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韓立坤
(1.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2.沈陽大學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科研部,遼寧沈陽110044)
馬克斯·韋伯社會發展觀淺析——對《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解讀
李明1,2,韓立坤2
(1.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2.沈陽大學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科研部,遼寧沈陽110044)
在思想的競技場上,對于人類社會發展動力不同的思想家給予了不同的解讀。作為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可謂是獨辟蹊徑,從新教倫理的視角切入,對資本主義精神進行了歷史發掘,闡釋了西方資本主義興起的緣由。站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重拾馬克斯·韋伯的思想脈絡,對于認識資本主義社會,以及更深刻地理解馬克思主義社會發展理論將大有裨益。
資本主義精神;新教;經濟發展;理性
20世紀初德國著名的社會學家和政治經濟學家,馬克斯·韋伯(1864—1920)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首先提出了“資本主義精神”這一概念。他從宗教倫理中凸顯出一種精神力量來作為資本主義文明興起和發展推動力,并對資本主義文明的興起和發展動因給予了全新的闡釋。韋伯從實證主義、德國浪漫主義、新康德主義中尋找思想來源,并且,他也在一定程度上揚棄了馬克思的歷史觀點和經濟因素的作用,其對資本主義本質的分析不但有助于我們認識資本主義社會,也有助于我們深入地理解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
當年,韋伯在美國訪問期間,不但應邀在大學演講,同時還遠至俄克拉荷馬和新奧爾良等地參觀訪問。他認為北美新教徒在發展美國社會經濟組織中表現出了一如在歐洲諸國同樣的積極進取的精神,對美國資本主義積極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在美國的所見所聞使韋伯對資本主義社會有了更深層的理解。在韋伯看來,美國社會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活生生的范本。美國新教徒身上所展現的正是典型的資本主義精神。美國社會中“盡可能地多掙錢”和“嚴格避免任憑本能的沖動享受生活”不是矛盾的,相反,這正體現了融合兩種生活態度的資本主義精神?!缎陆虃惱砼c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也正是韋伯從美國回來以后寫成的。
韋伯引用美國政治家本杰明·富蘭克林的格言對資本主義精神進行了詮釋。如,“切記,時間就是金錢”,“切記,信用就是金錢”,“切記,金錢具有孳生繁衍性”[1]33等。富蘭克林的這些話通常被看作是資本社會的赤裸裸的利益關系的表達。但是韋伯認為,“它竟成為具有公認信譽的誠實人的理想,而且成為一種觀念:認為個人有增加自己資本的責任,而增加資本本身就是目的?!保?]35-36格言所反映出的觀念是在對本能的理性緩解與抑制的基礎上所表露的致富欲望,是一種社會倫理。韋伯認為,這樣一種理性地對待金錢的態度和其他國家,比如中國、非洲的國家等等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在現代資本主義迅速發展起來的西歐國家和美國才有,別的類型的社會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資產階級文化的社會倫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點就在于,個人在職位上的理性的追求進步、發展和成功是道德和信仰意義上的善。在韋伯看來,這種道德和信仰就是資產階級文化的根本基礎。即使是單純的賺錢,只要是合法,“就是長于、精于某種天職的結果和表現,而這種美德和能力,……正是富蘭克林倫理觀的全部內容”[1]38。資本主義經濟的本質特點就是營利,資本主義精神之所以最終能夠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的原則,其原因為這種思想觀念本身就是社會經濟狀況的反映。在前資本主義社會,資本主義精神一直是受到排斥的。而且在韋伯看來,“一切尚未卷入或尚未適應現代資本主義環境的社會群體,今天對這種思想仍抱排斥態度?!保?]39資本主義精神與前資本主義精神之間的區別并不是對金錢的貪欲程度。韋伯與馬克思一樣,對于追求資本和利益的原始的野蠻的沖動有深刻的認識,“在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只要有可能,就必有置任何倫理道德于不顧的殘酷獲利行為”[1]40-41。