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娟,石 鑫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 婦女研究所,北京 10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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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提出與發展狀況研究
丁娟,石鑫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 婦女研究所,北京100730)
摘要:從性別平等和民主政治的雙重角度,對規定比例也即通過配額制模式推動婦女參與政治和決策,促進社會公正與和諧命題進行系統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在討論實施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意義,以及配不配、配多少和如何配等問題,并在總結婦女參政配額制實施經驗以及現實狀況的基礎上,針對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實施,我們可以提出如下對策和建議:變革婦女歧視認識論,樹立男女平等參與價值觀,開發婦女政治資源,促進民主權利分享,以及發揮國家和政府干預功能,全面營造男女共同分享權利,增進社會民主與和諧。
關鍵詞:婦女參政;性別平等;比例;配額制
在婦女社會參與和婦女社會地位的框架中,婦女政治參與和政治地位目前依然是一個十分重要但又相對薄弱的環節。為了有效發揮政治參與的核心作用,切實提高婦女地位,推動性別平等的進程,有關國家和國際社會紛紛借鑒經濟領域通行的配額與調控、計劃與比例等理念和技術,先后提出了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新思維和新戰略。迄今為止,有120多個國家在相關層面踐行以配額制方法推動婦女參政與性別賦權。但是,通過配額制以及規定比例的方式提高婦女參與率是否合法、公正,是否違背了市場經濟的競爭原則,前景又如何等,這些問題依然困擾和制約著婦女參政配額制的貫徹實施,也影響社會的公平正義以及性別平等的進程,需要從理論和實踐的雙向角度進行深入思考。
一、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基本內涵以及早期探索
(一)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基本內涵
通常可以從廣義和狹義兩個角度來理解和把握“配額”的詞義。從狹義的角度上說,配額是指一國政府在一定時期內對某些敏感商品的進口或出口進行數量或金額上的控制,是一國或地區為了調整國際或地區收支,保護本國產業不因進口過量,也不因出口過度而受損害,而主動或者被動地控制產品進出口數量或者價值的一種措施。從廣義的角度上說,配額還是對有限資源的一種管理和分配,是對供需不平衡或者各方不同利益的調節①。
后來,隨著經濟的發展繁榮,特別是計劃經濟在國民經濟領域的運用,以及經濟社會良性循環和以人為本概念的運行,通過配額或者比例調適等方式,調節社會資源包括政治資源在不同領域和不同群體之間的分配,也逐漸成為一種社會行為和政治規范。其中,婦女參政配額制,就是在國際婦女運動特別是聯合國在國際民主化運動與婦女參政運動交相輝映的進程中,總結各國通過配額途徑,實施和落實婦女參政權多樣性實踐提出的一條基本經驗、一項基本制度②。其基本含義是從性別的角度,對處于參政弱勢一方的女性,通過政策傾斜和規定比例等方式,改變政治領域的性別不平等格局,保障和提高婦女在政治框架中的基本權利和影響力,以實現政治資源的普惠公正和性別利益的平等均衡。
(二)女性參政與政治賦權的認識論基礎
商品經濟的合理內核是自由競爭,但配額運行的基本程序卻是人為干預,包括主動干預和被動干預。恰與商品經濟天然迷戀女工與童工勞動,以謀求利潤最大化所不同,限制童工使用和女工剝削才是理性的配額標的。社會對婦女政治參與的需求也一樣,會因為挑戰到被歷史和社會鐵律化的“男性山頭”和排斥女性的傳統而遭遇重重阻力,需要人為性和社會干預。事實上,正是在排斥女性參政背后沿襲頗久的男尊女卑價值觀和“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分工傳統,在很大程度上掣肘著女性行使政治權利,以及政治渴盼男女共同執掌的社會需求。因為在這種認識論的基礎上,性別天生地具有優劣之分,男性是性別鏈條上的優勢性別,而女性則是這一鏈條上的劣勢性別,甚至是像兒童一樣不成熟的、需要成年男性加以保護的人,因而不具備參政的基本能力。這種思維縱貫文明與傳統交織的漫長時代,甚至到工業化社會,德國知名哲學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1844—1900年)依然認為,女人雖然能夠說話,但卻不會議論,就是求解放的愿望,也是來自有學問的愚鈍公驢的影響[1]。在這種思維慣性下,突破傳統自然十分艱難。即使是18世紀末發生在法國的最徹底的資產階級革命,也未能擺脫性別歧視的魔咒。法國大革命雖攻占了封建堡壘巴士底獄,但革命后卻毫不猶豫地對婦女這支革命的參與者和同盟軍背信棄義,沒有還給婦女應有的政治權利。正是基于這種背叛的激勵,1791年女作家奧普蘭·德·古日發表了《婦女和女公民權利宣言》,提出男女生來是而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革命理念③。
