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以進
那是一個盛夏的上午,我去單位上班,來到電梯口,看見一位老人。老人頭發花白,穿著一件灰白的襯衣,黑色的長褲,手上拎著一只裝滿東西的大編織袋。老人的臉上淌著汗珠,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了,正看著上上下下的電梯發呆。看著不知所措的老人,我走上前去:“大爺,你找誰?”
“找我兒子。”老人擦著臉上的汗水說。
我又問:“你兒子是?”
“金子。”
我一愣,金子也許是他兒子的小名。在老人口中說出來是那么自然。突然,我想到單位里有個同事的名字后面確實有個金字。我把名字一說,老人咧嘴笑了:“他就是我兒子。”
金的辦公室在八樓,我連忙幫老人把那只大編織袋拖進電梯。我特意用手拎了拎,估摸有五、六十斤重。看著老人蹣跚著腳步慢慢進入電梯,我兀法想象:一個住在鄉下的老人,是怎樣把這樣一大袋東西帶到這里的。
離上班時問還早,同事金也沒到辦公室,老人就在樓梯上坐了下來。看著胡子拉碴的老人,我連忙給他端了一杯水。老人喝著水說,他有三個兒子,都是大學生。兩個已經在杭州安家落戶,最小的兒子在這里上班。家里只剩下他和老伴兩個人,種點糧,種點菜。這不,南瓜、玉米、冬瓜、豇豆……家里都吃不完,他就給兒子送來了。
“兒子都有出息了,你們也可以來城里住呀。”我勸慰老人。
老人說:“城里過不慣呀。去年到杭州住了一個月,出門就花錢,進門也花錢。”老人頓了頓,接著說,“鄉下雖然冷清一點,但有鄉里鄉親幫襯,日子過得舒坦著呢。”
“能過舒坦日子就好。”我隨口應和著。“大爺,今天起得很早吧?”
“是早了一點。”老人點了點頭。“我早上4點多鐘就起來了,先去田里摘了豇豆和玉米,又到地里摘南瓜和冬瓜,然后坐公共汽車來城里,轉了趟公交車,到這里7點多了。”
“大爺,你昨天準備著,今天就可以遲點起來呀。”
“那可不行。”老人似乎梗起了脖子。“城里人都講究吃個新鮮,昨晚摘的,那就不新鮮了。”
老人的話讓我感慨萬分,編織袋里的那一大袋東西,也許值不了幾個錢。但是,為了讓城里的兒子吃上新鮮的,老人卻整整花了3個多小時,這就是一個農村父親平凡而又普通的舉動。
“爸,你怎么來了?”同事金從電梯里走出來。看到父親,連忙把他父親讓進辦公室。辦公室的們開著,他們父子倆的對話清晰地傳了過來。
金說:“你來城里就打個電話,我會來接你的。再說了,家里的菜還吃不掉呢。”
老人低聲說:“我怕你們忙著呢。菜吃不掉,可以分些給鄰居和同事啊。”
“口——”同事金的辦公室門關上了,我沒有再聽到他們父子的對話。
不一會兒,同事金的辦公室門打開了,我看到老人從里面走出來。金說:“爸,我送你回去吧。”老人搖了搖頭,說:“沒事。你忙你的,帶著東西我都能來,空手回去就方便多了。”
老人說完,緩緩地沿著樓梯往下走了,留給我一個蹣跚的背影。
同事金父親的背影就這樣像刀刻斧鑿一般深深地映在我的腦海里,因為我的老家也有我年邁的父親,他也經常隔三岔五的會來一趟縣城,讓我想不到的是,半年前他突然離世,留給我的也是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