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身上 克服這個時代

下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心中有別樣的凝重和嚴肅。《平凡的世界》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實在有太過重要的意義。不因為路遙憑借這部小說獲得茅盾文學獎，也不因為這部小說曾經(jīng)感動激勵過整整一代人。而是，瞬間想起了《早晨從中午開始》。這是路遙講述自己創(chuàng)作《平凡的世界》過程的文章。時間太久遠，具體內(nèi)容已經(jīng)不記得，但作者創(chuàng)作《平凡的世界》時付出的難以想象的精力和承受的艱辛卻深深印刻在腦海中。這個世界，能找出幾個作家，不是用大腦、而是用生命在寫作。這份鞠躬盡瘁成就了《平凡的世界》，使得這部故事內(nèi)容極度質(zhì)樸，創(chuàng)作手法上也毫無新意的小說二十多年來始終未被遺忘。

于是，就有了2015年2月26日，在北京衛(wèi)視和東方衛(wèi)視黃金檔首播的改編自路遙原著小說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和所有改編自經(jīng)典原著的電視劇一樣，《平凡的世界》也逃不脫立刻成為熱議話題的命運。電視劇開播當天就登上微博話題榜首，視頻播放量也突破千萬。但非常尷尬的局面隨之出現(xiàn)，看似非常受關注的表象之下，是首播日收視僅0.58的現(xiàn)實，而且，一周過去，收視率沒有明顯回升。形成“有話題無收視”的局面。這種情況基本持續(xù)到了播出結(jié)束。

這樣的現(xiàn)象看似有些出乎主創(chuàng)方的預料。為了避免由于題材和時代的原因造成收視群體的縮減，也為了迎合電視劇重要的收視群體90后，這部電視劇中幾位最重要的角色，全部起用了當紅的青春偶像。然而，終究沒有能夠改變電視劇被冷遇的命運。原因有很多，目前從各種媒體、尤其是網(wǎng)絡上呈現(xiàn)出來的反饋看，采用大量旁白的劇作手法，是影響觀眾觀看體驗的首要原因，這直接導致追劇人群數(shù)量的下降。對于因何要如此改編，個人也覺得相當難以理解。完全可以通過演員的表演和電視劇自身敘事來展現(xiàn)小說原貌——包括心理活動，這在劇本創(chuàng)作層面上，雖有難度，但絕非不能解決。就算一定要使用旁白，也要適量，能不用就不用。而不是如現(xiàn)在，被一些觀眾形容為電視散文。

對長篇小說的改編，人物取舍非常重要。孫少平固然是不可缺失的第一主角，但無數(shù)小說粉就出場人物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金波哪里去了？為何將這樣一個重要人物舍棄了。這一點是電視劇劇作策略上的考量，對長篇小說的改編，必然要將人物和敘事線索盡量簡化集中，于是在劇本中將金波和田潤生合二為一。但改動的效果顯然不盡如人意。觀眾需要的是能喚起他們激情和美好回憶的《平凡的世界》，這才是《平凡的世界》存在的意義。而金波的缺席，極大的削弱了原作的精神意圖，某個層面上，勇敢率性浪漫的金波是孫少平未能實現(xiàn)的另一半的自己。另外如孫少安和田福軍等在原小說中深受讀者喜愛的角色，性格和所作所為也在電視劇中有了大幅度的改變。非常典型的段落是孫少安為了和潤葉的婚事受阻，向田福軍尋求支持，田福軍卻為了個人仕途而勸孫少安放棄。不僅和原小說出離太多，甚至和前面幾集中兩個人物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和處事方式都有矛盾之處。田福軍，一個不怕得罪上級會向農(nóng)民下跪的“縣里的領導”會為了個人仕途犧牲別人的幸福？至于孫少安，十七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十八就當了生產(chǎn)隊長的一個男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對田福軍的影響。他怎么可能會拿自己這點私事去討領導的救兵？然而，這樣的情節(jié)實在太熟悉，也許我們不能單純地指責改編對原作的任意損害，而必須考慮一個已經(jīng)說濫的詞匯——市場，除此之外沒有解釋。對于路遙和原作的熱愛者，對于秉承著崇敬的心情觀看電視劇的觀眾而言，《平凡的世界》遠遠沒有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也根本無法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這一點，從演員的選擇上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并非一定要演員灰頭土臉，破衣爛衫才是表達了原作的精髓，而是，當決定向當前影視劇市場主流需求靠攏的時候，《平凡的世界》已經(jīng)背離了原作。在一個被各種情節(jié)爛俗、毫無對生活真實且尊敬的觀察和描繪、沒有任何的創(chuàng)新和思想內(nèi)涵，只求賺錢的電視劇市場上，《平凡的世界》不得不以如此奇特的形式存在，一方面想盡量還原原作，另一方面，又必須考慮市場效益。回想起2014年熱播的電視劇《紅高粱》，不由不猜測投資方投拍這部電視劇，更多的是希望借經(jīng)典著作改編的熱潮方興未艾而獲得經(jīng)濟收益。《紅高粱》的改動得到了作者的首肯。而路遙已逝，他若活著，不知對心愛的作品被如此改動會作何想法。

