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影,王明高,陶銀球
(湖南商學院,湖南長沙41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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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立法與構建研究
陳麗影,王明高,陶銀球
(湖南商學院,湖南長沙410205)
摘要:防治腐敗攸關國家興亡。在我國域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法律缺位的情形下,相關規定無法破除申報主體范圍過窄、受理機構權威性不足、家庭財產申報系統制度體系弱化的現實困境。當前反腐形勢嚴峻緊迫,應盡快通過全國人大立法確立我國境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規定申報法定原則、全面申報原則、真實申報原則、信息公開原則,擴大申報主體范圍,結合列舉與兜底的方式規定申報內容,優化申報方式,分離受理與審查機構,科學構建中國特色的家庭財產申報制度。
關鍵詞: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公務人員;反腐敗
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緣起于1766年的瑞典,瑞典公民擁有查看從一般官員到首相的納稅清單的權利,這項制度被有效延續并經許多國家借鑒與發展,使其日趨豐富與完善,最終成為行之有效的反腐利器。人們將該項制度稱為“陽光法案”或防止公職人員以權謀私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據透明國際的統計,至2014年,全球有92個國家確立了自己的財產申報制度或擁有類似的法律。我國的家庭財產申報制度雖有孕育,但在立法上一直處于空缺狀態。
我國自1995年以來開始要求領導干部申報收入,相關規定經過幾番變遷:從1995年的《關于黨政機關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收入申報的規定》到2006年的《關于黨員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再到2010年的《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但就嚴格意義上而言,我國還沒有構建真正、實質意義上的家庭財產申報制度,主要基于以下原因:
(一)家庭財產申報法律缺位
法律規范具有國家性(體現國家意志)、權威性、普遍約束性。從“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到“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從“形式法制理念”到“實質法治理念”,從“法律文化孤立”到“法治文化與法律文化共同”,其中體現的法治進步正是以科學立法為根本的。有法可依是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前提,科學立法是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的基礎。就家庭財產申報制度而言,盡管人們認識到構建該制度的必要性,但對構建該制度所可能引發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社會風險充滿警惕,該制度立法爭議較大,但延緩適用必然導致腐敗存量持續積累。在家庭財產申報的法律沒有實施前,黨中央、國務院的聯合規定出臺,希望通過規定的實施,探索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構建與適用的經驗,并遏制腐敗蔓延的勢頭。毋庸諱言,上述規定缺乏國家性、權威性及制度剛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制度精髓并沒得以充分展現,制度功能并沒得到有效發揮,我國反腐敗的形式依舊嚴峻。
(二)申報主體范圍過窄
顧名思義,《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以下簡稱《規定》),報告個人事項的只是領導干部。《規定》的第二條確定申報的主體為縣處級副職以上(含縣處級副職,下同)的干部、人民團體、事業單位中相當于縣處級副職以上的干部。通過對規定的研讀,不難發現規制主體存在以下缺陷:一是將申報主體確定為領導干部,與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將國家公職人員劃為均需申報財產的主體范圍不符。在一個行政體系層層構建的現代國家,擁有公權力的不僅僅只有領導干部,公職人員同樣擁有并具體行使行政權力,而這種權力可能出現異化、被尋租、謀私利的現象,對此一群體的忽略,不利于從源頭上控制腐敗。二是將申報主體確定為副處級以上干部,與我國“小官巨貪”的現狀不符。我國村干部巨貪的案件時有發生,而科級干部則是鄉長、鎮長、局長等干部,他們擁有的權力十分廣泛,據《中國日報》官微2014年11月12日消息,河北省紀檢機關透露,從秦皇島市北戴河區供水總公司總經理馬超群家中搜出1.2億元現金、37千克黃金、68套房產手續,涉案人員馬超群僅僅只是一個科級干部。三是規定并未提及軍隊干部。軍事開支來自國家財政,相關支出是否合理,權力是否用來謀取私利,不僅關系到軍隊的戰斗力,還攸關國家長治久安。
