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霞
(中山火炬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中山 528436)
黑人命運的枷鎖
——解讀《寵兒》與《最藍的眼睛》中三代黑人的心理歷程
李海霞
(中山火炬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中山 528436)
《寵兒》和《最藍的眼睛》都是出自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之手,兩部作品雖然創作于不同的年代,但是兩部作品都極其深刻的揭示了在美國種族壓迫的前提下,黑人文化傳統與白人文化霸權的矛盾與沖突?!秾檭骸飞羁痰慕衣读诵钆葡聦谂怏w以及精神的折磨,《最藍的眼睛》通過小女孩佩科拉對藍眼睛的渴望揭示黑人文化在霸權文化影響下的迷失。本文試圖從精神分析學的理論中對托尼·莫里森的這兩部作品中的三代黑人進行分析,他們生活在白人的文化霸權之下,身體與心靈同時飽受折磨,這些飽受折磨的殘缺的靈魂在一代代的延續,同時也暗示了黑人悲劇的不間斷性。
黑人命運;托尼·莫里森;《寵兒》;《最藍的眼睛》
《寵兒》和《最藍的眼睛》是兩部在美國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占據一席之地的作品。雖然爭議不斷,但是其文學價值仍然是有目共睹。此前,眾多評論家都是聚焦在女性主義和種族歧視等觀點對作品進行獨立的分析。[1]本文試圖從兩部作品中對黑人生存的命運進行分析,從而在普遍的意義中探討美國黑人在種族歧視之下心理發展的脈絡。文章對三代美國黑人進行分析,他們分別是飽受南方奴隸主的壓迫黑奴、生活在大蕭條時期的自由黑人以及生活在赤裸裸的白人種族主義之下,心理飽受創傷,心理扭曲的黑人后代。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在白人的文化霸權之下,黑人祖輩的悲慘命運和扭曲的心態奠定了后代黑人相同命運的基礎,盡管這些黑人祖先與黑人后代生活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但是他們的命運卻有著驚人的相似。黑人無法逃脫命運給予的枷鎖,白人文化霸權對美國三代黑人的人性與身份的否定也深刻的揭示出美國民主與人權的虛偽與殘酷。
托尼·莫里森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殊榮的黑人女作家,其作品已在美國文壇上廣泛的受到關注。出生在上世紀30年代的托尼·莫里森目睹了白人文化霸權下黑人身份迷失的現狀,作為黑人她深切的為自己的黑人同胞感到惋惜,她沒有丟失自己的民族文化,并且在黑人文化的熏陶之下,她以黑人的民族文化感到驕傲,并把自己稱之為“黑人女作家”。正是由于這樣的生活背景和生活環境才使得她的每部作品都深切的關注著黑人同胞的命運。
《寵兒》的情節主要取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黑人女奴懷著身孕只身從肯塔基的奴隸莊園逃到俄亥俄的辛辛那提,奴隸主循蹤追至,為了使兒女不再重復自己做奴隸的悲慘命運,她毅然殺死了自己的一個女兒。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磨難之后她在124號居住,18年間,殺女的夢魘一直折磨著塞絲,而在18年后,奴隸制早已廢除,而被她害死的寵兒還魂歸來,同塞絲、丹芙以及保羅D生活在一起。她日夜懲罰母親當年的行為,并且不斷的向母親索取,甚至還不擇手段地擾亂和摧毀母親剛剛回暖的生活[2]。
