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法蘭西社會精英的搖籃

潘雅　高黎

摘 要：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 Po）是人文社科領域的世界著名學府，被譽為法國社會精英的搖籃，法國70%的政治家、80%的企業管理者，以及幾乎所有法語國家的總統、總理都曾是該校的學生，包括聯合國秘書長加利，二戰后7位法國總統中的5位（包括前總統希拉克及現任總統奧朗德），4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現代奧林匹克之父顧拜旦，羅斯柴爾德家族現任掌門人金融大亨大衛·羅斯柴爾德，時尚大師克里斯汀·迪奧，當代世界文學大師馬塞爾·普魯斯特及無數跨國集團CEO 等。作為國際知名學府，巴黎政治大學的學生來自全球150個國家和地區，并與哥倫比亞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喬治敦大學、北京大學、東京大學等合辦雙學位項目。弗雷德里克·彌雍（Frédéric Mion）先生于2013 年 3 月被任命為巴黎政治大學校長。他在公共領域和跨國集團中都曾擔任高級行政管理職務，并曾在法國教育部及法國最高法院任職。本刊就巴黎政治大學的教學特色、中國留學生就讀方面的情況對彌雍校長進行了專訪。在訪談中，彌雍校長指出，巴黎政治大學是一所專長于社科領域的大學，其師資隊伍既有專任教師，又有大量專業人士進行經常性授課，重視培養的是具有跨學科視野，具有世界眼光，能夠進行國際間比較的人才。

關鍵詞：巴黎政治大學；社會科學；國際化；跨學科；中國留學生

一、法國社會精英的搖籃

《世界教育信息》：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首先請您介紹一下巴黎政治大學的總體情況。

弗雷德里克·彌雍：巴黎政治大學成立于1872年，2022年將迎來150歲生日。它是一所以社會科學領域為主的研究型大學。在本科教育方面，我校采取人文社科通識模式，歷史、經濟、法律、社會學、政治學等專業都是必修課。在碩士研究生教育方面，我校致力于培養新聞、傳播、營銷、公共事務、金融、人力資源、城市事務、法律、國際事務等領域的專業人士及五大學科的研究型碩士、博士。我校本科教育的學制是3年，碩士是2年，博士需要的時間更長一些。

目前，巴黎政治大學的學生總數為1.3萬名，其中46%為國際學生。中國學生在我校的總人數為330名，是除了美國和德國之外的本校第三大國際學生群體。除了本科和研究生教育以外，我們還提供繼續教育，比如為國家高級公務員及企業高管提供培訓。目前，在我校接受繼續教育的人數大概有8000名。科研方面，我們共有11個研究所，研究領域涉及公共事務、政策、政治、國際關系、社會學等學科。

我們的核心校區位于巴黎市區，靠近國家的政策決策中心，這一地理位置是巴黎政治大學的優勢之一。此外，我們還有6個進行本科教育的分校區。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巴黎政治大學的特色教學模式。我們的師資隊伍由兩部分組成：一是從事科研和學術的學者、教授隊伍，二是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社會專業人士，如律師、外交官、企業總裁等，他們每周會來學校進行授課或講座，與學生分享實際工作經驗。例如，近期走入校園的就有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Facebook首席運營官雪莉·桑德伯格、有時尚界老佛爺之稱的卡爾·拉格斐特。學生不僅能與學者進行交流和學習，還能與各行各業的佼佼者進行對話，這正是我們在教學中所看重的。

我們的校友人數目前為5.6萬名，就職于各專業領域，取得了杰出成就，特別是在社會公共領域，培養出了二戰后的5位法國總統，21位法國總理和內閣成員。除了社會公共領域，85%的畢業生就職于私營領域跨國集團，他們同樣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身居要職。可以看出，我們的校友已經形成了一個有影響力、范圍很廣的網絡。