(三)受理機構缺乏權威性與獨立性
《規定》第八條明確申報的受理機關為按照干部管理權限所相應的組織(人事)部門。在我國,領導干部與“組織(人事)部門”早就擁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之間已是共同成長、互為提拔的熟人社會,這導致權威性在受理單位缺失,申報事項的稽核作用難以真正承擔。紀檢與檢察部門雖負有監督檢查職能但是卻并不直接受理申報,這些使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威懾作用大大降低。
(四)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系統的弱化
廉政制度的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是此一系統工程中必要但并非充分的制度環節。該制度能在多大程度上遏制腐敗,不僅僅依靠其本身具備完善的制度設計,還得憑借于其他相關制度的構建,以及該制度能否與其他制度相互配合,形成一個有機的互動的整體制度框架。這些制度主要包括金融實名制、遺產稅和贈與稅制度、公民信用保障號碼制度、出境管理制度、護照制度,以及反腐敗國際合作制度等,這些制度的協力與協同,使得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產生治腐遏腐的超強“化學反應”。我國尚未構建起家庭財產申報的系統制度體系,使得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治腐遏腐作用難以奏效。
(一)域外家庭財產申報制考察
國際社會,人們對權力被濫用有理性的警惕、對權力被尋租有深入的研究,為了遏制國家公職人員腐敗,這些國家(地區)大多構建了較為嚴謹的家庭財產申報制度:
1.美國的財產申報制度。美國有過“政治腐敗像流行性感冒一樣,成為美國生活中的痼疾”的經歷,為了防治腐敗,1978年制定了《政府道德法》(該法1989年修改為《道德改革法》)、1985年國會通過《眾議院議員和雇員道德準則》,構建起完備的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具體特點如下:其一,關于申報主體,涵蓋了所有能穩定掌握公共權力的所有人員及其近親屬(包括配偶與受撫養子女)、一定職薪級別的雇員。其二,申報的客體包括各種服務和勞務所得,各種投資收益及其細目,各種動產、不動產,買賣交易情況,接受交通、住宿、餐飲或娛樂的贈與情況,本人及其配偶超過1萬美元的債務情況等。其三,受理、審查、保存以及公開申報材料是與美國三權分立的政治運行體制相適應的立法、行政和司法部門設立了專門的機構對此負責。每次申報程序結束后一定期間內,社會公眾可以免費查閱。其四,違反申報規定的責任追究。對于違反規定拒不申報、虛假申報,或無正當理由遲延申報者,審查機關可以視具體情節,對相關公職人員予以罰款、降職和責令辭職的處罰。發現可能有貪污罪的,還將移交司法機關予以審查。
2.韓國的財產申報制度。韓國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同樣有過嚴重腐敗經歷,以至于其“腐敗指數”排名與其發達國家的身份不匹配。為了懲治腐敗,韓國自20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先后制定了《公務員倫理法》、《防止腐敗法》、《公職腐敗調查處罰法》、《非法政治資金上繳國庫特別法》等一系列法律規定。關于財產申報,其制度特點如下:其一,申報主體廣泛,上至總統,下到機關、團體中的高級職員,均需申報財產,且上列人員的直系親屬的財產也列入申報的范圍。其二,申報內容廣泛、要求嚴苛,不僅包括不同形式的財產,還要說明財產的價值、數額、取得日期與取得過程。其三,關于申報的方式與受理機構,申報由任職申報、定期申報與退職申報等組成,而且是不同部門的公務人員向不同的機關申報,對于一定級別的官員,其財產狀況由道德委員會對外公布。其四,申報材料的受理與審查,申報人所在的部門負責受理申報材料,各級公務人員道德委員會為審查機關,這樣有利于公正嚴明地實施財產申報制度,對于申報中的違規行為,公務人員道德委員會將給予警告、罰款、解任甚至徒刑,其權威性可見一斑。
3.新加坡的財產申報制度。20世紀60年代的新加坡,“從最低級別到最高級別的官僚,腐化成了當權人物生活方式的一種。”李光耀執政后認識到,一個國家若無公務員財產申報制度,該國家的反腐就只能流于形式。執政伊始,即積極推行《公務員守則和紀律條例》、《防止貪污法》、《財產申報法》,關于財產申報的主要制度包括:其一,申報主體,包括所有公務人員(從事公務的固定的常設官員)及其配偶和其撫養的家庭成員。其二,申報客體的內容,由動產、不動產、銀行存款、股票、債券和共同生活家庭成員財產狀況等各個部分組成。其三,申報形式與管理機構,申報由任職申報、定期申報和財產變動時的動態申報等組成。申報的管理機構分為廉政署(負責管理、監督與指導)、受理機構與專門的審核機構。其四,與申報制度相配套的系列輔助制度,如高薪養廉制、嚴格限制接受禮品制度及中央公積金制度等。
