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想波斯 看見伊朗

少時讀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龍記》，對小說中波斯絕色美女紫衫龍王，和她的混血女兒小召留下了深刻印象，也產生了無限遐思，“遙想當年光明頂上，碧水潭邊，紫衣如花，長劍勝雪，不知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20多年后的一個春寒料峭的下午，密密麻麻的行程單擺在我的辦公桌上：第一站，伊朗，為期一周客戶拜訪。“波斯……”雖然這些年已走過萬水干山，不曾想竟能去到心心念念的波斯，而當時的少年，已是兩鬢霜染的中年。伊朗，眼見方能為實

如果說全庸先生給了我對波斯太多的想象，媒體則在有意無意間塑造伊朗的負面感觀，而因為常在不同國家間穿梭和實地訪問觀察，我有幸多了份第三方視角的發現。

很多人眼中的伊朗屬于“神秘、封閉、恐怖、戰亂、制裁”這樣的關鍵詞，我親眼所見的卻大不相同。伊朗國內其實安全穩定，完全不像新聞媒體宣傳的那樣緊張。據我觀察，伊朗國民生活水平大致與中國5-10年前相當，但平均國民文明素質甚至略高于國內。這里貧富差異雖然也同樣懸殊，但因為是宗教國家，人們往往心態平和。今年以來，由于伊朗積極參與打擊恐怖組織，西方國家對伊朗的態度有所緩和，已經不再將伊朗列入邪惡名單，更有消息稱長達20年的制裁可能會在今年結束。

伊朗人進出中東其他國家很方便，沒有任何刻意的約束，特別是波斯灣隔海相望的阿聯酋，每天1 0次以上的航班絡繹不絕地來往于德黑蘭和迪拜之間，自由度比我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公司在伊朗的代理經銷商，每年一多半時間在德黑蘭工作，剩下的時間就生活在迪拜，還在迪拜的世界第一高樓哈里發塔買了套超級貴的公寓。

伊朗首都德黑蘭在上個世紀70年代是整個中東地區屈指可數的大都市，我曾看過一些舊照片，當時德黑蘭的街景和市民宛若巴黎。但是我看到今天的德黑蘭，建筑相對比較陳舊，堵車是家常便飯。一方面因為這里依山建市，市中心可以拓展的面積有限；另一方面，由于近20年的制裁，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相對緩慢，基本維持在80、90年代的水平。每條街道的路邊都是不使用地下排污管道的排水溝，停車路邊，打開車門下車稍不留神的話就幾乎一腳踩進去。網速奇慢，分分鐘掉線，甚至我住的接待過普京的五星級酒店也是如此。

今天的伊朗政教合一，伊朗的總統相當于我們的政府總理，伊瑪目（宗教最高領袖）才是這個國家的真正領導。伊朗嚴格實施伊斯蘭教法和原教旨主義，對人們的日常生活的控制很多。比如女性包頭巾：伊朗女子倒是不需要和沙特人一樣，從頭到腳裹個嚴實，只需要包好頭巾；但執行非常嚴格，即便外籍女性游客也不例外，必須入鄉隨俗，否則宗教警察會來干涉。包頭巾的尺度，以不露出頭發為準，因為按照伊斯蘭習俗，女性的頭發屬于羞體，不能裸露于外。我從迪拜轉機飛德黑蘭時觀察到，飛機上幾乎沒有女性戴頭巾，但當航班到達德黑蘭下機時，全部女性（包括非伊朗女性）都把頭巾戴上了。那幾天走在德黑蘭街頭，從傳統的審美角度來看，可謂美女如云，白皮膚，長睫毛，高鼻深目，身材高挑，多是如此；但必須包裹頭巾，秀發不得展示，遺憾。

還有飲酒，伊斯蘭禁酒，在中東多數國家執行得沒有那么嚴格；但伊朗就不行，宗教警察會來抽查。穆斯林的一些風俗也是深入當地才能真正了解：男性不能主動與女性握手，除非她主動與你握手。還有一點或許讓國人有點費解：伊朗是允許近親結婚的，我們伊朗經銷商戶向我介紹他太太時我才了解到，他的太太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他們還擁有3個非常健康聰明的孩子。

