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芭蕾舞團新版《胡桃夾子》的舞美設計與實現

愛麗絲·方杰

美國波士頓芭蕾舞團因其優秀的演出水平和精美的舞美制作而享有盛譽。2012年，芭蕾舞團重金投資的新版《胡桃夾子》全新上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除了精彩的表演，其優良的布景、服裝、道具等也讓人嘆為觀止。

芭蕾舞劇《胡桃夾子》

《胡桃夾子》講述女孩克拉拉在自家的圣誕慶祝晚會中，從兒童劇場導演杜塞梅爾手中得到一個軍官造型的胡桃夾子。夜里，她目睹了胡桃夾子變身為王子，率領她的玩具與鼠王軍團作戰。在克拉拉的幫助下，玩具們獲得勝利。胡桃夾子帶著克拉拉和杜塞梅爾，穿過森林，來到糖梅仙子的城堡，參加了一場妙趣橫生的夢幻之宴。

這部劇目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芭蕾舞劇之一，它之所以能吸引千千萬萬的觀眾，得益于華麗壯觀的場面、詼諧有趣的表演，和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賦予舞劇的強烈感染力。這部芭蕾舞第一次進入人們的生活是在120多年前的沙俄時期，1892年12月6日在圣彼得堡的馬林斯基劇院進行首演。該劇由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配樂。由于時局影響，許多芭蕾舞從業者被迫到美國定居。1944年，圣弗朗西斯科芭蕾舞團在俄國移民者的幫助下，在美國演出了第一部長篇芭蕾舞劇。

節選和濃縮版本出現后，圣弗朗西斯科版的《胡桃夾子》和1954年紐約城市芭蕾舞團的同名作品，點燃了美國國民對這部芭蕾舞劇的熱情。1940年，迪士尼影片《幻想曲》使用了一部分柴可夫斯基配樂，這使更多觀眾熟悉了其中的音樂。

此后，芭蕾舞學校遍布整個美國，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選入演員陣容，他們的家人和朋友會成群結隊地買票觀看演出，《胡桃夾子》成為美國眾多專業或非專業公司賺錢的支柱，用芭蕾界的說法就是“火腿和雞蛋”。

在美國，如果想要估算每年有多少部《胡桃夾子》芭蕾舞作品上演，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紐約時代雜志首席舞蹈評論家在一封電郵中寫道：“想統計出《胡桃夾子》在美國有多少個版本是不可能的，兩年前我仔細梳理了互聯網上的信息，但每當我們即將公布數據時，總會有新的作品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面前。”

在大波士頓地區至少有7個版本的《胡桃夾子》，其中最主要的是波士頓芭蕾舞團版本。現在這部作品也是波士頓芭蕾舞團每年圣誕演出季的標志，目前波士頓歌劇院計劃6周上演43場演出，每場將有150多名舞者出現在舞臺上。

新版《胡桃夾子》的誕生

1965年，波士頓芭蕾舞團首次制作《胡桃夾子》時，團長提出的要求是：不管怎樣，圣誕樹必須長好，雪必須下好。從此，這條準則一直沿用了下來，芭蕾舞團歷次的劇目制作越來越精細。2012年，一部全新制作的劇目揭開帷幕。其中，道具和服裝由羅伯特·帕奇奧拉設計。當堪稱經典的聚會場景向魔幻世界轉換時，舊版場景中16英尺高的圣誕樹被1棵42英尺6英寸高的圣誕樹替代，樹上掛著600個閃亮的彩色裝飾，鑲嵌著766個光纖小燈。第一幕尾聲，在白色的松樹林場景中，伴隨著優美多姿的雪花舞，雪真的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下來。

波士頓芭蕾舞團舊版《胡桃夾子》的道具和服裝制作于17年前，經過長期的穿戴和撕扯，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破損。兩年前，波士頓芭蕾舞團的藝術總監米克·尼斯寧決定制作一部全新的《胡桃夾子》。按照尼斯寧的說法，芭蕾舞團一直在持續更新舞臺布景，但服裝的耐久性是個問題，很多部件已經風化、開裂了。如果選擇維護，將需繼續投資25萬～50萬美元。2013年～2014年是波士頓芭蕾舞團成立50周年紀念年，在這個時間點上，芭蕾舞團決定投下重金（實際預算達250萬美元）制作一部全新的作品。