《最藍的眼睛》是以一個小女孩的視角敘述了上世紀40年代發生在俄州洛林市的一個悲劇故事,小說通過“金盞花沒有發芽”向讀者娓娓道來自己朋友佩科拉的故事,佩科拉是一個11歲的黑人女孩,因長相丑陋而被家人忽視,被同學恥笑,在他來看,自己所受的全部遭遇都源自于她的黑皮膚與黑眼睛,她渴望擁有一雙藍眼睛,并且堅信藍眼睛能夠改變她的生活現狀,但是父親喬利在一次醉酒后強奸了佩科拉使得她的命運被推向無底洞,緊接著邁卡的欺騙讓她飽受驚嚇,最終佩科拉發瘋了,發瘋后的佩科拉仍然沉浸在屬于自己的世界中,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藍眼睛,成為了人見人愛的小女孩,還擁有一個親密的朋友。
對于精神分析學而言,它關于創傷的研究是揭露黑人種族在美國白人社會中所能夠承受的不為人知而又苦不堪言的心理創痛和有效利器[3]。創傷是一種感情上收到的刺激,對人的心理發展過程造成持久和深遠的損害,并且還經常導致人的精神紊亂。對于創傷的受害者來說,他們在情感、心理會發生各種扭曲和變形的異化,他們很難恢復到原本健康的自尊、自愛。記憶的創傷跟隨他們一輩子,而且在更大的意義上影響和改變他人的生活。正是這種經歷和不正常的心理使得他們心理脆弱,當他們看待問題時總是用逃避或是自卑的心態甚至總是感受到別人的歧視。這些受害者為了擺脫自己在自己群體中的尷尬境地,希望自己變成那些羞辱自己的人,并且創傷對兒童造成的心理傷害更加深遠,這是因為他們在心理以及生理上都缺乏相應的保護手段。
《寵兒》中塞絲代表著被獲釋黑奴的這一代人,她以及124號所在群體社區中的黑人同胞,他們這代人經歷奴隸到自由身份的轉換,在獲釋之前,都遭受過奴隸主的剝削和壓迫。塞絲為了避免女兒淪為奴隸,而親手殺死女兒,用極端的毀滅來避免女兒被奴役的命運,雖然這件事的初衷是為了使得自己的女兒擺脫奴役的命運,但是這種慘絕人寰的殺女事件給她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創傷,即便在獲釋之后,她也仍然生活在殺女的陰影之中。殺女事件是塞絲同時也是124號所在社區所有黑人共同的秘密,他們為此感受到心靈的創痛,并且還時時刻刻的承受著創傷的折磨。在《寵兒》中,寵兒是以夢魘般的鬼魂形象出現,這實際上也反映了所有黑人同胞對這段不堪回首經歷的看待:“對活人最有害的襲擾和糾纏來自死去的人”[4]。對于這些被獲釋的黑人群體而言,回憶過去便意味著重新經歷煉獄般的痛楚,他們無論怎樣都擺脫不了歷史彌留在身上的痕跡,無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同時也不能給予下一代人(以保琳和喬利為代表)一個健康的家庭成長環境。
貝爾·薩格斯在獲釋自由之后,熱情的保護和照顧社區的黑人同胞,她慷慨地提供豐富的食品去招待他的黑人同胞,但是她的熱情卻受到了黑人同胞的指責,在黑人看來,黑奴是不配享有豐富的食品,而且在白人奴隸主追趕塞絲母女時,心態畸變的黑人沒有伸出援助之手。而《最藍的眼睛》中,當時的社會已經是大蕭條時期,生活在被釋放黑奴下一代的保琳依然生活在自卑之中。她愛主人家的孩子勝過自己的孩子,而且穿衣打扮都按照白人的標準。
在經歷過眾多磨難后的塞絲終于在124號所在的社區安頓下來,但是早先經歷的創傷使得她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陰霾之下。鬼魂寵兒的出現實際上也是對過去生活的創傷以及現在地獄般生活的外在表現形式。塞絲在124號受到鬼魂的折磨是黑人社區公開的秘密,但是黑人都刻意的回避,試圖想要抹去曾經的陰霾的記憶,所有被釋放的黑奴都有著共同慘痛的經歷,回避種族主義者曾經施加的暴行,被殺的女嬰實際上已經成為維系整個黑人民族的紐帶和黑人共同悲慘經歷的見證。被鬼魂纏繞著的124號顯然已經成為黑人種族在白人的文化霸權中的命運,塞絲的故事也被同一時代的同胞所重復。
在《寵兒》中一直出現“甜蜜之家”,事實上“甜蜜之家”有種反諷的意味,“甜蜜之家”盡是苦澀,在這個白人文化霸權占統治地位的美國不可能給黑人種族提供一個甜蜜之家,其《寵兒》的結局也暗示了對黑人民族的人性否定與被迫在白人至上的不平等的社會中出現重演的可能性,而《最藍的眼睛》中黑人后代佩科拉的命運悲劇則有力的詮釋了黑人種族的悲慘命運。
