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依拉·依里木
(陜西師范大學國際商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2)
在中國現階段,兩種信貸市場的影子幾乎所處可見:從各類商業銀行、股份制銀行、農信社、小額信貸公司,民間借貸等等途徑獲取貸款。但是,在相當長時間以來,正規信貸市場都是關注的焦點,也占據了信貸市場的主體地位。然而,正規信貸市場存在著信息不對稱帶來的低效率融資和交易費用帶來的額外損失,而且信息不對稱導致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兩者都會降低信貸市場效率。為了解決信息不對稱和交易費用帶來的市場失靈,常見的辦法是在貸款時要求提供抵押擔保品。然而,針對中國經濟發展起著重要作用的中小企業和農戶,恰恰缺乏提供抵押擔保品。它們的融資需求得不到正規信貸市場,只好轉向非正規信貸市場融資,而且為非正規信貸市場的存在提供了一定的市場空間。因此,同時發展和提高正規和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效率都有著存在的理由和實際價值。
本文擬從新制度經濟學的角度,將研究范圍放在比較兩類信貸市場效率,通過交易費用、信息不對稱、制度變遷理論對信貸市場效率的影響幾個方面進行了系統梳理,厘清信貸市場效率研究的脈絡,并展望了信貸市場未來發展的研究方向,總結了通過科學的制度安排,建立兩類信貸市場平行競爭和垂直互補的平臺,為信貸市場的發展提供理論借鑒和現實啟示。
西方發達國家信貸市場效率低下是由市場化引起的,而我國往往是超越了經濟周期等市場化因素,反而具有明顯的制度性特征。信貸市場高效率運行有一個重要前提條件之一是貸款人對借款人的篩選和監督成本是低下的。但同時銀行的有限理性、外在環境的不確定性和信息不對稱性充分說明信貸市場是不完全的市場。而信貸合約也是一種典型的不完全合約,無法有效保證信貸交易的高效率與低成本。
斯蒂格利茨和韋斯(1981)研究了不對稱信息下的信貸市場,分析了在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前提下是怎樣提高信貸市場效率的。在他們的模型中,提高貸款利率是,一方面因為借款人的逆向選擇效應使得高風險借款人踢出低風險借款人,從而影響潛在借款人的組成結構,降低還款概率;另一方面,產生道德風險,影響借款人的行為,使他們進行不利于貸款人的高風險投資[1]。結果,只要信息不對稱,正規信貸市場就不可能實現需求等于供給的瓦爾拉斯均衡,因此也就不可能實現帕累托有效。而在信貸市場上,只有有效制度安排,才能保證信貸市場上信息的高效、正確傳遞,為金融部門信貸決策提供依據,使其能在貸前對借款人信息進行全面了解、分析,在貸后對貸款資金真實流向進行合理監督、管理,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對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進行控制,提高信貸效率。但是我國的信貸市場在制度安排上存在諸多缺陷。這些缺陷使得我們的制度設計沒有很好地限制銀行的有限理性行為,甚至有一些還對正規金融部門產生了誤導,反而降低了正規信貸市場的效率。
首先,片面地強調抵押品的重要性,限制了信用貸款的發放。由于防范風險的需要,信貸人員往往將客戶能否提供抵押擔保作為能否貸款的重要條件加以審查,從而將一些企業和個人擋在了信貸門檻之外。這實際上也是一種固有觀念作用的結果。傳統觀點認為,信貸方式對借款人的約束越強,那么貸款的質量就越有保證。因此,對借款人約束最強的抵押貸款應該是信貸質量的強有力保證。而信用貸款因為沒有抵押品的約束,往往被認為是缺乏“保障”的。但事實上,像比薩可和薩蔻(1987)[2]認為的那樣,抵押品并不一定是項目風險的有效信號,它僅僅是為貸款提供一種額外的安全保障,它不能取代借款合同的基本制度安排,也不會改善借款人的經營狀況和還款能力。施密特·繆(1997)和可可(1999)也證明了即使存在抵押品,信貸風險仍可能出現[3]。
其次,委托-代理的沖突,會降低正規信貸效率。在法人產權制度安排下,正規金融機構的產權分離為所有權和經營權。這就形成了貸款供給者和經營者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由于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機構內部必然會產生“委托-代理”沖突。根據西方經濟學理論,銀行經營者作為有限理性的經濟人,具有高風險、高收益信貸投向的偏好。同時,由于銀行所有者與經營者在信貸市場信息方面的不對稱性,銀行所有者無法對銀行經營者的機會主義信貸行為進行有效監督與控制,導致信貸市場上的低風險信貸項目無法得到信貸支持,高風險的信貸項目受寵,加劇信貸市場風險。銀行內部所有者與經營者的“委托-代理”沖突理論進一步解釋了信貸市場的逆向選擇。因此,通過信貸市場的合理制度安排來控制風險,減少信貸交易活動中的不確定性,抑制其經濟人機會主義行為傾向,從而緩解“委托-代理”沖突,提高正規信貸市場效率的可能性。
