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兆 慶
(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淄博255049)
清末地方教育監察機制及其困境
——以四川學務處為中心的考察
康 兆 慶
(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淄博255049)
學務處作為近代四川教育的最高管理機構,在對地方教育管理及監察運行過程中借鑒古今中外之法,創設查學制度以及省、廳府、州縣三級管理監察體制,對清末中央教育體制和視學制度的建立起到重要的借鑒作用。其運行過程中所面臨的困境凸顯出近代教育機構在地方行政管理體系中的“邊緣化”地位,不僅未達到加強社會控制的目的,反而促進了社會階層的分化。
四川學務處;地方教育;監察機制;視學制度
監察是維護國家機器正常運轉和保證國家職能得以實現的重要條件,而作為一項制度則始自秦漢時期,[1]344后經不斷發展完善,明清時期達到鼎盛。[2]246鴉片戰爭之后,清政府處于內憂外患之中,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逐漸減弱,尤其是經歷太平天國運動之后,地方勢力不斷膨脹,清政府的監察機制雖仍然存在,但其作用卻已大大減弱。教育作為統治階級將自身的文化和價值合法化的不斷再生產的工具,[3]13-14自然也成為了國家監察的內容。其實對教育的監察始于古代帝王的幸學制度,亦稱視學,[4]而對于地方教育的監察有學者認為漢代就已存在,[5]3但通過對中國教育史的考察,筆者認為北宋時期各路設置的提舉學事司[6]3971是國家對地方教育監察制度化、規范化、常規化的開始。自此之后,金、元、明、清相繼設置,雖名稱各異,但職能多相同或相近。1901年9月清廷諭令“將各省所有書院,于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廳直隸州均改設中學堂,各州縣均設小學堂”。[7]4719興建學堂之風驟起,然晚清政府并沒有規定如何管理。盡管在清末管理學務的機構——國子監和禮部依然存在,但它們是與傳統科舉教育相適應的,對于新式教育則無從管理,尤其是經歷白蓮教和太平天國運動之后,舊的教育體系分崩離析,中央對于新式學堂教育缺乏有效的管理。[8]31中央機構管理的缺失,使提倡“興學”的封疆大吏需要新的管理方式和制度來實現對新式教育的控制,實現統治階級通過教育將自身的文化和價值合法化的過程。因此,湖北、直隸、湖南、山西、四川等地建立學務處或學校司或學務總局作為新的教育管理機構。它們的建立使地方教育管理上出現兩個管理機構平行的局面,這是清末教育管理上特有的現象,并且一直持續到提學使司的建立。然而對這些新式教育管理機構的研究目前除直隸和兩廣有所涉及外,其他地方并未引起學者的關注,尤其是其管理、監督運行機制及過程更少有涉及。
四川學務處是岑春煊創辦的管理全川學務的最高教育管理機構。岑春煊(1861—1933),字云階,廣西西林人,清末較具魄力及改革意向的封疆大吏。[9]179自五口通商,英法聯軍入京后,清政府意識到“非興學不足以圖強”。[10]3121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三月,岑春煊被光緒帝召見,即奏對“欲求自強,必先興學、練兵、講吏治、信賞罰,乃克有濟”。[11]10然而,岑春煊意識到“興學一事至要至難”,“各屬官紳能知今日教育情形者無多”。[12]17既然興學“至要”“至難”,如何將“興學”推行,并能避免地方官紳的敷衍了事,岑春煊及幕僚積極尋求解決的辦法?!安橹袊盼羧鷮W有專官,今東西各國亦設學部總持其事,蓋以振衣者必先挈其領,舉綱者必引其綱也”。[12]25因此,岑春煊選擇設立學務處作為“提綱挈領”的教育行政管理機構來推進新式教育的發展。
