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犯罪中攻守同盟的防范與攻破

李若寬

(天津市濱海新區漢沽人民檢察院，天津300480)

一、攻守同盟概述

(一)何為攻守同盟

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攻守同盟一般出現在共同犯罪中，指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隱瞞事實真相，相互之間以及有關證人、利害關系人暗中串通，提供假供、偽證的行為。在職務犯罪中，尤其是在賄賂犯罪中，攻守同盟是指受賄人或者行賄人為了掩蓋受賄行賄的事實，在進行收受賄賂前、收受賄賂時或者案發后，訂立“盟約”，為所行賄之財物披上合法的外衣，例如“欠條、借據”，一旦事發，雙方均說是普通的借貸而非收受賄賂等。

(二)攻守同盟的性質

攻守同盟實質上是行賄人和受賄人的反偵查行為。所謂反偵查行為是指:“在犯罪案件中，作案人為掩蓋其犯罪行為和逃避法律制裁，針對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實施的對抗性行為的總和。”反偵查行為是犯罪嫌疑人趨利避害本能的反映，行賄人和受賄人訂立攻守同盟也是為了趨利避害，行賄人想得到不正當的利益，受賄人想利用手中的公權力獲取私利，且二者都不想被發現和揭露，于是賄賂犯罪中的攻守同盟由此而生。既然攻守同盟屬于反偵查行為，它就有對抗性，這是它最主要的特征。因此要應對此種反偵查行為，打破攻守同盟，就需要我們偵查人員總結經驗，掌握一套行之有效的偵查方法，打破賄賂犯罪中的攻守同盟。

二、賄賂案件中攻守同盟對偵查的影響

(一)攻守同盟使偵破賄賂犯罪陷入偵查困境

近年來，賄賂犯罪在職務犯罪中所占比例呈現出了越來越大的趨勢，盡管全國范圍內的賄賂案件在職務犯罪案件中的比例難以統計，但這個比例無疑是相當大的，而且因為查處的難度使得賄賂犯罪存在較大的黑數。據2009年10月25日《重慶日報》報道，在重慶的打黑除惡專項行動中，行賄受賄案件占了90%以上，由此可見一斑。近五年來的職務犯罪案件中，貪污罪、挪用公款罪的比例呈下降趨勢，而賄賂犯罪的比例卻連連上升。

在一般刑事案件中，尤其是共同犯罪案件中也存在攻守同盟，但是其對偵查的危害遠不如賄賂犯罪中的攻守同盟嚴重。因為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即使犯罪嫌疑人之間存在攻守同盟，也無法阻止偵查人員搜集其他的證據。攻守同盟只是在言詞證據上使偵查工作遭遇阻礙，但是偵查人員可以通過收集其他的物證認證電子證據等證明犯罪事實，使得犯罪嫌疑人的攻守同盟不攻自破。而在賄賂犯罪中，如果行賄人和受賄人達成攻守同盟，在偵查人員攻破不了的情況下就有可能造成案件偵查無法終結。因為賄賂犯罪作為職務犯罪的一種，涉及的只有行受賄兩方，許多行賄都是現金直接交易，沒有證人，沒有其他的物證，只能靠雙方的口供或者詢問筆錄，這就顯示出言詞證據在偵破賄賂犯罪中的重要作用，賄賂犯罪中雙方訂立攻守同盟就會使雙方的供述相吻合或者接近吻合，雙方均否認犯罪事實的存在，由于很少有其他證據佐證，雙方的供述又攻不破，導致偵查陷入困境，最后可能導致案件在偵查階段就被撤銷。

(二)賄賂犯罪中攻守同盟普遍性趨勢蔓延

近年來，賄賂犯罪，當然也包括其他的職務犯罪，都呈現出一個十分明顯的特點就是群體作案現象非常突出。查處一個案件帶出一串、一窩的現象比較普遍。偵查實踐中，查一案帶出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案件并不鮮見。在賄賂犯罪群體化蔓延的同時，犯罪分子為了規避偵查訂立攻守同盟也變得十分的普遍。

