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崗 陳連朋
摘 要:首先分析了中國武術產生“面子意識”的根源在于“愛面子”心理的民族習性;其次在“面子意識”的驅動下,辯證地論述了中國武術產生“爭面子”的行為;進而分析在過度追求“面子”而忽視“里子”的失衡狀態下,導致了中國武術發展“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現狀;最后提出要“面子”更得要“里子”,“表里共生”才是解決當今中國武術發展的最佳選擇。
關 鍵 詞:民族傳統體育;中國武術;民族習性
中圖分類號:G8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5)02-0011-06
長期以來,中華民族一直在自視天朝大國的心理優越感之下延續幾千年,輝煌數個世紀,直到1840年鴉片戰爭的爆發,所有曾經的榮耀與成就在內憂外患的泱泱大國中逐漸失去了昔日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西方工業文明的勝利成果和先進文化。中華民族也就在近百年動蕩不安的歷史轉型中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蒙羞感與挫敗感,一個最講“面子”的民族就這樣在始料未及的命運安排中拉開了近代史的發展帷幕。殊不知,看似不經意間的一次“碰撞”也注定了接下來中國發展史上近百年的路程。更為嚴重的是,在一個面子意識已經根深蒂固甚至成為一種生活習性的民族當中,這種不對等、不平衡,甚至有失“祖宗顏面”的歷史事實,極大地傷害了中華兒女的情感。尤其是“在中國這樣的集體主義文化中,面子意識是核心價值觀念之一”[1]。“它體現著頗具中國特色的國民性,是打開中國人許多主要特性這把暗鎖的一把鑰匙”[2],有沒有面子或者面子夠不夠光鮮,對于中國人而言非常在乎。
因此,當西方文化孕育的奧林匹克運動來到中國時,我們除了好奇學習與模仿之外,也不自覺的開始了證明中國“古已有之”的身體文化比之更好的找尋。中國武術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場,在要面子心理的驅動下,經歷了與西方體育文化的抗爭、模仿、追隨再到當下躬身自省的歷程。從辯證發展的視角來看,要面子現象對于中國武術發展的影響是一把雙刃劍,在中國武術的現代化進程中,傳統武術的改良、競技武術的產生,模仿西方體育而向奧林匹克運動的靠攏,是在現代社會發展背景下中國武術為保全臉面和傳承的需要,而進行的一種艱難的改革。這種想要有點兒面子的心理以及表現,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中國武術的發展。但中國武術發展到今天,多受詬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不排除在致力于中國武術發展的過程中,在情感與理性交融的情緒化判定下而做出過度要面子、爭面子而忽視里子的不理性行為。正是基于這樣的背景,本研究對中國武術的發展到底該要面子還是要里子的問題進行論述。
1 中國武術面子意識的根源在于好面子的民族習性
“面子”是一系列以個人或群體的身份和關系為基礎的問題,它往往以自尊、榮譽、地位、聲望等為主要體現。在一個面子觀根深蒂固的民族當中,中國人好面子、愛面子的生活習性已經不言而喻。雖然,這種心理“在每個社會都存在,但是在中國社會強烈的權力等級思想加上個人成就價值導向對它有很高的強化作用,中國人往往更喜歡相互攀比,在比較中分出高下,找到面子感覺”[3],且這種攀比、爭勝、虛榮的“面子心理”,古已有之,今亦有之。