這種基于性別的平等求索,最早也被一些致力于社會公平正義研究與實踐的思想家所認識。空想社會主義者圣西門(1760—1852年)就主張“男女在政治上都有投票權”;傅立葉(1772—1837年)則認為“婦女權利的擴大是一切社會進步的基本原則”[2](P41)。這些求索被恩格斯評價為,首次表明婦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3]。馬克思也曾指出:“每個了解一點歷史的人也都知道,沒有婦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社會的進步可以用女性的社會地位來精確地衡量。”[4]馬克思主義誕生后終結了性別關系在黑暗中求索的歷史,為婦女解放的理論求索和道路選擇奠定了科學基礎,提出了婦女受壓迫是人類歷史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婦女是社會發展偉大力量的新思想,徹底顛覆了婦女天生劣勢的思維定式,啟蒙了社會和女性的覺醒,使婦女參政運動真正走向成熟,而配備、吸收女性參與階級解放,共同為資本主義掘墓,則成為無產階級和婦女解放的共同目標。承認婦女的偉大作用,開發婦女人力資源,逐漸成為新的社會價值觀,為婦女參政并因參政受益,以及民主因婦女參政而完善奠定了新的世界觀和方法論。
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各國共產黨和共產國際都將發動婦女參與階級解放和男女平等作為自己的重要目標,涌現出了大量女革命家、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如蔡特金(1857—1933年)和盧森堡(1871—1919年)等。
(三)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早期探索
關于配額制實施有3個基點,即配不配、配多少、怎么配。無論從哪個角度,有計劃地對婦女政治賦權,平等配置女干部,以及通過國家、政府力量和配額方式促進婦女參政,都首先是社會主義國家的專利。這種求索最早源自十月革命時期以及革命后的蘇聯。十月革命勝利后,蘇聯就出臺了男女平等的法律和政策。列寧指出:“我們的任務是要使政治成為每個勞動婦女都能參與的事情。”[5]與資本主義社會的自由主義和商品經濟不同,社會主義國家實行有計劃按比例的經濟制度。這種經濟體制同樣輻射和滲透在社會發展的各個領域,包括婦女發展、婦女參政以及男女平等和共同進步等。到20世紀80年代,蘇聯和東歐國家的婦女參政比例,已經遙遙領先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據統計,蘇聯、匈牙利、民主德國、羅馬尼亞的國家級女議員分別占議員總數的33%、30%、38%和33%,地方議會中女議員也占到30%~38%。相比同期,美國(1985—1986年)國會女議員僅占4.7%、英國占5%、法國占3%、日本占3.6%[2](P95)。社會主義國家通過干部配備和設置比例的方式提高婦女參政和政治賦權顯然成效顯著。
中國也不例外,早在辛亥革命時期,最早的政黨中國同盟會就開始吸收女會員。早期同盟會女會員秋瑾(1875—1907年)、何香凝(1878—1972年)、劉青霞(1877—1922年)、唐群英(1871—1938年)等,就是中國婦女群體參政的先行者,也是政黨鼓勵和吸收婦女參政的早期實踐。中國早期的幾次參政高潮,都與政黨領導密切相關。中國共產黨成立前,有兩次婦女參政高潮,一次是1912年,另一次是1920年。但是,這些先期求索均以上層婦女為主體,并未走上與勞動婦女相結合的道路,因而也只能是少數人的運動。真正的以廣大勞動婦女為主體的婦女參政運動,始于中國共產黨的誕生。中國共產黨從成立之初,就確立了以勞動婦女為主體的婦女解放宗旨,通過吸收女黨員、建立婦女組織、制定婦女運動綱領、培養女干部的方式,倡導和推動婦女參加民族民主革命運動。
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婦女運動出現新高峰,勞動婦女參政初具規模,婦女組織也獲得很大發展。北伐大軍所到之處廣泛建立了婦女部、婦協等婦女組織,很多女共產黨人在其中擔任負責人。在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有大量女共產黨人被殺害。其中,向警予(1895—1928年)、陳鐵軍(1904—1928年)等革命先烈就是參政婦女的杰出代表。向警予還是共產黨早期的卓越領導人和婦女運動領袖。