三、賄賂犯罪中攻守同盟的防范與攻破

在賄賂犯罪中，雙方訂立攻守同盟的時間選擇大體可分兩種，一種是在犯罪行為未被偵察機關察覺之前，包括在受賄前或者受賄后，例如雙方約定以借錢的名義，讓行賄方給受賄方一定的現金，并且寫好借條，防范偵查機關的調查;一種是在行為已經被檢察機關察覺，包括行為被舉報或者偵查機關已經開始初查或者已經立案調查，行受賄雙方才開始通過各種途徑訂立攻守同盟。對于事前訂立攻守同盟的行為，偵查機關無法防范，只能在案件進入初查或者立案之后進行攻破。而對于那些被偵查機關發現(被舉報，開始初查或者立案調查)的還沒有訂立攻守同盟的案件則要做好防范涉案人員訂立攻守同盟的措施。

(一)如何防范行賄受賄雙方訂立攻守同盟

1.線索管理和初查保密。雖然幾年來在查處的職務犯罪案件中有許多是偵查機關自己發現的案件，通過以案帶案、案中案，專項領域和腐敗高發區域重點研究，的確破獲了很多大案要案，但是所有的案件最原始的都來自于一個線索，而目前我們偵查機關的線索多為群眾的舉報信。為了防范涉案人員訂立攻守同盟，就必須保證舉報信的內容不能泄露，否則還沒有等偵查機關開始初查，受賄人和行賄人已經訂立好了攻守同盟，那么對于下一步的初查和立案調查形成很大的阻礙。所以對于所有的舉報信等線索材料必須由專人閱讀，專人管理。目前高檢院已經開始著手設立一個關于案件線索和情報的部門，這也是防范線索外露，防止攻守同盟訂立的有效措施。

初查是檢察機關對職務犯罪進行立案前的必要準備工作。在初查階段，檢察機關一般秘密進行，并不得采取限制人身自由、扣押財產等強制措施。因為初查的質量關系著立案調查是否順利，一旦初查中走漏消息，本來沒有訂立攻守同盟的雙方可能就會商量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立案調查，這對我們下一步的調查將形成很大的阻礙，所以初查階段必須做好保密工作，不能讓初查的對象有所察覺。實踐中，初查工作“七分靠研究，三分靠行動”，所以在內部研究時必須注意內部人員對初查案件的保密;在初查行動中我們要“寧丟勿暴”，即使沒有查到有關信息，也不能暴露初查的意圖。因為初查階段，偵查人員沒有權力限制初查對象的人身自由，無法采取強制措施，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做到隱蔽和秘密。

2.適時采取強制措施。職務犯罪偵查過程中強制措施是指在偵查的過程中，偵查機關為了保證偵查的順利進行，而依法對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及重大嫌疑分子的人身自由采取限制或者剝奪的一種強制性方法。一旦采取拘留或者逮捕的強制措施可以把犯罪嫌疑人和外界隔絕，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不清楚偵查工作進展到那一階段，所以無法訂立或者進一步強化原有的攻守同盟。因此，適時采取或者變更強制措施可以有效的防止攻守同盟的建立。

在案件進入偵查階段，偵查人員已經正面接觸到相關的涉案人員或者部分人員已經被拘留或逮捕，那么剩余的涉案人員或者其親屬之間必然相互通氣，商量如何遮掩犯罪事實，如果偵查機關不采取措施可能會導致某些證據的滅失和攻守同盟的訂立。此外，在一些對嫌疑人采取取保候審的案件中，可能導致在取保候審期間，雙方訂立攻守同盟，從而使后續的偵查工作很難展開。所以，偵查人員適時的采取適宜的強制措施是十分必要的，一個優秀的偵查員必須熟練掌握偵查強制措施的運用，何時何地對何人采取強制措施可以有效防止攻守同盟訂立或者瓦解掉攻守同盟。