二、卓爾不群的精英教育

《世界教育信息》：巴黎政治大學成立以來，為法國社會輸送了大量政治、外交方面的精英，可否介紹一下巴黎政治大學所看重的精英品質是什么？又是如何培養精英人才的？

弗雷德里克·彌雍：巴黎政治大學成立的初衷是采用新的方式培養國家需要的管理者，建校之初堅持的五大基本原則沿用至今。一是培養學生多學科的視角。要想成為一名領導者，不能把自己當成一個只專注于某一個領域的“專家”，而是要能夠將不同學科融會貫通。二是使學生具有廣闊的思維。不只是考慮法國自身，將思維禁錮在法國國內，而是善于結合其他國家進行比較，避免出現法國中心化問題。三是實施專兼任教師并教的教學。單純讓專任教師授課是不夠的，還需要聘請社會專業人士參與課程教學。四是創新教學方式。巴黎政治大學具有創新教學的傳統，其中的一個創新是改變了在法國實行的大班授課的模式，即教師只是授課，沒有師生互動的教學。從建校之初，巴黎政治大學就注重師生間的互動，學生常常需要做口頭匯報、開展辯論等。我們現在實行的創新主要表現在各種教學工具的使用上。世界在發生變化，數字技術被廣泛應用。學生需要在課外運用數字技術完成各項作業。課堂不再只是傳授知識的地方，而是辯論、展示的地方。五是創建多樣化的學生群體。除了很早就開始接受來自世界各地的國際學生外，我們還致力于高等教育的公平性，為法國社會不同階層人士提供平等的入學機會，并為此完善了我們的經濟資助體系。目前，我校就讀的學生中有30%享受各種經濟資助，這一覆蓋率在同類大學中是很少見的。巴黎政治大學的先輩們很早就認識到校友的重要性，可以說，坐在你旁邊的同學可能與正在授課的老師同等重要。同學間的友誼將是大學經歷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我們鼓勵學生盡可能在大學期間認識具有多種多樣不同背景的同學，獲得不一樣的大學經歷。

《世界教育信息》：剛才您提到教學創新方面對數字技術的應用，請問您如何看待在線學習，比如慕課？您認為它是否會改變高等教育的環境？

弗雷德里克·彌雍：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正如所有認真開展慕課課程的大學一樣，我們認識到，慕課是一種很好的市場營銷工具，能讓更多的人認識和了解巴黎政治大學。不過，我并不認為它會替代真正的課堂教學和大學環境。慕課對于我們來說有兩方面的作用：一是提高我校的知名度；二是幫助我們開發用于教學的數字工具，從而改善教學方式。不過，我非常肯定的是，數字時代是不會改變傳統大學的。大學是將不同的人匯聚到一起，分享不同觀點的地方。大學教育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學生間的交流，以及與所在社區的交流。這一點是不可能被在線教育所替代的，因此傳統的課堂教學模式不可能消失。

三、與中國的不解之緣

《世界教育信息》：這是您第一次來到中國，請問巴黎政治大學與中國有何淵源，您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彌雍：早在19世紀的清朝時期就有中國學子來巴黎政治大學求學，如馬建忠、陳寅恪等。在過去15年里，我們陸續與中國的一些大學建立了友好關系，既有大陸的，也有香港和臺灣的。在大陸地區，我們與11所高校建立了友好大學關系。目前，我們有130名學生正在中國進行交換學習。不僅如此，我們還與一些友好學校建立了更進一步的合作關系，如設立了雙學位碩士課程。例如，我們與北京大學共同設立了國際關系的雙碩士學位課程，與復旦大學共同設立了傳播學和歐洲事務這兩個雙碩士學位課程。這些雙碩士學位的學習模式是第一年赴法國完成在巴黎政治大學的課程學習，第二年在北大或復旦繼續學習直至完成學業。我們與北大共同設立的雙碩士學位課程已有5年多的歷史，這次又簽署了繼續合作協議。我們與復旦的合作時間也有4年左右。友好學校間不僅有學生的交換，還有教師間的交流，比如接收訪問學者或到友好學校任教。除了北大和復旦，我們也派出一些教師到清華大學的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進行訪問。

