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例高墜案件局部機械性損傷與死亡性質關系分析

王懷勇，羅斌，石河，黃京璐，李明，張凱，4

（1.中山大學中山醫學院法醫學系，廣東廣州510080；2.廣州市公安局海珠區分局刑警大隊，廣東廣州510290；3.廣州市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廣東廣州510030；4.東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廣東東莞523000）

高墜傷是指人體從高處以自由落體運動墜落，與地面或某種物體碰撞發生的損傷。高墜死亡在自殺、災害事件中多見，往往依據現場勘驗和高墜傷的特點可認定死亡性質，但當現場活動痕跡特征雜亂、模糊，又無遺書或證人證言，且體表存在可疑局部機械性損傷等，往往難以直接認定死亡性質。機械性損傷是致傷物與人體以機械運動的形式相互作用時造成的機體損傷。在高墜死亡案例中，鑒定人員常對局部機械性損傷特點（形態、分布、程度等）的形成機制產生懷疑，認為其并非由高墜所致，可能涉及他人或他物作用，主要限于鈍器或銳器作用于機體形成的局部損傷。目前行為心理證據在我國司法實踐及命案偵破中的作用日益突顯，因此，本研究收集205例存在高墜難以形成的局部機械性損傷的高墜死亡案例，并對損傷形成特點、現場痕跡、高墜致命傷、文字信息等進行回顧性分析，旨在為局部機械性損傷行為心理分析在推斷高墜性質中提供參考。

1 材料與方法

1.1 材料

收集廣州市公安局海珠區分局刑警大隊2008—2013年高墜死亡案例311例，其中存在高墜難以形成的局部機械性損傷案例205例，所有案例包括完整的現場勘驗、法醫學檢驗資料（含圖片或錄像）等。本研究主要涉及機械性損傷中的鈍器傷或（和）銳器傷，槍彈傷伴死后高墜（拋尸或偽造高墜現場）未納入此次研究范圍。

1.2 方法

311例中，未檢見可疑局部機械性損傷的案例共106例。對現場痕跡、高墜致命傷特點、遺書類語言信息（包括表明意愿的信息，如遺書、QQ軟件留言、手機短信、證人證言等）及高墜死亡性質結果進行統計分析。

311例中，檢見局部機械性損傷的案例共205例。對現場痕跡、高墜致命傷（重度顱腦損傷、內部器官破裂等）、遺書類語言信息、局部機械性損傷以及行為心理分析結果、高墜性質結果進行統計分析。其中行為心理分析指對體表局部不同于高墜傷的創、擦挫傷等機械性損傷進行行為心理分析，結合現場痕跡、高墜傷、遺書類語言信息，揭示死者當時的心理狀態，以推斷高墜性質（自殺、他殺、意外）[1]。

2 結果與討論

2.1 一般情況

死者性別不限，年齡自新生兒至60歲，其中新生兒3例，幼童1例，12~17周歲25例，18~60周歲282例。廣州籍115例，外市籍186例。

2.2 高墜案件性質

311例高墜案例死亡性質分布見表1。

表1 311例高墜案例死亡性質分布（例）

未檢見可疑局部機械性損傷的106案例中，直接認定自殺95例、意外11例。

檢見局部機械性損傷的205案例中，直接認定自殺86例、意外24例、案件性質不明[2]（指因案情復雜、證據缺少等因素導致案件性質一時無法確定）95例。

這95例性質不明案例再經局部機械性損傷進行行為心理分析后，認定自殺80例，意外11例，他殺4例。

2.3 局部機械性損傷、現場痕跡、語言信息

根據局部損傷行為心理推斷死亡性質見表2。

表2 根據局部機械性損傷推定高墜死亡性質的案例分布

205例檢見局部機械性損傷案例中，存在頭頂淺表挫裂創7例、胸腹部淺表刺創33例、肢體內側擦挫傷86例、肢體外顯部位擦傷及面部挫裂創72例（自殺48例、意外24例）、陳舊性損傷與用力部位輕微損傷3例、嬰幼兒肢體外側擦挫傷4例。

