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貴峰,谷瀟
(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亞里士多德“實踐智慧”與康德“實踐理性”比較分析
叔貴峰,谷瀟
(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實踐智慧”的觀點是由亞里士多德所提出的,這種“實踐智慧”為實踐本身所生成,同時又歸于實踐,更多的表現為一種“選擇性”的智慧,其目的是指導人們的具體實踐行為,并指引人們在經驗的實踐活動中“向善”;而康德的“實踐理性”則步入了超驗的本體領域,同時它的對象依然是“善”,但這樣的“善”是“理性立法”的結果,與感性的經驗要素無關,它代表著“意志的自律性”,其最終目的是實現“德福一致”,也即“至善”。研究“實踐智慧”與“實踐理性”后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更多的是強調人在不同的具體情況下所作出的“理智的選擇”,認為人可以在正確理性的引導下逐步地積累為最高的善,最終彰顯人之為人的本質;而康德的“實踐理性”則是一種普遍而又具有超越性的理性,其內在就含有善的“最高”原則,因而是一種理性主義的“實踐形而上學”思想。
善;實踐;智慧;理性
縱觀西方哲學的發展歷史,可以看出,西方哲學的歷史實際上也就是“形而上學”的歷史。而“實踐哲學”這樣一種觀點,一直位于形而上學的陰影之下。其實,“實踐哲學作為一個重要的哲學領域,應當是貫穿于西方哲學史的異于形而上學的一個十分重要而廣闊的哲學領域。”[1]由此,本文主要論述了實踐哲學的兩個代表性觀點——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與康德的“實踐理性”,并對二者進行了對比與分析。
亞里士多德將知識分成三類:理論知識、實踐知識和創制知識,同時又認為創制知識也歸屬于理論知識。可見,對“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所做的區分,在亞里士多德這里就已經出現了。
以此為前提,亞里士多德又對“實踐”作了更為明確的界定:實踐并非是脫離于理論活動的一種行為,因為理論活動所需的“沉思”本身就是一種較為高級的實踐;同時,實踐也區別于創制的生產活動,它的實質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之中對自身的行為選擇性所進行的一種“理性的反思”,這種自我的反思植根于人的活動之中,并且只有通過現實的活動方式才能向外顯現出來,而人們在活動的過程之中所獲取的實踐知識也即亞里士多德所指的“實踐智慧”。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智慧指向同樣的事物,而實踐智慧則指向有差別的事物,同時智慧是向善的,是不變的,永遠指向最高的目的。并且,理論的東西和實踐的東西不一樣,理論需要沉思,而實踐的東西需要實際的效果,前者是求真,后者是求善,所以實踐智慧具有很強的經驗特征,只有在經驗中才能獲得。在他看來,實踐智慧的意義就在于它是以人自身之內的“善”為目的,來引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選擇自己“應當”去服從的某種具體的行為準則,而“人的善就是合乎德性而生成的靈魂的現實活動”。所以,實踐智慧也表現為一種“隨機變化”的知識形態,它完全決定于人們通過理性對“現實活動”進行反思所獲得的那種“判斷力”與“籌劃力”。
在其著作《尼各馬可倫理學》之中,亞里士多德詳細地描述了實踐智慧的一系列特征。首先,實踐智慧所關注的領域與對象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因為“一個明智的人就是善于考慮的人,誰也不會去考慮那些不可改變的事物”。其次,實踐智慧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生產活動,這體現在,“實踐并不是創制,創制也不是實踐”。其三,實踐智慧本身就蘊含著“善”的目的,是引導人們向善而行的一種指向性,“明智必須是對人的善,是真實理性的實踐品質。”[2]其四,“所謂明智,也就是善于考慮對自身的善以及有益之事”。這就是說,實踐智慧所要關注的是促使人們的整體生活趨向于善或更為有益的事情。其五,實踐智慧所考慮的并不只是關于普遍事物的知識,相對的,它更為關注的是特殊事物的知識,“明智不只是對普遍者的知識,而應該通曉個別事物”[2]。可見,“實踐智慧”是一種更為關注個別的、具體的生活行為的“選擇的智慧”,也是引人求善的“理智的智慧”。同時,它與人的行為所處的具體境況有直接關聯,并將自身運用于實踐活動的過程之中,對人們的實踐行為提供指引,同時引導人們對自身的行為作出“符合于德性”的選擇。這就是人們在實踐活動的過程之中獲取并表現出來的一種選擇性的實踐智慧。