1903年9月錫良署任四川總督后,在原有學務處的基礎上,著手整頓學務,并不斷完善機構。其一,設立調查所。調查所以“整齊利導”為宗旨,對全省學堂研究調查,切實整頓。除此之外,調查所還有教科書及講義審定權、學堂章程規則詳審權、學堂教員和管理員詳查權、游學人員回國后的考查等。[12]43-52其二,創辦《四川學報》和學報所。至1904年,四川“興學”取得一定的成就,但是“庸吏陋儒罔顧公益,泄沓因循所在皆是”。[12]5其主要原因是人們“未深知辦學之意”,仍需宣傳,“報章簡而易行,較為事半功倍”。[13]101為此,學務處創辦《四川學報》,以“開通民智,振興實業,使人人知辦學自強”[12]6為宗旨。凡本省公牘有關學務者及勸懲并指示辦法之件等分別匯登,“以為法戒”,[12]7“各屬辦學員紳凡有應盡義務者,皆應各購一份以資考究”。[13]13其三,設立學務局。學務局對于闔縣學務有擔任照料主持之義務,而任其經理不善之責;在籌費上、用人上、立法上、設備上、建造上應各盡力效照料經理之義務。而對于學務分局則在立法上有隨時任便提議之權、督率查察之權,而分局對于總局亦有稟承之分。凡關全縣學務事項學務局及分局各員皆有佐官管理之權,而任其責。而對于綜核所襄辦學務則有協理之責。[14]163-174其四,是設立學務綜核所。各府廳直隸州設立學務綜核所,介于省城調查所及各州縣學務局之間?!吧铣兴拇ㄈW務處之命令,統攝所屬縣學務而齊一”。各州縣辦學一切月報按月申送本官綜核所,由綜核所分別核實,按季匯送調查所以憑覆查。其義務約為四:曰講習,曰勸導,曰會議,曰稽查。[15]349-3541905年12月,學部建立之后,清朝政府開始對地方教育行政體制進行改革,裁撤學政,各省設立提學使司。四川省政府積極響應中央的改革措施,從1906年起就將四川學務處改為學務公所,隸屬于提學使司,但是在公文中,仍然沿用原有的公文傳付制度,直到1906年6月,在公文中始出現“仰提學使司”的字樣,后在公牘中亦多用提學使司。到此為止,四川學務處才最終結束使命。
1902年四川學務處成為四川教育的最高管理機構,其對新式教育的監察過程及機制與對傳統教育的監察機制不同。
(一)四川總督對地方教育的管理監察職能加強
清朝總督,從一品,“掌厘治軍民,綜治文武,察舉官吏,修飭邊疆”。[10]3336從中可看到其對地方教育的管理監察職能規定的較為模糊。而在清朝對地方教育直接行使管理監察職能的是提督學政。提督學政,各省一人,“掌學校政令,歲、科兩試。巡歷所至,察師儒優劣,生員勤惰,升其賢者能者,斥其不帥教者。凡有興革,會督、撫行之”。[10]3345而晚清時期,新式學堂的興辦多與總督的“興學”執政策略密切相關。總督作為地方的最高行政長官,在推行學堂教育過程中,多實行自上而下的教育改革。總督通過自身所擁有的權威和設置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教育管理機構來保證其教育行動的有效性。因此,行政權力在學堂創辦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二)地方教育監察群體和監察機構的多樣化
與對傳統教育的監察不同,四川學務處設立之后,對地方學務的監察群體和監察機構呈現多樣化趨勢。除四川總督對地方教育的監察職能外,學務處的督辦、總理、提調,調查所的委員,綜核所的正董、副董和評議員,學務局的總理、協理以及學董、校官等都對教育起到監察作用。學務處督辦、總理、提調多為“學識優長”、[12]26“通曉教育”[14]9之人來充當;而調查所、學務綜核所、學務局人員則多為“講求教育”、[14]9“諳練開通熱心教育”[12]46的正紳構成。調查所的查學委員監察群體數量和監察區域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凡府廳州縣有學之地,皆設坐查。一校之內少或數十人,多或百數十人至數百人。[13]7學務綜核所人員則有講習、勸導、會議和稽查的職能,其中講習為勸導、會議、稽查的基礎,會議則應因地因時遇塞求通,稽查之事遵照調查所章程行事,而勸導為“今日第一至念至要”。綜核所員紳須本此意,以“勸各縣之紳”,各縣學務局須本此意以勸各鄉,鄉局宜本此意以勸甲長,牌頭使勸其花戶。[15]350這對于清末視學制度的建立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LW16-40.5型斷路器的儲能回路由行程開關對儲能機進行控制,如果該斷路器儲能無法停止,持續的儲能會造成路由器無法正常工作,出現這種情況應當對斷路器的行程開關進行監測,觀察開關的粘連程度,通斷性是否正常,另一種情況為斷路器無法儲能,此時應對回路的暢通性以及電源的完好程度進行檢查。
(三)監察內容和對象的擴大化
