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辦醫：政策放行 蹣跚上路

鄭智維 王麗

為滿足國民多層次、多樣性醫療服務需求，鼓勵社會辦醫的呼聲越來越高。然而，從呼吁到落實，中間經歷了漫長歲月。

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其中要求“允許社會力量多種形式參與公立醫院改制重組，鼓勵社會辦醫，將非基本醫療衛生服務更多交給社會和市場”。

去年，隨著各項配套政策的不斷細化和落實，社會辦醫步伐逐步加快。在寬松的辦醫政策及誘人的市場空間下，業內人士提醒，醫療作為一個特殊行業，在相關配套政策、醫療資源及管理等方面存在一定風險。

政策到位 ?審批梗阻

西安仲德骨科醫院于2014年正式開業。從選址、定位、籌建、審批直至開業，前后用時兩年半。

西安仲德醫院院長柳健告訴《民生周刊》記者，醫院前期選址、定位都很容易，但在政府審批上繞了些圈子，一度拖延很久批不下來。

令柳健哭笑不得的是，僅僅因為醫院的名稱問題，此項審批就拖了將近一年。“我們的醫療集團叫中德醫療，因此我們將醫院的名稱定為中德醫院。”

柳健說，但在審批時這個名稱沒有通過。審批部門認為，“中德”有中國和德國合資之嫌，故不能批。最終，只能將名稱改為“仲德”，才得以通過。

“但是，審批部門并沒有意識到自身在拖延，而這給投資方也帶來很多成本。”他說，為此投資方要多給醫務人員發放一年工資。除此之外，醫保、農合等方面的審批時間也比預期遲了一年。

中德醫療集團下屬的16家民營醫院分布在10余個省份，除西安仲德骨科醫院，其余醫院的名稱均為中德骨科醫院。

“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讓我們覺得和其他兄弟醫院不是一個媽生的孩子。”柳健說。

在2014年之前，柳健式的遭遇在醫療領域并不鮮見，但進入2014年后，國家醫療管理部門與各地方政府開始陸續出臺和細化鼓勵社會資本辦醫的政策舉措。

2014年1月，國家衛生計生委、國家中醫藥管理局正式對外發布《關于加快發展社會辦醫的若干意見》，要求優先支持社會資本舉辦非營利性醫療機構。國家衛計委也出臺了《關于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征求意見稿）》。

此后，各地鼓勵社會辦醫的步伐明顯加快。進入2015年，天津將加快發展社會資本辦醫，年內將增加4000張床位，使社會資本辦醫床位數占全市總數的25%左右。

“過去一年間的新政，主要是將準入的審批級別降低了。”一直參與民營醫院運營的中華中醫藥學會社會辦醫分會副主任韓曉峰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談道，原來由省里審批的項目會下放到市里并以此類推。雖然中央對社會辦醫的支持態度很明確，但現在的問題在于，有些地方衛計委出現了“腸梗阻”。

柳健告訴記者，目前，在社會辦醫領域，因政策而造成項目受阻的情況幾乎沒有了，“政策已經很到位、很寬松了。”

但他表示，在審批過程中，地方的觀念、認識、放開程度都不一樣，重點要看各地如何執行。

混合所有制探路

柳健從事骨科已有30年，此前是脊柱外科醫生，以擁有專業的脊柱微創技術聞名業內。“醫院是和中德集團聯合創辦的，他們出資金，我出核心技術及團隊。”柳健說。

穩定的人才團隊和充足的資金，使西安仲德骨科醫院在運營中頗為順利。

柳健坦言，資金、政策不再是大問題，現在制約社會辦醫的因素在逐漸減少，但從他自身體會看，最大的瓶頸就是人才匱乏。

他透露，退休、離休的醫療人員以及從公立醫院挖來的優秀人才，這是西安仲德醫院目前的人員構成。“這些人員聚集在一起需要重新磨合，這也增加了醫院的成本。”

柳健說，和公立醫院那樣的原配“家庭”相比，這種人員結構本身缺乏內生創新動力。

除人才因素外，國家相關政策也不到位。柳健表示，民營醫院目前還沒有資格申請國家科研資金，自身能力和政府重視程度不高這兩大因素造成民營醫院創新能力明顯不足。

在韓曉峰看來，目前準入機制已不是民營醫院發展的羈絆，但稅務、醫保、貸款等領域還不太理想，解決這些問題并不容易。

相對于公立醫院，民營醫院的薪資水平普遍較高。但是，僅憑借高薪，民營醫院能否聘請到理想人才？“高薪吸引的大多是中等人才。”

