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霞
(山東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沉溺》中的拉美男性氣概
張艷霞
(山東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多米尼加裔美國作家朱諾·迪亞斯的小說《沉溺》,講述了多米尼加一家的移民經(jīng)歷,展現(xiàn)了獨特的拉美文化對移民者的重大影響,其中,拉美男性氣概對兩性的要求長期約束著移民者的生活。推崇“男權主義”思想的拉美文化提倡以征服女性為核心的男性氣概,這一文化特征構建的堅強勇敢的“硬漢”形象令人動容,而在兩性關系中的“花花公子”形象也使移民者成為受害者。《沉溺》中,迪亞斯不僅就這種文化現(xiàn)象進行描述,還揭示了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的根源,并描述了移民者因此受到的創(chuàng)傷,表明移民者要解決這一艱巨又漫長的困境過程。
《沉溺》;拉美男性氣概;男權主義;征服與消費;創(chuàng)傷
《沉溺》是多米尼加裔美國作家朱諾·迪亞斯(Junot Díaz,1968-)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也是其成名之作。小說由10個故事構成,從多米尼加男孩尤尼爾的視角講述其成長過程中的見聞,及其與父母移民至美國后的艱辛生活,勾勒出拉美裔移民邊緣化的生活圖景。其中,迪亞斯通過描寫多米尼加移民者的經(jīng)歷,揭示了拉美男性氣概給移民者帶來的影響。本文從男性氣概研究著手,著重分析小說中主要人物所展現(xiàn)的拉美男性氣概,并揭示形成這種社會文化的原因。
西方學者曾從不同的學科角度(如生物學、心理學、人類學及歷史學等)對男性氣概作出評價。在眾多學科角度中,性角色理論長期主導著人們對男性氣概的認識。它強調(diào)男性或女性扮演著人們對某一性別的一整套期望,也就是性角色,而男性氣概被視為“特定環(huán)境下的特定角色,是文化建構的結果”。[1]
然而,明確地從社會性別角度進行的男性氣概研究(masculinities study),并得到迅速發(fā)展始于20世紀80年代,支配性男性氣概(hegemonic masculinity)的提出被認為是“真正意義上的男性氣概研究”。[2]這一理論指出,男性氣概是多元的,性角色等理論此前所定義的單一的男性氣概,實際上是一種“支配性男性氣概”。事實上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男性氣概,例如,康奈爾將男性氣概劃分為支配性、從屬性、共謀性、邊緣性四類,它們共同建構著現(xiàn)代西方性別秩序中的主流男性氣概模式的種種實踐和關系。[3]20世紀90年代之后,學術界研究的主流認為,男性氣概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在社會和歷史框架中形成的。男性氣概的類型不僅是多元的,而且是不斷變化中的,“它不僅受性別影響,也受階級、代際、民族等多種因素影響”。[4]
而拉美男性氣概的研究更側重于兩性關系的探討,認為男性在兩性關系中居于支配性地位,他們代表著“大男子主義”(machismo)的社會理念,具有“聰明機智、有勇有謀、狡猾卻令人信服等特質”,[5]并且以“花花公子”的男子漢形象對女性進行征服與消費。這種文化定位一方面賦予男性“一家之主”的地位,他們在家庭生活中扮演決策者的身份,承擔養(yǎng)家的責任;另一方面作為與女性氣概相對應的文化概念,拉美男性氣概也暗示了女性在兩性關系中處于被動服從的地位,他們沒有獨立的經(jīng)濟基礎,因而不得不依附男性成為其“所屬品”。在迪亞斯的小說《沉溺》中,拉美男性氣概成為多米尼加移民者無法逾越的標志性特征,也是根深蒂固的拉美文化不可消磨的一筆。
《沉溺》打破時間順序,以片段敘述的方式講述了尤尼爾一家在多米尼加共和國以及他們先后移民至美國的經(jīng)歷,迪亞斯在描述他們移民前后的遭遇時,不僅展現(xiàn)了拉美男性氣概在移民者身上的實踐,更是就這種文化現(xiàn)象對其造成的影響間接地進行分析,意在更全面地揭示支撐拉美男性氣概的深層文化結構。
