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紀
在如此重大的疫情面前,
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座安全“孤島”可以自全,
幫助非洲也是給祖國筑起一道防線!
——鄒緯
沖到非洲第一線
高挑的身材,長長的波浪卷發和小麥色皮膚,再加上爽朗的笑聲,是鄒緯給人的第一印象。鄒緯曾在廣州軍區總醫院工作18年,轉業后,她懷著對“無國界醫生”的欽佩,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這個全球最大的獨立人道醫療救援組織。
2013年10月,鄒緯被派往塞拉利昂工作,和國內相比,缺醫少藥是鄒緯在塞拉利昂遭遇的最大困難。這里的城市電網供電一天只有幾個小時,用X光機要先打電話問是否有電,有時不得不自帶柴油發電機。在重癥監護病房,國內會用到很多昂貴的機器,平均每個病人用三五臺,可這里的22張床只有一臺監護儀,只能用在病情最嚴重的患者身上。
每天,“無國界醫生”搭建的醫院帳篷都被前來看病的當地村民塞得爆滿,但鄒緯還是頂住壓力,盡量為每一名病患提供力所能及的治療。有一次,在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帳篷里,鄒緯發現了一名高燒40℃,伴有傷口潰爛的5歲男孩。由于一周前他患了感冒,被家人帶去看巫醫,巫醫為男孩注射了一種不知名的草藥,并給他放血,結果感冒沒好,細菌卻進入了血液,引發嚴重的敗血癥,當時這名小孩已奄奄一息。鄒緯立刻對孩子的傷口消毒,并注射了破傷風針,最終硬是把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鄒緯看到,當地人習慣了洗澡、做飯都用一條小河里的水,加上河邊的草叢里蚊蟲肆虐,導致霍亂、胃腸炎等疾病的發病率很高。為此,鄒緯和同事們除了治病外,還在消毒、防疫、宣傳衛生常識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極大地改善了當地人的衛生觀念。一次,因為救活了一位部落首領孩子的生命,對方還特意把鄒緯和一位德國同事請到家里做客。用棕櫚油煮的牛肉和切碎了的木薯葉子,再放些辣椒,這是鄒緯最難忘的一道美食。
2013年冬季,塞拉利昂出現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病,當時,鄒緯收治的很多病人都感染了比較特殊的地方性疾病Lassa出血熱。經過治療,絕大多數患者很快病愈出院,鄒緯也從中積累了很多經驗。
2014年7月末,“無國界醫生”組織根據有關規定,安排鄒緯回國休息。當時埃博拉疫情雖然已經在西非一些國家蔓延開來,但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得到全球關注。在香港轉機回國時,她曾嘗試著向“無國界醫生”辦公室申請,去抗擊自己一直還沒見過的埃博拉,但遭到拒絕。
在國內休整了一個月后,鄒緯再次申請奔赴非洲參與抗擊埃博拉疫情項目,終于獲得批準。在布魯塞爾飛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曼的航班上,鄒緯乘坐了她認為最“寬敞”的飛機。受埃博拉影響,這趟航班被取消了三次,機上只零星坐了二十多人,顯得空空蕩蕩。
第一站是凱拉洪,這是一個位于塞拉利昂東北部的邊境重鎮,與幾內亞和利比里亞接壤。由于邊境可以自由穿行,人員和邊貿往來被認為是加重埃博拉在三國蔓延開來的重要原因,凱拉洪則是此次埃博拉爆發初期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無國界醫生”在凱拉洪設立了當時塞拉利昂唯一的埃博拉治療中心,被送到這里的病人來自各個地區。最初只有四十張床,由于病人太多,只好擴充至六十張,后來不得不擴建至八十張床。由于前來求醫的病人很多,鄒緯和同事從早上六點開始工作,直到夜里很晚才能休息。