205例均有明顯高墜致命傷，有現場痕跡203例，無現場痕跡2例；有語言信息17例，無語言信息188例。

2.4 行為心理分析

頭頂淺表挫裂創7例（僅1例有遺書）、胸腹部淺表刺創33例（僅3例有絕命短信留言），根據損傷形成特點及條件分析致傷行為符合自我準備及選擇死亡方式的動機心理，高墜死亡性質為自殺。

肢體內側擦挫傷86例，僅6例有QQ或絕命短信留言，根據肢體內側損傷形成條件及特點，結合高墜現場條件，分析其損傷系高墜時心理緊張、猶豫致肢體與起墜處物體接觸形成，非他人作用形成，高墜死亡性質系自殺。

肢體外顯部位擦傷、面部挫裂創72例，結合局部損傷形態特點及高墜空間障礙物、地面接觸物特點，局部損傷系高墜過程中人體局部與空中障礙物或著地時與地面物體作用形成，非他人形成或死者自身行為動機下形成，高墜性質為自殺的有48例（僅5例有絕命留言），意外的有24例（僅2例有目擊證人證言）。

陳舊性損傷、用力部位輕微損傷3例，無絕命留言信息，局部陳舊性損傷特點提示他人作用或打斗過程經歷，選擇高墜死亡，符合精神心理、情感受打擊或刺激自絕生命的心理動機，或隱含肢體沖突造成嚴重后果（比如致他人死亡）后自絕生命以逃避責任的行為心理，高墜死亡性質系自殺。

幼童肢體外側擦挫傷4例，2例無現場痕跡，根據局部損傷形態、分布及形成條件分析推斷，損傷形成時死者自我保護意識及反抗能力喪失，符合他人作用行為動機條件，高墜死亡性質系他殺。

2.5 典型案例分析

2.5.1 案例1

某男，32歲，在某建筑工地墜樓死亡。尸表檢查：頭頂多個方向走行一致的融合挫裂創（圖1），家屬及偵查員懷疑是他人打擊形成。現場勘驗：4樓2處墻棱邊距地面約70 cm處有毛發黏附血跡（圖2），4樓至16樓欄桿血跡經鑒定均為死者所留。尸體解剖：死者頭部躲避致傷物的行為反應缺失，符合自傷行為特點。這類損傷為死者生前有意識的自我行為所致，該外顯行為具有指向性[3]——自我結束生命。

圖1 頭頂融合挫裂創

圖2 墻棱邊血跡

2.5.2 案例2

某女，42歲，從位于12層房屋的陽臺墜樓死亡，大腿內側大片擦挫傷（圖3）。經辦單位及家屬懷疑其被他人性侵犯。尸表檢查：四肢及背部、會陰部未見可疑征象，陽臺玻板護欄有大片接觸擦拭痕跡。分析其大腿內側損傷系與該護欄接觸所致，能夠反映出死者墜樓前畏高情緒緊張，在護欄接觸過程中行為不協調，緊貼現場護欄等物，導致大腿內側大面積擦傷。

致傷形成過程能夠反映出死者生前的行為心理特點及結束生命前的意識狀態[4]。

圖3 左大腿內側大面積擦挫傷

2.5.3 案例3

某男，33歲，在出租屋墜樓死亡。尸表檢查：右手掌銳器切割創（圖4），除高墜傷外未見可疑損傷或痕跡，家屬懷疑被他人武力威脅跳樓死亡，而現場血跡分布特點及刀具狀態符合個人活動特點，未見其他可疑痕跡。抑郁癥患者有自傷、自殘、傷人、毀物等行為表現[5]——手掌切割創反映出抑郁癥患者的行為心理特征。手掌切割創為心理或精神疾病癥狀發作時的自傷特點，符合抑郁癥患者心理障礙所致的行為心理反應特征。

圖4 右手掌多次切割創

2.5.4 案例4和案例5

案例4：某女，25歲，從7樓墜落死亡。尸表檢查：右足背見條狀擦挫傷，家屬質疑被他人控制脅迫。現場勘驗：高墜空間近墻壁處電纜線新鮮鈍性斷離，電纜線寬度與足背損傷痕跡寬度相近（圖5），不同于條狀物閉鎖性捆綁特征[4]。