《最藍的眼睛》反映的是上世紀美國大蕭條時期,當時奴隸制早已廢除,黑人被作為奴隸被壓迫的命運已經成為歷史,但是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權下的黑人,仍然受到種族的歧視,永遠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權的侵蝕下,白人的文化價值觀念和審美觀念用自己特有的優勢來扭曲黑人的心態,白皮膚、藍眼睛代表著美麗,黑皮膚、黑眼睛意味著丑陋,這種審美標準不僅適用于白人,而且在整個黑人群體中也普遍的適用。而《寵兒》中的塞絲作為備受折磨的第一代黑人,他們經受眾多的困難,心理和身體遭受到雙重的打擊,內心的缺陷不僅不能使他們建立正常的生活秩序,更無從對保琳、喬利為代表的一代人進行健康的教育。正是由于這種畸形的生活環境才造成保琳和喬利性格的缺陷。在面對當時的白人文化霸權的社會中,他們迷失身份,從而造成家庭的悲劇[6]。
保琳是一個跛足黑人婦女,這位殘疾的黑人婦女遭受種族、性別、殘疾的多重歧視??梢哉f她承受的痛苦多于任何人,但是面對這些痛苦的生活她并沒有被擊垮,而是與心愛的男人組建家庭,原本這一個幸福的家庭會延續下去,但是在她懷孕即將臨盆之際目睹了醫生們對白人孕婦的溫柔與體貼,還聽到白人醫生評價黑人產子和下馬崽一樣。正是這種赤裸裸的種族歧視,使得保琳的人性發生了扭曲,在生下佩科拉之后,她把白人給予自己的恥辱全部施加在這個幼小的佩科拉身上,并且開始沉浸在對白人文化極端的崇拜之中,性格扭曲的保琳試圖通過好萊塢電影來麻痹自己,她模仿影星的著妝與發型,開始用白人的審美觀審視這個世界,當她看到女兒的黑皮膚和黑眼睛時就會徒增憎惡,相比在家里做家務,她對自己在白人家里做傭其樂融融,正是這份工作讓她找到了生命的意義,甚至她愛白人主人家的孩子勝過愛自己的女兒,當佩科拉不小心打破草莓甜餅時,母親不僅沒能關心她是否燙傷,反而責罵。正是這種畸變的母愛使得佩科拉向命運的悲劇一步步行進。
佩科拉的父親喬利一出生便被遺棄,最后被姑母收養,他不知道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責任,不懂得怎么關愛別人,和保琳的結合完全出自于好奇,他的行為不受任何既定社會習俗所約束,家庭對于他來說是個奇怪社會機制,他不懂得怎么做好父親,不知道怎樣給予孩子關懷,不知道怎樣愛護自己的妻子,作為一家之主本該挑起家庭的重任,而他卻成了無所事事的酗酒之徒。喬利在年少第一次性愛時,被兩個白人獵手撞見,并且在白人獵手的威脅下完成性愛,此次的經歷使得喬利心靈遭受重創,在他的內心深處極力的描述兩個白人獵手的高大偉岸而自己膚色黝黑、身份卑微。正是這種自卑的心理,使得潛意識里認為自己無能。
杰拉爾丁相比起保琳幸運許多,她雖是黑人,但是卻生活在黑人中產階級的家庭中,自幼獲得了良好的教育,但是這些良好的教育并沒有把她塑造成為一個心理健全的黑人女性,她在接收西方正統教育的同時也拋棄了自己黑人種族的文化,在她看來,自己的地位高于同種族的黑人,在白人審美價值觀的影響下,她憎恨自己的種族和家庭,她寧愿在一只貓身上傾訴自己的關心,也不愿意去親近自己的兒子,甚至她接受不了與自己黑人丈夫發生肌膚之親。她在自己的家里從不親昵自己的兒子,從不逗樂自己的孩子,對兒子的關系僅限在對他穿衣打扮的限制,經常告訴兒子:“我們是干凈而又安靜的有色人種”,不是“坑臟的黑鬼”,并且她以白人的規矩去要求自己,并且刻意的與黑人拉開距離,并且她還要求自己的兒子遠離黑人小孩。這些性格的缺陷不可能給黑人后代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從而才會出現佩科拉和丹芙的命運悲劇。