實踐智慧雖然具有引導性的作用,但行為自身不能對自身進行選擇,善與惡都是它固有的性質,而行為者的意志卻是自由的,是可以選擇某種善或惡的行為去進行自己的活動的,而人們之所以會為“惡”,原因就在于在選擇上對“善”的無知。而“德性則是某種選擇,至少離不開選擇”。如果這種選擇是正確的,那么此時的行為就是符合于德性的,是善的;否則就是不適當的。由此可見,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不僅關注于人的理想目標,即將“善”作為目的引導人們對自身行為的選擇;并且關乎于人的現實實踐活動,它對人類的一切實踐行為起著指導作用,并且為人類的生活提供一個了理想的坐標與現實的導向。
“實踐理性”這樣一個概念首先是由康德所明確提出的,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康德也如亞里士多德一般對“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進行了區分:他認為,理論理性所關注的主要是人的認識能力的對象,它的關涉范圍不應超越于此[3]。否則,所產生的一系列的原理并不能擴展我們的理性所能運用的范圍,而是把這樣一種范圍縮小了。也就是說,理論理性的應用范圍本應是感性世界,如果將其無限制地擴展,它就會威脅到純粹理性的實踐運用,甚至將其徹底排斥掉[4]。并且,在康德看來,純粹的實踐理性只與人的意志有關系,它的運用過程只關乎于意志被決定的原因[5]。“這一工作的直接成果是將德國古典哲學的研究同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加以貫通,以理論的形式凸顯出形而上學的‘在世’規定及其‘實踐’內涵。”[6]
在康德看來,如果意志能夠完全地為“實踐理性”所決定,那么人之行為就會自為地符合于“實踐理性”的要求,從而使得“行為”具有了道德層次的“必然性”。可見,這樣一種“純粹”的實踐理性是規定意志的一種“力量”,它會為人的行為訂立“實踐”的規則,并促使意志自為地與“純粹理性”相結合,以接受此種“法則”的規定。而由于此種法則的“純粹性”,所以它會要求意志在進行自身的行為之時,將全部的感性因素(如欲望等)從自身之中徹底排除出去,所以它也并不關注于具體的感性質料。由此可見,純粹理性的實踐運用是意志的“立法”功能,也是意志的“自律”能力,這種“自律性”就表現為意志按照“純粹理性”中所蘊含的“實踐法則”去行動的能力。所以,在康德看來,只有純粹的實踐理性,才能訂立出這種具有普遍必然性的法則,才具有這種不為它因所左右,將自律的“原則”堅持到底的“力量”。
同時,康德也認為這種“力量”可以構成最高的“形式法則”,他說:“純粹理性單就自身而言就是實踐的,它提供(給人)一條我們稱之為德性法則的普遍法則。”[7]只有通過這樣一種法則,人才能擺脫感性質料的束縛,真正地把握自身的本質。如果沒有此種力量的存在,意志便只是現象的一個部分,只能接受“自然法則”的規定,絕無自由可言;而純粹實踐理性的能力則是意志對于“道德法則”的絕對服從,它的動力來源于人對“道德法則”的一種“敬重”。同時,善良意志并非由于其他原因而向“善”,它僅僅是由于“自身”而“善”,是將純粹理性運用于實踐所產生的結果。并且,“善良意志”直接地表現為一種“絕對命令”,它與“純粹理性”融為一體,可以直接地對自身的行為進行規定,所以這種先天地寓于人們內心之中的“善良意志”也是“自律性”的意志。從自律性出發,“純粹理性”的任務就成為脫離于一切感性要素的干擾,只將自身作為法則的訂立者。可見,正是由于這種“善良意志”的存在,“純粹理性”才能為人類的行為提供一個具有普遍必然性的“道德法則”,它也構成了人之行為的判別標準。
在康德看來,只有“善”與“惡”才能成為實踐理性的對象,而實踐理性的最高目的則是追求“至善”。這樣一種“至善”所要實現的是人的內在價值,所以它也要為人的道德存在的必要性提供理性的根據。只有純粹的實踐理性才彰顯了“人之為人”的本質,才展現了人作為“理性的存在者”所獨有的那種超越于一切自然物之上的價值。
通過對比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與康德的“實踐理性”,我們可以發現,二者所言的“實踐”雖然都對立于各自所言的“理論”,但卻有著較大的區別,這體現在:
首先,亞里士多德把實踐智慧與“善”緊密聯系在一起,認為實踐是一種向善的現實活動,并且,只有實踐活動可以表現為一般人的向善的現實活動,它也體現了人之為人的全部品質與特性。他指出,無論人們在實踐活動中做出何種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的”[8]。由此可見,善本身作為一種可追求的實現目的,無論是其實現的形式,還是其完成的手段,都是需要人們進行選擇的,所以說實踐智慧就是包含著行為選擇性的一種現實的實踐活動。