韓曉峰分析，在中國醫療市場中，公立醫院仍占有絕對優勢。對于公立醫院的醫生而言，錢的吸引力沒有外界想象得那么大。科研、教學、職稱及行業地位等，作為“單位人”的醫生轉到民營醫院后都很難解決。此外，對于民營醫院的理念、經營方式，很多優秀的醫生并不非常認同。

不少分析人士將社會辦醫人才問題的解決寄希望于醫生多點執業。然而，這在很多人看來僅僅是“愿望”。

“多點執業是公立醫院醫生的問題，大醫院的好醫生很難做到多點執業，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時間。”韓曉峰說。

在這種情形下，混合所有制醫療機構成為一種趨勢。目前，廣州中山醫院、湖南湘雅醫院、徐州第三人民醫院、海南省腫瘤醫院等均已經實行混合所有制辦醫模式。

韓曉峰認為，在混合所有制模式下，基本是公立醫院控股，這使得辦醫流程、渠道方面會更順暢一些。此外，公立醫院在公信力、醫生資源、醫保等方面具有優勢，這是民營醫院所看重的因素。

北大國際醫院是混合所有制的典型樣本。曾任北大國際醫院集團董事長、北京大學國際醫院院長，如今為北京大學人民醫院院長的王杉說，這可以進一步盤活優質醫療資源，也是我國醫改在投資體制模式上的創新，可謂醫療體制改革的“試驗田”。

資本進入仍需謹慎

“過去的標準是半年投資、半年收回成本、第二年盈利。現在是，當年投資當年就能運營，然后比品牌成長度。”柳健說。

在他看來，和公立醫院相比，社會資本辦醫的優勢在于機制上靈活、決策有效力，能把經濟指標轉為服務指標。

民營醫院該如何定位？“民營醫院的高端是指環境高端，而不是技術高端。”針對民營醫院標榜的高端，韓曉峰說，公立醫院和社會資本所辦醫院在定位上應有所不同，這樣醫療資源的利用率才會大大提高。

馬云、劉永好等一些資本大佬已經紛紛布局醫療產業。圖/CFP

“沒有人愿意做的，公立醫院來兜底;都愿意進入的，則應交由市場去做。退一步，公立醫院做科研、教學、大病診治，民營醫院做基礎醫療。公立醫院應承擔國家醫療重任，比如埃博拉等疾病的防治，然后打開醫保的屬地化限制，把大病的治療進行全國性統籌規劃，其余的都交給市場。”韓曉峰說。

社會資本辦醫的空間究竟有多大？據2013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促進健康服務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的目標：到2020年，健康服務業總規模要達到8萬億元以上。

巨大的市場潛力掀起了一股社會資本的投資熱潮，尤其是一些關聯產業躍躍欲試。

去年以來，就有金陵藥業、康美藥業、復星醫藥、北大醫藥、信邦制藥、三諾生物等多家公司宣布并購醫院計劃。

更甚者，馬云、劉永好等一些資本大佬也紛紛布局醫療產業。

談及資本大佬進入醫療領域，柳健對此不無疑慮。“經過10余年的發展，民營醫院已形成良好的運營機制和運營能力，對市場機遇捕捉敏銳，因此要定位精準，以往那種一窩蜂建醫院的時代已經過去。”

很多進入者只看到醫療行業無限大，卻忽略了醫療行業的特殊性。首先是技術、人才的高密集，技術規范、技術引進、技術創新的高難度。

在醫療行業，每年的技術創新率是30%，其他行業很難擁有如此高的創新率;其次是高投入低回報，30%的技術更新牽扯設備、人員再培訓及其他軟硬件。

“很多進入者起初可能是沖著健康產業而來，但最終由于缺乏實體優勢，更多的是資本運營，上市、融資、套現。”柳健說。

韓曉峰則從投資角度認為，社會辦醫在政策、醫療資源、管理等三方面存在一定風險。

“如果沒有醫保政策，北大國際醫療也行不通;醫療資源方面，醫生原本就短缺，民營醫院要建立特色科室，高水平的醫生來源是個問題;醫院的運營需要專業化的管理，沒有先進的管理團隊和管理模式同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