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國強 任媛媛 指導 周志杰 西安市兒童醫院(西安 710003)
神是中醫對人體生命活動的高度概括,既包括臟腑功能活動的外在表現,也包括人的思維、意識和情志活動。《類經·針刺類》言:“形者神之體,神者形之用;無神則形不可活,無形則神無以生。”可見,人體是形與神的統一,形是神產生的物質基礎,神對形具有調節、主宰的作用。形與神俱,形神合一,則人體處于健康狀態;失形或失神,形神分離,則人體處于疾病狀態。周志杰老師認為,針灸治療疾病時要注意形神兼調、身心并治,重視治神在疾病恢復過程中的主導作用,促使和維護機體體質的和諧狀態[1],亦即“粗守形,上守神”。周老師根據50余年臨床經驗,提出針刺前必先察神,針刺時重在調神,針刺后務必養神,認為這是針刺治病的最高境界。
1 針刺前必先察神 周老師強調,醫者在針刺前應重點通過望診和脈診觀察病人的外在表現、審明脈象的的變化,司外揣內,判斷五臟的虛實以及有神與否。
《靈樞·本神》云:“是故用針者,察觀病人之態,以知精神魂魄之存亡,得失之意”。《靈樞·本臟》又云:“視其外應,以知其內臟,則知所病矣。”通過望診觀察病人的目光、色澤、神情、體態等,了解臟腑氣血的虛實,即人體狀態的基本變化,從而反映人體的“神”內容,為辨證論治提供主要可靠依據 神藏于心,外候在目”,“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因此,通過望目可了解“神”的變化。雙目透亮、運動靈活、精彩內含者為有神,雙目晦暗、運動呆滯、目無神采者為無神。《醫門法律》記載:“色者,神之旗也,神旺則色旺,神衰則色衰”,通過觀察病患顏面、肢體皮膚的榮潤與干枯,即可辨別有神與否。神情是人的精神意識和面部表情,是臟腑精氣盛衰的外在表現,受心神所主。心神正常,則人神志清晰,表情自然;心神失常,則神志昏蒙,表情淡漠。人的體態由“五體”即皮、肉、脈、筋、骨等所構成,五體賴五臟精氣的濡養,五臟精氣的盛衰又可通過五體反應于外。所以,觀察病人體態的強弱胖瘦,可以了解內在臟腑的虛實和神氣的盛衰。脈為血之府,心主血而藏神,脈來自然,柔和有力,節律整齊則是心神健旺的表現。正如陳士鐸在《辨脈論》中所說:“按之指下若有條理,先后秩然不亂者,此有神之至也。”脈艱澀不利,節律不整則是無神的表現。
2 針刺時重在調神 《靈樞·本神》強調:“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靈樞·官能》又說:“用針之要,無忘其神”。周老師認為調神主要體現在進針、行針及留針三個階段。
進針階段:周老師強調針刺時應定神。《針灸大成》云:“定神,謂醫與病人各正自己之神,神不定勿刺,神已定可施”。首先,醫者要定己之神,確保就診環境的安靜,針刺時專心致志,無欲無求。不得多語調笑,談謔喧嘩,道說是非,議論人物,炫耀聲名,訾毀諸醫。醫生的態度應“端以正,安以靜”,手握針具時,“如臨深淵,手如握虎,神無營于眾物”,達到“專意一神,精氣之分,勿聞人聲,以收其精,必一其神,令志在針”的境界,只有這樣才能獲得病人和家屬的信任,這也是周老師常常要求我們的“治病先治人,治人先治己”。其次,要定患者之神。周老師強調,針灸治病是醫生將針刺人體后,通過刺激經絡,激發人體內在的正氣以祛除疾病。因此,切不可匆忙進針,要使患者“神氣定,息數勻”。從言語上,要像《靈樞·師傳》所說的:“告之以其敗,語之以其善,導之以其所便,開之以其所苦”。接受針灸治療的患者,多是久病,或運用西醫治療效果不佳,常常情緒低落,對治愈疾病缺乏信心。