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淺析隋煬帝的樂府詩
趙明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隋煬帝是隋朝的重要詩人之一,他豐富的人生經歷和開放的文學思想為隋代詩壇帶來了新的氣息,推動了南北文學的融合。他的樂府詩作也很具有影響力,拋開他后來過分地追求俗艷、綺靡的一面,他的樂府詩在風格、題材及音樂等方面均有著很大的突破。同時他還注重樂府詩歌創作的藝術技巧,使樂府詩作的感情更加飽滿、境界更加深遠,為后來唐樂府創作高峰的到來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隋煬帝;樂府;風格
隋煬帝歷來被人們看做是一事無成的昏君,這種觀點是有一定片面性的。從文學的角度來看,他的文學造詣還是很高的。樂府發展到隋是一個特殊的階段,它逐漸終結南朝樂府的浮華、綺麗和俗艷,將南北樂府相融,同時也開啟了近代曲辭創作的先河。隋樂府創作的諸家中,隋煬帝楊廣有一定的成就。拋開帝王身份的因素,其本人有一定的文學素養和水平,從他的樂府詩創作中是完全可以看出來的。
隋煬帝雖貴為一代君主,但他的足跡卻遍布大江南北。他生于朔北,同時還有多年縱橫南北的征戰生活,這使他的性格中有更多的雄豪成分。作為帝王,他想要有所作為及成就盛世偉業的心理,促成了他非凡的膽識和氣魄。他的這些個人特質融進了他的樂府詩創作中,他的樂府詩有“剛健”“清
隋以前的邊塞詩創作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南朝的邊塞詩創作多數來源于歷史經驗和文學想象,作者多數都未有過邊塞生活的經歷,內容缺乏一定的真實性,到了南朝后期,邊塞詩甚至寫得陰柔婉轉,這便使南朝的邊塞詩創作走向“程式化”。北朝除了民歌外也有一定的文人邊塞詩作,與南朝邊塞詩相比較,盡管內容更為充實和具體、感情真摯動人,但創作藝術手法卻顯得很笨拙。隋煬帝卻能恰當地運用各種藝術表現手法,加之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出了別具風格的邊塞樂府詩。盡管數量不是很多,但是堪稱精致。如《飲馬長城窟行》一詩:“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筑長城。豈臺小子智,先圣之所營。樹茲萬世策,
安此億兆生。詎敢憚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秉武節,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摐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千乘萬騎動,飲馬長城窟。秋昏塞外云,霧暗關山月。緣嚴驛馬上,乘空烽火發。借問長城候,單于入朝謁。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方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該詩是從時間和空間兩個角度進行創作的,“秋風”表示時間,“萬里”展現空間。疊詞“肅肅”“悠悠”的運用使感情具體化,這兩句詩于空曠中見情感,奠定了全詩“豪邁”的基調。“山川”兩句歷來被人們稱贊,首先它給我們的第一個信息是行軍速度之快,同時在快速行軍的過程中,還刻畫出山川的壯美,讓行軍顯得不再那么單調。“千乘萬騎動,飲馬長城窟”表現出行軍時壯大的氣勢,動感特別明顯,恰似千軍萬馬就在我們面前經過一樣。“秋昏”二句通過對“云”“山”意象的描寫,刻畫出了真實的自然環境,同時也展現出了意境的空曠。結尾處的“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表現出了對戰事勝利的信心和勇氣。全詩內容充實、感情飽滿、基調昂揚向上,與古辭的溫柔敦厚和陳琳的“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的沉痛悲涼明顯不同。又如隋煬帝的樂府詩《紀遼東》“遼東海北剪長鯨,風云萬里清。方當銷鋒散牛馬,旋師宴鎬京。”該詩很自然地就寫出了奪人的氣魄,豪爽的形象盡在眼前,進一步表現出了詩歌剛健的風格。
隋煬帝一生中既有戎馬倥傯的一面,又有追求風雅、艷俗的一面,這在他的樂府詩作中表現的較為明顯。隋煬帝曾制造了大量的南朝艷曲,就是其過度追求艷俗的結果。后人對這些艷曲評價甚低,如清人沈德潛在《說詩晬語》中言:“隋煬帝艷情篇什,同符后主”,他把隋煬帝等同于了陳后主,這給予隋煬帝的評價顯然過低。南朝樂府民歌起源于晉、宋間,后來的宋、齊、梁、陳四朝的詩人也都效仿、擬作,所以到后來的梁陳之際已完全失去了民歌特有的樸質、真淳的特點,變得綺靡、俗艷。隋煬帝平定東南之后,并不是僅僅向南朝文人樂府學習,也相應的向陳隋之際興起的吳地民歌學習,所以隋煬帝的擬南朝樂府顯得更天然、更純真。如《江陵女歌》“雨從天上落,水從橋下流。拾得娘裙帶,同心結兩頭。”此詩頭兩句起興,后兩句用雙關筆法表述愛情,天真、自然尚有村野氣息。諸如此詩的還有《泛龍舟》《江都宮樂歌》等,都表現出一種清新之感,與南朝艷曲是有一定差別的。
