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查濟的游客很少,街巷里遇到最多的人是攝影師和來此寫生的學生。廣源樓的樓頂平臺上,一位大師豎起了一根五米長的拍攝桿,一邊拍一邊對著正向觀景臺上爬的同伴講:“你們爬吧,誰來了都爬,我一定要拍出獨一無二的查濟!”許溪河里,另一位大師對著戲水的孩童不停按動著快門,孩童們則捧起水咯咯笑著向他潑去。我們在岸上起哄:使勁兒潑呀,幾萬塊的鏡頭噢!早上,特意穿了花裙子出門,店家的小黃狗跟在身邊,歡快地跑前跑后。走過一座石橋,對面大姐熱情地招手,指指相機和我身后的石橋,示意我再走一次。不經意的,自己也成了風景。

還是那座石橋,再次經過時上面多了兩個寫生的學生。一個頭戴斗笠,一個頭頂遮陽傘,不時抬頭看看橋下的風景,又不時低頭畫上幾筆,神情專注,全然不顧橋下對準他們的鏡頭。你在橋上畫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在這座寧靜的古鎮,每個人都是其中的風景。河岸邊,小巷里,到處都有寫生者的身影。有些是三五結伴趁暑假過來的,有些是由老師帶著一起來的。于是,窄窄的巷子里,老師一手握著畫板,一手指點著面前的老宅:這里再少幾筆,視野會更開闊一些……
前一天晚上,跟導游詢問小鎮的“熱鬧”去處,答曰“新街”。原來,他們將沿河世代居住的街巷稱為“老街”,在老街之后、稍稍離開河流的地方新建了一條商業街,主要是民宿、農家樂和一些小服裝店、飾品店等,稱為“新街”。在小鎮人心目中,這條新街是極熱鬧極繁華的。于是,吃過晚飯,我們借著手機的光亮,沿著田邊的狹窄小道向新街進發。八點剛過,小鎮幾乎已經入睡,只能聽到門前許溪河的淙淙水聲。小徑一片漆黑,偶爾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綠瑩瑩的光,那是螢火蟲。
到了新街,幾撥寫生的學生在路邊吃燒烤,不時傳來一些嬉笑之聲,此外,一切也都安靜至極。在一家服裝店淘了幾件小物品,價格樸實到不好意思還價。計劃腐敗兩小時的新街,半小時便結束了。
第二日一早,離開河邊,沿一條條窄而長的小徑向村子深處走去。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青石板路上,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顫巍巍地走來,老屋里傳出舊式收音機的廣播聲,老先生靠在木椅上,手握折扇,雙目微閉,桌上放著一杯清茶。
彎彎繞繞來到了查濟老書記家,并偶遇了他的一位老朋友——攝影師韓云光老師。韓老于六七年前初識查濟,此后,便與之結下了深厚情緣,每年至少從深圳自駕來此兩次,行程一千多公里,如同探訪老朋友。而他與老書記,也早已有了家人般的友情。一處所在,由陌生而至熟悉至親切,直至有了能夠掛念、可以隨時拜訪的老朋友,這里,便有了時間的溫度。

這是我與查濟的第一眼因緣,沒有老朋友,但有小黃。整個早上它都跟在我身邊,不聲不響。我停下來拍照,它便在我身邊轉來轉去,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喊一聲“小黃,走了!”它便真似聽懂了一般,歡快地向前跑去。待到轉過一個路口,發現我沒有跟上去,復又轉回來迎接我。回到客棧時,招呼它進屋,不知是不是被訓練出了規矩,小黃站在門外,有些落寞地看著我,怎么都不肯進去。我沒有養過寵物,雖是喜歡,卻沒有真正跟它們相處過。離開后,便開始瘋狂想念小黃,想念它轉來轉去的身影,想念它站在客棧門外落寞的眼神。
那日,老書記和韓老站在歷經了五百余年風雨的老宅里,臉上是經歲月沉淀后的平淡笑容,背后是貼著大紅對聯的厚重木門,陽光輕柔地撫摸著一切。那幅畫面,像是從遠古中走來,又似是被定格在那里,成為查濟所遇最溫情的風景。

暖風
這里不是景區,這里是一方寧靜的家園。
清早,許溪河里熱鬧無比。洗臉刷牙的、洗衣服的、洗菜的,男人、女人、老人、年輕人,仿佛他們的一天都是從這條河開始的。河岸的豆腐坊里,老鄉早早等候著,滿足地看著乳白的豆漿裝滿大搪瓷缸。五百余年的老宅里,幾代人樂享天倫。靜謐的午后,流水淙淙,偶有蟬鳴。這里的一切,不浮華,不絢麗,滿滿的,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待到金秋,河岸兩邊的板栗成熟掉落,畫家村的柳老剛好空閑,臨溪小酌,對面而敘,何其美矣?