3.關押和關押期間的防范。在賄賂犯罪案件中，涉案人員尤其是受賄方都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其中不乏原來手中握有重大權力的人員，這些人在官場上官脈比較廣，在關押期間也可以打通“天地線”指揮外面如何應對偵查，進行串供，訂立攻守同盟。因此，在采取強制措施之后要選擇合適的關押地點，對于位高權重的官員必須異地關押，或者關押到部隊看守所，防止關押期間訂立攻守同盟。其次，在選擇好關押地點之后還要防范關押期間的犯罪嫌疑人和外界的聯系。拘留或者逮捕關押的目的就是隔絕嫌疑人和外界的聯系，但是根據律師法的規定，在偵查期間，律師有權會見犯罪嫌疑人，這是嫌疑人和外界進行聯系的唯一的途徑，因此必須防范律師會見期間，嫌疑人通過律師與外界的涉案人員訂立攻守同盟。例如，律師在會見犯罪嫌疑人時說“家里的人都很好，不要擔心”，犯罪嫌疑人可能就會明白，只要我扛著不說就沒事。一個攻守同盟可能就已經訂立完成。所以，我們偵查期間必須防范律師幫助串供的現象，加強對此的打擊力度，嚴格規范和控制律師的會見，對于受賄犯罪案件中，如果還有部分涉案人員沒有采取拘留和逮捕的，應當嚴格規范律師會見已經逮捕的犯罪嫌疑人。雖然這比較極端，有違反律師法規定之嫌疑，但是在偵查實踐中我們必須靈活應對，既不能違反律師法，又可以防止律師幫助串供訂立攻守同盟。

4.防止跑風漏氣現象的發生。偵查機關在偵查職務犯罪的過程中勢必會遇到各方面的阻力，上級領導的、同級同事的等等，他們可能會為嫌疑人說情，并打聽案件的進展情況。這種情況下，在實踐中如果不向上級領導透露案件進展情況可能導致日后的工作進展不順利，不向同級的同事透露案情，可能導致科室之間無法相處。因此，我們實踐中的做法是“三分之一真話，三分之一假話，三分之一虛話”，但是對于案件核心內容，關鍵證據不可以泄露。這樣就即可以滿足說情人方面的面子上的需要，又可以保證案件的順利進行，避免跑風漏氣現象發生。其次，要嚴格遵守刑事訴訟法中關于回避的規定，偵查的對象如果涉及到偵查人員的親屬或者有利害關系的人，偵查人員就應當回避，這并不是對偵查人員的不信任，而是執行法律的要求，也是保證案件信息不外露的手段。

5.反復詢問固定已經取得證據。在偵查實踐中，有些犯罪嫌疑人經過偵查人員的訊問，通過政治思想教育等方式承認了自己的犯罪行為，但是，在審查起訴階段或者審判階段得知其他的涉案人員沒有認罪，所以出現翻供現象，并且通過各種手段訂立攻守同盟。對此，偵查人員在訊問這些犯罪嫌疑人時要采取錄音錄像的方式，多次訊問，反復問一些核心問題，通過錄音錄像牢牢固定證據，即使日后翻供或者有了新的攻守同盟也可以順利地起訴并定罪量刑。

(二)如何攻破已經達成的攻守同盟

實踐中，大部分職務犯罪，尤其是賄賂犯罪中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往往都是有預謀犯罪，臨時產生犯罪故意并收受賄賂或者行賄的人員很少。對于有預謀的犯罪，在預謀過程中就已經考慮到日后一旦被檢察機關發現如何掩飾的問題，所以雙方統一說辭，例如是“普通借貸”“租用”“贈與”等關系。涉案人員在受賄過程中就已經達成了這種攻守同盟。那么對于我們偵查人員來說，打破這種攻守同盟則是偵查工作中的關鍵。在很多的論文和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已經有很多的學者和偵查實務工作者對此作出了詳細的介紹，下面僅就我自己從實務課上所學談一些方法，當然這需要在實踐中進一步的檢驗。