中華民族“看重名義和顧全面子的思想幾千年來不斷支配了中國民族的心理,在日常生活中,隨處都可以表現”[4]。例如,歷史上有許許多多歷來倍受人民愛戴和尊敬的人就是因為他們保住個人或國家的面子,伯夷和叔齊兩兄弟在商朝滅亡后,寧可餓死不食周粟;孔夫子“渴不飲盜泉之水”;文天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晚清的皇帝即使簽訂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割地賠款,當外國使臣面君時的三跪九叩的大禮是必不可少的——否則皇帝沒面子、大清沒面子。走進現代,國民依然會以吃流行時尚的大餐、穿品牌高端的服飾、住大氣上檔次的別墅、開外形酷炫的豪車為有面子的體現;即使是在農村一個并不富裕的家庭中,當有親朋好友登門拜訪時,主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奉上家中最好的酒菜招待,也許是“打腫臉充胖子”但這卻關系著家庭的面子和個人的尊嚴。
這種好面子的生活習性,已經在潛移默化中強化民族愛面子、顧面子的心理和意識。正如學者所言“面子對中國人的心理和行為產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在中國人性格的形成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在中國,面子可以說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4]。也正是在這種民族要面子、國家顧面子、人民爭面子的情緒之下,我們對民族文化的發展也在潛意識中產生了要面子的意識。而對于弘揚民族精神,吸吮傳統文化精髓的中國武術而言,其具有好面子的表現和行為也就理所當然,不言而喻了。
回顧歷史,“西方文化在初期東來的過程中,不斷與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對抗。明末以后的統治者對異邦文化與宗教在中國的傳播,在內心深處有所顧慮和擔憂……尤其到清朝中期以后實行嚴厲的海禁政策,西學更是遭受排斥。固步自封、盲目自尊的心態和閉關鎖國政策、隔絕了中國和世界的聯系,局限了中國人的眼界,中國與西方的文化交流進入了一個極不正常的歷史時期”[5]。1840年的鴉片戰爭爆發,西方列強的入侵和文化的滲透開始侵擾華夏文明;甲午海戰中北洋水師的全軍覆沒和戊戌變法失敗后喋血午門的慘狀,使得中華民族“數千年未有之變局”和自視“天朝大國”的尊稱“顏面掃地”。一種前所未有的民族蒙羞感、挫敗感、失落感油然而生,而這種奇恥大辱在一個極其好面子的國度,又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
隨著國門被打開,“西方人士蜂擁而至,中國人以新奇而蔑視的態度注視著隨他們出現的西方體育活動。隨著新軍編練規模的擴大和新學的發展,西方體育活動逐漸與越來越多的人的生活發生了聯系,西方體育觀念與中國人頭腦中固有觀念之間的沖突隨之而生,并且日益尖銳和擴大”[6]。當中西體育觀念在此時碰撞且沖突日益尖銳的時刻,國人出于個人成就價值導向對面子的強化表現,不自覺地開始了試圖證明中國“優于異邦”的表現和中國“古已有之”的找尋。中國武術正是在國家內憂外患、社會動蕩不安的背景下成為了維護國家形象的主要選擇。因此,當西洋兵操成為軍國民思潮下強健民眾身體的選擇時,我們在“兵操廢存”、“土洋體育”的爭論中,促進了人們對中華武術價值的認識;當基督教青年會在中國廣泛傳播西方體育,并促成新體育成為學校的正式課程時,武術家馬良提出了“新武術”,教育家徐一冰提出了學校武術的發展主張。因此,中國武術的發展也正是在這種民族面子意識的強化中,走上了“主動自覺地維護自己文化的歷史和傳統,找到武術文化自我”[7]的發展歷程。中央國術館對武術文化的傳承與發展,精武體育會尚武精神的傳承與弘揚,以及武術家力克西洋拳擊的擂臺較量,在很大程度上,使得中國武術肩負起了為祖宗挽回面子,為民族長臉的歷史重任。
2 一分為二看待中國武術“爭面子”
認定一種社會現象最終是不是要面子的表現,首先要看是否有強烈的意識,因為“面子意識一方面影響人們對自我的評價,進而影響他們的行為”。而要面子的行為“是人們彌補心理虛弱或者獲得心理優勢的做作式行為,它并不一定給人們帶來實際利益的最大化,但是能夠帶來人們心理的滿足感”[3]。中國武術的發展恰恰是在這種強烈的面子意識驅動下,從文化屬性、技擊屬性、體育屬性、教育屬性等眾多武術所具有的屬性中強化了體育屬性的地位和價值。因為,在當時乃至今天大多數中國人的心靈深處,總認為奧運會是世界身體文化、體育運動文化最為優秀的文化形態。也因此,就在一個非常重視面子的民族中,便逐漸產生了一種偏見。中國武術進入了奧運會,就是中國人的面子得到了展示;不進入奧運會,可能就導致我們的民族文化沒有面子。當然,中國武術的發展也并不能以偏概全的以要面子的負面效應一概而論。