相較于其他故事情節(jié)的零散描寫,迪亞斯對尤尼爾的父親拉蒙在美國打拼的刻畫,可謂細致生動,因此,拉蒙離開多米尼加追逐“美國夢”的經(jīng)歷令人動容,而他所展現(xiàn)出的男性氣概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一方面,拉蒙為了改變其身處社會下層的窘?jīng)r,孤身一人偷渡美國,做起了非法勞工。在扎根于異鄉(xiāng)的過程中,憑借自己的“兩只手,一顆跟巖石一樣強健的心臟”[3]吃盡苦頭。并且在發(fā)現(xiàn)從底層做起的想法并不可行后,他通過與已是“美國公民”的尼爾達結婚的方式順利獲得美國公民的身份。這種“硬漢”形象正是男性氣概的重要特征之一。另一方面,拉蒙對待女性的方式更加說明拉美男性氣概對男性支配性地位的重視。對于在家庭生活中擁有決策權的拉蒙來說,女性只是其附屬品,“忠貞”只是女性必須履行的義務,他在整個故事中始終扮演著“花花公子”的形象。這種以征服與消費女性為核心的男權主義思想正是拉美男性氣概的集中體現(xiàn)。
父親的缺失影響著尤尼爾與拉法自我男性氣概的形成,拉法始終以父親拉蒙作為男子氣概的榜樣,因此,他一方面不愿面對自家不堪的生活,選擇“離家出走,去結識那些不曾與他一起成長的人”,[3]像他父親拉蒙一樣寄希望于他處;另一方面在處理與女性的關系上,拉法同樣視其為玩樂的對象,并以“花花公子”的形象標榜自己的男子氣概。與拉法不同的是,尤尼爾細膩的觀察與思考使他能夠清楚地體會到母親所受的傷害,因而總會表現(xiàn)出對父親的不滿,例如,從不暈車的他每逢乘坐父親的車就想吐。事實上尤尼爾試圖建立起與父親對立的行為方式,即使父親的背叛使母親對家庭心灰意冷,母子之間的親密關系不復存在,但尤尼爾仍然堅持與母親一起生活,時刻保護母親不受父親的再次傷害。
然而,尤尼爾并未意識到,母親所受的傷害歸根到底來自于男性氣概的文化特征,反而簡單地認為,只要隔絕父母之間的聯(lián)系就可以阻止一切傷害行為。由此可見,尤尼爾對母親的保護也注定只能停留在治標不治本的層面,而他極盡所能想要通過約會不同種族的女孩兒來彰顯自己的男子漢形象,進一步說明了他對男性氣概對女性造成的傷害的無意識。而這種無意識不僅僅帶給女性無法彌補的創(chuàng)傷,恰恰也是拉美男性被束縛于這種文化卻不自知的通病,拉蒙因此妻離子散,拉法過著漂泊流浪的生活,尤尼爾無法獲得穩(wěn)定的感情,足以說明拉美男性氣概已深入拉美人的骨髓里,成為難以消解的毒瘤。
以征服與消費女性為核心的拉美男性氣概屬于拉美文化的重要方面,其根源可以追溯到歷史上歐洲對美洲的殖民,不僅體現(xiàn)在對美洲的殺戮與掠奪,更是打破美洲原有的文化體系,造成男權主義的“父權制”取代了拉美原有的“母權制”,直接導致并助長了拉美男性氣概的產(chǎn)生與加強。對此,張德明指出,“歐洲的殖民/父性話語植入被殖民地/加勒比文化的母性內(nèi)部”,[6]即歐洲的“父權制”文化代替了加勒比的“母權制”文化,這就意味著在兩性關系中,男性占據(jù)支配性地位,在家庭生活中擁有決策權,而女性必須依附與服從男性,以此鞏固男性在社會體系中的支配性地位。拉美男性氣概正是“父權制”體系的產(chǎn)物與體現(xiàn),“父權制”賦予男性至高的權力,為其提供難以抵抗的文化基礎,而男性氣概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并進一步夯實了這個基礎。因此,在小說中,即使尤尼爾一家已遠離多米尼加,“父權制”下的拉美男性氣概對移民者的影響依然難以克服。
歐洲對美洲的殖民侵略并未在小說中直接體現(xiàn),然而,迪亞斯描述了美國對多米尼加共和國的殖民侵略活動,通過展現(xiàn)多米尼加人民受到的傷害,影射歐洲殖民侵略帶給拉美人民無以彌補的創(chuàng)傷。
尤尼爾的母親在多米尼加生活艱難,同時承受著戰(zhàn)亂留下的創(chuàng)傷,她的“背上和腹部滿是傷疤,是1965年導彈襲擊時留下的”;[3]而尤尼爾在描述他們移居的街區(qū)催淚氣罐破裂時說道,他的母親“從美國侵略你的島國那年就識得那氣味”,[3]可見,美國的殖民活動給多米尼加人民帶來的恐懼與創(chuàng)傷。然而,美國的殖民侵略對于多米尼加的歷史來說只是“冰山一角”,美洲長期遭受歐洲的殖民征服,已經(jīng)給人民造成永久的創(chuàng)傷,不僅造成國家動蕩不安,而且使多米尼加的文化遭受極大的破壞,而作為文化殖民產(chǎn)物的“父權制”體系更滋生了長期困擾多米尼加人民的拉美男性氣概。因此,迪亞斯以美國新一代殖民活動影射最初歐洲對美洲的殖民掠奪,表明殖民活動及其產(chǎn)生的“父權制”體系給多米尼加人民帶來的難以消解的苦難。
小說《沉溺》中拉美男性氣概這一文化特征對移民者的影響不可忽視,一方面,多米尼加移民者對聰明、機智、勇敢等“硬漢”形象的追求,為其提供了在苦難中堅持奮斗的動力;另一方面,鼓吹征服與消費女性,以建立與鞏固男性支配性地位的理念,也給移民者帶來難以彌補的創(chuàng)傷。迪亞斯通過描述拉美男性氣概在多米尼加移民者身上的體現(xiàn)與影響,反映出這種文化特征的雙重性作用,而如何彰顯其積極作用,減少甚至規(guī)避其負面效應也是移民者不得不面對的難題。從小說中不難看出,解決這一難題的關鍵在于移民者對這種文化特征的自我意識,只有深刻體會這種文化特征的本質與意義,探索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才能更加深刻地思考相應的解決途徑。
