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城陽城歷史變遷考辨

張清改

(中共信陽市委黨校，河南 信陽 411500)

信陽城陽城歷史變遷考辨

張清改

(中共信陽市委黨校，河南 信陽 411500)

信陽市西北25公里的淮河西岸坐落著著名的城陽城遺址，遺址規(guī)模龐大，其中的楚王城是曾經(jīng)繁華喧囂的楚國別都，也是目前國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面積最大、保存最好、具有非常重要考古價值的六座楚王城之一。然而，城陽城在一千多年的發(fā)展過程中，城池、稱謂變化繁復，世人模糊不清，今借助史籍和考古發(fā)現(xiàn)厘清其變遷歷史實屬必要。

城陽城；歷史；考辨

信陽城陽城曾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一個政治文化中心，這里曾出土了震驚中外的楚國大墓，也流傳著許多動人的傳說，曾引發(fā)后世考古學者和史學名家如郭沫若、顧鐵符等眾多關注的目光。城陽城城池從西周末年建造太子城開始，到隋唐以后廢棄，前后歷經(jīng)一千多年。

一、楚王城的城市歷史

(一)太子城——機緣巧合的建城伊始

城陽城的稱謂在歷史上多有變化，建城伊始是在西周時期，名為太子城，傳說是申國國君申伯為自己的外孫、周幽王的廢太子宜臼所筑，此城位于今日城陽城城址的東北，距離申國都城謝城距離不遠，與春秋時期所建的負函城毗鄰。所以可以認定，西周末年所筑的太子城與此后的楚王城、城陽城都有密切聯(lián)系，可以視作是今日城陽城城池的前身和建城的開始。

太子城不僅有歷史傳說、遺跡佐證、文獻史料記載，還有考古實物的佐證。近些年考古發(fā)現(xiàn)，太子城有保存完好的城垣夯土，總面積超過4萬平方米。民國本的《續(xù)修信陽縣志》卷四《古跡》中記載：“(太子城)城南北三十余丈，東西略狹，中可容萬人。相傳申伯筑以居太子宜臼者，民國十年城西北隅發(fā)現(xiàn)銅車軸頭條，一端鑄虎頭形，考古家以為周物，二十二年又發(fā)現(xiàn)銅矢鏃、矢尾。”而后太子宜臼在這里短暫居住之后建立東周，成為東周的開國之君周平王。這個歷史的機緣巧合使這里興起了一座城市，并在之后的一千多年成為豫南區(qū)域性中心城市，發(fā)揮了重要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和文化功能。

太子城距離申國都城謝城(今信陽平橋區(qū)平昌關北古城)較近。“謝城在縣西北六十里淮河北、泗河西北。”楚武王時期，就是先出兵攻占了謝城，后拿下太子城。也有人提出古申伯國的都城謝城就是今日的楚王城遺址，此是謬誤。謝城遺址在今信陽市平橋區(qū)平昌關西北12.5公里處，而太子城在信陽北30公里處的長臺關，兩城之間有一定的距離。

(二)負函——早期發(fā)展的軍事重鎮(zhèn)

春秋后期，楚在原太子城不遠處修建更加堅固龐大的城池，并將其命名為負函，有“背負河山，函蓋中原之意”。

春秋末年，楚武王消滅申國，拿下太子城，令左司馬眅、申公壽余、葉公諸梁等三位楚國大夫在原太子城附近的不遠處另筑新城，并稱之為“負函”。負函城池的擴大和加固是出于戰(zhàn)略考慮，建好以后城池主要擔負著屯兵的軍事任務。事實上，自從淮河上游的申、息、黃等小的諸侯國被楚國消滅之后，淮河北岸就成為楚國北上的基地，因此，楚國對這里是重點經(jīng)營，并派重兵駐扎。楚國花大力氣修筑的負函城城池堅固，占據(jù)有利地形，城內(nèi)地勢平坦，功能齊全。控制城陽城池便進可進攻中原，退可守三關(信陽南部的武勝關、九里關和平靖關)。因“負”有背負、抱持之意，“函”有包容、函納之義，所以，楚人為新修筑的要塞命名為“負函”。負函城主要承擔著駐扎楚國軍隊的職責，成為楚國的屯兵城，東進北擊的橋頭堡和軍事要塞。據(jù)信陽地方史志記載，魯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楚國的左司馬眅、申公壽余就在負函聯(lián)合蔡軍，襲擊梁、霍，滅戎蠻。同時，在一些特殊時間段，它也擔負著其他的功能，比如在楚昭王時候就用來收容蔡國的難民。