為創作一部能影響幾代人的新作品，尼斯寧非常謹慎地考慮了這筆投資的時機和責任。他說“我要的是一部經典。”在過去的幾年里，尼斯寧參考了其他版本的芭蕾舞編舞，并重新查閱最初的俄國表演風格。

尼斯寧最終選擇了在歌劇界非常有聲望的羅伯特·帕奇奧拉做設計師。為了準備波士頓芭蕾舞團的作品，帕奇奧拉調查了美國很多不同版本的演出，還在一年前的圣誕前夜觀看了PBS電視臺的馬拉松節目——全球各種版本的《胡桃夾子》，他說：“我在重新制作一部讓人尊敬的好作品。”

劇情與場景設計

《胡桃夾子》第一幕的開場是一個歐洲小鎮的中心廣場，克拉拉和她的家人就住在這個小鎮，接著是平安夜時她家的客廳，最后的場景是雪中的森林。僅在第一幕，設計者就必須展示出3個不同的場景，并要設計出將客廳轉換為夢境的方案（即第二個場景）。它首先是克拉拉的家，同時又要充當一個虛幻戰役的背景。在這里，住在地板下及墻壁中的鼠王及其鼠軍，與胡桃夾子率領的軍隊展開了戰斗，這時的胡桃夾子已經從一個小玩偶變成了真人大小的角色。克拉拉鼓起勇氣幫助胡桃夾子擊敗了鼠王。在胡桃夾子和他的軍隊取得勝利后，場景變化為冬季的森林，這時胡桃夾子和克拉拉兩人要穿越森林到達糖梅仙子的宮殿。由于整個表演是連貫的，演出過程不會熄燈，因此，設計者必須保證在克拉拉行進的同時實現場景的轉換。

新版演出主要吸引觀眾的是數十個孩子。在第一幕中，他們或者以衣衫襤褸的兒童形象出現（觀看著街頭劇場的表演）；或者以聚會上的孩子、小老鼠、士兵等形象出現；或者在雪景中以拉雪橇的馴鹿形象出現。在第二幕中，他們扮演的角色包括天使、中國舞蹈表演者的朋友、小羊羔，以及從生姜媽媽裙子下滾出來的小丑。顯然每個孩子都需要1套服裝，而且由于有3組演員，需要為不同尺寸的身材準備額外的服裝。專業公司的員工有工作服，不僅僅是領導層，那些辛勤工作的芭蕾舞演員也是如此。在整個演出中，舞者從聚會上的成年人變為旋轉的雪之仙子，變為糖梅仙子周圍的仆人，以及跳著華爾茲前行的花朵，她們在不停地換裝。

幕間休息后，克拉拉、胡桃夾子和杜塞梅爾來到了糖梅仙子的大城堡，在那里他們受到了貴賓的禮遇。第二幕開場是糖梅仙子與她的愛人——“胡桃夾子王子”統治的宮殿。皇宮中的人們表演著多種舞蹈：西班牙舞、中國舞、俄羅斯舞、阿拉伯舞，同時在表演的還有造型怪異的生姜媽媽及她的孩子們、一個漂亮的牧羊女和羊群，以及被鮮花少女圍繞的露滴仙子。最后，克拉拉和杜塞梅爾乘坐云中馬車飛回家，這輛馬車曾把他們從第一幕白樺林場景載到糖梅仙子的王國場景。一個迷你的機械芭蕾舞女在舞臺中心旋轉。兩幕戲的幕布形成一幅城堡矗立入云的畫。endprint

演出以克拉拉從夢中醒來為結尾。她摸摸頭頂，發現了糖梅仙子授予自己的頭冠，表明她的夢可能是真的。劇中，兒童劇場導演兼主要表演者的杜塞梅爾先生，在整個芭蕾舞劇中擔任類似儀式主持者的角色。

布景、道具的設計與實現

設計場景時，帶給帕奇奧拉靈感的是捷克巴洛克風格小鎮保存完好的宮廷劇場，以及瑞典斯德哥爾摩的皇后宮劇場。帕奇奧拉說：“藝術總監不希望宮殿像一個巨大的糖果或者像其他演出版本中的那樣。”另一個影響他設計的是布達佩斯的歌劇院，這個歌劇院在第一場出現了。一個嬌小的女演員在舞臺上旋轉，此時落下的幕布上出現了布達佩斯歌劇院，并引出第二幕的情節。

