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毅中 吳 嵐
(甘肅省天水農業學校 甘肅 天水 741400)
狩獵在人類農業和畜牧業沒有得到長足發展的時期是非常重要的食物來源和謀生手段,而當進入封建社會,農業、畜牧業得到長足發展后,狩獵所承載的性質便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有的成了單純的娛樂,有的附加了政治功能,有的則是為了展現英勇以尚武力。王維《觀獵》、韓愈《雉帶箭》均為以狩獵詠武的佳作。
王維,唐朝著名詩人,參禪悟理,學莊信道,多才多藝,精通詩、書、畫、音樂等,與孟浩然合稱“王孟”。一生知心好友,喜好悠閑自在。少年聰慧,才華早顯,仕途得意,抱負遠大,后值政局變化,卷入意外波瀾,晚年多磨多難,意志消沉,半官半隱。詩歌成就卓著,無論邊塞、山水詩、律詩還是絕句等都有流傳人口的佳篇。作品中大多數詩是山水田園之作,繪影繪形,有寫意傳神、形神兼備之妙,使山水詩的成就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蘇軾評價其“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東坡志林》)。他以清新淡遠,自然脫俗的風格,把繪畫的精髓帶進詩歌的天地,以靈性的語言,生花的妙筆為我們描繪出一幅幅或浪漫、或空靈、或淡遠的傳神之作,在詩壇樹起了一面不倒的旗幟。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維是人才”之說,后人亦稱王維為詩佛,此稱謂不僅是言王維詩歌中的佛教意味和王維的宗教傾向,更表達了后人對王維在唐朝詩壇崇高地位的肯定。
《觀獵》是王維前期描寫將軍射獵情景的詩作,風格輕爽勁健,耐人回味。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
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
【譯文】角弓上箭射了出去,弦聲和著強風一起呼嘯!將軍和士兵的獵騎,飛馳在渭城的近郊。枯萎的野草,遮不住尖銳的鷹眼;積雪融化,飛馳的馬蹄更像風追葉飄。轉眼間,獵騎穿過了新豐市,駐馬時,已經回到細柳營。凱旋時回頭一望,那打獵的地方:千里無垠,暮云籠罩,原野靜悄悄。
綜觀全詩,半寫出獵,半寫獵歸,起得突兀,結得意遠,中兩聯一氣流走,承轉自如,有格律束縛不住的氣勢,又能首尾回環映帶,體合五律,這是章法之妙,用典渾化無跡,寫景俱能傳情,豪興遄飛,“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絕頂。盛唐詩中亦不多見。”(清沈德潛《唐詩別裁》)
詩的內容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狩獵活動,卻寫得激情洋溢,豪放有力。全詩即以出獵、獵歸為線分為兩部分。前四句為第一部分,寫射獵的過程,后四句寫將軍傍晚收獵回營的情景。詩寫的雖是日常的狩獵活動,但卻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了將軍的驍勇英姿。
韓愈,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字退之。自稱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謚號“文”,又稱韓文公。在文學成就上,同柳宗元齊名,稱為“韓柳”,唐宋八大家之一。三歲而孤,受兄嫂撫育,早年流離困頓,有讀書經世之志。成年后屢試方中,性秉直,居官仍不改其性,故屢貶,累官至吏部侍郎。強調文以載道,文道合一,以道為主。主張學古要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堅持詞必己出、陳言務去。重視作家的道德修養,提出不平則鳴的論點。他強調奇,以奇詭為善。其創作體裁廣泛,成就卓越。杜牧把韓文與杜詩并列,稱為杜詩韓筆;蘇軾稱他文起八代之衰。與柳宗元倡導的古文運動,開辟了唐以來古文的發展道路。其詩力求新奇,重氣勢,有獨創之功。思想以儒家正統自居,反對佛教的清凈寂滅、神權迷信。
《雉帶箭》是韓愈寫的其在徐州武寧做節度推官時隨從軍節度使張建封射獵的情景。
原頭火燒靜兀兀,野雉畏鷹出復沒。
