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尖刀：抗戰時期的木刻版畫

楊子銘

抗日戰爭期間，一批活躍在大后方的木刻版畫工作者，運用手中的小小畫筆，以畫刊、畫報、展覽等形式，向廣大民眾宣傳抗戰，發揮了“文化武器”的特殊作用。

新木刻版畫緣起

中國傳統木刻版畫緣自古代印刷術，隨著刻版工藝的淬煉，木刻版畫技藝趨于成熟。中國傳統木刻版畫多以節慶、神仙、鳥獸、山石為題材，木刻年畫與木刻門神就是常見的一類傳統木刻版畫。近代以后，木刻版畫充分借鑒西方寫實手法，強調色彩對比與明暗度，使得中國傳統木刻版畫藝術煥發新的活力。復制型木刻版畫在中國木刻版畫史上具有悠久的歷史，它不僅承繼了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具有純正的中國味;而且實用性強，多滿足民眾日常生活亟需，具有市場潛力。光陰荏苒，中國的木刻版畫漸趨由復制型木刻版畫轉變為有思想、有內容、反映作者主觀情感兼具時代特征的創作型木刻版畫。

抗戰時期的藝術可謂是“戰斗的藝術”。面臨民族危亡之秋，中國的木刻版畫藝術家通過插圖、報頭、招貼畫、年畫、傳單、教科書封面等形式，創作出大批描繪淪陷區人民悲慘際遇以及民眾英勇抗戰的優秀作品。

1931年8月，魯迅在上海創辦“木刻講習會”。當時，參與木刻講習會的是來自“一八藝社”、白鵝繪畫研究所、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和新華藝術專科學校等機構的13名青年才俊。他們中的不少人日后成為中國木刻版畫運動的骨干，并在抗戰時期木刻版畫領域發揮了杰出貢獻。上海遂成為中國木刻版畫藝術的起源地，魯迅作為新興木刻版畫運動的先鋒人物，被譽為“新興木刻版畫藝術之父”。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拉開了全面抗戰的序幕。隨即，上海爆發了“八一三事變”，淞滬抗戰全面打響。日軍迅速攻占京滬一帶，活躍在上海的木刻版畫家迫于時局，退踞武漢。一時間，武漢成為全國木刻版畫運動的中心。1938年，“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在武漢成立。時值文藝界抗日救亡運動如火如荼之勢，4月16日，木刻版畫界人士成立了“武漢木刻人聯誼會”;6月12日，“全國抗戰木刻展覽會”在武漢開幕，同時宣布成立“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成立僅1年，會員就多達205人，出版有《全國木刻選集》115冊，編輯《木刻創作法》1冊，在漢口、成都等地刊行了大量的木刻卡片，為抗戰宣傳所用。

時代號角下的杰作

抗戰時期的木刻版畫藝術迅速壯大，作者將愛與恨傾注于作品之中，獨具藝術美感，時人將“木刻”譬喻為“匕首”和“投槍”，以激發民眾矢志不渝的斗爭意志，極富感染力。

在木刻版畫創作群體中，尤以胡一川、劉峴、賴少其等藝術家最為著名。胡一川，原名胡以撰，福建永定人，1929年考入杭州國立西湖藝術學院，是“一八藝社”與“左翼美術家聯盟”的成員，是我國早期木刻版畫家。他創作了大量戰爭題材的作品，他的《到前線去》生動展現了“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人民手握旗桿、高聲吶喊、與日軍廝殺的震撼場面。胡一川用刀粗獷豪放，線條簡約新奇，擅用黑白對比等感官效果，展現出人民群眾投身革命、積極抗戰的恢弘場景。

劉峴，原名王之兌，河南蘭考人，1933年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他在上海美專組織進步青年，成立了無名木刻社，是中國新興木刻版畫的先驅者。劉峴極力刻畫底層民眾的生活窘狀，所刻人物惟妙惟肖，造型嚴謹、精準，寫實功力深厚，凸顯出寫實主義風采，其作品多反映抗戰時期民眾生活的慘狀。

日寇鐵蹄踐踏下的華夏大地滿目瘡痍，國人深陷水火之中。木刻版畫家以敏銳的觀察、獨特的視角、新穎的構圖和深邃的寓意，將戰禍中的苦難生活融匯其中，極富象征寓意。黃新波創作的《孤獨：流亡途中所見》就運用黑白色調，刻畫了一個孤苦落寞的女孩走在冷寂夜色中，天空劃過一顆流星，泥濘的道路上殘留有一串腳印。這個本應坐在明亮學堂、受到父母呵護的女孩，卻因戰爭陰霾而流離失所。

在陜北根據地，李少言創作的《一二0師在華北》組畫中，既有地道戰與地雷戰，又有正面交鋒，還有敵后奇襲，更有軍民同仇敵愾、斗志高昂的場景，全景式呈現出八路軍英勇戰斗的畫面。

中國的抗戰木刻版畫亦深受海外矚目。寓居中國的美國作家賽珍珠，以“從木刻看中國”的視角，編撰有《中國木刻集》;美國《生活》雜志辟有專欄介紹中國的木刻版畫，取名“木刻幫助中國人民進行戰斗”。

威風赫赫的“抗戰門神”

抗戰時期，木刻版畫家創作出不少“抗戰門神”，尤以賴少其創作的作品影響巨大。1939年2月21日，《救亡日報》面向全國刊發了一則消息，“賴少其所刻抗戰門神，交西南行營政治部印刷，聞部分已印成，即開始分發給民眾”。消息中所提及的賴少其是廣東普寧人，號木石齋，被譽為“藝壇圣哲”，魯迅稱其為“最有戰斗力的青年木刻家”。

賴少其將畢生心血傾注于木刻版畫，獨創有“以白壓黑”技法，成為新徽派版畫的創始人。抗戰爆發后，他投身革命洪流并創作出許多優秀作品。最令世人稱道的莫過于賴少其創作的“抗戰門神”。1938年上半年，賴少其從大后方桂林孤身來到兵燹殘垣的武漢，專注于木刻版畫工作。翌年，他憑借報國之志，嘔心瀝血創作出套色木刻“抗戰門神”，被當局印刷上萬份。春節期間，“抗戰門神”張貼于千家萬戶，社會反響強烈。

“抗戰門神”寄托了民眾對抗戰勝利的渴求，手法上融入了現代木刻技巧，以黑白色調為主，刀鋒犀利，人物層次感強。一時間，“抗戰門神”成為時下流行的門神畫，尤其是魯西、豫東一帶抗日根據地的村鎮民社，紛紛將“抗戰門神”貼于門扉，營造出“人人抗戰、匹夫有責”的氛圍。門神畫上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抗日民兵，英姿颯爽地躍馬揚刀，炯炯有神的雙瞳似在怒視日寇，觀之令人振奮，在中國木刻版畫藝術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