1927年井岡山根據地建立后,特別是1931年蘇維埃共和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更加重視婦女參政工作,明確提出了通過比例促進婦女參政的戰略和策略。1933年,為召開蘇維埃代表會議舉行的第一次大規模選舉中,蘇區中央局就提出必須達到婦女代表占25%的目標[6]。 新中國成立后,《憲法》明確規定婦女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和家庭生活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權利[7],不僅出現了宋慶齡(1893—1981年)、李德全(1896—1972年)、史良(1905—1985年)等國家領導人和政府部長,而且還在基層積極配備女干部,1956年《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示范章程》第61條規定:在合作社的領導人員和工作人員里面,女社員要占有一定的名額。在合作社主任、副主任里面,至少要有婦女一人④。黨還提出全國70%~80%的鄉要有女鄉長,大部分的社有女社長、縣有女縣長等⑤。1956年,毛澤東明確提出:將來女同志的比例至少要和男同志一樣,各占百分之五十;如果女同志的比例超過了男同志,也沒有什么壞處⑥。
二、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普及與發展
(一)西方新女權運動及其政治賦權新求索
在蘇聯、東歐以及中國等社會主義政黨和國家探索以配額和規定比例的方法實施婦女政治賦權,推動婦女有計劃按比例在社會各領域施展才華,與男性比翼齊飛共謀發展的過程中,20世紀60年代后,西方婦女運動也出現新的契機,與種族運動、學生運動、反戰運動等民主浪潮交織高漲,發出了提高婦女參政特別是高層參與的呼聲,為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普及開辟了更加廣闊的空間。
其中,發達國家特別是歐美等國的婦女群體,在體驗了“戰時”廣泛參與經濟社會活動,“戰后”被引導回歸家庭相夫教子,實現有車有房發達夢想的程序后,終歸不甘寂寞,再掀女權運動的新浪潮。在對“女人——第二性”,即婦女受壓迫后天形成軌跡解密的過程中⑦,女性以及社會的性別覺悟集體覺醒,傳統婦女運動也開始由草根運動穿越大學和研究院的高墻,向學科化邁進。在民權和女權的推動下,政府也開始正視性別歧視特別是政治領域女性缺失的問題。一些女權主義者和婦女組織乃至民權組織,紛紛提出“我們要當法官、教授乃至總統”的口號。這些提議在20世紀70年開始得到實踐響應,一些國家的政黨為贏得女性選民而接納了以配額與比例方式提高婦女參與水平的新思路,并實現了婦女參政和政黨執政的雙贏。據統計,1972年,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婦女代表分別達到了40%和30%[8]。1981年,美國打破聯邦最高法院男性壟斷的傳統,破格任命了第一名女法官珊德拉·奧康諾。婦女運動開始走出選舉權獲得陷阱⑧,轉而更加關注落實女性被選舉權以及提高女性實質參與并發揮女性影響力和魅力的問題。
與此同時,世界婦女參政特別是女性擔任重要領導崗位的狀況也有了新的進展。1975年,瑪格麗特·撒切爾成為英國保守黨領袖,1979年出任英國同時也是歐洲第一位民選女首相。1980年,維格迪絲·芬博阿多蒂爾當選為冰島總統,成為世界上第一位民選的女總統。1981年,格羅·哈萊姆·布倫特蘭成為挪威歷史上第一位女首相,后來成功實現三連任,極大鼓舞了婦女參政的熱情。從此,更多的女性擔任國家首腦,更高比例的女性進入國家議會,行使公民和選民權利⑨。
(二)北歐對婦女參政配額制的貢獻
透視北歐婦女參政事業的崛起,可以發現婦女普遍就業、婦女組織倡導和政黨促進具有三足鼎立的作用。20 世紀70年代開始,北歐經濟發展增速,對勞動力的需求增加,婦女就業日益普及。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北歐雖然工業化起步較英法等國晚,但婦女組織建設卻更加完善。早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北歐相關國家就出現了各種婦女組織,提倡婦女經濟獨立、平等受教育和積極參政,這些組織在二戰后進一步加強了政治屬性,與政黨相結合,推動了黨內婦女機構的建設,對婦女熟知政治規則、影響政黨對婦女友好政策的出臺搭建了橋梁,增強了政黨與婦女的溝通合作和對女領導人的接納,形成了婦女參政政黨先行的北歐模式。婦女參政北歐模式的形成,還與這些國家具有較強的民主傳統、婦女較早贏得政治選舉權密切相關。
在北歐,最早實行婦女參政政黨配額制并將性別比例定為40%的是丹麥。1977年,丹麥的人民黨決定,在所有機構中實行男女參與率,均不得低于40%。這些國家在實施黨內配額促進婦女參政的同時,還積極影響國家政府出臺促進婦女參政和性別平等的法律政策。1979年挪威等國實施《男女平等法》,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婦女為弱者、缺乏參政能力以及將婦女格式化為弱者并加以保護的傳統價值觀,將婦女參政提升到權利平等和社會公正的高度重新審視。1983年,挪威工黨建議,所有選舉和任命中,性別比例均須同時達到至少40%[9]。到上世紀90年代,挪威不僅出現了女元首,還實現了議會中女性占40%的目標,因此被譽為世界婦女運動的新旗幟[10]。
(三)聯合國對婦女參政配額制的關注和倡導
