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師徒傳承模式對傳統武術發展的影響

江西警察學院 袁志良 羅衛東

論師徒傳承模式對傳統武術發展的影響

江西警察學院 袁志良 羅衛東

中國武術，延衍流長，迄今已有四千多年的歷史。師徒傳承是傳統武術最主要的傳承模式，至今在民間習武群體中仍被衍傳著。這種傳統的傳承模式對武術的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作用，但是這種模式是否適合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仍是必須面對的問題。本文運用文獻資料法、訪談法、綜合分析法，客觀地闡述了師徒傳承模式對傳統武術發展的利弊影響。

師徒傳承 傳統武術 繁榮 制約

在傳統農耕文化籠罩及小農經濟土壤中滋生、形成的師徒傳承，如同任何一種傳統文化現象一樣，沒有停止文化脈搏的跳動。如今，師徒傳承依然存留在廣大民間的習武群落中。在傳統武術被邊緣化的歷史交匯點，分析師徒傳承模式的文化影響及意義尤為具有歷史與現實價值。

一、師徒傳承模式極大地促進了傳統武術的傳承

1.師徒傳承促進拳種的繁榮發展。首先，師徒傳承的主要特點是縱向傳承，這種傳承方式一方面可使拳種風格保持自身特色，另一方面有利于拳種技藝的經驗積累和技術發展。師徒傳承是在相對封閉、狹窄的范圍下進行的。徒弟是經過長期考察、層層選拔的，在師父嚴厲管束下，都會珍惜機會而刻苦勤練。對師父而言，磕拜過的徒弟已是自家人，徒弟的成功與否關系到師門名利，必然會盡心盡力、不辭辛苦地傳授技藝。況且經過層層選拔的徒弟們，身體條件、心理素質、道德水平都符合本門拳種的要求，適合繼承本門拳術，加之師父精心培養，自身反復磨煉，必然使拳種的拳理功法向精、深方向發展。

其次，師徒傳承亦使武術拳種朝著廣而博的橫向拓展。由于徒弟們的專長不一、素質有別，對招式、功法的理解亦有不同，長期習練和體悟后，徒弟們的拳種演練將呈現各自的風格和特色，在進一步鞏固和升華后，逐漸形成本門拳種的不同派別，促進本拳種的橫向擴展。據走訪調查，流傳于江西豐城市的字門拳就有五、六個派別；如今廣為流傳的各式太極拳，其鼻祖就是陳氏太極拳。

師徒傳承模式既保證了傳統武術技藝的特點和風格，又使傳統武術形成博大精深的文化特征，出現了剛勁兇猛、“硬打做軟”的少林拳和柔繞彈抖、“牽動四兩撥千斤”的太極拳。拳種的多元化符合中國文化的傳承特征，體現文化的多樣性，是傳統武術博大精深的生命力所在，也是傳統武術經久不衰的文化內因。

2.師徒傳承模式中體現出的家族本位觀念，促進了家族遺產、技藝遺產的繼承與發展。張岱年、程宜山先生指出：“中國文化以家族為本位，注意個人的職責與義務。”家族在中國社會中有著特殊的地位，家族中的每個成員都為家族的存在、發展、聲譽和利益承擔著自己的責任。劉廣明先生說：“宗族之‘宗’首先在于對血族和先祖之本根關聯的強調，這種強調的意義是極為重大的。”中國家庭本位的主要表現是把家庭看得比個人更重要，特別重視家庭成員之間的倫理關系，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夫唱婦隨之類。這些倫理關系的實質是對家庭各個成員應負的責任和應盡的義務加以規定。不僅如此，中國人為了更好地維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在本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群之間，還常以一種類似于血緣關系的關系將他們聯系起來。為師者和為徒者稱“師徒如父子”；同輩之間常結為“異性兄弟”，稱為“情同手足”。這種情況充分說明了中國人對家族的重視，以及用家族關系或類似于家族的“準家族”關系來處理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聯系，這樣使得家族和準家族的社會組織在社會活動中顯得尤為重要。