四川學務處對地方教育監察的內容在《調查所開辦簡章》中規定為四部分:曰外觀,包括房舍、圖書用品;曰內容,包括規則、學科、教員、生徒、經費、執事;曰學堂與學堂之關系,包括初等小學堂與高等小學堂之關系、公私立小學堂與立小學堂之關系、各種實業專門學堂與官立小學堂之關系;四曰學堂與地方之關系,包括有因地方而礙及學堂者、有因學堂而擾及地方者、有地方不好而辦理之人實能苦心經營者。從以上視學內容可以看出四川學務處對地方學務監察的內容比歐美、日本的視學權限范圍增擴甚多,不僅包括對教育本身,即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等的監察,而且對于與地方學務有關的人與事都成為監察對象。學堂的校長、學董、監學、庶務員、教員(包括外國教員)、雜役、學員以及學齡等,都在學務處的監察范圍之內,同時地方是否設置學務綜核所、學務局等學務管理機構也成為學務處監察的職權,甚至包括這些管理機構人員的設置、聘任、管理等。因此,在《四川學報》刊發的大量公牘中多看到與其相關的內容,如:校官對地方官辦理學務善否具有監察權,“可隨時據實稟陳,用備考查”。[12]143學務處對教育經費的籌撥、使用具有監察權,不得“坐耗虛糜”,[12]147“吞公阻學”;[12]245-246嚴禁訟案濫支學堂經費,嚴防劣紳地棍把持辦學公款等;對學務局每月用費及管收情況應選冊表報官核明外,仍由該局匯填決算表式,張掛眾知。[14]151學務處對學堂的編制、選員也有監察權。
(四)監察機制的復雜化
1.公文傳付制度。公文傳付制度是岑春煊在設立四川學務處時,為保證學務處的教育權威和相對獨立性而創設的。學務處公牘約分兩項:重要者由本督部堂判行署銜;其余則由督辦判行,即用督辦之銜。由本督部堂判行之件應仿京師各部公牘某某司案呈之例,曰:“學務處案呈?!睂W務處開辦后,凡本督部堂衙門關涉學務之事,一概交其核辦,曰:“督署收發處傳付?!狈采婕皩W務的公牘,地方必須按照規定的格式上報,不得擅自更改。[12]29-32
2.表格填報制度。學務處為掌握學堂辦理情形,根據不同學堂類型編制不同的表格,要求地方按期將地方學務情況填報。一方面學務處通過此法得辦學之“實據”,而行因革之方法;另一方面亦通過此種方式對地方教育實施監察的職權。如在《壁山縣詳辦理學堂情形并呈表冊一案》中亦對教育經費的使用提出異議?!熬峙f撥書院項下查原案共入錢二百八十四千,來表只列一百千。其余各項亦頗有不符之處。是否填寫錯誤,抑該房吏及經管局士等有心弊混,應切實查明,詳覆核奪”?!敖坦僮槔?,不支薪,該縣乃籍坐查之名令教官監習文案,每年支銀二百四十兩,未免浮濫。姑念考試既停,教官缺,況益形清苦,著以文案比照收支例給予百金可矣”。[15]345
3.查學制度。查學是學務處監察地方學務的主要方式,分為坐查和行查兩種。坐查為專差,限以地區,由學務處指定一處或兼領二三處州縣;行查由特委,屆時指派,無定員。與行查相比,坐查的職權較大,“凡府廳州縣有學之地皆設坐查”,[12]52“行查所至有犯禁令者坐查得而糾之”。[12]151查學委員由學務處扎委后,需先明了調查要旨。查學過程中需詳填調查表,別有見聞可附為日記呈學務處存查,同時亦允許對重要學務事件密記函報。[12]46對坐查地區查學完成后,需寫出書面查學報告上交學務處,在查學報告中需要涉及坐查地區的學堂設置情況、教學管理和教學人員情況、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經費的籌措使用、地方官辦學情況等內容,同時說明該地區辦學的優勢及存在的問題,尤其是對辦學存在的問題要提出解決的辦法。
4.輿論監察制度。晚清時期,近代報刊的輿論宣傳和監督的作用被公眾所認可。四川學務處亦認識到四川學堂推廣過程中的所遇到的困難,其中一點是公眾“未深知興學之意”。因此,創辦《四川學報》作為興學的輿論宣傳的陣地。但與其他報刊不同的是《四川學報》對于各學堂及地方學務官員而言,同官書不無區別,尤其是《四川學報》上刊發的奏議、公牘、章程,對學堂和地方官亦起到公文的作用,并督催其對本身存在的問題進行改正。同時亦對其他存在相同問題的府廳州縣起到警示作用。這對于清末以及民國建立之后教育官報的興起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