早在聯合國成立之初,婦女人權特別是參政權就引起了聯合國以及各成員國的重視。在國際社會共同探索消除性別歧視、推動平等的進程中,1979年12月,聯合國大會通過了《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提出應對推動男女平等采取臨時性特別措施,并強調這些以推動性別平等、縮小性別差距為目的的臨時措施,不構成歧視;還提出,倘若借口所謂的社會公平,反對對弱勢群體采取傾斜政策,本身就構成性別歧視②。1985年,聯合國第三次世界婦女大會通過了《到2000年提高婦女地位前瞻性戰略》,對婦女參政作出更為明確的規定。1990年,聯合國經社理事會對內羅畢戰略執行情況作出評估后,特別提出,擔任領導職務的婦女比例到1995年底至少提高到30%,到2000年達到男女比例的平等[11]。1995年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進一步明確男女平等,婦女參政應實現50%的參政目標。
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后,婦女參政配額制在世界范圍內迅速普及。在拉丁美洲,阿根廷于1991年率先引入婦女參政配額制。1996年到1998 年間,更多拉美國家引入配額制。在亞洲,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等國分別規定,在鄉村委員會中女性應占33%的配額。在非洲,一些國家引入配額制后,女性參政比例迅速上升。其中,盧旺達率先完成巨大的歷史跨越,到2015年1月,其女議員的比例達63.8%,高居世界第一。
目前,全球領域已有120多個國家和地區實行了婦女參政配額制。我們可以將婦女參政配額制概括為兩種類型:一是法定配額制,即在憲法和選舉法或其他法律中,規定國家議會或立法機構中婦女的比例;二是政黨內部配額制,即政黨在選舉中規定女性候選人的比例。為了保證婦女參政達到或高于規定比例,一些國家還采取預留席位的方法,即為婦女代表預留一定數量的席位,確保不受選舉結果影響。還有一些國家的政黨采用候選人男女交替排序法,迫使政黨打破候選人名單排列男性優先傳統,認真地考慮優先推選女性。有關國家還建立長效機制,通過立法、經濟杠桿調節等措施保障配額制的實施。
在實施配額制推進婦女參政的過程中,婦女組織發揮了重要的“助推”和“壓力”作用。許多國家的婦女組織通過監督和施加壓力等影響,保證了政黨中婦女議員候選人人數的增加。據統計,截止到2015年1月,世界各國議會中女議員比例達到21.8%,較2009年提高了3.5%。其中,在下議院達到30%目標的國家數量有44個,在上議院達到30%目標的國家數量有19個,而達到20%以上的有37個國家。在這個過程中,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推動作用功不可沒。
三、對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實施建議與思考
(一)關于配額制公正性的思考
婦女參政配額制從提出到實施,從倡導到立法規定具體比例,進展的道路并不平坦。早在上個世紀蘇聯解體、東歐劇變、中國經濟轉型的80年代,有計劃按比例推動婦女參政的社會主義模式就受到挑戰,被認為是一種被動性恩賜,是國家和政府意志的強加,而非婦女自己的需求,或者是“強制解放”的象征[12],有人認為,對某些人的傾斜,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是對公民選舉權的干涉。如自由主義就認為配額制與人人平等的原則相沖突,對某個群體傾斜意味所有公民不能被平等賦權。這些質疑不僅是一種理性思考和精神困惑,同時還在實際上干擾了政治平等和性別民主的進程,致使配額制在許多國家的實施受到阻礙。以蘇聯、東歐為例,政治社會發生巨變后,婦女參政也急劇下滑。其中,截至2014年,俄羅斯、匈牙利、羅馬尼亞的女議員比例分別降至13.6%、10.1%和13.7%,至今未能走出低谷。
事實上,無論是從理論還是從實踐的角度審視,配額制作為推動婦女參政的一項積極性和臨時性的措施,都不會在結果上構成對另一性別的歧視。歷史地看,配額制是對婦女長期被政治排斥的結構性補償。現實地審視,在男女不平等和女性處于普遍弱勢地位的情況下,國家采取積極措施消除對婦女的歧視,提升婦女地位十分必要。這些措施并不是永恒無限性的,相反,它具有臨時性特征。并且,這些措施還充分考慮到了人的個性特點和需求差別,對終止量也作出了提前界定,如北歐相關國家就提出當某個性別社會參與達到40%時,將終止特別措施,實行公平競爭。
當前,通過類似婦女參政配額制的方式,調節社會資源和民主權利分配,已經成為社會的通行方法。很多國家和政府都會通過特有的機制,對社會資源在不同領域和群體間的分配進行干預,如在調節城鄉差距的過程中,就積極地對基層和弱勢群體進行非競爭性保護,推動經濟社會資源按相應比例適度傾斜,以保障全體公眾在經濟社會發展的進程中普遍受益。實際上,考慮到婦女利益的多元性和婦女群眾需求的多樣性,關于性別的利益調整和比例保障,目前依然處于起步階段,為了更加有效地消除歧視,面向婦女群體開展的傾斜包括配額制政策,都還需要加強研究,加力推動。
(二)關于婦女參政比例的量度的思考
關于婦女參政配額制比例的高低,有人認為,在性別民主不夠充分的現階段,就人為規定一個30%的目標,難免有拔苗助長之嫌。還有人認為,婦女參政持續低迷,主要原因是婦女缺乏政治參與的熱情和責任感。但這種將參政不均衡歸咎于婦女的做法本身,就是性別歧視的典型表現。世界上自古就不乏杰出的女政治家,目前女議員達到30%以上的國家也日益增多,這些都是婦女參政熱情和能力的有力證明。