隋煬帝的樂府詩創作有力地促進了南北詩風的融合,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煬帝與文人之間的交往,當時隋朝的江左、山東及關隴三大派詩人與煬帝唱和的樂府作品,加強了南北文學及思想的交流;二是隋煬帝自身的樂府詩創作,將南北的詩風相結合,對詩壇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隋煬帝的文學觀較為開放,能夠兼容并蓄多種文化,不因為政治、歷史等原因而摒棄相應的文化,同時在他身邊還聚集了一批“王府學士”。在這種文化環境下文人之間的交流明顯增加。在樂府詩創作方面,與隋煬帝唱和的南方詩人作品有諸葛穎的《春江花月夜》,虞世基的《四時白纻歌》及王胄的《紀遼東》等。值得一提的是王胄的《紀遼東》,王胄本為南方人,卻能夠創作出極具北方特色的氣勢雄闊之作,可見其受北方文學思想影響之深。南北方文人之間相互唱和的樂府詩作也有,如楊素、薛道衡和虞世基等人的唱和的邊塞樂府詩《出塞》等。這一系列的文學交流現象都極大地促進了南北詩風的融合,這與隋煬帝開放的文化政策和其自身的文學創作是分不開的。
隋煬帝在樂府詩的實際創作中,能夠取長補短,借鑒南北朝樂府詩的優缺點而進行創作。他在學習南朝樂府的細膩入微、言辭委婉的表現技巧的同時,又非常注重整體意境的刻畫和內容的充實完
整;在保持北朝樂府內容真實、情感真切、意境深遠的同時,摒棄其笨拙的表現技巧。將南北朝樂府詩的優點相結合,既能表現出北朝樂府詩歌剛健、質樸的傳統風格,同時又能表現出南朝樂府詩歌的審美性。如他的樂府詩作《春江花月夜》最能體現出他的這一創作特色。詩如下:“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本詩盡管是依舊曲而填新詞,但卻彰顯出新的意境和藝術特色。詩的前兩句,在靜中顯動,突出了鮮活生命的綻放,后兩句以擬人的手法寫出了沉睡大地的蘇醒,星月的光輝像精靈一樣在此起彼伏的波面上不知疲倦地跳動著。整首詩描繪的是暮色下的春江晚景,通過對“靜”的描寫襯托出了“動”的無限,給我們提供了巨大而又深遠的審美空間。“暮色”表示萬物的暫時停歇,是憂郁的色彩;“春花”則是希望和生命的象征,帶有明麗的氣息;“大江”是厚重沉穩的,而“星月”則是輕快靈通的。從這兩組的對比可以看出該詩取得了一種輕重有度、堅柔有致的審美效果。能夠將意境的刻畫和創作技巧巧妙的結合在一起,使樂府詩不再像南北朝時那樣顯得單調和乏味。隋煬帝本身的文學成就是值得肯定的,加之他以帝王身份引領詩壇的創作,這必然會促進南北詩風的融合。
在南北詩風融合的歷史進程中,隋煬帝的樂府詩創作是不可忽視的一個方面。這也表明了隋煬帝是一位出色的詩人,他是隋朝詩人中樂府詩創作最多的一位,這些樂府詩題材豐富,風格多樣,尤其是樂府詩邊塞題材和寫景題材的作品,蘊含了高度的藝術技巧和深厚的情感力量,樂府詩風格既有南朝樂府的綺麗清俊,又有北朝樂府的質樸剛健。他的樂府詩對后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隋煬帝在樂府上的貢獻有兩個方面:一是依南朝曲而填詞,二是依南朝曲而造新聲。前者延續了樂府詩歌,使之在樂府的發展史上,在隋朝繼續向前不斷的發展著;后者豐富了樂府詩,使之更加多樣化,更加壯大。譬如自從三國吳韋昭開始,漢魏樂府開始有填詞,接著西晉傅玄也嘗試過,但沒有形成風氣。一直到梁、陳之際,樂府填詞才逐漸盛行。如梁代沈約、梁武帝、簡文帝等人都有填詞,如《江南弄》《四時白纻歌》《梁鼓吹曲》等,還有陳代的陳后主、徐陵、江總等人為《長相思》填詞。填詞的妙處在于同曲調,卻有著不同內容的歌詞,使樂府詩的內容變得多樣。譬如《春江花月夜》是陳后主造的曲,隋煬帝填詞,同時代的諸葛穎和煬帝也作一首。又譬如《四時白纻歌》曾為沈約所制,隋煬帝也填之,如《東宮春》《江都夏》等,無論在句式上,還是在韻律上,兩者皆相同。同時代的虞世基還曾唱和煬帝的樂府詩,如虞世基的《長安秋》:“露寒臺前曉露清,昆明池水秋色明。搖環動佩出層城,鹍弦鳳管奏新聲。上林蒲桃合縹緲,甘泉奇樹上蔥青。玉人當歌理清曲,婕妤恩情斷還續。”《隋書·音樂志》記載:煬帝“大制艷篇,辭極淫綺,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創《萬歲樂》《藏鉤樂》《七夕相逢樂》……《玉女行觴》《神仙留客》……《斗雞子》《斗百草》《泛龍舟》……等曲。”但遺憾的是以上諸曲,今唯一存有《泛龍舟》:“舳艫千里泛歸舟,言旋舊鎮下揚州。借問揚州在何處,淮南江北海西頭。六轡聊停御百丈。暫罷開山歌棹謳。詎似江東掌間地。獨自稱言鑒里游。”《舊唐書·音樂志》載煬帝《泛龍舟》,“此篇與前庾信《烏夜啼》,都可視為七言律詩的開山之作。”這都說明了隋煬帝對樂府做出的貢獻,并且在后代更加豐富、壯大。譬如,因為煬帝君臣之大造新聲,也影響到民間,民間藝人也開始造新曲,如產生于隋末的《踏搖娘》。《舊唐書·音樂志》載:“隋末,河內有人貌惡而嗜酒,常自號郎中,醉歸必毆其妻。其妻美色,善歌為怨苦之詞,河朔演其曲而被之弦管,因寫其妻之容。妻悲訴,每搖頓其身,故