所以在針刺時,醫者和這類病人有針對性地進行溝通,并對其進行安慰、鼓勵,消除病人緊張、畏懼甚至絕望等不良心理因素,為針刺創造一個“精神治、思慮蠲、氣血充”的內環境,達到“信醫不惑、取效必宏、事半而功倍”的效果。這即是《標幽賦》所謂:“神不朝而勿刺,神已定而可施”。從進針手法上,周老師臨床強調押手的作用。周老師在進針時先以左手按壓所針腧穴之處,適當施以按壓、彈努、爪切等手法,既可以準確地找到穴位,探查局部肌肉的厚薄、筋脈之粗細,判斷氣血的虛實,這樣就轉移了患者的注意力,達到心定神安的狀態。如《難經·七十八難》所言:“知為針者信其左,不知為針者信其右”。
行針階段:周老師強調在行針時要得神取氣。古人認為“行針貴在得神取氣,神氣相隨,氣行則神行,神行則氣行”,可見氣至與得神與否緊密相關,治神有助于得氣。行針時要精神集中,手法靈巧,神現于指,心靜指靈,意念在針。引導病人心無旁騖,在醫者快速進針后,細心體會針下感應。若經氣已至,則應慎守勿失,當補則補,當瀉則瀉;若經氣未至,則須“調其神,令氣易行”。在腧穴處或其上下采用彈努手法,以激發經氣,再通過言語、心里誘導,“制彼精神,令無散越,則氣為神使,脈道易行”,可望迅速得氣、氣至病所。在針刺過程中,醫者還要密切觀察、詢問病人的反應,根據病人的表情來判斷針感及刺激量,并隨時調整針刺和補瀉手法。如《素問·針解篇》中所說:“必正其神,欲瞻病人目,制其神,令氣易行也”。醫者只有專意一神,才能把握氣血盛衰規律,根據“氣之虛實”來采用正確的方法運針調氣。
留針階段:留針過程也應守神侯氣。《素問·寶命全形論》所說:“經氣已至,慎守勿失,深淺在志,遠近若一。”進針得氣后仍需醫者專心致志于針端,使針下之神氣不散,氣得守不失;患者則應閉目養神,靜體針感。這樣方能使醫患之間心心相印,神氣相通,易于守神候氣,提高療效。若病人在針刺過程中心神不寧、神不守舍,往往會導致氣血紊亂,經氣難守,引發變證。
3 針刺后務必養神 周老師認為,病人在針刺后應保持情緒穩定,以免因情緒波動而耗散神氣。《素問·刺法論》即要求病人針刺后“慎勿大怒,勿大醉歌樂”、“勿大悲傷”、“靜神七日”,保持“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喜欲不能勞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達到“恬憺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的境界。其次,病人要養成合理的生活起居習慣,如《靈樞·終始》所說:“新刺勿內”、“已刺勿醉”、“已刺勿怒”、“已刺勿勞”、“已刺勿飽”、“已刺勿饑”、“已刺勿渴”。《內經》記載如果“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逆于生樂,起居無節”,或者“五味偏嗜”等,非但不能“盡終其天年”,反而會有年“半百而衰”之虞。患者在針刺完畢后,為提高和鞏固療效,可以采取動靜結合的方式來養形養神。靜以養神則應注重精神攝調,保持平和的心態與穩定的情緒。動以養形則如《素問·上古天真論》中所說:“形勞而不倦,氣從以順”,意即通過適度的體力勞動和形體鍛煉來增強臟腑功能,使氣機流暢,精神旺盛,氣血周流。