4.我國香港的財產申報制度。我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在回歸前即存在財產申報制度,回歸后,特區政府將財產申報視為發現和防治利益沖突的基本方法。《公務員事務規例》明確要求公務人員財產申報,相關規定主要特點如下:其一,關于申報主體,包括行政長官的申報、特區政府中央指定的27個職位申報、上列人員政務助理和私人秘書的申報。其二,關于申報的形式與內容,申報分為初任申報、現職申報和隨時申報,申報事項包括投資、配偶職業、擁有股本或股權的數量等。其三,申報受理和審查,香港特區的公務員事務局主要負責索取、審核及保管申報人員的申報表,并提供市民查閱。
通過比較域外家庭財產申報制度,不難得出以下結論:①腐敗與政治體制及黨派制度并非必然相關,關鍵在于是否決心確立并確實推行反腐制度。三權分立不是治理腐敗的良藥,美國很長時間都是三權分立與腐敗相伴相生;多黨制也不是治理腐敗的良方,新加坡一黨執政同樣可以遏制腐敗。這些國家反腐成功均在于國家立法確立并推行財產申報制度。②確定申報主體、申報客體(申報內容即申報事項)、申報形式、受理機構和是否公開以及追責機制的構建是家庭財產申報制度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申言之,財產申報的主體要盡可能的寬泛,只要涉及擁有公權力的人,不論其身份如何———公務人員、政府雇員、事業單位人員,亦或特定企業人員,都要財產申報,此一要求的提出,與需要申報者人數的多寡無關,以免掛一漏萬;申報客體要包括一切形式的財產利益,而非僅僅局限于動產、不動產及股權收益;初始申報、隨時申報、卸任申報的動態申報與全程申報在申報形式中需要具體體現出來;專門性、專業性、權威性與獨立性是受理機構所必須具備的。
(二)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普遍構建的原因分析
促使不同文化傳統、不同法律制度甚至是不同社會制度的國家最終普遍確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原因可以歸納如下:
公益優先已深入人心。“官員無隱私”,正如盧梭所言:“公務員是受全體人民的委托來管理各種公共事務的,其權利和職責從實質意義上來說是一種社會契約行為,公務員行使權利的合法性基礎就是全社會成員的認可”。只有讓行使公權的特殊群體申報家庭財產,接受監督并證明自己,社會成員才能由此了解公務人員行使權利的合法性(而不是為了個人的私利),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申報家庭財產使公權力合法性得以證成。然而申報行為本身是否侵害了公務人員的隱私呢?恩格斯也認為:“個人隱私應受到法律的保護,但個人的隱私甚至陰私與重要公共利益-政治生活發生聯系時,個人隱私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私事,而是屬于政治的一部分,它不再受隱私權的保護”。公共利益作為政治生活的組成而具有價值優先性,而公職人員及其家庭成員的財產狀況直接涉及公共利益,因此出于公益優先的原則越來越多的國家進入申報個人家庭財產制的行列。
制度文明被普遍信仰。不論公務人員的道德有多高尚,意志有多自律,都具有任性的弱點和犯罪的可能,僅僅信賴道德、人格和自律難以防范專制與腐敗,這是人們從無數實例中總結出來的經驗與教訓。曾宣稱“一次不公的判決比多次不平的舉動為禍尤烈”的英國著名法官弗朗西斯·培根因晚年貪污受賄而身敗名裂的事例足以證明,“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到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權力沒有邊界是制度文明缺乏的表現。人民需要信仰文明,而不是信仰柏拉圖所提倡的國家有效運行應由具有最高才智和不會出錯的人士掌控的“無法律的國家”(non- lawstate)。那種依靠個人才智自由地、無拘束地治理國家的理想國式實驗已在西西里島的錫拉古城(Syracuse)宣告失敗,以至于柏拉圖在生命的最后十年認為,國家統治當局在無成文法的情形下不享有司法臆斷的權力,它們應成為法律的仆人。又如鄧小平同志也曾指出:“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走向反面。”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因而也被越來越多的國家以立法的形式確認為好的制度。
陽光政府被廣泛推崇。現代政治文明表明,陽光政府的構建具有以下兩項基本功能,其一是可以將公務人員的活動納入到國家的法律監督體系中,形成對公務人員的有效監督。其二是使那些弄權勒索、貪污受賄的公務人員無處遁形。通過對公務人員家庭財產的申報,使公務人員任職前后的財產處于動態申報與公示中,成為構建陽光政府不可或缺的內容。