帕奇奧拉決定創作一個使用大量平面繪畫的版本，減少使用三維布景。在第二幕的后半部分，演員們表演各種舞蹈的舞廳就是以畫布作為背景幕的，并由拱門分開。拱門周圍畫著眾多芭蕾歷史中的著名人物，其中包括《吉賽爾》、《葛佩莉亞》、《羅密歐與朱麗葉》以及《阿爾米德的涼亭》中的角色，太陽王路易十四坐在拱門頂端的王座上——他本人在年輕時也是一個舞者。

繪制拱門的任務外包給了常駐在耶魯戲劇學院的一個布景工作室，很多組件根據設計數碼打印出來，另一些則是手工繪制的。

舞廳的場景設置由數根金色的科林斯式螺旋柱構成，這些柱子排列在拱門的兩側，展現出宮殿城墻的輪廓。這些科林斯式圓柱與波士頓歌劇院正廳的柱子相互呼應。拱門和立柱的設計靈感源于著名的比比恩納式背景，這一背景現在仍在捷克克魯姆洛夫和皇后宮中使用。帕奇奧拉為生姜媽媽設計的巧妙的服裝也受到了比比恩納的啟發，她寬大舞裙的裙撐用紅白相間的斑紋材料進行裝飾。帕奇奧拉還利用人們熟悉的巴洛克式場景設計了舞臺前部的小鑲飾。

西班牙進口的水晶枝形吊燈，被吊起來作背景，其中一對被吊置在舞臺上的拱門外，讓觀眾覺得自己在觀演的同時也是宮殿的客人。工作團隊為了安置吊燈，需要重新布線來匹配劇場的電源，并將每個吊燈焊接到相應的位置上。

在芭蕾舞開始時，劇場舞臺中心的幕布緩緩升起。街道場景中，杜塞梅爾正利用玩具胡桃夾子和鼠王玩偶的一場虛構的戰斗逗孩子們開心。在杜塞梅爾完成幽默表演后，幕布落下并很快再次升起，同時舞臺上的墻向外移，構成克拉拉家里的客廳，這種虹彩效應賦予作品及場景轉換（電影里）淡入淡出的效果。

設計人員和編舞希望每一場中的立柱和幕布都能這樣淡入淡出并呈現下一個場景，在轉換的過程中再現巴洛克式漸隱的魔幻效果。在這種需求下，帕奇奧拉設計了更多的場景，這些布景的切換使用劇院現有的傳動裝置是無法完成的。于是，團隊制作了3個45英尺高、85英尺寬的、各自獨立的繩索傳動和軌道系統（被稱為“底片盒”），來容納每一場中出現的繪制的立柱和幕布，這套系統將布景按4英寸的距離分隔成組。

立柱的水平移動靠一條手繩控制，這條手繩通過一條纜繩連接到一個獨立的軸線組合系統，而這個系統同時也控制幕布的垂直移動。每個系統都在保證水平和垂直移動的距離相等的條件下來確定寬度和高度。這就保證每個“底片盒”的操作者能夠在不借助電子控制的情況下，以一種真正的巴洛克方式，通過一根線機械化地移動立柱和幕布。此外，為了讓樹木能夠“長”出來，劇場安裝了雙絞盤配重系統，樹被掛于配重系統上。

精巧的道具是視效呈現的另一個重要部分。克拉拉的交通工具除了船和雪橇外，還有在烏云后面飛行的飛行器。在第二幕結尾處，一輛馬車的剪影從舞臺的后部進入舞臺。這是一輛非常典雅的馬車，拉車的馬頭上裝飾著美麗的羽毛。在克拉拉和杜塞梅爾飛回家前，馬車將糖梅仙子和胡桃夾子王子載走。帕奇奧拉還設計了其他的道具，包括超大的雞尾酒會里的開胃小吃（串在攪拌棒上的橄欖）等等，這些都成了鼠王軍團的武器。

服裝的設計與制作

第一幕的派對場景設定在19世紀20年代，女人們穿的不是以前版本中有裙撐的舞會裙，而是“簡·奧斯丁”帝政式裙子。藝術總監想讓戲服具有纖細的輪廓，所以，裙子的設計采用當時現實生活中的裁剪樣式，是喇叭形的多褶裙。在第一幕中，服裝呈現出雅致微妙的色彩搭配，如：棕色、奶油色和灰色，夾雜少許的粉紅和藍色。第二幕中，布景和服裝則是各種色彩的大碰撞，與第一幕的雅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扮演鼠王和跳舞熊（波士頓芭蕾舞團版本的《胡桃夾子》特有的角色）的演員穿著仿動物毛皮的服裝，這種衣服的設計是把數百個染成棕色織物的橫向褶皺縫在一起，經過這樣的處理，衣服看起來非常像動物的毛皮。鼠王的腳是塑料的。服裝團隊為大部分男演員做了均碼的塑料腳。帕奇奧拉注意到其中扮演鼠王的一名演員非常高，他的腳不適合均碼鞋，于是特地邀請這名演員去紐約做腳模，量身定做了一雙塑料腳。