第三,貸款人無法事先知道借款人的類型,萊利(1987)認為,貸款人通常都會在貸款前甄別借款人,如果銀行可以觀察到借款人的風險類型,那么就可將借款人進行分類[4]。但是在銀行無法準確了解借款人相關信息或必須付出巨大成本的前提下,銀行偏向信貸資金向大型優質客戶集中。就單個銀行來說,信貸資金向大型優質客戶集中,體現其追求利潤最大化原則,是一種理性行為。但集體化的理性模仿造成信貸資金過于集中,給信貸客戶帶來巨大的債務壓力,帶來隱性信貸風險,大量銀行被卷入信貸風險,形成市場性風險。個體理性與集體理性的沖突,最終演變成為集體的非理性。而制度具有約束功能,可以抑制信貸活動中的盲目跟風行為,避免信貸資金的過度集中。這樣,有效提高信貸市場的資源配置效率,防止了信貸風險的集中產生。
當然,正規信貸市場在制度的缺陷還可能從其他渠道加劇市場效率的下降。比如債權人保護制度的殘缺使企業可以機會主義的利用這種制度缺陷,從而拖欠貸款;又如貸款風險分類不夠科學,從而制約了銀行風險控制能力的提高;再如不良貸款管理方面缺少正規的制度安排,也使得對不良貸款存量的經營缺乏制度保障。
雖然非正規信貸市場常常被學術界和決策層忽視甚至敵視,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在經濟生活中是無足輕重的。經濟學家們發現非正規金融活動往往具備了許多正規金融機構所不具備的優勢來體現它的效率,而且及其所提供的多樣化的金融服務,為正規金融機構進行組織和產品上的創新提供了優秀的范例。
首先,信息優勢。非正規信貸市場的參與者大多處于同一地域,相互之間比較了解,信息不對稱的程度相對低于正規信貸市場。非正規信貸市場的信息優勢有利于克服信貸市場上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在逆向選擇問題上,非正規信貸市場上的貸款人對借款人的資信、收入狀況、還款能力等相對比較了解,因此能夠甄別出潛在借款人的類型,選擇性地只對低風險的借款人發放貸款,避免或減少了信息不對稱造成的逆向選擇問題。在道德風險問題上,由于非正規信貸市場的借貸雙方處于同一地域內、保持著相對頻繁的人際交往,比較了解對方的信息,因而使得貸款人能夠比較便利地監督借款人的行為,及時地把握貸款按時足額歸還的可能性,并采取相應的行動,避免借款人的道德風險和策略性違約行為發生。
其次,擔保優勢。非正規信貸市場關于擔保的靈活安排緩解了貧困農民和中小企業面臨的缺乏資本和抵押品而產生的擔保約束。在正規信貸市場上由于借貸雙方居住的地域相近并且接觸較多,而且不受最低交易數額的限制,因此擔保品的管理和處置成本相對較低,獲取信用貸款比較普遍。此外,非正規信貸市場上的借貸雙方處于一定的社會人際關系網絡中。這種人際關系網絡既是一種資源,借款人在發生資金困難時能夠方便地利用人際關系網絡進行融資;但同時在違約時也構成一種社會成本,因為它會受到該人際關系網絡的譴責甚至是拋棄。這種社會人際關系網絡一旦和借款人的還款行為掛鉤,就成為一種無形的擔保。如果借款人及時足額地還款,這種社會人際關系就能夠得到很好的維持。一旦借款人違約,這種社會人際關系就被破壞。其帶來的損失可能會抵消違約帶來的收益。
第三,交易成本優勢。非正規信貸市場的交易成本優勢來源于非正規信貸機構操作、合同內容簡單而實用,對參與者的素質要求也不高,能夠根據實際情況進行適合非正規交易的創新,節省了交易成本。譬如,私人借貸隨時可以進行交易。此外,借貸雙方還可以就借貸的歸還期限、利率、歸還的方式等進行創新和變通。相反,正規信貸機構在相關領域的創新卻往往因為各種各樣的管制而發生扭曲,導致交易成本的昂貴。非正規信貸合同的執行常常通過人際關系網絡得以實現,從而避免了通過正規法律途徑進行訴訟所需的高昂費用(劉民權,2003)[5]。由于在現有條件下,非正規信貸市場在信息、擔保、交易成本等各個方面具有正規金融不能比擬的優勢,因此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效率遠高于正規信貸市場,有能力供給部分金融產品,以彌補正規信貸供給不足造成的缺口。因此,非正規金融機構和正規金融機構可以發揮彼此的優勢進行互相合作,實現業務上的擴大和滲透,在經濟增長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
通過對影響正規和非正規信貸市場效率的因素比較分析,大致可以看出,非正規金融市場自身的發展優勢,也是其效率產生的原因之一。我們可以應用科斯在1960年的《社會成本理論》中提出的以對市場交易費用的考察為出發點,探討交易費用與權利界定對金融制度運行效率的影響[6]。非正規金融市場制定談判策略、掌握信息、談判時間、履約及訴訟等費用的節約上比正規金融有明顯的優勢。“交易費用”是衡量和明確交易單位特征和實施契約的成本。威廉姆森從契約的角度出發,把交易費用分為“事前的”和“事后的”兩類[7]。在實際中,農戶的選擇可以視為對非正規金融機構交易費用的縱向和橫向比較的理性認識的結果,這個結果充分體現在農戶在資金短缺時的尋求方向,農戶充分利用政策允許的空間、合理安排和重組生產要素和時間,降低交易費用以獲取最大的經濟效用。從契約的角度來看,以農戶實際拿到貸款的時間點為界線,將交易費用劃分為具體貸款的事前交易費用和貸款的事后交易費用。同時,在農戶的行為是理性的前提下,對貸款過程中存在的制度缺陷進行分析,考察這一貸款行為在微觀上經濟效用最大化和宏觀上資源配置最優化的實現程度。
我們認為交易費用理論和制度變遷理論具有人們選擇信貸機構偏好上和提高金融效率上獨特的作用,發揮其作用的根本在于,在信貸市場制度的設計和供給方面,監管部門還需要做出更多的改進。近年來,我國的信貸市場的制度供給有了加速的趨勢,但制度的推出相對零散,沒有形成完善的體系,也不易于基層部門和被監管對象理解和操作。因此,現有的制度仍需要進一步的整合。