而在以上提到的《平凡的世界》的各種硬傷之外，其他如勵志題材老套、故事節(jié)奏太散、年代有點遠、畫面看上去土氣這些導致觀眾、主要是90后觀眾不喜歡這部電視劇的理由實際上也都根植于同樣的原因——電視劇的題材和市場主流不符。看慣了金碧輝煌的宮廷劇和以韓劇為標桿的都市題材電視劇的觀眾們，實在很難有興趣來關注黃土高原上的這點事情。

值得欣慰的是，盡管收視慘淡，我們還是聽到很多正面的積極的聲音，這些觀眾，被劇中人物身上流露出來的對夢想的堅持深深打動。為了在這個千變?nèi)f化物欲橫流的世界中，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人，在艱難的生活，而且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的異常艱難的生活中，忠誠于自己的信仰和追求。不埋怨、不妥協(xié)、不放棄、不退而求其次、不同流合污。以一種理想化的不可想象的信念對抗著巨大的時代潮流。主人公孫少平這樣一個幾乎有些不真實的完全過著精神生活的人物，點燃了所有熱愛這部小說并為之深深感動過的讀者的心。

2015年3月5日，習近平主席參加完兩會上海代表團審議后，曾和代表們聊起《平凡的世界》。談到在陜北時，曾和路遙住過同一個窯洞。習主席為何要和代表們談論《平凡的世界》？這不由令人想起2014年10月15日，習近平主席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到的“文藝不能當市場的奴隸，不能沾滿了銅臭氣”這句話。由此習主席談《平凡的世界》絕非閑聊，實在是大有深意。

德國哲學家尼采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在自己的身上，克服這個時代。對于渺小脆弱的人類而言，這是極為罕見而偉大的品質(zhì)。但在和尼采隔著遙遠時間和空間的《平凡的世界》中，我們幸運地看到了這樣的人。因此，盡管有太多缺憾，但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對原著核心精神的遵循，毫無疑問是當前中國電視劇市場的一股清流，是給予這個世界的最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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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平凡的世界》看如何“阻止貧困代際傳遞”

新華網(wǎng)評論員 王 勉

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很多人追著看。劇情有這樣兩個片段：一是孫玉厚告訴大兒子孫少安，孫家的祖墳里埋進了窮鬼，窮命是不可更改的，但孫少安未向命運屈服，歷盡波折，終于靠開辦磚廠，帶領雙水村群眾走出了貧困;二是孫家兩個孩子孫少平、蘭香靠讀書，一個當了煤礦工人，一個考上了名牌大學，徹底地改變了命運。

盡管這是小說的情節(jié)，但這兩個片段映射在現(xiàn)實生活中，給我們的最大啟示——要阻止貧困現(xiàn)象代際傳遞，一則要靠教育，二則要靠產(chǎn)業(yè)。

習近平總書記在今年前四個月，至少兩次提起要阻止貧困現(xiàn)象代際傳遞：2015年3月8日，全國兩會期間習近平參加廣西代表團審議時說，要把扶貧攻堅抓緊抓準抓到位，堅持精準扶貧，倒排工期，算好明細賬，決不讓一個少數(shù)民族、一個地區(qū)掉隊，堅決阻止貧困現(xiàn)象代際傳遞;4月1日，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并發(fā)表講話。會議指出，發(fā)展鄉(xiāng)村教育，讓每個鄉(xiāng)村孩子都能接受公平、有質(zhì)量的教育，阻止貧困現(xiàn)象代際傳遞，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阻止貧困現(xiàn)象代際傳遞是多少貧困人士的夢想。很多家庭祖祖輩輩、幾代人處在貧困的水深火熱中，看不到頭。他們每個人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孫少安一樣，在他這一代能摘掉貧困的帽子，生活得更加體面。

致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對于貧困地區(qū)而言，客觀上的共因是自然條件惡劣，基礎設施落后，缺少產(chǎn)業(yè)支撐等;主觀上多是思想陳舊，觀念落后。對于以家庭為單位的貧困個體而言，除了上述共因外，很多貧困家庭就是代際傳遞，一代“窮家薄業(yè)”代代難翻身。如果再遭遇疾病、自然災害影響，更是貧上加貧。“啥都有，就是不能有病;啥都沒，就是不能沒錢”。