還有一些服裝（如第二幕中的騎士與小丑），也是在充分考慮演員情況后制作出來的。在經過修改和調整后，騎士束腰外衣的每一個裝飾圖案均由服裝主管親手縫制。服裝團隊制作了很多件彈力緊身衣，在試裝過程中需根據每個不同的形體確定裝飾水鉆的位置和大小。

對于芭蕾舞作品，服裝必須滿足演員舞蹈動作的需要。從這一點來看，花之圓舞曲的服裝無疑是帕奇奧拉非常成功的設計之一。“你必須做到輕盈和有節奏，這需要反復的思考。”為此，他選擇了英格蘭的褶皺滌綸網織品做面料，這種材料用淺淺的粉紅色染過，由若干層面料層疊在一起。

盡管他的助手會從紐約服裝市場給他挑選樣品，但帕奇奧拉還是承擔起了挑選面料的龐大工作。“我在一些樣品上遇到了麻煩。主要的服裝我必須親自解決，我需要打開布卷，看看它是怎么下垂的。如果你有一套有很多層的服裝，你肯定需要打開它并把它分層展開，看看它是什么狀態。”他所采用的面料大部分是德國、英格蘭、中國和美國生產的。帕奇奧拉大約畫了40套服裝的草圖并上了色，此外，他還用鉛筆畫了數不清的小素描稿。新版《胡桃夾子》的368套服裝中有175套是在波士頓芭蕾舞團的服裝工作室制作的。

鑒于高強度的表演量，這部芭蕾舞劇中很多主要角色都由多人飾演。服裝工作室為10個女演員制作了6套糖梅仙子的服裝；為花之圓舞曲的12個舞蹈演員制作了5套露珠仙子的服裝和24套雪花裙。不論哪個角色需要備份，都要做出相應的服裝。每套糖梅仙子的服裝需花費8千美元，其中裙子由12個襯裙組成，每一層單獨上色，在邊緣有金箔裝飾，并由設計者親手繪上圖案。整個表演過程中，糖梅仙子有2套短裙。

為了完成《胡桃夾子》的服裝制作，團隊從施華洛世奇水晶采購了超過24.4萬顆珠寶，并通過手工粘貼在短裙上。糖梅仙子和露珠仙子的每套服裝（短裙和上衣）有超過3 600顆珠寶。工作團隊用便攜電磁爐一個一個地加熱煎鍋上的彩石，然后把它們粘到服裝上。

閃閃發光的水晶組成的雪花圖案粘在扮演冰雪王后的演員的短裙里面。編舞要求在冰雪雙人舞時做一些阿拉貝斯克（迎風展翅），這時女演員們單腳站立，上身前傾，另一條腿向后伸直抬起，這樣底裙及精心粘貼的圖案就露出來了。

在制作孩子們的服裝時芭蕾舞團也沒有計較成本。10只馴鹿的藍色錦緞夾克用鸛毛做裝飾，并縫上了撳鈕帶，這樣清洗的時候只要卸下即可。服裝的褲子上安放著3個大小不一的鈴鐺，這樣會有更豐富的音調。

帕奇奧拉在波士頓芭蕾舞劇《胡桃夾子》上花了15個月的時間，他稱這么長的時間是一種奢侈。這段時間的完全投入，使他對該劇的每個細節都有高度的敏感性，包括對舞劇的實質、形式以及服裝的每一個細微的部分，甚至在場景上，他都力求保證設計的精美和一致性。由于在未來10年或更長的時間里，《胡桃夾子》將可能是波士頓芭蕾舞團的招牌作品，創作團隊和整個芭蕾舞團都力圖盡到百分之百的努力，把這部經典劇目做到最好。

（本文翻譯自美國《td&t》雜志2013年冬季刊《Boston Ballet Designs a New Production of the Nutcracker》一文。）

（編輯 張 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