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執教至今我有三次教讀《荷塘月色》的經歷。通過比較分析三次對于教學內容確定的不同,得出了一些感想。
第一次教《荷塘月色》是在剛工作第一年,我確定的教學內容是“修辭手法的欣賞”,著重分析了“比喻”的類型和“通感”的判斷。八年之后重教這一課的時候,我覺得這一課只教修辭感覺沒有把文章教透,又重新確定了教學內容為“欣賞文章中的三美”,即“景色美”“語言美”“情感美”。
最近一次又教到這一課時,我感覺教文章的“美”好像也沒有完全把握住這一文章最核心的特點,就想為什么同樣是朱自清的文章,《背影》的語言非常樸素,它很經典,《荷塘月色》的語言相比較很華麗,它仍然很經典,到底什么樣的語言是美的語言。后來借鑒了一些名家的賞析加上我自己的體會,我明白了《荷塘月色》全文所寫是朱自清在心中苦悶之時給自己所營造的一個讓自己可以暫時“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完全自由的“精神世界”,家象征著“現實的生活”而荷塘象征著遠離現實的“精神狀態”。朱自清告訴我們,人有時必須給自己搭建一個精神世界,累了倦了躲進去讓自己得到暫時的完全的放松,現實是必須面對的,否則人就會被餓死,所以下意識中“又不知不覺地回到家了”,而人必須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否則就會被憋死。正如張愛玲所言“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虱子”就是讓渾身不自在的現實,而人必須又要保證自己精神世界的高貴。既然《荷塘月色》寫的是自由的“精神世界”,而精神世界最基本的特點就是“虛幻”,而虛幻的世界要表達出來就要“化虛為實”,在所有的藝術手段中比喻最能肩負這個任務,所以文本中用了大量的比喻,同時作者的“精神世界”又是高貴的華麗的,所以他選用了那么多絢爛的詞匯來表達這一感情。綜上所述我最后確定這一次的教學內容為“情感和表達的匹配”以及“情感展開的基本方式”,這次的教學獲得較大的成功,受到了學生和同行的好評。
用這三次的教學過程我做了一次縱向的反思,感到我們一堂語文課的教學中“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很長時間中我們的教學改革的重心都在“怎么教”的問題上,也取得非常大的改觀,但語文教學的諸多問題還在困擾著我們的教學,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們對教學內容的確定太隨意太模糊,常混淆“文本內容”和“教學內容”,“語文課程內容”和“非語文課程內容”,教學內容缺乏序列性思考。基于這樣的考慮,從這三次的教學中我做了如下的反思和改進,著重思考了我們語文基于文本教學的基本特點之上的教學內容的確定,我個人認為,文本教學內容的確定一定要“凸顯文本的核心價值”,要做到這一點應遵循以下幾個原則:
一是用足教材。前兩次教學中所教的內容也不能說教錯了,但整體感覺只是教了《荷塘月色》中的一些“邊角料”。比喻的“分類”不用荷塘月色教完全可以,文章的“三美”的分類是否科學?是否抓住了這篇課文不同于其他課文的特點?這篇文章是否不同于朱自清其他的散文?這些其實都是問題。所以總體感覺是把文本最核心的最有特點的地方沒抓住,也就是沒有把《荷塘月色》不同于其他寫景抒情散文最獨特之處教出來。如果這一課所教內容在其他文本中更突出的話就不要用這篇課文來教了,這就是說我們確定教學內容一定要“用足教材”。
接著再教《故都的秋》之時我把當初只教“形散而神聚”的教學內容中添加了“舒緩的表達”,教《囚綠記》的時候,重新確定了“由‘物之性’到‘人之情’的托物言志的散文閱讀方法”,真正抓住這些散文最突出的特點去教,學生感到課課常新,都有所得。
二是從“這一課”走向“這一類”。第三次確定的教學內容我認為不是僅僅教了學生《荷塘月色》,而是讓學生整體懂得了在表達層面的一個重要原則,無論是閱讀還是寫作都會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這一原則突破了教這一文本時就局限在對這一篇課文的理解上,而是教會了學生對這一類文本的理解方法和原則。
我們語文課程是以一篇篇的課文作為例子而呈現的,如何讓課文體現例子的功能是我們確定教學內容應該注意的第二個原則,鑒于此,我在必修一“現代詩歌欣賞”單元中對幾首詩歌的教學內容做了這樣的確定:新詩歌雖然是一種相對創新的詩歌樣式,但它和古典詩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這種聯系主要呈現在傳統意象的繼承和一些格律的沿襲。所以建議在教學過程中要體現這一特點,可以把《語文讀本》中的《錯誤》一詩和《沁園春·長沙》結合學習,《錯誤》一詩充分體現了新詩體中對傳統意象的繼承,《沁園春·長沙》則比較鮮明地體現全新的視角和思想在古典詩歌韻律中的融合,可謂一個是“新瓶裝老酒”,一個是“老瓶裝新酒”。通過這兩首詩的學習,可以比較全面地完成新舊傳承關系的理解;新詩歌比之舊體詩,主要是在形式上更加靈活,它可以通過所表達的情感來自由選擇匹配的句式以及章法,所以《雨巷》一詩可以來教“詩歌節奏感的控制”,讓學生體會情感與語言節奏的高度關聯;詩歌的又一特點就是“意象的提純”,在這一點上《再別康橋》體現較為鮮明,用這一首詩來教“個體意象的提純”和“群體意象的連續”,就能凸顯這一首詩的核心價值;詩歌選擇用意象來傳情,就決定了它的表達要以形象為主,《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詩在畫面、色彩和抒情上做得比較突出,所以就用這一首詩來教“形象化表達”。
努力做到讓學生通過這幾首詩歌的學習不是僅僅只懂得這幾首詩歌寫了什么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而是讓學生明白“現代詩歌”我們應該學些什么,一首什么樣的詩歌才算真正的好詩,讓教材充分發揮例子的功能,由教走向不教。
三是緊扣語文課程的性質。《荷塘月色》中我們去研究朱自清為什么“心里頗不寧靜”,不能說一點價值都沒有,但它確實對我們理解這篇作品不是必須要知道的。我們只需要知道他這幾天心里不寧靜,他要找一個緩解的渠道,而究竟為什么又無從考證,然后像猜謎一樣去揣測原因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了。研究這一點就像去讓學生探究《孔雀東南飛》中“焦母”為什么厭惡“劉蘭芝”,在動物游戲之謎中讓學生去研究“動物們是怎么游戲的” 的問題一樣脫離了“語文課程”的性質。
出現這樣的問題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混淆了“文本內容”和“教學內容”的區別,文本中所講述的內容有可能涉及到“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各個門類,我們的課堂不能去探究這些具體的內容,有時候自然科學的內容我們還比較容易區分,但一遇到社會科學的內容我們常常會忽略這一點,比如我們會把《說木葉》這樣的一篇文藝理論性的論述文上成“詩歌鑒賞”課,我們會把《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愛》講成“親情教育課”,我們會把《中國藝術里的虛與實》上成“藝術欣賞課”等等不一而足,但我們學生對這種文章閱讀的基本方法卻知之甚少,高考第一題的論述文得分率非常低就是一個很好的旁證。這些脫離語文課程性質的語文課堂對我們的危害是非常大的。
所以,從這三堂課的反思中讓我認識到我們課堂改革的重心應該轉向“教什么”,也就是對課程教學內容的確定的研究,這可能是解決我們現在語文課堂教學效率低下的最好出路。
(作者系西安高新一中高中部語文組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