《讀史方輿紀要》卷50也記載：“今州北六十里有楚王城，即楚武王破申時所筑，又有太子城，與楚王城相去四里許，門垣基址兩城俱存，中可容萬人。”今日通過考古調查也發(fā)現(xiàn)，太子城城址就位于城陽城的東北隅。所以，可以推斷，楚國修筑的負函城池選址是在毗鄰早期太子城不遠的地方。對于春秋負函城的位置，也有一些人認為遺址應在今信陽羅山縣的高店鄉(xiāng)，但此觀點因缺乏相關文字和史料的記載而支持者不多。公元前489年，孔子“微服過宋，絕糧陳、蔡后，曾至負函”。1988年，日本文化交流協(xié)會會長、漢學家井上靖先生到信陽查訪孔子周游列國所至的楚國城池負函，親自到楚王城古城遺址進行實地考察認為今日楚王城就是當年的負函。歐譚生也認為“春秋時的負函應在今信陽長臺關楚王城。”[1]112

(三)城陽城——輝煌的王城時期

城陽縣置于西漢，它的前身即是楚國的軍事重鎮(zhèn)城陽。史稱信陽“控據(jù)三關，為全楚之襟要，北接陳汝，襟帶許洛，南連襄郢，肘腋安黃。”《史記·春申君列傳》中記載，黃歇的門客觀津人朱英就分析認為：“先君時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的原因有二，其一就是“秦踰黽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因此，當?shù)搅藨?zhàn)國時期，列國爭霸，信陽戰(zhàn)略地位提升，楚國對負函的城市經(jīng)營更加重視，并在楚昭王后將其更名為城陽，成為當時楚國淮河上游的軍事重鎮(zhèn)，北攻東進的軍事?lián)c。

《國策·楚策》載：“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掩于城陽。”公元前278年，楚國湖北的都城郢都被秦國攻陷后，楚國當時的國君楚頃襄王倉皇出逃，一路向北越過大別山，來到了今日信陽境內(nèi)，并選擇把楚國昔日的屯兵城城陽城作為楚國的臨時國都。對此，著名史學家黃盛璋先生認為，關于楚國城陽城的記載不多，但信陽古代就是謝國故地，謝城就在城北六十里，申得于謝，楚又得于申，春秋時其地即屬楚，楚有冥扼之塞，是楚持以拒秦、魏的最鞏固的一道防御線，據(jù)此可以推斷，莊襄王暫都地城陽一定就是信陽的城陽城[2]86。而《大事記》記載：“頃襄既失郢都，復召莊辛。聞其言，至于色變體栗，此其所以能稍復故地也。復取江南十五邑，在頃襄二十三年。”秦破湖北郢都是在楚頃襄二十一年。由此可見，城陽城作為楚國的臨時國都時間有三年以上。

楚王城又有楚城之稱，《資治通鑒》卷154記載：“(梁中大通二年)是歲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慶之引兵圍魏懸瓠，破魏婁起等于溱水，又破行臺孫滕等于楚城(胡注：梁置西楚州于楚城，在汝南郡城陽縣界，其地當在唐申州界)，罷義陽鎮(zhèn)兵”。 此處所言的楚城就是今信陽楚王城，也就是漢代汝南郡的城陽縣、后魏的城陽郡、粱代的楚州、東魏的西楚州。《水經(jīng)注》卷30的“淮水”篇有關河流的記載則完全肯定了漢代城陽縣就是今信陽長臺關北面的楚王城，“淮水又東，油水注之，水出縣西南油溪，東北流，…又東北注于淮。淮水又東北逕城陽縣故城南(漢高帝十二年封定侯奚意為侯國，王莽之新利也，魏城陽郡治)，淮水又東北與大木水合，水西出大木山……其水東逕城陽縣北，而東入于淮，……淮水又東得泗水口，……泗水又逕賢首山西，又北出，東南屈逕仁順城……”。此處的仁順城就是信陽，泗水即今日的泗河。油水就是今信陽北的游河，而注淮處正在楚王城之西南，大木水就是發(fā)源于天目山(既大木山)白龍?zhí)兜拿鞲酆印，F(xiàn)在，明港河仍流經(jīng)楚王城北，從杜家灣一路向東注入淮河。由此亦可以斷定，今信陽楚王城就是漢代城陽故城已經(jīng)確鑿無疑。