由于崇拜祖先，重視血緣關系，在家族成員之間“應負的責任和應盡的義務”，除父母對子女的撫育，子女對父母的贍養，家族成員之間的尊卑長幼等倫理關系外，家族成員對于家族另一重要的責任就是對先人留下的遺產的保護和繼承，包括在族中地位、權利和財產的繼承。在繼承的遺產中，還包括先人留下的非物質遺產，如前輩掌握的技藝，而這種對技藝遺產的繼承甚至重于對物質財產的繼承。這種技藝的傳承除在家族成員之間進行外，還在準家族的成員之間，如師徒間進行。由于傳統武術傳承的是一種技擊技術，在古代，這種技術不僅是一種謀生技能，更是一種可用于自衛和復仇的手段，加上為師在傳授“絕招”“秘譜”時言語沉重地講述的古老傳說，使得傳統武術比其他技藝籠罩著更深層的神秘性和威脅性，所以傳統武術的傳承，就顯得更加慎重和神秘，更凸顯了在家族或師門中“各個成員應負的責任和應盡的義務”的重要性，而這種精神層面的感召力和凝聚力也更利于傳統武術在本家族或師門內的繼承與傳播。

3.師徒傳承模式促進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與深化，為奠定和鞏固中國傳統文化根基作出了積極貢獻。傳統武術的傳承過程其實也是武術文化的教育過程。武術在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協同發展中，自然地融會了中國傳統哲學、倫理、美學、醫學、兵法等傳統文化的思想與內容，形成武術技術與中國傳統文化合二為一的武術文化。傳承武術的過程，也是解讀中國傳統文化的過程，傳統文化中的思想和內容，會潛移默化于武術習練者的性格與品質中，使習練者在體驗技藝傳承的過程中融入中國傳統文化，感受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增強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效果。

此外，中華武術極為重視武德，講究德藝一體，德存于內，藝發于外，并有武德重于武藝之說。拳師在授徒傳藝時重視武德的倡揚，不僅要使習武之人懂得武術本身講求“內練精氣神，外練手眼身”，把內在的道德修養和外在的功夫境界共同提升，更要求以救世濟人，鋤惡除奸，舍身救難為己任。唐拳名師單青林教誨弟子：“尊師重道俠肝義膽是尚德也，蓋技而進于道矣。”“吾輩武人所重者俠義勇耳。君危不扶，國困不救，何以為人？”遵循著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的規范與忠告，不僅對武術流派的傳承有積極作用，更能讓師徒在授拳習武實踐中深刻體會中國傳統文化精髓，切身感受傳統文化魅力，對弘揚愛國愛民精神、傳承傳統文化命脈都有重要作用。

二、師徒傳承模式一定程度上制約著傳統武術的繁榮

1.師徒傳承模式具有一定的文化排他性，制約傳承對象的擴大化，限制了傳播范圍，削弱了拳種生命力。建立在模擬血緣關系上的、通過傳習武藝而結成師徒關系的習武群體，深受以家族為本位的傳統文化的影響，其恩如父子、情同手足的內部情感閃爍著溫情脈脈的人倫色彩，但是對外卻表現為一定的文化排他性。這種排他性一方面不利于拳種之間正常的融攝取補，容易導致彼此形同畛域，甚至相互攻訐；另一方面，這種排他性把入室弟子以外的習練者排除在領略本拳種真諦的機會之外，不利于拳種的傳播發展。即使入室弟子都能珍視研習拳種真諦的機會，但畢竟人數不多，對本拳種的傳播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進行；如果不懂珍惜，則這種拳術的奧妙隨時都有失傳的可能。此結果亦有史料為證：明代時，由于劍法少傳，茅元儀“博搜海外”，最后搜尋了一套明代以前外傳到朝鮮去的劍術。如今，隨著年老拳師的辭世，許多曾風靡一時、因傳承模式的單一而缺少傳承人的拳種，已面臨失傳的危險或已經失傳。