近年來，隨著醫(yī)療、教育等保障網(wǎng)的織就，以及多渠道多類型扶貧項目的實施，農(nóng)村貧困面貌大為改觀，但扶貧任務依然艱巨。據(jù)統(tǒng)計，按照年人均收入2300元（2010年不變價）的農(nóng)村扶貧標準計算，2014年貧困人口盡管比上年減少1232萬人，但中國農(nóng)村貧困人口依然還有7000多萬人。

貧困很容易陷入怪圈。俗話說，要想富先修路，路通財通百事通。這說的就是基礎設施對扶貧的重要性。但是恰恰，越是貧窮——基礎設施越落后——信息閉塞——觀念落后——難以找到脫貧的路子——貧窮。周而復始，陷入這樣一個怪圈。

扶貧是一場接力。經(jīng)過多年鍥而不舍的努力，中國的貧困人口大大減少，農(nóng)村的貧困面貌大為改觀。多少貧困地區(qū)的百姓，因扶貧項目致基礎設施的改善，第一次見到了汽車，第一次看到了電視，第一次婦女分娩能夠進入衛(wèi)生院而不再用農(nóng)村的“土辦法”;有多少寒門孩子，不再望著校門望而卻步，不再像孫少平那樣天天吃“黑面饃”……一句話，扶貧，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但同時我們看到，在不少地方固有的“一袋米幾斤油，幾百元錢加幾句問候”的扶貧思路、扶貧方法存在問題，導致“年年貧困年年扶，年年扶貧年年貧”。這種扶貧方式產(chǎn)生的次生效應是縱容了“等靠要思想”，造就了一些懶漢。有的受助對象竟然將“救濟糧”當成自己的“商品糧”，每個月無糧了按時到扶貧部門去要，理直氣壯毫無感激之情。

如何變“輸血”為“造血”，這是近年扶貧路上一直在探索的話題。對14個連片貧困地區(qū)，多管齊下，采取強基礎、扶產(chǎn)業(yè)、重保障等舉措，取得的成效明顯。不少貧困地區(qū)，由于基礎設施的改善，產(chǎn)業(yè)的培育壯大，造血功能增強，不僅解決了生存問題，還解決了發(fā)展問題，徹底脫了貧。

世間萬事重在于人。扶貧也是一樣，扶貧重在“扶人”。治貧必先治愚，扶貧要先扶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等。所有這些的核心都是圍繞“人”。“扶人”意味著有了新觀念，有了新思想;“扶人”意味著不再固步自封，不再等靠要。通過“扶人”，腦子換了，人心齊了，思路活了，即便是些許的“輸血”，也會感恩的接受，理智地用在刀刃上，即便是一點點“造血”，只要你給了種子，我就能發(fā)芽，進而果實累累。《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安、孫少平、蘭香等人的命運再一次印證了扶貧先扶智，扶智的背后是“扶人”。

但我更想說的是“扶人”的背后是“扶文化”。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命脈和創(chuàng)造源泉。現(xiàn)實生活中，目光所及，凡是重視讀書的地方，凡是重視讀書的家庭，未來的生活一定是美好的，即便是貧困也一定是暫時的。相反，那些對教育不夠重視的地方或者家庭，老百姓的日子一定不會好到哪里去，即便是發(fā)展，要么賣苦力，要么走歪門邪道。

我的家鄉(xiāng)地處秦巴山區(qū)，是中國14個連片貧困地區(qū)之一。我最感動的是三秦文化給了家鄉(xiāng)人濃厚的尊師重教的意識。在我的家鄉(xiāng)，許多農(nóng)村人為了讓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有的孩子剛上小學，就到縣城租房陪孩子讀書，有的家里再窮砸鍋賣鐵，也要供子女上學。這種做法是否完全正確，我們暫不過多討論，但家長們想通過讀書改變子女命運的這種濃濃的文化氛圍，很值得學習。事實證明，不少家庭在辛苦了一兩代人后，徹底脫了貧。相反，在我曾經(jīng)工作過的某些邊境地區(qū)，自古讀書的文化氛圍不濃，家長們也沒有那種意識，很多孩子小小年紀就輟學回家。無知識缺技能，有的人不乏走上走私、販毒這樣的路子。毀了家庭，窮根難除。

教育是今天的事業(yè)，明天的希望。近年來在幾乎所有的貧困地區(qū)，國家都在下大力氣發(fā)展教育，包括基礎教育、職業(yè)教育、高等教育等等。發(fā)展進入新常態(tài)，精神要有新狀態(tài)。相信在新形勢下，經(jīng)過各方共同努力，隨著貧困地區(qū)“扶智文化”的進一步厚植，貧困代際傳遞現(xiàn)象一定能阻止，而且永遠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