這次出訪中國的主要目的是想繼續增進與中國大學的合作。我們也制定了系列計劃和活動來推進這一目標的實現。第一個活動是與中國的友好學校共同舉辦系列年度會議，比如和清華大學共同舉辦的主題為氣候變化的會議。這也是為2015年底將在巴黎舉辦第21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做準備。本次會議是由清華大學的低碳經濟研究院和巴黎政治大學的可持續發展和國際關系研究所共同籌備的。我們的目標是每年舉辦一次這種類型和規模的會議，每年的會議主題將會有所變化。第二個活動是邀請中國非傳統學術界人士赴我校進行3個月左右的訪問。他們將參與課堂學習和辯論，從而了解巴政，熟悉我們的思維模式和行為習慣。我們計劃每學期都做這種訪問邀請。我們認為，為非學術界的有影響力的人士提供了解巴黎政治大學的機會，將有助于擴大巴黎政治大學的知名度。第三個活動與剛才說到的年度會議相呼應。我們希望巴黎政治大學能夠成為中國與歐洲對話的一個平臺。

《世界教育信息》：為什么要提高巴黎政治大學在中國的知名度？

弗雷德里克·彌雍：這是因為我們已經深刻意識到中國作為一個大國所具有的潛力，同時，我們看到了中國學生的優秀品質。我們目前有330名中國學生，這一數字就國際學生所占的比例而言是比較高的，但若與整個中國學生規模相比、與我們的目標相比，這一數字顯然還太小。因此，我們希望通過多方努力來提高巴黎政治大學的知名度，讓更多的中國學生了解和認識它，并最終愿意選擇這所大學。與此同時，我們也開展與私營機構的合作，爭取為中國學生提供更多的經費資助，而我們所提供的獎學金數量也將是前所未有的。這些經費將提高中國學生到巴黎政治大學的“流動性”，同時，也有助于提高我校學生到中國的“流動性”。另外，中國留學基金委為我校學生和中國學生間的相互交流提供了經濟資助，我們在此表示感謝。

四、與日俱增的留學吸引力

《世界教育信息》：與英國和美國的大學相比，您認為巴黎政治大學更吸引中國學生的地方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彌雍：巴黎政治大學具有以下四個特色。第一，巴黎政治大學是一所專長于社會科學領域的大學，不是包含生物科學、物理、化學的綜合性大學。我們的教學采用的是多學科的視角，或者說跨學科的，這對于我們的學生非常重要。世界是復雜的，需要多學科的視角去理解。第二，學校的國際化水平較高，46%的學生是國際學生。此外，我們要求所有本科生在最后一年到友好學校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或實習。這一點很具特色，沒有一所法國的、北美的或英國的大學對此作出強制性要求。第三，擁有一支頗具特色的師資隊伍。巴黎政治大學有專職教師從事教學，與此同時我們還有一支4000多名社會專業人士組成的兼任教師隊伍，他們一般每周授課2小時，每學期進行12周的教學。也就是說，學生既可以與就職于高校的哲學家、社會學家等學者對話，又可以和企業高管等交流。這是巴黎政治大學的與眾不同之處。盡管其他大學也會聘請專業人士來授課，但頻率和規模均低于我校。第四，巴黎多年來被評為“最適宜學習的城市”，而巴黎政治大學正位于巴黎的核心地帶。從中國學生的角度出發，應到一個能真正接觸多級文化的地方去學習。巴黎是歐洲的中心，到巴黎學習，學生能獲得不同的視角。例如，法國與北非有著密切的聯系，比北美或英國與非洲的聯系密切，這是歷史因素使然。因此，如果對非洲感興趣，就應該到巴黎政治大學學習。同時，由于歷史原因，法國與中國的聯系也很密切，我們與中國建立的聯系比美國要早。2014年已是中法建交50周年。這些都說明在國際事務和國際關系上，我們有自己的特色。

《世界教育信息》：近年來，中國去美國留學的學生數量呈現下降趨勢，為什么此時您打算在中國投入更多的精力？您是否會擔心法國留學市場面臨同樣的困境？

弗雷德里克·彌雍：我們必須密切關注這方面的數字變化。現在，我并不擔心到法國的中國留學生數量是否達到了峰值。發生在美國的現象顯示了一種新的調整。人們曾經將美國視為教育標桿，但留學美國的人數在減少，這或許是一種表象，并不是說美國的教學不好，而可能是高昂的學費、留學回報不如預期等原因導致的。我認為，未來留學法國的中國學生將會有大幅度的增長。之所以目前到法國留學的中國學生數量不多，是因為還有很多人不知道法國的學習機會。一說到法國，學生自然會認為，法國就是說法語，如果不會法語，也就不會考慮法國。我們需要讓大家知道情況不是這樣的，比如在巴黎政治大學，我們的教學語言并不僅是法語，很多課程是用英語講授的。因此，任何學生只要愿意，他可以從進入大學的第一天到碩士畢業都只使用英語。此外，巴黎政治大學由于受法國政府補貼，比起美國的大學或是英國的大學，我們的學費要低很多，而我們所提供的教育質量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們對未來法國留學市場持樂觀態度。