2.在以家族為本位的傳統文化熏染下，師徒傳承的歷史局限還表現為拳種間的門戶之爭。家族文化的影響促進了拳種的繼承，但這種繼承更多的是局限于本家族或本門派范圍內，家族或師門之間并未得到更廣泛和充分的交流。拳種門派的形成，是一種文化個體向文化復合體的擴展。在某種意義上，準家族的師徒傳承是種文化價值觀上的同門聚族。受家族文化及宗派價值觀的感化，傳承者認為，家族或師門的“各懷其寶，各藏其密”是先輩們歷盡艱辛流傳下來的“鎮門之寶”，不能被輕視或詆毀。在師門內、外的劃分下，由于家族或師門文化價值、拳法理念的差別，導致在技藝交流中時常產生門戶口角甚至肢體沖突。在中國武術發展歷程中，這種門戶之爭由來已久，不僅有內家、外家之爭，南拳、北腿之斗。即使同一拳種內部，如非同一師門，也有“他是支系，我是正派”的排擠與嘲諷。這種“他是支系，我是正派”的門戶之見隨著傳統武術的傳承而一直“遺傳”下去。在中國文化格局發生很大變化的近代社會，這種狹隘的門派思想也沒有得到明顯改變。

在這種門戶之爭的背后，傳統的師徒傳承起到很大作用。以師父為中心的傳承方式，往往是以家長制管理為運作機制，鮮明地體現出傳統社會中“順即為孝”的倫理特色；那些“常恐有犯師之尊嚴而不敢背”，喜師之所喜、惡師之所惡的觀點極易囿于師門之見，形成師門之爭。門戶之爭體現的不只是圍繞技術表層的比較，更是深層次的生源爭奪戰以及宗族能力與精神感召力的比拼。

過去，門戶之爭是武術傳播的毒草，現在，則可能是武術滅亡的禍首。在新世紀，傳統武術應剔除這一“惡習”，促進門派和諧交流。

3.重視傳承的中國傳統文化特點，雖然促成了傳統武術的繼承，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武術技術的革新。張岱年、程宜山先生在論述中國傳統文化時說：“（中國傳統文化）在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方面還存在一些嚴重偏向。”其偏向之一就是重繼承、輕創新，這一點在武術的傳承過程中顯現得比較充分。

承先就是繼承，啟后就是發展。歷代武術傳人擇徒授業的過程就是在做承先啟后的工作，但在實際的承先啟后過程中，往往更注重于承先，啟后則是側重于將前人流傳來的技藝原封不動地傳承下去。只是到了近代，傳統武術的創新有所突破，太極拳在一百多年的流傳中發展出了陳、楊、吳、孫、武等多種流派。然而縱觀傳統武術發展的整個歷史，繼承“師之衣缽”乃得“師之真傳”的現象，以自己動作與師一脈相承“不走樣”而自喜的觀念長久植根于人們腦海中。正如李澤厚先生說：“在任何藝術部類里，都強調形式的規律，注重傳統的慣例和模本，追求程式化、類型化，著意形成結構的井然有序和反復鞏固。”今天，我們仍然能感受到傳統武術創新所遇到的阻力，這種阻力以年長者更甚。走訪中，幾位拳師都談到在學習技術時要以師父的動作為“模子”，不得隨意改動。

過于重視繼承，必然阻礙創新；繼承是我們的歷史責任，創新是更重要的歷史使命。只有認識到這點，才能促進傳統武術的發展；也只有認識到這點，才符合當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必然要求。

4.長期單一的師徒傳承模式制約了傳統武術科學傳播的進程。師徒傳承的謹慎收徒、一對一的傳習方式，拳師對武術核心技術（即功夫精髓）控制權的掌握，重繼承輕創新的傳承觀念，“神祖先化，祖先神化”的傳承色彩，家族觀念的排他性，“我正你支”的門戶之見，以及“我強你弱”的掌門之爭等消極因素構成了傳統武術大范圍、現代化、科學化發展的主要障礙。從某種角度說，這種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產生的師徒關系實際就是師徒壟斷，影響了其他傳承模式的興起與普及，制約著傳統武術科學、廣泛地傳播。

［1］張岱年，程宜山.中國文化與文化論爭［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

［2］劉廣明.宗法中國［M］.上海：上海三聯出版社，1993

［3］溫 力.中國武術概論［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5

［4］郭玉成.武術傳播引論［M］.北京：北京體育大學出版社，2006

［5］李澤厚.美的歷程·華夏美學［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4

ISSN2095-6711/Z01-2015-10-0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