圖5 右足背平行條狀擦傷

案例5：某女，30歲，從6樓高墜死亡，死者離鐵護欄2m多遠。尸表檢查：左眉弓上方見弧形挫裂創（圖6），家屬認為生前被他人傷害。現場勘驗：距死者2m多處突出地面空心鋼管邊緣黏附機體組織（經檢驗與死者的DNA吻合）。死者左眉弓弧形損傷符合頭部撞擊鋼管形成，非他人行為所致。

圖6 額部左側弧形挫裂創

兩案例局部損傷為高墜過程有空中障礙物、墜落著地身體反彈造成的二次損傷。損傷機制同肢體與現場空間實物作用相應，與著地處實物接觸面形狀比對一致[6]（結合相關生化檢驗），可排除他人行為因素。

2.5.5 案例6

某女，35歲，從19樓高墜死亡。尸表檢查：左手掌見皮膚割劃創，損傷輕微（圖7）。高墜現場未發現疑點。1個月后在另一居室內發現某成年男性死者，四肢被約束帶捆綁，見帶血裁紙刀。約束帶可以形成女死者手掌損傷，約束帶上血跡DNA檢測與女死者一致，該女用約束帶捆綁男子四肢作案時將自己手掌劃傷。

圖7 左手中指至小指掌側割劃創

高墜死者體表陳舊性損傷或肢體局部輕微損傷特點可以提示生前某種特定行為，提示高墜前心理傷害、逃避現實或責任、共同毀滅的心理動機。本例符合殺人后自殺行為特點。同時，損傷也與其他相關命案信息相關聯[7]。

2.5.6 案例7

該類案件有4例，其中1例是3歲女童墜樓死亡案，3例是剛出生嬰兒被生母從窗戶扔下致死。某3歲女童（圖8），死于兩幢居民樓之間。尸表檢查：左上肢多處散在分布且方向不同的條狀擦傷，高墜過程較難形成，亦不符合自傷特點。調查證實該損傷系嫌疑人（某男，15歲，輕度智力障礙者）捂其口鼻致昏迷后，從5樓窗口扔下時致被害人肢體多次與窗框摩擦形成。

圖8 左上肢后側條狀擦傷

結合死者自身特點（生理特點、行為及認知能力[8]），體表局部機械性損傷及行為心理動機缺失，幼童局部損傷提示生前喪失反抗能力或意識模糊而推斷系他人所為，直接推斷高墜系他殺。

3 結論

法醫損傷分析應用心理學知識主要涉及：（1）應激心理。緊張、恐懼、猶豫、攻擊、保護、對抗、還擊等有關人體的行為心理反應及活動。（2）計劃與準備。確立目標、確定結果、設定致傷工具、致傷方式及途徑[9]等。根據局部損傷的分布、損傷程度及范圍、行為工具作用過程及條件等特點，可分析揭示行為動機，因此，根據局部機械性損傷特點，可分析揭示死者的行為心理特點，推斷高墜死亡性質。

局部機械性損傷與高墜傷特點[10]不同的是，分布范圍比較局限，損傷征象均為外顯征象（擦傷、挫傷、創等），可直接反映致傷物特征，機體與致傷物的接觸、作用方式及作用過程，隱含致傷條件（意識狀態、體質體力、技能認知）、行為反應特點（主動、被動、強勢、弱勢）、體位特點（面對面、背后襲擊、臥位或低體位）以及是否使用控制、投毒、使用藥物等信息，這些信息有利于分析判斷損傷形成及來源，成為推斷高墜性質的重要依據。而案發現場環境中的痕跡信息僅能反映人體活動是否存在，不能直接反映損傷行為及損傷結果；死者生前留言和現場目擊證人的證詞，需要甄別和排除是否有偽證或偽造可能，再通過對局部機械性損傷的形成進行客觀、科學、合理的分析判斷，認定損傷的行為動機來源，才能輔助證明死亡性質。因此現場環境中的痕跡、表明死亡意愿的信息以及證人證言，在高墜性質分析推斷中僅起輔助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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