4 典型病例 黃某,女,24歲,2014年3月15日就診。以胸悶、氣短、不能行走1周就診。患者1周前因與愛人爭吵后出現呼吸困難,肢體抖動,在醫院予以吸氧后病情減輕。現患者仍感胸悶、氣短,伴頭暈、疲乏無力,不能站立、行走,不思飲食,不愿與人交流,求治于周老師。查體:神智恍惚,表情淡漠,面色蒼白,言語不多,舌淡苔白、脈沉細。西醫診斷:癔癥性癱瘓。中醫診斷:百合病。周老師認為,從病機上講本病系心神失宣、機變不行而致,治療主張以定神、調神、養神為主。首先對病人的精神進行疏導以定其神,繼而針刺百會、膻中、神門、內關、三陰交以調神,1d1次。具體操作:百會穴,向后平刺0.5寸,快速捻轉1min,150轉/min左右,平補平瀉;膻中穴,迎經脈向下平刺0.5寸,吸氣時進針,得氣后大幅度捻轉1min,令針感擴散至脘腹部,平補平瀉;三陰交,沿脛骨后緣斜向下斜刺1寸,提插捻轉,使下肢輕微抽動3次,平補平瀉;神門、內關穴均直刺,捻轉行針1min,平補平瀉。針后囑家屬多開導患者,并鼓勵其參加戶外活動,保持心情愉悅以養神。針3次后胸悶、氣短明顯減輕,但食欲較差,加中脘、足三里;7次后,能下床行走且飲食好轉,情緒平穩;遵上法,針刺10次后,心情開朗,談笑自如。
按:百會穴位于巔頂,屬督脈,督脈入絡于腦,故針刺本穴可以調節腦神;膻中穴為氣會、心包募穴,屬任脈,針刺可活血通絡、寬胸理氣;內關為手厥陰心包經絡穴,八脈交會穴之一,通陰維脈。心為君主之官,心包為心之藩籬,既可替君行令,亦可代君受邪,故《攔江賦》云:“胸中之病內關擔”;神門為手少陰心經原穴,心藏血、藏神,針刺神門、內關可開胸順氣,清心安神;中脘為胃經的募穴,足三里為胃經的合穴,通過針刺可健脾和胃、調和氣血,氣血調和則心神得養;三陰交為足太陰、少陰、厥陰三經的交會穴,針刺本穴可以滋陰養血以安神。周老師在治療中,將察神、調神、養神有機結合起來,運用在進針前、進針、行針、留針等過程中,達到人靜、松弛、意念導引、意守等“治神”狀態,臨床上治療小兒腦癱、郁證、驚悸善恐、健忘不寐、心煩意亂、老年癡呆、抽動癥等,均取得很好的針刺效果。
體 會《內經》云:“心者,生之本,神之變也”、“心者,五臟六腑之主也,故悲哀愁憂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相對于西醫在治病中關注的是“人的病”,中醫則關注的是“病的人”,因此中醫更重視人的“神”即人的精神、意識、思維等心理活動在疾病產生、發展及愈合中的作用。《素問·舉痛論》說:“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五志”過極導致人體的氣機紊亂、臟腑陰陽氣血失調,繼而產生了疾病。治神的精要在于根據個體體質類型、氣血盛衰及精神狀態等不同情況而調氣補瀉[3]。只有神氣正常,才能確保機體氣血陰陽的和合通運、陰平陽秘,功能得以較快康復。隨著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的建立,人們在關注疾病物質性的同時,必定會越來越重視其與精神心理因素的關系。良好的醫患溝通及心理干預,可增強患者戰勝疾病的信心,提高依從性,減少并發癥的發生及住院時間[4]。我們相信,中醫“治病先治神”這一思想必將在針灸臨證中彰顯它的重要意義。
[1]張新普.傅杰英.試論針灸調體之調神[J].新中醫,2014,46(2):13-15.
[2]蘇同生,萬兆新.針灸如何量“神”定“治”[J].陜西中醫,2014,35(2):207-208.
[3]郝 杰,朱 江.溯《內經》、《難經》之“得氣”--試析“治神”與“調氣”[J].上海針灸雜志,2014,33(10):879.
[4]石 爽,馬鳳玲.心理療法對心血管疾病患者焦慮、抑郁情緒的影響分析[J].陜西醫學雜志,2014,43(9):1177-1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