號《踏搖娘》。近代優人頗改其度,非舊旨也。”這就是唐代頗為流行的歌舞戲。唐代語音轉化,改稱“談容娘”。唐天寶年間,詩人常非月就作過一首詩,即《詠談容娘》,其作:“舉手整花鈿,翻身舞錦筵。馬圍行處匝,人簇看場圓。歌要齊聲和,情教細語傳。不知心大小,容得許多憐。”其詩反映了這個歌舞戲演出時的逼真地情態、寬闊的場景和備受觀眾歡迎的實況。這反映了唐人對這首曲子的喜愛以及此曲在唐代廣泛受到唐人的歡迎。其中煬帝的《春江花月夜》二首樂府詩作即使“置之梁祖、簡文帝諸集中而不能辨的”,“又有‘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的數語,曾為秦觀取入詞中,成為‘絕妙好辭’。惜全篇一不能有”。另外,他的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在氣度格局等方面是南朝君主所不能比擬的。曹道衡、沈玉成也評價道:“以前各章中經常提到南朝從謝眺以下開唐音,主要是從風韻、格律著眼所作的論述;真正在氣格上可以作為閎麗壯闊的唐音前奏,還只能是這個昏暴之君的作品。”另外,他的樂府詩中描寫景物的語言,譬如《江都夏》“梅黃雨細麥秋輕,楓葉蕭蕭江水平”,語句清新自然,意境空靈精巧,這與唐初王績、盛唐王維等山水派的語言風格以及審美情趣有著很大的相似。煬帝的詩句還直接被唐人化用入詩,比如《江都夏》中詩句“楓葉蕭蕭江水平”,直接被劉禹錫在《竹枝詞》中化為“楊柳青青江水平”;其《飲馬長城窟行》中“鳴鼓興士卒,千乘萬騎動”,被白居易化為《長恨歌》中的“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這種現象在其他詩人那里也很多,隋代的文學養分直接被唐人所汲取,成就大唐之音。以上基本上是隋煬帝樂府詩的影響,這也是煬帝對中國古代詩歌的突出貢獻,其文學地位和影響是值得肯定的。
樂府自兩漢發展到隋唐,文學及藝術等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水平。隋朝雖然短暫,但是以隋煬帝為中心的文人還是推動了樂府創作的發展。現存隋朝的文人樂府約有70首左右,加上郊廟、燕射和雜歌謠辭等還是有一百多首的樂府作品,所以隋朝的樂府是不能夠被忽視的。隋煬帝盡管是亡國之君,罵名滾滾,但他在隋朝的文壇上的地位和影響還是值得肯定的。從樂府詩的創作方面來看,他不僅豐富了題材和風格,更重要的是他能夠匡正音樂的發展,同時還推動力了南北詩風的融合,而且其樂府詩作對后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可惜的是隋煬帝沒有把握好這個度,毫無節制的大量制作南朝艷曲等。上有好者,下必甚焉,給整個詩壇及后代造成了很大的消極影響,甚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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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第72條[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3](唐)魏征等.隋書·音樂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3.
[4](后晉)劉昫.舊唐書·音樂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5.
[5] 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6]曹道衡,沈玉成.南北朝文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責任編輯:寧沈生)
趙明(1988-),男,內蒙開魯人,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唐文學。
2015-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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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俊”的一面,同時還表現出了積極進取的精神和唯我獨尊的帝王之氣。隋煬帝這種風格的樂府詩主要表現在邊塞題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