《世界教育信息》：您對中國留法的學生有何印象？中國的高中生進入法國大學后，您認為他們是否在學業上存在困難？

弗雷德里克·彌雍：坦白地說，我并不認為他們在學業上有任何困難，通常中國學生在學業上的表現都很突出。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受過嚴格的訓練。開始的時候，或許英語還不夠流利，但是很快就沒問題了。有的時候，他們可能遇到的是文化適應問題。他們可能會因為第一次獨自出國，有一種錯位感。他們離開了親人，其中很多人還是獨生子女。對此，我們專門提供了針對這些問題的支持性的環境，確保不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孤單的。例如，建立班級上的伙伴幫助機制、建立他們與當地家庭的聯系，周末帶他們參觀，給他們提供語言上的幫助等。大部分本科生都是在6個本科生校區學習生活。這些校區非常小，像一個小型社區，學生很容易融于其中。我們的班級規模也比較小，所有的學生都會很快適應。可以說，中國學生在法國留學，遇到的困難不是學業上的，更多的是文化上的。錄取到巴黎政治大學的學生，都經過了非常嚴格的選拔程序，所以學業上都非常優秀，然而適應不同國家的文化是一個挑戰。

五、培養與眾不同的領導者

《世界教育信息》：大學排名是影響學生選擇留學目的校的因素之一，請問您是如何看待世界大學排名的？

弗雷德里克·彌雍：大學排名已經越來越被廣泛關注。然而，世界大學排名對于我們這種專門性的大學不太有利，因為我們專長于社會科學領域。上海交通大學的世界大學學術排名卻強調“硬科學”，傾向于物理、科學這些專業，看重論文發表情況等。所以，我們首先得清楚自己在“賽跑”中受到的局限。在專門領域的排名中，我們能夠證明自己在各學科領域的實力，如QS的排名，我們在政治科學和國際關系上排名全球第13，這是我們值得驕傲的。與其他大學相比，我們的教職員工人數較少，卻能創造出好的成績，這也讓我們為之驕傲。

不過，排名雖然很重要，但我們并不認為排名是評價我們成就的主要標準。例如，在衡量大學的國際地位方面，與其他國家的大學建立友好合作關系很重要。我們與中國的北京大學和復旦大學共同設立了雙碩士學位課程；與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設立了雙學士學位課程，學生到巴黎政治大學學習兩年，然后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兩年，畢業時會獲得哥倫比亞和巴黎政治大學分別頒發的學士學位。雙學位的合作院校還有很多，比如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喬治郭大學等。這些都表明了學校之間的互信，使得我們可以共同頒發學位；同時，說明了這些世界一流的綜合性大學都將我們看做是與他們對等的大學，是可以一起合作的大學。對我們來說，這些都比大學排名有意義，更好地表明了我們在國際高等教育的地位，更能說明我們是什么樣的大學。我們也會對教職員工做些調查，鼓勵他們發表成果。我們知道作為世界一流大學，這是必不可少的。不過，我們還是認為大學在世界中的地位取決于多種因素，排名只是一個指標。

《世界教育信息》：您對于巴黎政治大學的夢想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彌雍：我對于巴黎政治大學的夢想很簡單，就是希望它繼續鞏固其在這些領域的國際地位，在社會科學領域里處于前沿，成為這些領域的世界第一。我們希望巴黎政治大學培養出來的領導者能與眾不同，對于世界有開放的看法，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巴黎政治大學的辦學目標是為法國社會培養精英，至少半個世紀都是如此。現在，我們的抱負是培養全世界對國家未來具有責任心的年輕人。

編輯 秦悅 校對 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