1.尋找除口供以外的其他證據，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在賄賂犯罪中，“第三人在場不談錢，第三人在場不談事，現金交易”，除了言詞證據之外基本沒有其他證據可查，所以突破不了雙方的口供，或者雙方口供不一致，案子就會陷入僵局。但是，我們還是要尋找其他的證據，例如，搜查受賄者居住的地方以查找贓款，查看消費狀況，查看其本人和其有密切關系人的銀行賬戶，查看其房產、車輛等不動產，從側面了解犯罪嫌疑人的資產和消費狀況，為待查的犯罪事實提供佐證。在審訊中，把異常的支出消費等告知被審訊的嫌疑人，造成即使沒有口供也可以定案的假象，再輔之以坦白從寬的教育方式，迫使其承認犯罪事實。

2.選準突破口，重點攻破一方。在博弈學里我們都知道有“囚徒困境”一說，如果在共同犯罪中被捕入獄的兩個囚徒都保持沉默，那么雙方都會被判1年徒刑;如果有一個沉默，有一個認罪，那么沉默者將會判10年徒刑，認罪者將釋放;如果兩人都認罪，那么兩人均被判8年徒刑。在攻守同盟中，行賄人和受賄人類似于這種囚徒困境，如果一方認罪，等于攻守同盟瓦解，另一方將會判重罪。因此要努力攻破囚徒困境中的一方，但是攻破哪一方呢，我們就需要綜合考量各方面的因素。

“柿子要撿軟的捏”，我們要找最容易突破的一方嫌疑人，受賄人和行賄人相比，攻破行賄人的口供可能相對容易一些;在一個案件中存在多個受賄人時則選擇罪行可能較輕的，政治資歷較少的，反偵查經驗較弱的進行突破。只要突破攻守同盟這個鏈條上的最薄弱的一環，那么這個鏈條就可以基本瓦解了。此外，我們還要善于研究賄賂犯罪中各個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狀態，對癥下藥，不同的心理特點使用不同的訊問策略。從心理學角度找準最薄弱的突破口，打開攻守同盟鏈條中的一環。

3.分析言詞證據之間的矛盾。在賄賂犯罪中，偵查人員得到最多的就是口供，但是由于受賄人和行賄人以及多個受賄人之間可能存在攻守同盟，其口供多屬于辯護型的證據，并且各個被訊問人的口供表面高度一致，均否認存在犯罪事實。偵查人員必須對這些口供進行分析，所有參與訊問的偵查人員之間要交流已經取得的口供，認真研究分析，找出其中不一致的情況，辨別口供的真假性，利用口供中的不一致的情況發現攻守同盟中約定的比較模糊的地方，選擇這些模糊地帶加強訊問，從而瓦解攻守同盟。

4.明撤實偵，輔助技術偵查。對于比較頑固的已經事前約定好攻守同盟的犯罪嫌疑人，偵查人員突破口供的難度可能非常大，對此種犯罪嫌疑人，我們可以單打嘗試明撤實偵的做法。在進行一段初查或者調查之后，讓嫌疑人注意到偵查人員已經對此事有了一定了解，但是還沒有獲取關鍵證據，在這個時候可以表面上撤回全部的偵查人員，停止原有的偵查活動，并向外透漏說調查完畢沒有發現任何犯罪事實。對于受賄人來講，肯定在過一段時間后和行賄人或者共同受賄的人再商量攻守同盟問題，以避免再次被調查。偵查人員此時就要利用技術偵查措施，對犯罪嫌疑人的電話進行監聽，秘密跟蹤犯罪嫌疑人，獲得關鍵證據。在新的刑訴法修正案中，檢察院雖然有了一定的秘密偵查權，但是，此種權力的使用受到了嚴格的限制。因此，在決定使用秘密偵查措施的時候一定要慎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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