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的美麗傳說》是托納多雷彌漫純潔之愛與朦朧欲望的西西里,《教父》是科波拉隱藏層層剝絲抽繭的黑幫式的西西里,《碧海藍天》是呂克·貝松描繪簡單如天色的愛與友誼的西西里。這次我們跟隨意大利攝影師回到1890年間莫泊桑筆下的西西里,重走這位法國小說家百年前的路,用影像還原他目光所及的地中海小島。
他用文字流浪過的路
地中海沙丁魚和金槍魚的腥味兒快要從海鮮市場彌漫出來了,一兜兜中午將要被烹煮的食材,被帶入了西西里的深巷;狹窄而縱深向上的石頭臺階上,行走著面孔深邃的老者,目光一直蔓延到了巷子盡頭去:地中海的天氣如此多變,才穿過幾條巷子,晴朗少云的天上就郁結了陰云,這倒是和街角穿著黑色大衣的女人在陰影中兀自發呆的氣場不謀而合。
一座島嶼可以是很多人的,也可以是一個人的;一座島嶼可以是任何時代的,也可以是一個時代的。行走在黑白兩色的西西里島上,我不經意地掉入了我所鐘愛的一位作家筆下的西西里。他是名氣已經大到不需要任何描述便能讓人了然于胸的——莫泊桑。
也許因為從小生長在意大利西北部都靈地區的緣故,這里離法國邊境很近,我對法國文化產生了莫名的親近感。法國作家莫泊桑以他的視角觀察和審視著這個世界,人們的聚焦點從世界轉到了他目光下的世界,仿佛他在透過某種鏡片透析萬物,折射出看似隱晦實則犀利的萬事。
我喜歡帶著相機游蕩在意大利南部,尤其是西西里。開頭那樣的場景描述似乎不過是形容詞與名詞、建筑風貌與人的堆疊,但西西里的空氣中始終散發著聞起來、感受起來都有那么些不一樣的因子。被人們戲稱為意大利靴子形前方絆腳石一般的西西里島,碧海圍住了獨特的人文風貌,讓它成為地中海珍珠項鏈一般的島嶼中不一定是最閃亮的,卻一定是最特別的一顆。
因為對于西西里的偏愛,以及對于莫泊桑作品的鐘愛,我很容易便注意到了它們兩者間的聯系。1890年間,莫泊桑曾經游歷西西里,并且在他的作品《流浪生活》(La Vie Errante)的一個章節當中講述了這段旅行。
像是接受了某種召喚,我帶上一本書,掛上一臺相機,和友人一道來到了西西里。我們決定沿著書中記述的細節,親自去合上莫泊桑當年在西西里島石板路上留下的足跡。與其說用影像再現文字,不如說是用影像去描摹一個人的記憶,和他所在的時代。而所謂的記憶更多的是記憶方式。我想要嘗試用莫泊桑的目光,重新審視這座世人所鐘愛的島嶼。
我用相機回溯的腳步
清澈的海水之上層次分明的天空,色彩漫上古老教堂與精致民居。歷史上許多文人墨客在此汲取靈感,《豹》等偉大作品誕生于此。這景致不屬于莫泊桑的西西里,他筆端的西西里凝注著有溫度的鐘情,卻也始終帶著距離地觀看,這種鐘情變成了接近于理智與睿智的愛戀。
被稱為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莫泊桑卻一直摒棄照相式的真實。他喜歡用比現實更確切卻更動人的方式,來展現生活。舍去無用的旁枝,用最標志性的細節給出有力的一擊。
西西里又下起了雨,我用黑白去記錄隨心遇見的場景,弱化那些純粹的風光美景。我無心對1890年間的西西里與現今的西西里做細細的比對,我只是挎著相機,想象著自己徜徉于莫泊桑式的記憶當中,在所謂的真實之中融入不同的目光。莫泊桑的文字中是圖景與場面,是細節與情節,有順敘與倒敘,是客觀,同時也是主觀。
那些曾經看來的尋常景致,都因此有了不同的意義。賣魚販賣力地把魚敲成一段一段,來了熟客或游人,他邊敲邊有一搭無一搭地兜售。雨水之中和上了一點兒濕乎乎的金槍魚的味道。老者打著傘從街道走過,倒影里的老者也跟隨走過。大狗在路邊兩眼放空地望著打著傘的人來人往。在取景器里的它,在壞天氣里,頭頂都仿佛生出了對白:“天氣什么時候才能放晴啊!”
翻過一頁,站在陶爾米納大海一側的女人,抬頭望著晴天,也許想著:“終于放晴了。”這是莫泊桑在西西里島上最愛的地:80他曾經說過:如果有人問我在西西里只能住上一天的話,應該去哪兒,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說:“陶爾米納。”
走過海邊、火山、教堂,閉上眼,在作家筆下行走,19世紀的感懷與觸動跨過時間,定格在了100多年后的影像之中。文字與影像之間的連接點,便是那些始終延續著的情懷與情感。
一位穿著風衣的老人走入窄巷,背影遠去,燈光撲朔,耳邊有海風拂過。莫泊桑離開西西里時或許也是一個如此的夜晚。
1880~1890年是莫泊桑創作的巔峰。他于1890年寫下《流浪生活》的3年后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