康德的實踐理性也與“善”密切相關。在康德看來,人只有努力成為道德的人,才能真正地彰顯其自身的本質存在。而人與動物相比,二者的本質區別就在于人可以具有理性思維的能力,可以對行為的善惡性質進行判斷,人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善與惡是人們自己選擇的結果。如果選擇將善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那么就要按照一種可以成為普遍規律的準則去行動;在行動中,要將自己和他人的人性作為目的,而不能僅僅將其視作為一種手段;最后,每個有理性存在的意志都應該是普遍立法的意志。以上三條行動原則即為康德所提出的自律性法則。他認為,道德或者善的根源不是感性的欲求,它的根據是先天地寓于人們內心之中的“善良意志”。如果“善良意志”不存在,那么意志必然無法將自律性法則作為自身的行為準則,而只能無條件地接受感性欲望的束縛。換言之,如果人們選擇按照實踐理性的要求去進行自己的行為,這種行為才符合于“善”的要求,也才具有道德的內涵[9]。
其次,亞里士多德認為,行為自身不能對自身進行選擇,善與惡都是它固有的性質,但是行為者的意志卻是自由的,是可以選擇某種善或惡的行為去進行自己的活動的,這樣我們才能更明確地看出一個人的品質。因而,引導人們如何在自身的實踐活動中作出正確的行為選擇,做出有道德價值的善行,也是實踐智慧的重要組成部分[10]。
康德與亞里士多德的觀點不同之處在于,他認為僅憑通過意愿的傾向性來對行為的善惡性進行選擇這樣一種方式無法表現出道德行為的真正本質。同時,這種意志的選擇自由權雖然具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性,可以作為一種否定性的特質而存在于人的行為過程之中。但是,道德行為的真正意義不應只著眼于與感性欲望的對抗,而應該上升為一種自律性,即自為地接受道德法則的要求,即將道德法則作為自身的行為準則,也就是意志的自我立法。
最后,在亞里士多德這里,實踐智慧所關涉的是人們的具有道德性的行為,這種行為所體現出的特性就是他所認為的“德性”,而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善行”。人們通過不斷地進行這種具有道德性的實踐活動,使得自身的意愿不斷地向善而行,逐漸地使自己的意志與動物的本能相區分,進而逐步地擺脫了動物本性的束縛,成為了具有理性的最高級動物,由此也彰顯了人之為人的特征與本質。當然,人的全部特質的展現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事情,它的實現需要人類經歷一系列的不斷超越自我的過程,所以是逐步實現、漸漸積累而成的,而人類則在這種過程之中不斷地由低級的善向高級的善邁進,最終實現亞里士多德所認為的“至善”。
康德的實踐并不關注于人的具體的、經驗的實踐行為,因為他要從“形而上”的高度來研究人的行為的價值與意義是否具有理論的依據,他的目的就在于為整個人類社會提供一個“普遍有效”的理想性目標,并以此為范本引導人們的行為不斷地趨于道德的完滿性,最終在“實踐理性”的指引下實現“至善”的境界。這一過程雖然也是逐漸的、積累的,但是卻表現為理性自發性的要求提升自身的行為之過程。而這樣一個過程也表明了亞里士多德與康德的最大不同,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更多的是在強調行為在不同的具體情況下所作出的“理智的選擇”,這種選擇權的自由來自于人的理性思考能力,必須在正確理性的引導下,這種選擇性的行為才能逐步地積累為最高的善。而康德的“實踐理性”則是一種普遍而又具有超越性的理性,它是人的最高的價值追求。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康德的實踐理性是一種理性主義的“實踐形而上學”思想,代表著人之行為的最高的普遍性規范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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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康德.實踐理性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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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鄧曉芒.波普爾開放社會及其敵人評析[J].北方論叢,200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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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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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450(2015)04-0001-03
2015-01-16
叔貴峰,男,遼寧沈陽人,遼寧大學教授,哲學博士,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西方哲學與宗教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