相比起伊朗政府在國際舞臺上的高調強硬姿態，普通伊朗民眾政治熱情非常低甚至有些反感，這可能與伊斯蘭革命后政府并未兌現承諾，以及當地長期被制裁有關。我一周之內接觸到的各種教育程度和背景的伊朗人，幾乎沒有一個對經常與西方叫板的前總統內賈德有過好評。說到政治，大家的一致反應是：他說他的，我們不招惹他就是了，生活還要繼續…--因為制裁和反制裁，所以這里確實很少看見美國貨，但伊朗對其他國家和訪客還是很友好的。歐洲人在酒店賓館很常見，東方面孔也不少，主要是韓國人和中國人。韓國品牌在德黑蘭很多也很受歡迎，LG、三星、現代隨處可見。近幾年，這里的中國人也漸漸多起來了，多是商務人士或者跟隨項目長期在伊朗辦公。中餐館也有幾家，此次出差恰逢元宵，人在異鄉，自然來一頓中餐以示慶祝。波斯，遐想鐵血歷史

說到歷史，像波斯這樣擁有厚重歷史和燦爛文化的民族并不多，雖然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四大文明古國，但西方普遍對古波斯帝國心存敬畏，因為波斯帝國地處亞歐之間的地理位置和活動，對于人類歷史的發展曾有過極大地推動。一部波斯歷史，就是一部鐵血史詩；要想真正看懂伊朗，一定要對伊朗人骨子里對古波斯文明歷史的自豪感有所了解。

波斯（Persia），是伊朗在歐洲的古希臘語和拉丁語的舊稱譯音，被用于描述1 935年之前的伊朗。1935年，由于政治原因，波斯國王禮薩-汗宣布國際上該國應被稱作“伊朗”（lran）。

伊朗人是波斯民族，不是阿拉伯人。就像土耳其人就是突厥人的后代，并非阿拉伯民族。很多人想當然地把中東北非那些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統稱為阿拉伯人。這在北非地區基本說得通，歷史上阿拉伯人通過移民，征服和教化，把古埃及人古迦太基人等民族，不是殺絕就是同化了，所以今天北非的主體民族確實是阿拉伯人。但伊朗的波斯人不是。

公元前6世紀，來自伊朗高原的雅利安人建立波斯帝國，經過著名的波斯四大帝：居魯士大帝（Cyrusthe Great）、岡比西斯（Cambyses）、大流士一世（Darius l）.薛西斯皇帝（Xerxes）近百年的東征西討，波斯帝國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跨越歐亞非三洲的大帝國，這就是阿赫美尼德王朝的波斯。波斯帝國與希臘爭霸，希波戰爭影響整個地中海區域和西方文明史；直到公元前三世紀，阿赫美尼德王朝才被來自巴爾干半島的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Great）征服；此時，阿拉伯民族還處于游牧的蠻荒狀態。所以對于波斯人來說，北面亞洲草原上的突厥一蒙古各部落，南面沙漠里的阿拉伯民族，在波斯帝國盛極之時，都是野蠻民族，只有古希臘和后來的古羅馬帝國，才是勢均力敵的文明對手。

第一波斯帝國滅亡之后，從兩河流域到北印度的廣闊地區，因為亞歷山大大帝的征服，有一段“希臘化時期”，雖然馬其頓帝國本身，隨著亞歷山大大帝英年早逝很快分崩離析，但“希臘化時期”的文化影響持續了很久。100年后，在兩河流域和伊朗高原，新的波斯王朝阿薩息斯興起，也叫帕提亞帝國，與強盛的羅馬抗衡。阿薩息斯王朝在3世紀分裂，被伊朗高原又一個新興的波斯帝國取代，薩珊王朝，或者叫第二波斯帝國。薩珊波斯帝國和羅馬帝國（西羅馬帝國滅亡后主要是定都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帝國）爭斗幾百年，互有勝負。

與波斯隔波斯灣相望的阿拉伯半島地理條件不是很好，沙漠很大。半島北部基本上是游牧區，北部的閃米特人叫做“貝杜因人”，意思是“荒漠游牧民”。所以在公元7世紀前，阿拉伯半島在世界歷史上沒有什么影響，相對落后。公元610年阿拉伯半島的貝杜因人穆罕默德得到了“真主的啟示”，并開始在麥加宣傳伊斯蘭教；公元622年，穆罕默德出走麥地那正式建教，是為伊斯蘭元年；到公元632年穆罕默德去世，阿拉伯半島已基本形成了一個統一的國家，這是阿拉伯半島的第一次統一，這第一次的統一就改變了以后的人類世界。