5.地方三級監察體制。“興辦學務至為繁賾,將于規模畫一之中得有脈絡貫通之效,非層累稽核不足以祛隔塞”。[13]374因此,四川學務處在省城建立調查所,負責全省學務的監察;府廳建立學務綜核所,“以為樞紐”,[13]375負責府廳學務的管理、稽核;州縣建立學務局,負責州縣學務的稽核。三個學務機構存在隸屬關系,學務局隸屬于學務綜核所,學務綜核所隸屬于調查所。學務局每月將本州縣的學務情況上報至學務綜核所,學務綜核所對其進行稽核。學務綜核所每季度將府廳學務情況上報學務處調查所,調查所對府廳學務進行稽核,若發現問題,調查所會及時反饋,或要求綜核所再次覆核上報,或派查學委員到實地進行監察,有時也會通過總督批文的形式要求地方官員協助調查,從而形成州縣、府廳、省級三級層累監察,“秩序彰遞”,“事半而功倍也”。
清末社會處于轉型時期,士紳作為一股重要的力量參與到地方新政的改革過程中,將權力和影響不斷滲透到鄉村社會的各個領域。教育改革作為其中的一項重要且急需的改革,[16]地方士紳自然不會放過,有學者認為清末中國學堂制度之所以取得成功是近代士紳與清政府及地方官員合作的結果。[16]通過對清末四川學務的考察,發現官紳合作是學務推廣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盡管四川學務處建立之初,岑春煊賦予學務處很大的權力,使其具有教育權威和相對獨立性,然其在推廣學務的過程中卻依然依靠地方中兩種力量:地方官員和地方士紳,“內外各屬官紳合力”。這既體現了學務處教育權威的有限,又突出表現了地方教育機構建立初期的尷尬境地。地方教育機構與這兩種力量之間既有合作又有沖突,造成在教育監察機制運行過程中出現兩難的選擇。
而對這一現象作出合理的解釋需要從學務處與地方官員和鄉紳的關系談起。學務處建立時岑春煊即規定其直屬于總督,但其權限統管全省學務,而對于其他行政事務并沒有染指的權力。錫良署四川總督后,發現四川學務雖久經飭辦,然“至今幸觀厥成者不過十之一二”。他認為造成此種狀況,除地方官經理不力外,其根源在于“三難四患”。三難包括無東、無師和無費。無東是指總理不得正紳,檢查并無專責,管理學校無人也;無師則指山長可充教習,弇陋不堪師范,則教授學生無法也;無費是指經費極不易籌。四患,即陋學阻撓、劣紳干預、謠言亂聽和仇家告訐。[12]238-240我們從中看出,學務處學務管理、教授和學費籌措上都要依賴地方官和地方士紳,亦明白學務處、學務綜核所、學務局職員以及學堂校長、學董等為何要選當地正紳當任的緣由了。但在行政上,學務處與地方官和鄉紳并不存在隸屬關系,這就造成學務處的指令地方官和鄉紳可執行,亦可不執行的狀況??梢哉f學務處對地方官和鄉紳“愛恨交加”,這最突出地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教育經費的籌撥。清末學堂教育的推廣所需經費頗巨,然清政府財政入不敷出,難以對近代學堂制度的建立給予財政上的支持。因此“無費”亦成為了地方學務推廣中所遇到的最大困難,四川亦不例外,“經費無出,籌劃極艱”,[12]231而四川“溥設學堂需款甚巨,非得士民捐助難期速成”。[12]232因此,學務處不得不依靠地方鄉紳來解決教育經費問題,或捐房屋、祠堂作為學堂地址,或捐田地作為學堂開辦經費和常年經費,或直接捐銀,少者幾百兩,多者上萬兩。鄉紳捐貲興學成為了四川學堂教育推廣過程中的重要現象,亦是學堂教育經費的主要來源之一。學務經費籌措后如何使用是學務處監察的重要內容。然而在四川地方學務檔案及文獻資料中,鄉紳辦學意見不合、互相爭訟、“吞款阻學”“濫支學費”事件層出不窮,雖然總督府多次批文對冒吞公款“為數甚巨”者,“從嚴究懲”,甚至要求臬司協緝,但并未有效制止。最后總督府不得不以“飭令”的形式嚴禁,并嚴防地方劣紳、地棍把持辦學公款。
