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老匯融匯了歌劇、話劇、舞劇、雜劇、街頭雜耍、黑人音樂、酒吧娛樂,以致電影、電視節目的種種招法。它存心什么都要,又決定什么都不是。它像是個大雜燴,五味十色俱全;它又不是大雜燴,因為當它走過一個世紀的歷史,終于成熟到判然有別于任何經典歌劇、舞劇、音樂劇和大型娛樂演出,并反過來影響所有英美舞臺藝術時,它就同偉大的“好萊塢”一樣,獲得了自己唯一的響亮的名聲:“百老匯”,一條街道的名字。
百老的生
今年春季開幕的百老匯音樂劇里,《國王與我》給觀眾帶來的體驗最難忘。走進劇院感覺如同來到了泰國皇宮:舞臺兩側從天花板到地面的深色墻壁上,金屬色勾勒出的巨大神像如同古老的壁畫一樣莊嚴神圣。樂聲中,一人多高的大船從舞臺左翼駛來,滑過延伸在外的地板停在觀眾面前。船頭站著身著英國淑女長裙的女主角安娜——這就是林肯中心劇院《國王與我》的開場。當然船只是道具且只有半個船身,但是巨額投資打造的視覺效果把人瞬間就帶進了舞臺上的世界。
也許在不少人印象里,百老匯等同于一排衣著性感、跳著大腿舞的美女,或者頭戴半個面具、彈著管風琴的音樂怪才。事實上,百老匯的戲劇——尤其是音樂劇——無所不演,包羅萬象。有夢幻般的泰國皇宮歌舞,也有節奏感十足的歷史人物說唱。與古典樂和歌劇不同,音樂劇形式豐富多變而且靈活運用各種文化元素。這讓百老匯至今長盛不衰。讓我們從百老匯音樂劇的誕生說起。
百老匯音樂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紀初的“富麗秀”(Follies)。那時的紐約與現在全然不同,歌舞演出只是中產階級茶余飯后的消遣。沒有華麗劇院,幾個長腿女郎在高檔餐廳擺造型、表演些喜劇小品就算“秀”。直到有一天,一位名叫Ziegfeld的人從中看到商機。他耗巨資建造了劇院,聘請最出名的演員和音樂家,打造華麗的舞臺和服裝,制作了一系列大型歌舞演出,也就是“富麗秀”。“富麗秀”大受歡迎,騰飛的票房推動了更多新“秀”的誕生。1927年一場名為“演出船”(Showboat)的秀展現了新的形式:它不是小打小鬧的喜劇小品拼湊起來的,而是穿插了歌舞、有著連貫情節的正劇,配樂是當年的流行音樂爵士樂,這被后人視為現代百老匯音樂劇的起點。
彼時電影還沒開始流行,百老匯成為主要的娛樂消費方式,每年能有兩百多部劇輪番開演。40年代有聲電影得到普及,成為舞臺的競爭對手。為了留住觀眾,舞臺藝術家想盡辦法增強音樂劇觀賞性:先是在故事里加入貼近生活的元素,使情節更加吸引人;然后給歌舞加入敘事性質——這表示,歌舞不再是單純的抒情,而是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環節。這其中的代表作品就是1943年的《俄克拉荷馬!》——美國南部的小鎮里,兩個年輕姑娘與她們的戀人的糾葛,熱血牛仔和農場小伙亦敵亦友的關系等情節現實而感人。這個有些狗血的故事在當時可算作里程碑般的作品,也給了觀眾繼續掏錢的理由。于是新劇一部接一部地推出,優秀演員和作家不斷涌現,百老匯黃金時期就此到來。
百年與文化的
不要把音樂劇當成經典流傳的歌劇,百老匯可以算是美國流行文化的代表。二三十年代爵士樂盛行,所以百老匯舞臺上爵士樂歌舞一直占有主導地位。到了60年代搖滾成了流行樂,于是舞臺藝術家也毫不猶豫地接納了新興的音樂風格,創作出了搖滾風格音樂劇《毛發》。劇中一群年輕女孩都留著一頭長發,身上穿著波西米亞風破爛長衫和千瘡百孔的牛仔褲,嘶吼著表達自己的情緒。然而這部音樂劇的卓越之處不僅在于音樂風格的進步,它的故事情節圍繞當時美國年輕人的嬉皮文化、性解放和毒品濫用展開,當然舞臺表現方式也非常開放,甚至有短暫的裸下體橋段。這種極端刺激視聽的表達方式讓舞臺劇參與到了反思潮流的對話之中。
在紐約百老匯蓬勃發展的同時,倫敦的舞臺藝術也不落后,一批足以與百老匯匹敵的“倫敦西區”舞臺劇進入了美國人的視線。假如你是80年代的紐約人,便會看到劇院區的奇特景象:一邊是美國本土的優秀作品,如著名的詞曲作家史蒂芬·桑的海姆的一系列經典音樂劇:一邊是倫敦西區“進口”的大型制作——其中有中國觀眾最為熟知的《悲慘世界》、《貓》、《劇院魅影》以及《西貢小姐》。這里面《悲慘世界》已經在倫敦連續上演了29年。這部劇運用了極為華麗的舞臺效果,在臺上設置了個轉換場景用的大轉盤,上一幕還是幽靜樓前庭院,轉眼變成了街旁起義軍的戰場。群舞與合唱人數也是前所未有之多,磅礴的氣勢和歷史滄桑感撲面而來。加上詞曲之精煉感人,《悲慘世界》成為后來的“巨型音樂劇(Mega-Musical)”典范。這讓美國人大開眼界,一邊高呼“小心英國入侵!”一邊樂呵地把大把美金扔進英國人的票房。從此英美一家親,百老匯與倫敦西區你來我往,只要誰家的劇受歡迎、能賺錢,隔兩年就跑到大西洋對岸去了。
從20世紀初發展到今天,百老匯音樂劇里有爵士春秋,有民謠風情,有搖滾朋克,有管弦經典,甚至有說唱嘻哈。題材以西方主流文化居多,但也不乏其他族裔和階層的故事——正如匯集了上百個人種和亞文化的紐約市一樣——比如展現拉丁社區生活的《身在高地》、中國移民故事《花鼓戲》和反映文化差異的話劇《中式英語》等。本文開頭提到的《國王與我》中華麗大氣的亞洲舞蹈,就出自在百老匯頗有名氣的華人藝術家關鴻鈞(Jamie Guan)之手。
說到創作歷程,關鴻鈞提到,美國人在最近30年中,逐步地了解并接受了一部分中國文化,這個進程對他的工作十分有益。而美國人也很樂意把各類亞洲元素運用到音樂劇中。關鴻鈞參與的舞臺作品不止是與中國文化相關,而是與所有東亞文化相關。這要求他不斷地了解并學習其他文化的知識。
關鴻鈞還認為,一部舞臺作品中的導演非常重要。每一次與新的導演合作,他都認真觀察并吸收對方的創作思維,用到自己下一次的創作之中。這種不斷提升自我的進取風格讓關鴻鈞逐漸在美國人的產業里開辟出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