(四)楚王城——長期的區(qū)域政治中心

秦漢魏晉時期，城陽城地位下降，成為普通的一個郡縣。城陽縣治所在地城陽城在相當長的時期內(nèi)成為當時豫南的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

秦統(tǒng)一六國，施行郡縣制，在當時的信陽設立了城陽、息、西陽、雩婁、安豐等縣。漢代沿襲秦制，仍在這里設立城陽縣，屬汝南郡管轄。魏晉時期，為紀念楚頃襄王在此建都，又將城陽城改名為楚王城。

隋唐后，隨著豫南地方經(jīng)濟政治中心的轉移，楚王城逐漸被邊緣化，到公元616年，隋朝廢城陽縣，設義陽郡，義陽郡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亦南移至今信陽市區(qū)。因為楚王城所處地理位置重要，所以政府也經(jīng)常將此處作為駐扎軍隊的軍營，比如在宋金對峙時期，岳飛所率領的岳家軍就曾在今楚王城附近駐扎，今日城陽城遺址周邊的馬營、暢營即是岳家軍營所在地。隨著時間的推移，興盛一千多年的城陽城逐漸終結了自己的使命，漸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二、城陽城概況

(一)地理位置

楚王城遺址位于信陽市平橋區(qū)長臺關鎮(zhèn)西部，坐落在一處西高東底的緩坡之上，地處淮河上游北岸，南距信陽市區(qū)25公里，北距豫南名鎮(zhèn)明港鎮(zhèn)12公里，京廣鐵路、107國道穿境而過。

(二)城市構造

城陽城城址包括內(nèi)城、外城、太子城、楚墓群四部分，城市規(guī)模宏大，功能齊全，軍事防御特點突出。

城陽城內(nèi)城在外城的西南隅，地勢險要。內(nèi)城城池形狀并不規(guī)則，南北縱向較長，東西略窄。城內(nèi)地勢平坦，城市功能完善，劃分合理，有宮殿區(qū)、作坊區(qū)、祭祀?yún)^(qū)等。今日考古發(fā)掘證實內(nèi)城的西半部是一片明顯的高臺基，很可能是當時的宮殿區(qū)。整個內(nèi)城規(guī)模宏大，周長有1857米。

緊連內(nèi)城的是外城，外城與內(nèi)城的交界處有很深的壕溝，考古學者據(jù)此推斷外城應當是后來擴建而成，并不是與內(nèi)城同時完工修筑的。外城的規(guī)模更加龐大，周長共有3 589米，全部面積約有20萬平方米。而整個內(nèi)城和外城面積總共68萬平方米，這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已經(jīng)是比較大的城池了。整個城陽城依地勢、水勢而建，防御功能較強，外城的東面巧借淮河天險，北面依靠十字江自然險峻地勢拱衛(wèi)，易守難攻。

太子城就在外城的東北角，面積4萬平方米，距離內(nèi)城北城墻約1.5公里。

楚墓群散布在城陽城西南400米的山坡上，數(shù)百座大小古墓經(jīng)考古探測多是春秋戰(zhàn)國墓和漢墓。

(三)考古發(fā)掘

新中國建國以后，城陽城址先后進行了7次大規(guī)模的古墓發(fā)掘，出土了青銅器、木漆器及玉器等各類珍貴文物2 000多件。其中1957年發(fā)掘的一號戰(zhàn)國楚墓和1958年發(fā)掘的二號戰(zhàn)國楚墓震驚世界，郭沫若、顧鐵符、黃盛璋等多位文史大家給予了這兩座戰(zhàn)國大墓極大的關注，并陸續(xù)發(fā)表了多篇研究性文章，對兩座楚墓的人物地望、隨葬品工藝等進行了探討。

據(jù)顧鐵符先生考證，長臺關一號楚墓的主人是楚大夫司馬眅和夫人的墓葬，而司馬眅是信陽人，統(tǒng)帥“申、息之師”在楚昭王十年(公元前506年)發(fā)生的楚滅戎蠻子赤的戰(zhàn)役中戰(zhàn)功顯赫，當上了楚國的左司馬，并在新鑄的編鐘上進行了銘記。因司馬眅所統(tǒng)率數(shù)十萬“申、息之師”長期駐扎楚王城，所以他死后就埋在楚王城附近。