其實,實行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國家并沒有對婦女參政比例一刀切,而是提出了3個層次的目標比例,即30%、40%和50%。人們通常將婦女參政達到30%作為一個起點目標,將40%作為一個令人滿意的目標,而50%是理想的目標。起點性目標是關系女性利益和女性政治影響力實施的臨界點。現代管理學和社會學都從各自的角度提出,只有女性代表比例達到30%,女性才能在權力機構形成力量,進而影響決策。比例不足,少數人就可能受到多數人的壓力,并影響自身利益的表達。有研究認為,即使一個群體比例達到30%,對決策的影響也依然是不充分的,只能達到80%左右的水平。40%的目標也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是通往實質平等和真正平等的過渡,另一方面,還是決定是否啟用推動平等臨時措施的關鍵點。一般情況下,達到這個比例,就應終止或降低政策傾斜的力度。至于50%婦女參政的理想目標,無疑具有更加嚴格的時空要求。事實上,基于各種具體情況的不同,不可能每一個局部環節、部門、單位都達到這樣絕對和理想的目標,也可以說理想的目標在很大程度上只存在于一國一區域的平均數之中。在理想狀態下,婦女參政的比例將圍繞50%的中線上下波動,最少不低于40%。低于這個比例就應啟動傾斜政策。這樣的比例不僅為配額制的推廣奠定了理論基礎,而且也足以打破對配額制會逆轉男性壟斷、以女性優勢取而代之的擔憂。
目前,世界上有146個國家的婦女參政還處于30%以下。為此,一些國家在比例額度的規定上也更加實際,如尼泊爾就將婦女參政比例規定為5%。對于這種階段性的狀況,消歧公約也提出了相應的措施,即應在現有目標的基礎上循序漸進,否則將以“不作為”或推動不力,而涉嫌性別歧視。總之,關于規定婦女參政的比例,如一國憲法確立了男女平等的基本原則,那么唯有向50%的參政目標邁進,這個原則才能實現質與量的統一、權利與義務的統一,這是毫無疑問的。
(三)通暢婦女參政配額制運行機制
首先,要將婦女參政提升到人類公正與和諧、世界民主與和平的高度深化認識,并建立與之適應的價值觀考量系統。應該認識到婦女參政不僅是婦女的事或婦女組織的事,也不僅是個別的行動或者階段性運動,而是一場挑戰傳統、事關社會民主與平等進程的長期任務和系統工程,需要刷新傳統、持久奮斗,不達目標不罷休。只有立足于這樣的認識論,婦女參政配額制才能有效實施,婦女參政才能大步跨越,向理想的目標前進。
其次,要加強制度建設,運用法律政策杠桿。法律與政策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增進人類和諧、性別平等的強制性工具。歷史上性別歧視現象之所以存續,離不開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的強大保護。同樣,解構性別歧視,包括改變歧視婦女的傳統觀念,革除文化歧視陋習,也必然需要法律和政策的介入。
婦女參政配額制的實施,還難免引起政治格局的調整,甚至觸及到某些傳統或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并因此遭遇到歷史與文化慣性的阻抗。這就需要嚴密立法,嚴格執法,使立法政策不僅是倡導文明進步的手段,同時還要成為規范文化乃至違規懲處的實體措施。只有在思想理念、政策法律的共同干預下,才能真正打開男女分享權力的社會新局面。
再次,實施好婦女參政配額制度,還需要大力開發婦女人力資源、賦權婦女。賦權婦女的前提是性別尊重,重要的步驟是將婦女選拔到各級政治崗位。為此必須真抓實干,避免出現為目標而目標、為比例而比例的短視行為,還要避免復演所謂的婦女參政“花瓶”現象。為了切實平衡性別參與格局,將有能力、有參政意愿的婦女,按一定程序優先選拔到政治和決策崗位,可以積極運用經濟杠桿,對達不到既定比例的組織和單位進行相應懲罰;對消極對待,選拔不當,涉嫌“花瓶”或舞弊的行為,應以不當利益輸送、非正義謀權等理由給予加倍懲罰;還可以采取培訓傾斜等手段,面向婦女等弱勢群體開展參政能力和技術培訓,為弱勢群體更多參與政治與決策搭建寬廣平臺,確保婦女和弱勢群體有機會進入政壇。
注釋:
①據統計,經濟領域的配額方式多種多樣,達2500余種,如當某地旅游或者移民需求過旺時,采取配額制度可以緩解這種壓力;當某種產品供不應求時,實行配額制可以調節不平衡等。根據不同的標準,還可以將配額細分為絕對配額與相對配額、關稅配額與非關稅配額、主動配額與被動配額等多種類別。參見好搜百科: http://baike.haosou.com/doc/813937-860889.html#813937-860889-1。
②參見《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聯合國網站:http://www.un.org/chinese/esa/women/cedawtext.htm。
③《婦女和女公民權利宣言》發表后,1792年,英國女作家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發表《女權辯護》,提出女性不應屈從于男性,而應接受理性的教育,成為平等的社會成員。