第二,學務管理及教員的安排。近代學堂制度的建立除需要大量經費之外,學堂管理者和教師嚴重匱乏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然清末真正懂得管理學堂和能教授學堂課程的人寥寥無幾。四川“僻在偏隅”,所面臨的問題比沿海省份更為突出。四川地方官為解決難題,急需找到合作者,鄉紳作為清末基層社會中的知識群體,自然成為承擔學堂教育管理的不二人選,官紳合作順理成章,地方鄉紳的勢力亦滲透到地方學務中并不斷得到加強。但由于鄉紳多為傳統教育出身,與學堂教育有些沖突。因此,四川地方官采用短期留學或培訓的方式來解決。如四川總督飭令各屬地方官“慎選年長而通達事理,品行平正,可充學務首事者一人”,[12]428到日本學習學校管理之法。然此法對學堂推廣而言可謂“杯水車薪”。因此,在學務機構職員及學堂校長、學董、監學等的選擇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由地方推舉“留心學務、品學兩優”的正紳暫行充用,后經學務處復核扎委。然“權利所在不肖生心,或援朋黨以濫竽,或因請竭而竊位”[15]18者大有人在,學務處雖通過監察不斷發現此種情況,并對此種人員辭退撤差,甚至“革衣頂”,[12]533但亦無法杜絕。而學堂教員亦采用速成師范學?;騻髁曀姆绞絹斫鉀Q,高等學堂、中學堂、小學堂多有附設。在四川各級學堂中有多少教員是由當地的鄉紳擔任,今已無法統計。但亦能從一些資料統計或章程規定中窺其一斑。如在《師范傳習所章程》中規定,品行端謹,文理平通,身體健全,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上至五十歲以下,無論廩、貢、附、增、監、童均可招集入學。還有旁聽生和私費生,凡是愿意從事教育的老生寒儒均可入學,“觀法隨班聽講,不限額,不定課”。[12]155據《四川學報》所載,1905年7月高等學堂速成師范畢業生71人,其中:廩生23人,附生38人,增生6人,拔貢生1人,副貢生2人,附貢生1人。因此,學務處在對各學堂的調查報告中,凡涉及教學內容及教學方法的均會出現“不明教意,不諳教法”之人,且比比皆是,甚至還有嗜好之人混雜其中。雖然學務處對此多采取措施,或提出警告限期改正,或對“任意曠延”者予以撤換,或對“沾染嗜好者”立即斥退。但學堂教員存在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甚至地方官與鄉紳聯合起來挑戰學務處的權威,如彰化縣地方官在興辦學務中“濫用非人”,學務處要求地方官“懲革”,然地方官對屢飭查核之件,既置之不答,又多方瞻絢。學務處對此也沒有好的辦法,最后還要“仰該令查照前后稟情,限于文到十日內詳細稟覆,毋得回護隱飾”。[12]343
第三,與地方官的合作與沖突。地方官作為地方學務推廣中的重要執行者,其興學積極與否將直接影響到該縣的辦學成績?!芭d養立教”[10]3357本是知縣的一項職能,然而在近代學堂制度建立的過程中地方官似乎并不積極,“學校教育管理之法,各屬多未深知”,[12]27“布置令益者固乏不人,而敷衍因循者亦正不少,甚至文告頻頒,漫不加察”。[15]327因此,“敷衍塞責”情況屢見不鮮,對學務處的批文“延擱不理”竟有達半年之久。[12]146在《學務處通飭各屬迅將前頒經費校舍各表照式填覆札》中提及要求地方按時填報的學堂表格,已過近一年的時間,然“除十三州縣外竟無遵填到處者,雖迭經隨匯案呈督部堂批飭催造,迄今仍未取齊”。因此不得不又重下飭令,“仰該府廳州并飭所屬一體遵照,所有前頒表式統限文到十日一律填申,不得再行宕延”,“倘再玩延或造報不實,派員查實,定與懲處”。[15]15兩個月之后,學務處上報總督部堂記各屬辦學各員功過請冊一本,對15名地方官大記一至三次不等,對11名記大過一至五次不等。對地方辦學不力的官員記過的懲處方式不過是罰銀而已,這對地方官的約束力并不強,且被記過地方官亦不按時上繳記過銀兩。[13]287相比較而言,總督的處置方式對地方官的威懾力則更強,如署儀隴縣知縣黃羨鈞,到任一年,一校未設,且“屢奉文檄,亦置不覆”,總督視其“玩視要政”,“請飭部照例議處”;劍州知州茹漢章則因年力就衰,于學務毫無整理,只以尚有之義塾十余處改名塞責,“應請開缺”;而補署通江縣知縣賴以治,“才本平庸,辦學固未得法,且聞有籍端苛罰濫禁紛擾之事”,“應請以府經歷縣丞降補”。[15]327-328這也凸顯了學務處在推行學務過程中的尷尬境地。
四川學務處產生于清末教育體制的轉型時期,是適應地方強制推行學堂教育的產物,帶有明顯的時代烙印。但從上述內容可以看到,四川學務處在管理監察地方學務上具有自身的特點。
第一,學務處設立后雖經歷岑春煊和錫良兩任總督,但機構的運作并沒有被打斷,而且職能、機構還不斷地完善,保證了教育政策的連續性,這在清末時常動蕩的年代是較為難得的,同時也是四川近代教育不斷興起發展的重要原因。