新中國成立初期,在國家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民生等諸多方面積貧積弱的情況下,新中國急需要政治外交的對話平臺和多渠道文化交流的機會,以便使更多國家和民眾快速了解中國。而在體育發展領域,我國借鑒了前蘇聯的“舉國體制”模式,進而快速全面地實現了我國體育事業與世界體育的接軌。同時,為登上以奧林匹克運動平臺和實現為國爭光的發展目標,逐漸促成了西方競技體育在我國各項體育中的主流地位。正是基于這樣的國家發展背景,中國武術也走上了試圖通過“進入奧運會”,在奧林匹克運動的賽場上讓更多人認識中國,并力爭為國載譽、為民爭面子的體育發展道路。
1953年我們效仿西方體育競賽模式,在天津舉辦了首次民族形式的體育表演和競賽,武術作為主要內容,邁出了走向現代化體育競賽的第一步;1957年,國家體育管理部門從西方體育規范化、簡單化的角度出發,組織武術界的專家,研究創編了面向不同層次人群習練的22個武術拳械套路;1959年,我們又參照西方體操的評分方法,出臺了象征著武術走向競技化的第一部《武術競賽規則》。自此,中國武術走上西方體育模式主導下的競技化之路。
從1960年開始,為了國家的政治需要,中國武術代表團先后應邀出訪捷克斯洛伐克、墨西哥、美國、英國、埃及等國,截至1989年底,由國家體委派出的武術代表團和援外教練共1 400多人次,到達世界五大洲的62個國家和地區,極大地展示了中國武術的魅力,為國為民贏得了榮譽。
1972年,把中國武術推向世界的李小龍被美國著名武術雜志《黑帶》評為世界7大武術家之一,成為世界華人進入好萊塢的第一人。1978年李連杰主演的電影《少林寺》,在世界范圍內再次掀起習練中國武術的熱潮,極大地提升了國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優越感。回顧早期中國武術的發展歷程,發現中國武術效仿西方競技體育的模式是社會發展的必然,傳統的中國武術要傳承、要發展就必須有選擇性地取舍、大膽創新。競技武術產生就是中國武術在現代化社會發展背景下的一種艱難改革,既有成就,也有問題,這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中國武術為了面子的追求,也并不是一無是處。但有時候卻“因為走的太遠,而忘記了當初為什么出發。”中國武術的發展因為自身的改革創新和外界的影響干擾,在選擇進入奧運會而必然進行的“體育化”改造中,在要面子這個“度”的把握上有失偏頗。雖然我們早期的武術競技化、全球巡演、功夫電影等掀起的武術熱,使得中國武術在世界大舞臺上嶄露頭角,無限風光;但對武術“體育化”的過度強調和我們對奧運的過度依戀,也在一定程度上為中國武術日后多受詬病的發展留下遺憾。
為了打破學校體育被西方運動項目占據的局面,我國先后出臺了武術進小學、武術進中學等一系列舉措。1984年,國務院正式批準了武術碩士學位授予權,專門培養研究武術技術與理論的高層次人才,促進了武術在高等院校的專業化發展。1996年,在上海體育學院設立了第一個武術理論與方法的博士學位授予點。但后來,“隨著體育學下屬4個2級學科的確立,武術學科的獨立‘碩士學位、‘博士學位授予點,開始被‘民族傳統體育學所替代,武術學科在‘體育學中的地位開始了弱化和動搖”[8]。
1985年在西安舉辦了第1屆國際武術邀請賽,并成立了“國際武術聯合會籌委會”,由此把武術推向世界的目標中,已經蘊含了進軍奧運會的決心。緊隨其后,1990年中國武術順利成為亞運會的比賽項目,“國際武術聯合會”也通過國際奧委會的認可,正式成立。
2001年7月13日,當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在莫斯科宣布北京獲得2008年奧運會主辦權的那一刻,專家、學者們在歡呼高興之余,突然發現,盡管我們一直在效仿西方體育,按照奧林匹克運動的規制、比賽模式進行著中國武術的“泛西方化”改造,但除了世界錦標賽、亞運會、全運會等賽事之外,中國武術唯獨還沒有登上奧運會舞臺。盧元鎮[11]提到,同樣是作為東方儒家文化圈中的國家“1964年日本將柔道打入東京奧運會,1988年韓國將跆拳道塞進漢城奧運會,于是2008年中國能否使武術進入北京奧運會,就不僅是一個關系到中國奧運軍團金牌多少的競技問題,還成為一個傷害民族情感的文化問題,更成了一個關系國家聲譽的政治問題。”[9]因為,中國人對中國的運動員在奧運賽場上摘金奪銀看成中國體育發展的最高體現。