對于孩子來說,家庭環境對其的成長影響比較大,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佩科拉用躲藏來回應家庭暴力,而哥哥山姆用離家出走來對抗家庭暴力,山姆在小說中對母親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是讓母親殺了父親,該情節頗有精神分析學中的戀母情節。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山姆是新一代的沒有家庭、沒有父母關心的黑人,實際上,他的殘缺的生長經歷也預示著下一個家庭悲劇的誕生,長此以往,沒有終止。
對幼小的佩科拉來說,母親給予自己的不是母愛而是噩夢,心理畸變的保琳不能夠給予女兒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正是她的不正確引導使得佩科拉從小陷入到自卑的泥淖無法自拔,而且以自己的黑眼睛和黑皮膚為恥。她一直生活在自己幻想的藍眼睛世界,但是父親致命的一擊讓她墜入了悲劇的深淵,這位被白人歧視且自認為無能的黑人漢子在一次醉酒之后強暴了佩科拉并且導致佩科拉懷孕。幼小的佩科拉不可能像哥哥山姆一樣離家出走,只有萎縮在角落去幻想自己的藍眼睛。佩科拉的遭遇使得她麻木,牧師邁卡又為她精神的崩潰助推了一把。
正是黑人的自卑意識,把他們永遠禁錮在下等人種之中,但是對于佩科拉這代的孩童來說,家庭的責任無疑對孩子的健康心理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最藍的眼睛》中克勞迪婭雖然同佩科拉同屬于黑人,但是她并沒有因自己的膚色而自卑,針對兩個小女孩的心理差異主要是因為克勞迪婭生活在一個溫暖的家庭,他的父母心理健康,不忘黑人種族的苦難與文化,在教育孩子們時也常常給孩子講解黑人文化。但是生活在那樣的一個黑人種族文化被淪亡的年代,克勞迪婭或多或少受到那個白人文化霸權的影響,如在小說中,克勞迪婭為佩科拉報仇,在對莫林進行攻擊時,她的拳頭卻落在了佩科拉的身上,這種潛意識的行為也暗示著克勞迪婭的心理也會受到扭曲,在潛意識里她接受了白人種族對黑色種族的詆毀,可以說佩科拉、克勞迪婭以及所有的黑人后代都無法擺脫命運的枷鎖,盡管生活在不同的家庭背景,但是社會背景總會把他們歸為同類——黑人種族。
綜上所述:莫里森的《寵兒》和《最藍的眼睛》雖然故事取材于上世紀,但是其蘊含的主體卻超越了時代,超越了國度。[5]文章在對三代性格迥異的人的命運進行分析過程中,深刻的揭示出雖然這些黑人生活的年代不同、遭遇的經歷不同,但是都不得不屈從于白人文化霸權下赤裸裸的歧視,一代代的黑人在遭受心靈和肉體上的雙重壓迫之后是不可能有一個健康的心態去教育孩子,正是這種經歷才會使得悲劇的命運一代代的上演,文章對美國黑人三代相同的命運揭示了美國民主與平等掩蓋下的虛偽。
[1]焦春燕.建構黑人女性主體三部曲——從《最藍的眼睛》《秀拉》到《寵兒》[J].雞西大學學報2012(5):128-129;137.
[2]朱沅沅;張圓圓.《最藍的眼睛》和《寵兒》女主人公對比分析[J].文學教育(上)2011(10):89-91.
[3]劉曉真.托妮·莫里森小說黑人女性藝術形象新解——以《最藍的眼睛》《寵兒》和《天堂》為例[J].名作欣賞,2013(5):83-85.
[4]托尼·莫里森.《寵兒》,潘岳、雷格譯.南海出版公司,2006.
[5]黃宇潔.作為他者的寵兒---評莫里森的小說 《寵兒》[J].山東大學學報,2006(6):59-61.
[6]王曉蘭,鐘鳴.《寵兒》敘述視角的轉換及其藝術效果[J].外國文學研究,2004(2):54-59;175.
編輯:馮惟榘
I106.4
:A
:2095-7327(2015)-06-0153-04
李海霞(1971-),女,湖南湘鄉人,碩士,中山火炬職業技術學院英語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和大學英語教學。
本論文為2014年度廣東省廣東教育教學成果獎(高等教育)培育項目《高職學生職業素質的培養與高職公共基礎課程體系的構建》(項目編號:1104)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