當時東羅馬帝國和波斯帝國之間，長期的戰爭已使他們兩敗俱傷，天賜良機與阿拉伯人。在公元651年滅掉了波斯帝國，波斯成了阿拉伯帝國的一個行省。在阿拉伯統治期間，波斯人逐漸信仰了伊斯蘭教。但波斯人有著遠比阿拉伯人高得多的悠久歷史和燦爛文明，波斯人在語言上、文學上等各方面影響著阿拉伯人。在阿拉伯文明中，波斯文明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這是波斯人一直所引以自豪的。

阿拉伯帝國在穆罕默德身后經歷了高速擴張的四大哈里發時代，之后倭馬亞王朝建立，伊斯蘭教出現了政治派別——遜尼派和什葉派。作為伊斯蘭教的少數派，支持被暗殺的第四代哈里發阿里的什葉派長期處在一個反對黨的地位，受到遜尼派的打壓，舉行了很多次起義，也建立了一些政權，但都被遜尼派滅掉了。波斯人作為一個被征服者被統治者，傾向于接受什葉派觀點，作為反抗征服者的思想武器。這期間王朝更迭，阿拉伯人、突厥人、蒙古人、土庫曼人、阿塞拜疆人陸續全面或部分控制過伊朗高原，但什葉派的影響力一直在波斯的土地上延續；直到公元1502年波斯人推翻土庫曼人的白羊王朝，建立了波斯薩法維王朝。這個王朝將什葉派定為國教，什葉派在波斯獲得了更大的發展，在波斯人的政治和文化中打下了深深的印跡。

如果你把伊朗人叫做阿拉伯人，他們肯定會不高興，對于一些民族情結強烈的伊朗人來說，阿拉伯人的征服，甚至歷史上波斯皈依伊斯蘭教，其實是異族的征服和文化侵略！有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伊朗人現在使用的是阿拉伯文拼寫的波斯語。波斯被阿拉伯人占領之后，被強迫使用阿拉伯語，放棄波斯語言。但波斯人的文化認同感很強，最后的結果，是保留了波斯語言，但是用阿拉伯文來拼寫波斯語。比如說，阿拉伯語中波斯叫做Fars，其實就是Pers，音譯就是“波斯”的發音，但因為阿拉伯語里沒有P、g、sh和ng四個常用音，也就是說，阿拉伯人發不出P這個音，所以，Parsi被改成了Farsi。并且，作為什葉派穆斯林的伊朗人，和主流遜尼派穆斯林在宗教心理和感情上很不相同，什葉派有著極為濃重的悲情心理，因為他們歷史上長期處于被迫害被屠殺的境地。所以當你觀察什葉派祈禱的時候，會發現很多人或慷慨激昂，或默默流淚，遜尼派主流的祈禱從來不會如此。穿越，一天經歷三個季節

伊朗位于亞洲西部，國土面積165萬平方公里，北靠里海與俄羅斯隔海相望，南靠波斯灣和阿拉伯海，跨國波斯灣就是阿拉伯半島，東鄰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北部與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土庫曼斯坦、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接壤，西界土耳其和伊拉克。伊朗是亞洲主要的經濟體之一，石油天然氣儲量豐富，石油生產能力位居世界第六（2012年前世界第四），工業制造業發達。伊朗人口接近8000萬，95%以上信奉伊斯蘭教什葉派。

伊朗有3種氣候：半沙漠性氣候，山區氣候和里海氣候。從德黑蘭市區出發，穿越北部厄爾布茲山脈的皚皚雪山，到達伊朗最北端的世界最大的湖泊——里海，一天經過的三個地區氣候迥異，仿佛一天經歷了三個不同的季節。沙漠是大多數人對伊朗的想象，我初次在伊朗見到雪山也頗感穿越。里海，Caspian Sea，總面積38萬平方公里，相當于3個安徽省。是古地中海的一部分，在1 1 000年前才與黑海分離成為一個內陸湖泊。不過因為面積巨大，地理特征上看仍然是海，位于歐亞之間，高加索山脈以東，一度是蘇聯和伊朗的內海。但自從蘇聯解體，圍繞資源豐富的里海之爭讓這里不再平靜。由于時間有限，只能在里海邊稍作停留，不過憑海臨風，依然可以從微咸的空氣里品出高加索式的粗獷與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