但在所有各種類型的以貨幣貿易為基礎的經濟社會里,投機的獲利的心態卻又是普遍受到社會敵視的。不管在何種類型的社會里,社會的傳統倫理規范對于任何的追求自身利益的行為都是批判的。這種傳統的倫理觀念的作用是巨大的,所以“獲利過程中的絕對的和有意識的冷酷無情態度常常最緊密地與最嚴格的遵從傳統聯系在一起”[1]41。因而,即使是到了資本主義已經獲得了相當發展的今天,資本主義的那種獲利行為也很難為整個社會所認可。以純粹賺錢為目的的行為最多也只是作為一個事實而被人們默認而已。馬克思認為,資本的追求利潤的最大化推動了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但是在韋伯看來,“近代資本主義擴張的動力首先并不是用于資本主義活動的資本額的來源問題,更重要的是資本主義精神的發展問題?!灰Y本主義精神出現并表現出來,它就會創造出自己的資本和貨幣來作為達到自身目的的手段”[1]49。只有資本主義精神才使得新型的資本主義企業家具有了堅強的性格和擺脫傳統主義的能力,從而推動資本主義社會擺脫傳統社會的束縛。與那些膽大妄為、無法無天的投機商和冒險家不同的是,這些企業家都擁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即精明能干、生活節制、講究信用,而且其生活具有明顯的禁欲傾向。這些恰恰都是資本主義精神的標志。
按照世界各種宗教的發展趨勢來看,一個宗教在初期通常是批判現實社會的,認為現實社會的種種人際關系、社會責任和各種活動都是和宗教教義相悖反的,或者,即使不悖反,也會干擾和耽誤人的修行。因此,佛教和基督教、伊斯蘭教在最初都提倡出世修行。例如,佛教徒在深山密林中建寺廟,以利修行。在基督教中,宗教徒必須脫離社會,進入教會、修道院過一種隱世獨居的生活。這種修行觀鄙視世俗中獲利的商業活動,并將這種活動歸咎為萬惡的本源。隨著宗教的發展,例如,中國佛教禪宗的出現,基督教的宗教改革,宗教徒開始關注社會,禪宗在“灑掃應對”中體驗佛性,基督教新教強調“因信稱義”“因信得救”,宣揚教徒通過在世俗生活中的努力最終即可導向一條救贖之路[2]。
韋伯對作為資本主義精神來源的新教倫理的分析,是從16世紀歐洲宗教改革特別是加爾文教的入世禁欲主義開始的。按照新教的教義,在世間社會中,在人的各種社會位置上來禁欲修行,所獲得的價值更大,更會被上帝關注。因此,教徒已經不需遠離世俗社會來進行宗教生活,其結果就是“有組織的從事一項職業的世俗勞動受到越來越高的道德重視、越來越多的教會許可”[1]61。“上帝應許的唯一生存方式”就是“要人完成個人在現世界所處地位賦予他的責任和義務”[1]59。由此,世俗活動也得到了肯定的評價。相反,“修道士的生活放棄現世的義務是自私的,是逃避世俗責任”[1]59。
韋伯認為,路德的職業觀念依舊是傳統主義的。他所謂的職業是人不得不接受的、必須使自己適從的、神所注定的事,它不能發展成為資本主義精神所需的“天職觀”,而新教加爾文宗的教義“預定論”則主張“上帝不是為了人類而存在的,人的存在完全是為了上帝。一切造物只有一個生存意義,即服務于上帝的榮耀與最高權威”[1]63。這種強調人的生存意義的主張,使教徒重新認識到人所生存的環境和社會才是個人生存的不可或缺,而個人盡心在世間社會中的創造正是為了增加上帝的榮耀,并堅信這是上帝的唯一安排和意愿。根據這種理念,便產生了新教的“天職觀”。而圣徒們以禁欲觀和“天職觀”指導的修行生活完全是為了一個超驗的結局,即獲得拯救,世俗日常生活的一切事務都被置于宗教精神的氛圍之下。這種對超驗存在的追求客觀上卻產生了具有重大意義的后果,即使圣徒們的現實生活徹底理性化,并由此發展出一整套責任倫理,最終導致了資本主義精神的出現[1]82。這種資本主義的精神的特征是一種新的倫理精神。
韋伯認為,新教的理論賦予了資本主義社會以新的形式,以為上帝增添榮耀而獲取確定性的渴望視為經濟發展的積極因素。并且,個人追求生活的物質豐富和滿足與資本家們追逐經濟利潤的最大化也可以從這種信仰中找到倫理道德意義上的根據,經濟行為的倫理化和社會存在的理性化在信仰層面上不僅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按照韋伯的解釋,中世紀的宗教信仰并沒有與社會相契合,道德倫理是神圣的處于社會經濟行為之上的。這種倫理和經濟的脫節妨礙了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的出現。而新教的倫理精神則將世俗經濟活動從傳統的倫理禁錮中解脫出來。而這種精神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其理性的內核,這種理性不僅是對上帝的信仰,還包括對世界規律的認識、人自身的認識以及行為的理性的選擇,以上的條件也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蓬勃發展提供了保證。