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得知合理制度安排將會提高信貸市場的效率和降低的交易成本。筆者認為,解決信貸市場效率缺陷的根本出路是通過科學的制度安排,必須聯系信貸市場的結構和兩類信貸市場關系的動態變化,并且逐漸地減少政府直接干預和參與金融部門的經營和決策,鼓勵非正規金融部門充分地發揮作用,因為只有標準化、契約化的信貸市場才是我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主流和歸宿。
首先,重視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成長。現有理論基本忽視了在經濟發展過程中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成長問題。我們看不到有什么文獻研究了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成長規律,也沒有文獻研究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條件,更沒有文獻研究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政策來促進非正規信貸市場的發展。然而,彭文平(2004)對發展中國家金融發展階段性的研究表明,在金融發展的早期,非正規信貸市場和正規信貸市場一樣,都需要政府政策上的引導和扶植[8]。對非正規市場理論上忽視會導致政策的無視,幾乎沒有哪個國家會想到要引導和扶植非正規信貸市場的發展。所以,研究非正規信貸市場成長發展的規律、條件,采取適當的措施引導、扶植非正規信貸市場的發展,是迫切需要重視的問題。
其次,解決非正規信貸市場效率研究中存在的缺陷。非正規市場優勢產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非正規信貸市場的借貸雙方都處于同一地域性人際關系網絡中,他們之間的債權債務關系是無限責任的。正是因為借貸雙方處于同一地域性人際關系網絡中,因而信息才是對稱,才產生了信息優勢;也正是因為接待處于同一地域性人際關系網絡中,他們之間的債權債務才是無限責任的,才會產生社會約束,借款人才會珍惜其聲譽,形成社會擔保機制。因此,要透徹地理解非正規信貸市場的效率,除了要考慮經濟發展和人口流動對非正規信貸市場效率的影響以外,還需要抓住地域性人際關系網和無限債權-債務關系,但這正是這些根本原因現有理論所忽視的。
最后,非正規信貸市場并非是個統一的市場,不同區域的信貸活動在經濟中的地位、作用、表現形式都會不相同,所以,在政策設計和政策執行過程中采取區別對待是必要的。鑒于它既有有利于經濟發展的一面,又有潛在危險性以及不規范性的一面,政府在政策設計時應該疏導結合,揚長避短。一方面,在規模上,充分發揮非正規信貸市場的信息獲取和交易費用方面的優勢;在產權制度上,政府應該倡導多元資本投入非正規金融部門,改善投資環境,逐步形成規范性的信貸體系;另一方面,政府應該建立監測系統,定期采集非正規信貸活動的信息,監管信息披露行為,作為政府制定決策的參考。
總之,信貸市場的結構和兩類信貸市場的關系會影響到信貸市場效率。要完善市場經濟、實現信貸效率的最大化,不僅要建立明確清晰的現代產權制度,還要完善法律體系,并且注重培養與現代市場經濟相匹配的非正規金融部門。只有正規和非正規信貸市場平行競爭和垂直互補的情況下,經濟主體才會從內心去追求公平的競爭秩序,才可能避免信貸風險,中國的信貸市場才能高效運轉。
[1]Stigltiz,J.,A.Weiss,Credit Rationing in Markets with Imperfect Information,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81,Vol.71(3)393-410.
[2]Besanko,D.,Thakor,A.,Collateral and Rationing:Sorting Equilibrium in Monopolistic and Competitive Market.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view 28,1987,671-689.
[3]Schmidt-Mohr U.Rationing Versus Collateralization in Competitive and Monopolistic Credit Market with Asymmetric Information.European Economics Review.41,1997,1321-1342.
[4]Riley John.G..Credit Rationing:A Further Remark,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Mar.,77(1):224-227,1987
[5]劉民權,徐忠,俞建拖.信貸市場的非正規金融[J].世界經濟,2003(7):63-65.
[6]羅納德·哈里·科斯.企業、市場與法律[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9:97-117.
[7]趙峰.新編經濟學說史教程[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467、475-478.
[8]彭文平.金融發展二段論[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