繼1959、1994和2000年的《武術套路競賽規則》之后,我們于2003年又“在吸取體操、藝術體操、跳水、花樣游泳等現代競技體育項目的評分方法的基礎上,加強量化指標,提高區分度和準確性,采用切塊打分,制定出指定動作和難度創新動作的質量,并鼓勵創新,進而促進武術套路技術水平繼續向‘高、難、美、新的方向發展”,“力爭使武術競賽規則更加科學,更符合奧林匹克運動的要求,為爭取競技武術進入奧運會創造條件”[10]。
雖然說“在北京奧運會期間舉行的‘北京2008武術比賽,使武術享受了奧運會比賽項目的部分待遇……國際奧委會破例允許奧運會期間在奧運會主辦城市舉行不屬于奧運會比賽項目或表演項目的體育比賽,這在奧運會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可以說給了中國人很大的面子”[11]。但中國人不滿足于此的“面子”追求,還是強化了中國武術必須進入奧運會,成為正式比賽項目的念頭。
2010年3月,在北京舉辦的第6次全國武術工作會議上頒布了《中國武術發展五年規劃》(2010—2014),其中提出在武術競技領域的發展目標是通過進一步深化武術競賽體制改革,積極建立與奧林匹克競技規范相適應的武術競賽新模式。
2012年7月,國際奧委會宣布將中國武術作為2020年奧運會的備選項目之后,再次激起了國人將武術送入奧運大家庭的斗志。同一年,在亞洲武術錦標賽上也傳來好消息,“截至9月,已經有177個國際奧委會會員單位支持武術進入2020年奧運會,成為2020年奧運會8大備選項目中“入奧”呼聲最高的一個,武術也因此被國際奧委會列為重點考察項目”[12]。
2013年5月,在俄羅斯召開的國際奧委會執委會會議上,中國武術卻很遺憾的沒有進入2020年“東京奧運會”最后“8進3”的候選行列,這也就意味著我們過去這一階段性的努力再次付諸東流,中國人期盼武術入奧的夙愿再次被終結。
縱觀中國武術從建國初期的貧窮落后與國家急需維護顏面形象的需要,到今天中國武術在超過60年的“情系奧運”和“泛西方化”的歷程之后,我們發現。從2001年北京獲得奧運會的申辦權,到2004年宣布中國武術無緣2008年奧運會;從2012年中國武術入圍奧運會“候補項目”,到2013年武術“入奧”愿望的再次破滅,中國人希望別人“給點面子”能在奧運會賽場上看到中華民族傳統體育的想法還是沒能實現。尤其在中國日趨走向強盛,國人民族自豪感提升的當下,如果說中國武術沒有進入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事實,是如原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所說的“這并不意味著武術項目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只要時機成熟了,奧運會大門還是會向它敞開的”,是為了安撫中國人民,算是給了中國人面子的話,那么為什么在我們苦苦追求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發展了60年,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失望與再次充滿期待的中國武術能否進入奧運會的2013年,我們一廂情愿的“示好”還是沒有贏得奧林匹克的“芳心”。
至此,我們不禁要反思,對于中國武術的發展而言,長期以來我們始終認為“進入奧運會”將是武術發展最大的勝利。正是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很大程度上我們片面地追求面子的展示,而忽視了隱藏在面子下面的里子。更為嚴重的是,我們常常做足了面子上的工作,而很少去思考面子和里子的關系。正是基于這種認識,才使得中國武術的發展走進了面子和里子分離的境地。
3 里子的缺失導致死要面子活受罪