馬克斯·韋伯不贊同社會發展的單一決定論。他認為,經濟方面的“利益”雖然是支配人們行為的因素,但純粹的依靠經濟利益支配的社會只能是理性精神(這種精神既是新教倫理意義上的理性精神)缺乏或不發達的社會。韋伯指出:“不是思想,而是利益(物質的和思想的)直接支配人的行為。但是,觀念創造出的‘世界圖像’,時常像扳道夫一樣決定著由利益驅動的行為的發展方向?!保?]韋伯指出資本主義社會進步和發展的動力不是單一的?,F代資本主義的經濟秩序的形成是現代科學、理性的法律和科學管理以及資本主義利益等因素一起在理性化的進程中共同塑造的。在韋伯看來,精神觀念對行為的意義比利益的驅動力更為重要。因此,在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時,資本主義的精神觀念必須得以凸顯。韋伯所謂的資本主義精神是相對于“前資本主義社會”來說的,也就是西歐近代高度發展的資本主義社會以前的社會形態,其實質就是“傳統主義”。韋伯指出,“傳統主義”的資本主義社會里,貪婪和一種肆無忌憚的占有欲成為世界性現象(這也與韋伯的“資本主義精神”大相徑庭)。這種現象是前資本主義社會的特征,而不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特征。韋伯認為,傳統主義意義上的社會,經濟利益和物質的占有欲的作用非常強大。但是,單憑經濟利益和沖動卻無法克服這種傳統主義的障礙,其動力的最大化程度只能囿于傳統的社會形態之內,也不可能產生新的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韋伯將由“傳統主義”的社會發展為理性資本主義社會的動力歸結為資本主義精神。這種新的精神氣質沖破了舊的傳統對人們的思想、觀念和行為的諸種限制、禁錮,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提供可能。從此意義上來說,韋伯所凸顯出的精神觀念才是社會形態轉變和發展的根本原因和重要動力。
韋伯的以上觀點,都是為了論證真正的西歐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精神,進而尋找一種全新的模式來對西歐資本主義興起進行詮釋。他在基督教的新教倫理中找到了資本主義的精神根源。在這一點上,韋伯和馬克思明顯不同。馬克思認為,任何宗教從本質上都是阻礙經濟發展的,只有在獨立于宗教的、倫理的、政治的束縛后,資本主義的興起才是可能的。但韋伯則從基督教的新教教義中總結出一種道德的精神,這種精神源出于對上帝的信仰,并將信仰轉變為現實世界中的“救贖”信念,從而使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全面理性化。
韋伯和馬克思同樣都是對所處的資本主義社會進行分析。馬克思認為在現實中通向必然王國只有一條理性之路,但是韋伯則從新康德主義和基督教的新教精神中尋找答案,一方面在現實社會中尋找人類的希望;另一方面高揚人類的理性精神,希望以此來凸顯社會的本質。馬克思的學說是建立在對資本主義的批判之上的,并通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政治制度的分析得出資本主義必然走向終結的結論。與馬克思不同,韋伯從新教倫理所特有的理性主義的精神來分析資本主義社會。他認為,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乃是產生于理性的社會精神基礎之上的,整個社會的經濟行為也受到道德理性的洗禮,企業的生產、經營、分配和消費都是以理性的方法為指導。因此,新教倫理的理性精神指導下的資本主義社會和“非法的、政治的、殖民的、掠奪的、壟斷的資本主義”是不一樣的,新教倫理下的理性精神為現代資本主義在西歐的確立提供了動力。
因此,韋伯再三指認資本主義的本質精神,主要目的就是論證個人行為的目的性和方向性都最終要以理性的思維為準繩。而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前提就是因為理性的資本主義精神的存在,這樣,整個資本主義社會都受到信仰轉化的理性精神的關照。
馬克思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初期,新生事物的弊端使馬克思成為一個資本主義的批判者。而韋伯則體驗到了資本主義的相當完善的發展成就。因此,韋伯對資本主義精神的闡揚,主要目的是為了維護資本主義制度的穩定性以及宗教的合理性地位,其革命性和批判性不強。從此意義上說,韋伯只能是一個資本主義制度的精神改良者。
[1]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于曉,陳維鋼,譯.北京:三聯書店,1992.
[2]黃小勇.現代化的精神動力——韋伯對西歐資本主義興起的解釋及其啟示[J].廣東社會科學,1999(6):64-70.
[3]蘇國勛.理性化及其限制——韋伯思想引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84.
【責任編輯趙穎】
B516.5
A
1674-5450(2015)02-0043-03
2014-12-15
2013年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一般項目(W2013272)
李明,男,遼寧鳳城人,遼寧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博士研究生,沈陽大學講師;韓立坤,男,黑龍江綏棱人,沈陽大學副教授,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