一號墓出土的眾多文物中有的具有重要的考古價值，比如出土的我國第一套完整的青銅編鐘，編鐘音律精準，和當前國際音律相差無幾，其演奏的著名樂曲《東方紅》隨我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回響太空。一號楚墓中還出土了體現(xiàn)楚國民間畫師高超技藝的250余件彩繪木漆器，這些色彩艷麗的漆器是畫師們使用了石黃、赭紅、深紅和銀灰色等多種繁復的顏色和工藝，所描繪的動物眾多，山鹿、蒼龍、獵犬、犀牛、青蛙、爬蟲等動物的圖案和甘肅敦煌壁畫中的動物圖案相比更為逼真。一號墓墓葬文物展示了光彩奪目的楚國文化，再現(xiàn)了楚國國君宴飲、歌舞和征戰(zhàn)的歷史場景。

三、城陽城歷史故事

城陽城始建于動蕩的西周末年，又經(jīng)過了漫長的春秋戰(zhàn)國列國爭霸的血與火的洗禮，注定了它不平凡的發(fā)展史，注定了它身上不平凡的歷史故事。

(一)孔子負涵

孔子周游列國，從蔡國南入楚。因為楚昭王救陳“軍于城父”，不在楚國都城。所以孔子與弟子一行自北向東，放棄了到郢都的計劃，而是經(jīng)過信陽的五里店到達負函，拜見了當時駐守在負函的名氣很大的楚國大夫葉公諸梁。歐譚生認為孔子一行入楚的路線應當是從蔡國向南，經(jīng)過今信陽的潢川、息縣、羅山、信陽的五里店最后到達了負函城[1]85。圣人已遠，但留下的負函佳話不僅明確地記載在史籍中，還廣泛流傳于當?shù)匕傩盏目谥校@為城陽城增加了一份厚重的文化色彩。

(二)亡羊補牢

楚頃襄王暫都城陽城后，請回了被自己放逐的謀臣莊辛，君臣二人有了一個流傳千古的對話，這就是婦孺皆知的典故——“亡羊補牢”。 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如此，為之奈何？”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謀臣莊辛的鼓勵猶如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困境中的楚頃襄王。楚頃襄王聽從莊辛的勸誡，發(fā)憤圖強，勵精圖治，穩(wěn)定住了危在旦夕的楚國局勢，并在之后重新遷都淮陽，使楚國國運又延續(xù)了五十多年。或許是懷著對莊辛的愧疚，或許是感激，或許是為了籠絡能臣，楚頃襄王還封莊辛為陽陵君，賜淮北之地。《新序》曰：“乃封莊辛為城陵君而用計焉，與舉淮北之地十二諸侯。”

(三)毛筆傳奇

歷史上傳說是秦代的蒙恬發(fā)明毛筆，但是，在1958年發(fā)掘信陽長臺關發(fā)掘楚國貴族大墓后，這一傳說被打破。墓葬中出土了大批的竹簡和書寫竹簡的毛筆。毛筆筆桿為竹制，15厘米長，通身細而精巧，筆端為柔韌的兔箭毛。與筆相匹配的還有竹制的筆套。整支毛筆儲藏在一個小型工具箱子內(nèi)，工具箱內(nèi)隨毛筆下葬的還有銅鐘、錛和刀削等修理簡牘的工具。長臺關楚墓中出土的毛筆是我國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毛筆實物，為研究中國書寫歷史變遷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滄海桑田，城陽城從昔日的邊地小城發(fā)展成為繁華的別都，再歸于沉寂，其經(jīng)歷變遷讓人唏噓不已。然而，縱觀城陽城的城市發(fā)展史，細品發(fā)生在城市的故事，城陽城昔日的繁華和宏大氣象得以重新展現(xiàn)，這對于今天城陽城遺址的保護和城陽文化的普及是大有裨益的。

[1] 歐譚生.孔子如楚到負函考[J].孔子研究，1990(4).

[2] 黃盛璋.楚王城[J].歷史研究，1960(2).

[責任編輯 袁培堯]

2014-10-26

張清改(1980— )，女，河南社旗人，中共信陽市委黨校講師，主要從事區(qū)域歷史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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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127(2015)01-012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