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
地形漸窄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
沖人決起百余尺,紅翎白鏃隨傾斜。
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
【譯文】原野上火光沖天,火勢盛大,野雉被獵火驅出草木叢,一見獵鷹,又嚇得急忙躲藏起來。將軍想當眾表演自己的神功巧技,故而,騎馬盤旋不進,拉滿勁弓,卻并不輕易發箭。野雉受驚而飛,蓄滿待發的弓箭也同時射出,野雉應聲而中。那只受傷的野雉帶著箭沖著人高高地飛起,一番掙扎之后,終于精疲力盡,染血的羽毛和雪亮的箭鏃隨著傾斜而下。將軍仰天大笑,把射中的有著五色羽毛野雉掛在馬前,隨行軍吏都來向他祝賀。
韓愈《雉帶箭》一二兩句以“靜”傳神,烘托獵前肅穆,筆墨簡捷精煉,銜接自然緊密;三四兩句筆勢頓挫,用意精深,將軍運籌之巧妙,躊躇自信之神態栩栩如生,所謂空際得神;五六兩句一“驚”一“滿”一“勁”一“ 加”,緊湊簡煉,干脆有力,“ 巧”意全出;七八兩句忽起波瀾,盤屈跳蕩,以寫長篇古風的筆法來寫小詩,豐神超邁,情趣橫生;末兩句關合全詩,雖戛然而止,然余響不絕,韻味無窮。全詩“句句實境,寫來絕妙,是昌黎極得意詩,亦正是昌黎本色。”(清朱彝尊《批韓詩》)
細品兩首詩,其雖在寫實時的傳神、用典時的機巧、韻律上的嚴格、用詞上的講究等方面有許多共同之處,然兩首詩在題材角度的把握、詩人政治傾向及思想情感的流露等方面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
1.描寫的側重點不同。王維《觀獵》寫狩獵過程重點寫了出獵、獵歸兩個環節,寫出獵,只就“角弓鳴”、“鷹眼疾”、“馬蹄輕”三個細節點染,不寫獵獲的場面;寫獵歸,言“ 忽過”、“ 還歸”,尾聯以寫景作結,遙遙“回看”向來行獵之處。韓愈《雉帶箭》寫狩獵重點放在“ 巧”與“ 射”上,以“ 惜不發”、“ 火燒”、“ 地形漸窄”等詞寫“ 巧”,以“ 盤馬彎弓”、“ 弓滿勁箭加”、“ 白鏃”等詞寫“ 射”。
2.表達的情感色彩不同。王維《觀獵》詩中有畫,唯美平和,寫狩獵未見殺戮,一則由于獵獲之意見于言外,二則只就獵騎英姿與影響來寫射獵樂趣尤佳,更為重要的當是“人稱詩佛”的詩人一生崇尚佛教給與詩作的影響;韓愈《雉帶箭》雖波瀾起伏、神采飛動,寫射獵盡管“句句實境”,但“紅翎白鏃”、“五色離披”,卻不免有點血腥殘忍,同樣跟詩人一生排斥佛教不無關系。
3.抒發的政治激進程度不同。王維早期仕途順利,政治熱情高漲,充滿濟世之志,寫下了很多詠政詩、邊塞詩,風格也較為熱烈豪放;后值政局變化無常而逐漸消沉下來,在山水與佛教中尋找寄托,逐步走上一條回避政治斗爭、追求閑適生活的道路,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期間創作了許多優美的山水田園詩。《觀獵》屬其早期詩作,遒勁有力,激情洋溢。王維在詩歌中借景寓情,以景表情,從首尾情景的呼應對照中不難看出詩人雖想有所作為但也滿足的心態與豪情——當初是風起云涌,此時是風定云平;出獵時“風勁角弓鳴”氣氛很緊張,獵歸后已“千里暮云平”躊躇容與。在這首詩中王維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是渴望效命疆場,期盼建功立業。
韓愈早年流離困頓,有讀書經世之志,雖孤貧卻刻苦好學,自稱“前古之興亡,未嘗不經于心也,當世之得失,未嘗不留于意也”(《與鳳翔邢尚書書》),其詩作以氣勢見長。韓愈《雉帶箭》作于詩人人生中的第二個階段,時先登進士第,然后三試博學鴻詞不入選,便先后赴汴州董晉、徐州張建封兩節度使幕府任職,雖入仕但仍在等待時機“官至京師”。詩中以“巧伏人”、“盤馬彎弓”寫將軍巧妙運籌,審情度勢,選擇時機;以“仰笑”、“軍吏賀”凸現將軍個人躊躇自信的性格特征。這些無不是詩人本人政治追求心理的形象反映。
[1]彭定求等.全唐詩(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于海娣等.唐詩鑒賞大全集[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
[3]蕭滌非等.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