“非洲人很熱情,見了小孩都要抱起來逗一陣子,喜歡聚會,而且見面的時候互相擁抱問好。”在鄒緯看來,當地人與人之間親密接觸的習慣,是造成埃博拉病毒大面積傳染的重要因素。
另外,塞拉利昂60%以上人口都是穆斯林,他們的喪葬習俗是人死之后,尸體要整個洗一遍再用白布包起來下葬,因此家里每個人都會接觸到尸體。“埃博拉病毒的傳染力越到后期越強,人死后,病毒在很長時間內仍能傳播。”針對這種情況,“無國界醫生”派遣了多支健康教育隊伍,去村鎮不斷勸導當地人接受安全火葬,防止新一輪感染。
沒有人能成為一座“孤島”
由于經濟條件有限,當地政府醫院只有一兩輛救護車,無法滿足運送病人的需求。“有一次,政府醫院打電話給我們說有十個病人要送來,可等到第二天救護車才開過來,且車上只有五人,另外幾名病人可能已經不在了。”對于令人恐怖的埃博拉病毒,鄒緯并不緊張,在她看來,埃博拉的傳播途徑和Lassa出血熱是一樣的,包括潛伏期、癥狀都很相似,只是感染原因和致死率不同,所以她之前診治Lassa出血熱的經驗得到了有效運用。
由于埃博拉病毒沒有針對性特效藥,治療中心僅能提供支持性治療。鄒緯親手參與收治的埃博拉病例有八十多例,最讓她難忘的是一個八個月大的小女孩。這個醫生護士們精心呵護的小寶貝,最終沒能擺脫死神的魔爪:“他們村子90%的人已經感染埃博拉,媽媽是埃博拉陽性。我們專門做了一個床,把孩子放在媽媽旁邊,但媽媽的情況很差,全靠我們照顧孩子。孩子太小、抵抗力太差,最終沒能戰勝病魔。”
令人心碎的不止于此。擺在醫生們面前的事實是,近七成埃博拉患者最終都會死亡。每當有患者離世,鄒緯都會不由想起巴金的小說《家》里梅芬說的一段話:“下輩子,我要投身做一滴朝露,夜里悄悄地來,伏在我心愛的草地上,太陽升起時無聲無息地死去,沒有人知道我來過,更沒有人知道我的離去。”
但在治療中心,并不是毫無希望。令鄒緯印象最深的是一家三兄妹。由于家中做醫生的哥哥不幸在救治病人過程中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后來全家均被傳染,八人死于埃博拉,最后只剩下這兩女一男三兄妹。三兄妹被送到治療中心的時候,鄒緯記得他們癥狀很重,嘔吐、腹瀉,還伴有高燒。整天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在三人胃口不好的時候,只能做靜脈穿刺進行補液。醫生們曾悲觀地預測,三兄妹中可能只有一人能活。但后來三人卻全部活了下來,最終康復出院。
通常,一個感染者從進入埃博拉治療中心到康復出院,需要大概一個半月的時間。在此期間,除了身體備受煎熬外,病人還需面對心理難關,恐懼是大多數感染者的常態。據鄒緯觀察,病人在感到恐懼時,常常會不停地提各種要求,比如說要求換不同的食物,或者換帳篷和床位。在這里,患者的每個要求都有可能是他們最后的愿望,因此,鄒緯都竭盡所能來滿足他們的要求。
盡管身著全套防護服,但與埃博拉病毒搏斗仍然充滿危險。“無國界醫生”的前線人員中已經有24人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共有13人死亡。但鄒緯卻毫不畏懼,她說:“在如此重大疫情面前,沒有哪個人、哪個集體能成為一座安全“孤島”,幫助他人也是幫助自己,幫助非洲也是幫助中國。我們在非洲一線抗擊埃博拉疫情,也是為了給祖國筑起一道防線。”
令鄒緯頗感欣慰的是,面對肆虐的埃博拉疫情,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到這場與病毒博弈的戰斗中。由于各方的不懈努力,塞拉利昂一些疫區的埃博拉新增病例正呈現下降趨勢。隨著新藥物和疫苗的問世,鄒緯堅信,也許用不了多久,埃博拉這個惡魔就會被徹底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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