國際經驗的交流互鑒促進了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在經濟全球化與一體化的持續發展的情況下,腐敗問題也越來越變為了跨越國境的犯罪,昔日諱疾忌醫和閉門反腐的方式難以應對腐敗爆炸式的擴張,反腐敗國際合作在世界范圍內形成共識和潮流。在此背景下,1990年舉行了第八屆聯合國預防犯罪和罪犯待遇大會,會議通過了《反腐敗的實際措施》,這項措施明確地指出:“全面公布公務人員的個人情況、定期地提供概況或者公布應該予以報告的事項是一種非常有價值的反腐敗措施。該項措施也明確指出財產申報制的作用有兩個方面:“第一即能夠做到起到早期預警,通過這項措施能夠清楚得出,一公職人員在消費水平與生活方式這方面和其薪酬收入這方面,二者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則要該公職人員對此種不一致作合理的解釋,或者對其生活和收入等各方面做出仔細地觀察。第二,如果明知該公職人員確實有貪污腐敗行為,在證據不能確鑿時,可以依據該非法的收入和來源不明的資產進行起訴。”在2003年10月31日舉行的第58屆聯合國大會審議上,《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得以通過,一方面要求締約國的國內法應具備與公約相匹配的原則和制度,另一方面要求當國內法與國際條約出現不一致的時候,除非締約國提出保留,該國立法機關應當及時對本國現行法律予以調整。應當認為,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是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主旨相契合的,該項制度的構建,有利于國際反腐敗目標的實現,很多締約國紛紛進行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
(一)域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歷史發展
域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歷史沿革可以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1.初步確立階段。1995年構建了中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基本框架,奠定了中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現實基礎,使國家公務人員意識到了家庭財產申報的制度性規范,這對于遏制和懲治腐敗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2.繼續摸索階段。2006年規定申報人必須申報的事項更加明確、具體。應當認為,《06規定》的頒布實施是加強對黨員領導干部管理和監督的一項重要舉措,對于堅持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方針,促進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在黨風廉政建設的推動和深入開展方面,有著非常重要而深遠的意義。
3.持續完善階段。2010年新的規定得以印發,不僅1995發布的相關規定必須廢止,且2006年的相關規定也必須同時予以廢止,這相比較1995規定、2006規定而言,2010規定在以下幾方面進行了完善:其一,申報主體的范圍更加科學。原規定將申報主體限定為黨員(中共黨員)領導,新規定將申報主體范圍確定為領導干部,從而將民主黨派及無黨派領導干部也納入申報的主體范圍,反映了我國多黨合作、政治協商的實際;
其二,新規定將申報的事項予以拓寬。新規定不僅承繼了原來需要申報的事項,在證券、股票、期貨和基金、投資保險和房產申報事項方面,不僅本人的需要納入申報范圍,配偶以及其共同生活的子女的也需要納入申報的范圍,體現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財產利益的多元性與廣泛性。
其三,新規定體現了動態申報的思想。“沒有比較,就沒有差別”,就財產申報而言,沒有任職前的申報,例行申報和離任申報就沒有任何意義,新規定將申報分為任前財產申報、任職中的例行申報及離任時的卸職申報,體現了動態申報的思想,與國際社會財產申報的通行做法相契合。最后,新規定加大了拒報、瞞報的處罰力度。一項規定猶如一部立法,如果違反規定的責任及后果不明確、或責任及后果沒有必要的威懾,該規定無疑如同“沒有牙齒的老虎”而形同虛設,新規定對于拒報、瞞報的情形,除批評教育、通報批評外,嚴重者可以“調整工作崗位”甚至“免職”,有助于新規定的切實實施。
(二)域內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路徑
我國在1994年的第八屆全國人大常委會上,把《財產申報法》正式列入立法規劃,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關于公職人員財產的申報,大多會成為兩會期間人民討論的熱點問題,如何促進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需要民間的討論、高層的認同,也需要理性地研究與制度設計。通過借鑒域外典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例,結合我國早期《規定》探索的實踐經驗,于當前形勢下,我國家庭財產申報制的立法應遵循如下路徑:
1.賦予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明確的法律地位
賦予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明確的法律地位,即推動實質意義上的入法。立法有廣義意義上的立法與狹義意義上的立法,前文所提到的《95規定》、《06規定》、《10規定》只能認為是廣義意義上的立法,這些規定將財產申報制度引入我國,在一定的歷史時期,一定的范圍內起到了促進廉政建設的作用。但這些規定畢竟不是全國人大或全國人大常委會的立法,一方面其權威性不夠高,難以具備普遍的約束力;另一方面立法技術還不夠完備,《95規定》只有9條、《06規定》規定了17條、《10規定》也只有23條。通過對域外家庭財產申報制的比較研究不難發現,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是一系列具體制度及配套制度的組合,相關立法是一個系統工程,過于簡單的“立法”將使得相關規定的可操作性和實效性大為降低。一般認為,人大的立法相對科學嚴謹,立法用語比較規范、立法內容比較完備,違法責任比較明確、法律間的協同配合也比較一致。此外,《聯合國條約》也要求締約國構建相應的反腐敗法律制度,家庭財產申報制度作為反腐敗系列法律制度的重要內容,沒有理由再游離于我國法律體系之外。
2.確立我國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基本法律原則
法律原則即在特定法律體系中,能夠成為法律規則的指導思想、基礎和本源的、綜合且穩定的法律原理及準則。在法的創制和實施方面,法律原則有著重要的意義。就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立法而言,涉及的利益面廣、利益沖突大、具體制度的爭議大,為避免立法空洞化及在實施過程中降低該制度實際效用,應當確立以下四項原則:其一,強制申報原則,亦即申報法定原則,凡法律所確定的相關主體,都必須依照法律規定的時間全面報告法定的財產事項,否則無例外地接受法律的懲處。其二,全面申報原則,該原則包含但不限于以下幾方面的內容,一是申報主體要全面,不僅黨政機關的公職人員要列入申報主體的范圍,國有企業、國家控股企業、事業單位一定職級的人員也要納入申報主體。此外,軍隊公職人員也應申報財產;二是申報的財產事項要全面,鑒于財富形態日新月異,需要明確將一切有形無形的財產利益均列入申報內容。其三,真實申報原則,申報的應有之義為真實申報,否則申報沒有任何價值,之所以強調真實申報,主要是為了防范和懲治不實申報,將不實申報行為列為違反法律原則的行為,有利于強化該項法律制度的實際效用。其四,申報信息公開原則。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家庭財產的申報,其制度功效的取得,在于將相關信息置于公眾的監督之下,這樣既可以使公職人員通過財產信息的公開獲取公眾的信任,又可以使那些集聚不法財富的貪腐人員的財產無法遁形,充分發揮信息公開所帶來的預防與威懾功能。
3.將家庭財產申報法律制度中的核心制度予以落實
我國家庭財產申報法律制度的核心制度要嚴苛,輔助制度要完備。通過比較研究域外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并結合我國財產申報制度的實踐,其最為核心的制度由申報主體、內容、方式、管理機構和申報問責機制組成。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構建我國相關制度還應該注意以下五個方面:
其一,申報主體要“頂天立地”,特別是針對小官巨貪的情形,不能以是否為處級、科級為標準,不能因為我國公職人員隊伍龐大而縮小主體范圍。不僅如此,申報主體還要科學合理,不能將申報主體僅僅確立為公職人員及共同生活的(或撫養中的)子女,針對我國裸官大量存在的實際,其成年子女也應當列入申報的范圍。
其二,關于申報的內容,在立法技術上應當采用列舉與兜底規定相結合的方式。由于經濟發展的多樣化,財富形式也是日新月異,列舉顯然無法窮盡所有的財富形態,將“其他財產利益”列入兜底規定,有利于動態適用財產形態的變化。
其三,關于申報的方式,要將初始申報、定期申報(動態申報)、與卸任申報相結合,任一方式的偏廢均有可能導致申報制度顧此失彼。
其四,關于申報的受理和審查機構,把受理機構和審查的機構二者分開,避免受者審、審者受,把審查機構在權威性和專業性方面予以加強,避免申報人員心存僥幸。
其五,申報過程中的追責機制要嚴厲,不論是對于申報人員的不實申報還是拖延申報亦或拒絕申報,以及申報受理單位、審查單位的違法行為,均需有明確、嚴厲的懲處措施,彰顯法律的威嚴。關于家庭財產申報法律制度的輔助制度,不僅要構建我國金融實名制度、遺產稅與贈與稅制度、公民信用保障號碼制度,還有兩項制度需要特別予以關注,一方面是我國的社會保險制度。由于一部分社會成員的基本社會保險還不充分,甚至還未納入其中,這些成員中的精英分子,當他們成為公職人員,盡管自己仍然保持比較簡陋的生活習慣,但為了回報自己的親人,而不惜伸出貪婪之手;另一方面是我國公職人員的薪金制度,不論高薪養廉是否適用我國國情,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當公職人員的基本收入難以維持其基本生活或相對體面的生活時,其自覺保持廉潔是十分困難的。