里子是相對面子而言,更多反映事物的內在屬性和功用,從二元對立的視角來看,面子與里子相互依賴、相輔相成。俗話說:“里子不好,死要來的面子,遲早會丟掉。里子好,即使暫時沒面子,也遲早會有面子。”對中國人而言,面子固然重要,也不得不要,尤其是在要面子的心理已經根深蒂固,甚至成為這個民族骨子里的一種習性的時候,我們要面子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學習借鑒西方體育文化的楷模——奧林匹克運動是沒有錯的,選擇最具代表性的民族體育文化——武術為國爭光的舉措也是沒有錯的。但錯就錯在我們近60年走了一條過度要面子而輕視里子,片面地側重武術的體育屬性而忽視文化屬性的道路,錯就錯在我們一味地渴望別人給我們面子,而不是依靠自己深厚、強大的里子做支撐去爭面子。以至于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們在談論武術時,認可它的民族性,但在選擇其發展模式、路徑、方法、手段時,卻在很大程度上站在了“體育”的立場上,而忽視了中國武術是以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為積淀,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的里子。當然,我們也不否認武術“體育化”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但反觀中國武術整體上的發展,我們在選擇“以西化中”和追求面子而忽視里子的行為表現上,不免過于情緒化,不可避免的使中國武術在現代化發展進程中呈現出面子光鮮,里子空虛的尷尬。
競技武術由于過多的模仿西方文化和追求面子所帶有的功利性,“在中國武術昂首闊步向體育化轉型時,中國武術,尤其是競技武術距離武術的本真越來越遠,越來越注重追求身體表達,期望實現難美競技類型的成功轉變,蘊含在其中的文化基因越來越少。競技武術套路發展的整個過程實際上也是一個東方民族的傳統項目被西方競技體育‘異化的過程”[13]。從而導致個性泯滅的競技武術在決心入奧、為國爭光的面子追求下,忽視了中國武術里子的價值與內涵,漸漸遠離了中國武術發展的主體道路。一些從來不主張“比”和“賽”的傳統功法和套路,也在為了證明中國“古已有之”從而能在其中找到民族優越感的心理驅動下,“自覺以西方體育文化為參照,使得傳統武術無論是其活動樣式、價值體系及文化內涵,均發生了過濾和割裂”[14]。盡管,中國武術早在1916年就開始進入學校,20世紀80年代,也曾力推“武術全面地進入各級各類學校”,2004年中宣部和教育部又在聯合制定的《中小學開展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教育實施綱要》中,明確提出“在體育課中要適量增加中國武術等內容。”但當前的學校武術卻是處在一個“誰來教,教什么,怎么教”,“學生喜歡武術,不喜歡武術課”,“有教材,無人教”,“有人教,無人學”的尷尬局面。即使是當下最貼近我們日常生活的大眾武術,也是處于一種不溫不火、進退兩難的地步。
當我們回首過往時才發現,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相當一段時期里,以奧林匹克為鏡的競技武術發展始終是中國武術的戰略主流,近60年中競技武術的一枝獨秀使得傳統武術、學校武術、大眾武術只能甘當綠葉作陪襯。如此,競技武術是“火了”,邁出國門走向了世界,但是中國武術整體的發展,并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出現“墻內墻外都開花”的繁榮景象。中國武術發展的困惑是,被世界所熟知的競技武術,難免“異化”到連著名武術家都看不懂的地步;如火如荼的傳統武術節雖有外國人來捧場,但卻遮蔽不住“內核的荒涼”;大張旗鼓、風風火火地走入教育領域的學校武術,也掩蓋不住名存實亡的尷尬;大眾武術更是避免不了遭到域外體育文化的排擠。
雖然,好面子的行為使中國武術的發展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給中國武術帶來的發展機遇我們不能抹殺,但對里子中所潛藏的中國武術的精神、價值、思想、內涵我們卻少了考量。如今,當匆匆前行的中國武術已經呈現出疲憊不堪的態勢時,我們就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靜心思考,調整心態。因為,在前行的道路上唯有多一分回望,多一分淡然,中國武術的發展才能多一分走向遠方的自信和堅定。