[1]Brannon,R.The male sex role:“Our Culture's Blueprint of Manhood,and What's Done for Us Lately”,in:David,D.S.and Brannon,R.(eds.),The Forty-nine Percent Majority:The Male Sex Role[M].MA:Addington-Wesley,1976.
[2]Connell,R.W.,James W.Messerschmidt.Hegemonic Masculinity:Rethinking the Concept[J].Gender and Society,2005,(9).
[3]胡諾特·迪亞斯.潘帕.沉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4]Pleck,Elizabeth,Joseph Pleck.The American Man[M].NJ:Prentice-Hall,1980.
[5]Krohn-Hansen,Christian.“Masculinity and the Political among Dominicans:The Dominican Tiger”,in Macho,Mistresses,Madonnas:Contesting the Power of Latin American Gender Imagery[M].Edited by Marit Melhuus and Kristi Anne Stolen.New York:Verso,1996.
[6]張德明.流散族群的身份建構:當代加勒比英語文學研究[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張新潮
Latino Masculinity in Junot Díaz’s “Drown”
ZHANG Yan-xia
(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Dominican-American writer Junot Díaz’s novel “Drown” depicts the immigrant experience of a Dominican family,and demonstrates the vital influence of Latino culture,among which Latino masculinity has a long-term impact towards both sexes. Devoted to strengthening the idea of “machismo”,Latino cultural promotes masculinity centered on male’s dominating and consuming the female. This feature encourages men to be brave and tough as a macho,but at the same time makes immigrants suffer from the image of “playboy”. In “Drown”,Díaz not only portrays this culture and reveals its fundamental causes,but also describes the trauma that haunts immigrants all through,suggesting the difficulty and time-consuming to reverse this dilemma.
“Drown”;Latino masculinity;machismo;dominating and consuming;trauma
2014-07-21
張艷霞(1988-),女,河南焦作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1004—5856(2015)06—0080—03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5.06.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