盡管國際社會一致反對腐敗,但就具體國家而言,必定是基于本國的基本利益或基于本國的迫切需要才構建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的。家庭財產申報制有著前期預警、糾偏和事后處罰的功能,因而能夠為各國所認可,在打擊懲罰腐敗方面,家庭財產申報制度也有著自身的優勢,在貪污腐敗賄賂等職務犯罪行為非常明顯卻不能取得證據加以起訴或者追訴時,可以依據不明或者非法的收入起訴或者追訴。我國刑事法律制度確立了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罪名,一旦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入法,那些肆意貪腐的官員必然無法解釋其巨額財產的來源,而面臨法律的嚴懲。賦予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確定的法律地位,在中國實行家庭財產申報這一制度,不僅能夠高效、準確和全面地防治腐敗,而且使公務人員的合法權益受到法律的保護,免除各種形式的陷害或者誣告,從而光明正大地取得和使用合法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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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粵芳)
Research on the Construction and Legislation of Family Properties Declaration System
CHEN Li-ying, WANG Ming-gao, TAO Yin-qiu
(Hunan Universityof Commerce, Changsha, Hunan 410205)
Abstract:Anti-corruption, though a matter of vital importance, is still confronted with a stern situation due to a lack of legislation on the family properties declaration system in China, which results in a series of severe problems such as a narrowed scope of applicants, an insufficient authority of enforcement institutions, and a weakened family properties declaration system. This paper, therefore, calls for a legislative plan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to stipulate a mandatory, authentic and disclosing family properties declaration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at features in a widened scope of applicants, a thorough declaration, an optimized reporting methods, and a separation of enforcement and censorship.
Key words:family properties declaration system; civil servants; anti-corruption
作者簡介:陳麗影(1958—),女,黑龍江佳木斯人,湖南商學院教授;王明高(1957—),男,湖南岳陽人,湖南商學院教授;陶銀球(1974—),男,湖南岳陽人,湖南商學院副教授。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家庭財產申報制度歷史考察與實證研究”(項目編號:13YJAZH009);湖南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領導干部家庭財產申報制度研究”(項目編號:12YBA182);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項目編號:12BMZ038)。
收稿日期:2015-09-08
文章編號:1008- 2107(2015)05- 0080- 06
文獻標識碼:A
中圖分類號:D035.4;D630.9;D2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