上有推進人類心靈認識的作用。即使相對于今天來說，仍可說它有三大發(fā)現(xiàn)。一是發(fā)現(xiàn)了一般常識和哲學沒有注意到的許多心理現(xiàn)象，如《阿毗達摩俱舍論》論及的“心”有一百多種。二是發(fā)現(xiàn)了自在的真心。三是發(fā)現(xiàn)了具有現(xiàn)象學性質的真心。禪定及其伴隨發(fā)生的輕安、專注、覺照、鏡像等應成為心靈哲學、認知科學和神經(jīng)科學研究的共同主題。它們引發(fā)的本體論問題、認識論問題只能由哲學來探討。（9）發(fā)展心靈哲學研究有廣闊的空間，正像諾貝爾獎獲得者克里克所說的那樣，心靈問題不應是哲學家壟斷的課題，同理，心靈哲學不應也不可能是西方智慧獨占的舞臺。中國哲學工作者應該且可能在這個領域大顯身手，應該且可能奪回我們已失去的領先地位。（10）中國有建構新的、有特色的心靈哲學體系的諸多有利條件，如我們有豐富的歷史資源，中國關于人體的超二元論極其珍貴，而西方人只是到最近才由少數(shù)人看出了對人的心物二分的“范疇錯誤”。如此等等。（11）要發(fā)展心靈哲學研究，必須從元哲學層面把本質問題、本原問題與本體論問題區(qū)別開來。現(xiàn)在需要大力發(fā)展的是本體論研究。因為它的存在觀、范疇體系遠遠不能適應心靈哲學發(fā)展的需要。（12）心靈哲學要突破和發(fā)展，必須進行概念框架、認知結構的革命。因為已有的框架和結構是基于對物質、空間的認識建立起來的，而世界上的真實存在樣式有不同的階次，有些存在樣式可以以抽象實在的方式存在。例如意義就是如此。心靈的存在方式多種多樣，除了以“第二性”的形式存在之外，還會表現(xiàn)為三階乃至N 階形式。如果是這樣，就需要建立新的概念圖式及體系。（13）心靈哲學要發(fā)展，必須有科學與哲學的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