4 表里共生是中國武術發展的最佳選擇
隨著中國在世界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各個領域發展中至關重要的不可或缺,如今的中國應該在文化軟實力的提升和文化話語權的競爭中堅持道路自信,走中國特色的文化發展之路,要在民族歷史的積淀和傳統文化的深厚基礎上,把握好、繼承好、應用好中國文化在當今社會發展的方向,才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尤其是在迅速崛起的背景下,在呼喚個性,追求差異存在的時代,中國武術應堅守中國文化的立場,無需去學誰、像誰,中國武術就是中國武術,面子得要,里子更不能丟。
正是基于這樣的思考,我們重新審視中國武術的發展到底是該要面子還是要里子的選擇清晰可見。因為,回顧中國武術選擇要面子還是要里子的歷程,我們不禁發現,“跨過20世紀的門檻來到21世紀的今天,當中國人在追求西方奧林匹克的路上走了很遠的時候,他們漸漸發現自己的民族傳統體育——中國武術的民族文化身份漸趨模糊起來,甚至瀕臨著‘喪失的危險”[15]。固然,這已不是駭人聽聞的戲說,而逐漸成為了專家、學者對中國武術飽受詬病這一現象的揭示和更深層次的思考。也因此“對于中國武術發展理念的定位、競賽模式的構建和技術的革新,如果只是建立在迎合西方體育理念,參照西方體育模式以及模仿西方體育技術基礎上”[16]的做法,和墨守成規、因循守舊地因襲著傳統武術的模式,顯然是片面的、不科學的、不合理的。
中國武術的發展應該如邱丕相[17]所言,“在充滿文化競爭的世界格局中,僅僅把對武術當作一項體育項目來認識,已經遠遠不夠。應當把對武術的認識上升到文化的高度,充分揭示它所具有的文化內涵、文化魅力和文化價值”,那樣,從面子回歸到里子,從表里共生的整體思維視野平衡好中國武術的文化屬性與體育屬性的關系,改變只以“體育化”作為標桿的導向,“將武術看作一種文化形態將其放在其所生長的文化環境中加以闡釋”[18],回歸到中國傳統文化的里子中,去審視中國武術自身“外顯的技與術、中間的禮與度、內隱的道與理”,拓寬中國武術發展周圍的環境空間,全面、前瞻、科學地制定好中國武術的發展戰略:要面子也得要里子,二者唯有相互作用,才能相輔相成,唯有表里共生,中國武術的發展才能更有底氣、更加從容的以堅定的步伐和飽滿的精神走向未來。
面子問題玄機萬千,它體現著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文化心理與生活習性,可以說在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日常行為當中面子心理根深蒂固。所以,對于面子與里子的探討不是近幾十年的事,不能只從好與壞的角度來分析,也不可以片面地一概而論。尤其是在世界多元化、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對于一種事物的認識與判斷往往需要多視角,不能單純地以面子現象而定論。回到本研究,在中國迅速向前發展,進而推動社會轉型和文化變遷的歷史進程中,我們不可能擺脫西方文化的影響,尤其是像奧林匹克運動這種全世界都在關注、直接或間接參與的全球性活動,中國更是不可能置身度外。而至于中國武術的發展要不要進入奧運會和能不能進入奧運會的問題,不是我們主觀的表態與想象就能如愿以償的。我們不否認在力爭進入奧運會和要面子心理的驅動下,中國武術發展所取得的成就,但同時也要看到因為過度追求面子而忽視里子所帶來的諸多問題。懷揣著中國武術進入奧運會和實現武術大發展大繁榮的美好愿望,我們唯有從整體視域描繪科學的發展藍圖,要面子也得要里子,辯證地、客觀地做出評價,才能理性地找出問題的癥結,對發展中國武術才會有真實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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