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最無聲

謝銘姬

一

“你得趕緊住院了！”忘了醫(yī)生是第幾次這樣對我說了。

我還是笑笑，平靜地回答說：“醫(yī)生，我感覺良好，我還能回學校上課。”這是我心底最單純的想法。父親告訴過我：你有幾十個孩子，擔子重著呢！

“現(xiàn)在不是你的身體有問題，是你肚子里的寶寶。寶寶臍帶繞頸一周，很危險！”這一次醫(yī)生斬釘截鐵，毫不讓步。

上語文課，孩子們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們讀書的聲音是那么整齊而響亮，埋頭做練習的時候又是那么專注而安靜。多可愛的孩子們！老師多想帶著你們、一直到學期末。可是，這節(jié)課后我就必須到隔壁的醫(yī)院報到了。

給孩子們上完那節(jié)語文課，我散步于學校的小花園，思緒萬千。忽然，我察覺身后的花叢那邊鉆出一個小腦袋！我猛一轉身，嘿！何止一個？是兩個、三個、四個……原來孩子們都悄悄跟在我的身后。他們看到被我發(fā)現(xiàn)了，就都跳了出來，露出了盈盈笑容。那笑，很熟悉。那笑里有不舍、有淚光、有說不完的話語，周遭的一切在那一瞬間凝固了。師生就那么站著，沒有誰來打擾我們，在那個暖暖的午后。

我讀懂了孩子們的期盼：“謝老師，您一定要記得回來教我們！”

二

散學典禮后，天陰沉沉的、要下雨了。我?guī)ьI學生關好了課室的門窗，排著整齊的隊伍往學校門口走。有的孩子枕被太多、拿不了，我就奪過來往自己胸前抱。下樓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成了最富有的人——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抱得滿滿的——頭得昂起來走路、眼睛卻不得不瞄著下方的樓梯級。來到學校門口，我牽著學生的手，把孩子們一個一個交給前來接孩子的家長。忙碌。有的家長還沒來，看著陰沉的天和心急的孩子，我逐個給孩子的家長打電話。

學校門口接孩子的家長很多，卻好像有人在無聲指揮，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我暫時忘記了女兒Coffee，我沒時間想起她是否需要幫助、也不知道當時有家長給予了她幫助。

有人給予了Coffee幫助是否因為她的媽媽對孩子們的關愛被長翅膀的小天使看到了？于是小天使把愛傳遞到了另一所學校。那愛很溫暖，意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輕輕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

滴出了第一滴小雨點的時候，孩子們都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三

都六年級了，這兩個寶貝還能打起架來，一個是班長小瑋，另一個是平時老師們口中的“小調皮”小志。

我聽到消息趕來的時候，他們倆在課室里怒目相視。我心頭一熱，許多教學理論在瞬間都涌了上來?？墒窃挼阶爝?，卻沉默了。我靜靜地、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兩個氣喘吁吁的學生。我撫摸著小志的頭、又輕輕拍了小瑋的肩膀，目光里滿是慈愛。我分明感覺到心中的一股清泉已經(jīng)流向了他們，無聲的愛就這樣神奇地蔓延了。好一會兒，小志的拳頭奇跡般地松開了；班長小瑋的眼睛模糊了，他低下了頭。這是愛的力量嗎？還是老師的力量？又幾分鐘的靜默后，他們擦干眼淚、握手言和。他倆對我瞇著眼睛笑的時候，課室的湖心彷如有小魚躍了起來，那么歡快，而充滿愛。

四

“呀，謝老師的詩歌！”孩子們驚喜地在報刊上發(fā)現(xiàn)了我的詩歌。

我微笑著說：“來，老師和你們一起讀！”

“我也想寫詩歌?！鼻嘁苏f這句話時也笑瞇瞇的。

“好！想寫的時候你就寫，想寫什么就寫什么?！?/p>

另一個孩子黃睿半信半疑：“謝老師，您不會說我偷懶嗎？”

“詩歌雖然可以短小，但內涵可豐富了！加上它還有高度概括的語言、精準的詞匯，有節(jié)奏的表達，想說你偷懶還真不好說呢！”孩子們和我一起笑了。

青宜寫了幾首詩后，終于有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小水管》刊登在《南方日報》上：

小水管，/細又長，/有紅有黃真好看！/就像一座小迷宮，/還像一只八爪魚，/走也走不出。

今年教師節(jié)，我看到了孩子們的成長：遠在英國帝國理工留學的小趙給我發(fā)來祝福微信；浙大剛畢業(yè)的小朱給我郵了電子賀卡；北大畢業(yè)的小鐘也光榮地成為了一名教師。青宜在送給我的自制的小卡里寫下了這么一句話：“親愛的謝老師：祝您教師節(jié)快樂！感謝您帶我走進詩歌的世界！”

“為人師表今日始”，18年前，我踏入師范大門被深深震撼的幾個大字記憶猶新。課余，我發(fā)表了文學作品40萬字，編著了12本兒童讀物。這些文字很多都與學生有關，與愛有關。

孩子，我的愛在心里，我的愛在文字里，在“欲辨已忘言”的最無聲處。

本欄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