第二,學務處革舊立新,創立了近代地方教育管理監察新體制。一般認為近代中國的教育管理及視學制度源自于歐美、日本。但是從對學務處設置、完善及監察機制的考察來看,近代中國教育體制和視學制度是古今中外相結合的結果。盡管有些規章制度多“移植”于日本,但實際運行過程中也體現很多中國文化的理念。
第三,學務處在地方學務推廣中多采用“速成”的辦法,雖然在學堂數量和在校生人數上有了大幅增長,但學堂教育質量卻無法保證。不僅未能為國家培養出自強的人才,而且也破壞了傳統教育在基層社會中的教育功能。
第四,學務處運行過程中所面臨的困境凸顯出近代教育機構在地方行政管理體系中的“邊緣化”地位。此種境地不僅無法達到通過學堂教育將統治階級的合法性及自身文化傳遞下去并加強社會控制的目的,反而使地方鄉紳的勢力和對基層社會的影響不斷擴大,加速了社會階層的分化,使統治者逐步喪失對地方的控制。即使學部建立之后,近代教育機構的這種境地也沒有得到徹底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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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逢超)
On the Supervision over Local Educational Affairs in the Late Qing Period and Its Dilemmas——An Inspection of the Center of Sichuan Educational Office
Kang Zhaoqing
(SchoolofMarxismStudies,ShandongUniversityofTechnology,Zibo255049,China)
As the top management institution of modern education in Sichuan province, Sichuan Educational Office drew reference from all countries at all times in the process of educational affairs management and the supervision of the operation method of ancient and modern, creating ChaXue institutions as well as the three-level management and supervision system at the provincial, state, county levels. Its operation laid sound foundation for the latter central education system and the education inspection. The dilemmas in this process highlight the “marginalization” position of modern education institutions in the local administrative management system, which, instead of helping achieve the purpose of strengthening the social control, enforced the social class differentiation.
Sichuan Educational Office; local educational affairs; the supervisory mechanism; the inspection system
2014-10-27
山東省社科規劃項目“國家建構視域下的我國青少年公民教育實踐模式研究”(2011CJYJ05)。
康兆慶,男,山東商河人,山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
G529
A
1672-0040(2015)01-009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