④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于1956年6月30日通過。
⑤王宏平《論毛澤東的婦女觀》,參見《研究生論叢》2003年12期。
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參見毛澤東《同南斯拉夫婦女代表團的談話(一九五六年十月十二日)》。
⑦參見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鄭克魯譯《第二性》,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
⑧認為選舉權即投票權獲得,女性的利益就可以得到保障。
⑨2015年1月,全球共有10位女國家元首,14位女政府首腦,其中有5位兼任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參見《2015婦女參政地圖》,全球議會聯盟網站:http://www.ipu.org/wmn-e/world.htm。
⑩參見《北京行動綱領》,聯合國網站:http://www.un.org/womenwatch/daw/beijing/pdf/BDPfA%20C.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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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參政配額制專題研究·
On the Proposing and Development of the Quota
System of Women Participation in Politics
DING Juan, SHI Xin
( Women’s Studies Institute of China, Beijing 100730, China)
Abstract:This study bears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both for its dual perspective of gender equality and political democracy and for the systematic study of quota system in enhancing women participation in policy-making and in improving social justice and harmony. With a discussion about significance, validity, quantity and the how-to problem, also bearing in mind the lessons learned and present situation, it’s safe to put forth the following suggestions: reform the ideology of women discrimination, build the social value of equal participation, explore political resources for women, share democratic rights, exert national power when necessary, and complete measures and policies to accelerate social democracy and harmony.
Key words:women participation in politics;gender equality; ratio;quota system
中圖分類號:C913.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838(2015)06-0022-07
作者簡介:丁娟(1957—),女,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婦女研究所國際婦女研究室主任、研究員,主要從事性別理論、婦女工作、婦女參政研究;石鑫(1979—)女,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婦女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婦女運動、婦女組織研究。
基金項目:聯合國婦女署與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合作開展的“推動中國婦女參政”國際項目子課題“婦女參政配額制研究”;2011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中國共產黨婦女參政理論與實踐研究”(項目編號:11BKS078)
收稿日期:2015-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