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斧

在北方的冬季,絕大多數闊葉樹進入了冬眠期。為了保存實力,來年春季蓄勢待發,原本覆蓋在樹冠上的綠葉紛紛凋落,樹木枝干的“筋骨”之美充分顯露了出來,令人感到別有一番風味。但有時也會出人意料地顯現一種不和諧的景象,在高高的樹木枝杈上出現了一叢綠草,似乎是人或動物的有意構造,令局外人不知端倪。如遇好事者爬到“草叢”近前,企圖將其去除時就會發現,這叢草實際是一叢牢牢長在枝杈上的綠色小灌木,要想拔除,實在不易。原來,這類長在大樹枝杈上的小灌木,是與樹木本身沒有近親關系的寄生植物,分類學家根據他們的特征,將其歸于被子植物門的桑寄生科中。
科學研究表明,在自然界中寄生植物有3000多種,只占被子植物種數的1%左右,是植物在長期的發展演化過程中因環境脅迫和自身變異而產生的“另類”。它們將億萬年演化形成的根、莖、葉等營養器官,逐一省略,靠新演化形成的特殊器官——吸根(或稱吸器)從別的植物體內獲取“食物”,而傳宗接代的物種繁衍重任仍由自己獨立完成。寄生植物的這種“精兵簡政”式的生存方式,省去了許多為獲取營養物質而必須應對復雜生態環境的煩惱,將生活的重任轉嫁給了寄主植物,似乎很劃算,但這種靠別人臉色生活的方式,使自己的生存空間更加狹小,反而失去了應變能力,尤其在當今,許多寄生植物的瀕危和滅絕速度要遠大于非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中有世界花王——大王花,有荒漠中“神出鬼沒”的藥用植物肉蓯蓉,有令亞洲和非洲熱帶地區農民談虎色變的“女巫草”——獨腳金,也有在歐洲神話傳說中被稱為“金枝”的白果槲寄生……這些植物雖然往往親緣關系疏遠,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生存“技巧”——靠從別的植物身上獲取生存的必需物質——水分、礦物質和(或)部分光合作用的產物。
在被子植物中,桑寄生科并非“名門望族”,只有1400余個物種,但個個都是寄生于其他樹木身上的“半寄生”植物,幾乎占了寄生植物種類總數的一半,數量之多是其他科的寄生植物種類無法相比的。桑寄生科植物的共性十分明顯,即幾乎都是半寄生性的灌木或亞灌木,而且都以樹木作為寄生的對象。由于受傳統習慣的影響,這一科植物的中文名稱往往以寄主植物的名稱加“寄生”二字而確定,如桑寄生、栗寄生、油杉寄生、槲寄生、圓柏寄生等。但其實,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非專一物種的寄生者,例如“桑寄生”除寄生在桑樹上,還廣泛寄生在梨樹、李樹、梅樹、油茶樹、漆樹、核桃樹及殼斗科、樺木科等幾十種樹木上;“槲寄生”則寄生在榆樹、楊樹、柳樹、樺樹、槲樹、櫟樹、李樹、梨樹、蘋果樹、楓楊、赤楊和椴樹上。其中不僅有落葉樹種,也有眾多常綠樹種。
從地理分布上看,桑寄生科植物多數分布于熱帶和亞熱帶地區,那里氣候條件優越,樹木種類繁多,桑寄生科植物也有更多寄主可供選擇。但與熱帶森林中比比皆是的蕨類植物、蘭科、天南星科和鳳梨科附生植物截然不同,它們雖然為了得到更多的陽光,都以高大的樹木為立足點,但附生植物僅僅附著在樹木的莖干和枝杈上,營養物質和水分的獲得仍要靠“自力更生”,沒有從附生樹木體內截取生活必需品的行為和能力。而桑寄生科植物卻毫不留情地向寄主體內伸出了“第三只手”,以吸根從寄主的維管束中竊取水分和部分光合作用產物,自己也利用綠葉或綠色的莖枝進行光合作用,補充能量和有機產物的不足,營半寄生生活。
櫟樹又俗稱橡樹、槲樹,是殼斗科櫟屬植物的泛稱。櫟屬有450多種,廣泛分布于北半球的溫帶、亞熱帶地區及熱帶的高海拔山地。這類樹木多為高大的喬木,樹冠龐大,枝葉茂盛,木材堅硬,果實富含淀粉和單寧,脫澀后可食用,因此深受產地民眾喜愛。
在我國,櫟樹是許多溫帶山地原生植被的主要組成樹種,可惜由于長期的人為破壞,成片的櫟林已十分罕見。在歐洲,自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起,人們就將櫟樹和櫟林視為圣樹和圣林,因此對長在櫟樹上的槲寄生也格外崇拜,尊稱其為“金枝”。英國近代著名人類學家和民俗學家弗雷澤的成名巨著就以《金枝》為名。
在歐洲,櫟樹還被一些國家和民族視為“愛情樹”和“圣誕樹”之一。寄生在櫟樹上的白果槲寄生等的枝葉,在圣誕節更是備受青睞。因此懸掛槲寄生枝葉,與扮演圣誕老人、裝飾圣誕樹等項目一起,成為圣誕節人們最熱衷的活動之一。
白果槲寄生因為所結球形漿果呈白色而得名。它的科學名稱是用兩個拉丁文詞匯表示的:Viscum album L.,其中第一個詞是這種植物的屬名,第二個詞是種加詞,最后的大寫字母L.是定名人林奈姓氏的縮寫。
槲寄生的屬名Viscum譯成中文是“黏雀膠”。林奈當年為什么以此作為槲寄生的屬名呢?原因還在于這類植物的果實特性之一:中果皮具黏膠質。這也是桑寄生科植物的共同特征。正是有了這種黏膠質,當鳥類啄食這類寄生植物的果實后,為了擺脫黏膠對喙的束縛,便在樹木的枝杈上反復磨蹭,結果是果實中的種子被牢牢粘在樹杈上,為新一代槲寄生在寄主身上安身立命邁出了第一步。以后便是種子萌發、吸根穿透樹皮進入樹木體內、胚芽開始生長……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由鳥類播種的植物,反而成了鳥類自身的克星——果皮被捕鳥人熬制成黏雀膠,使自由快樂的鳴禽成為了人類囊中的獵獲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